李云雷 1976年生,山东冠县人。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获博士学位。曾任《文学理论与批评》副主编,现为《文艺报》新闻部主任。从事文学批评,著有《如何讲述中国的故事》等。
孟繁华老师是我的导师韩毓海先生的师兄,按辈分论起来,应该是我的“师伯”,但我们却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简直像兄弟一样,我们一般都尊称他为“孟老”。
孟老好饮酒,时常呼朋引伴,招呼我们一帮小兄弟喝酒,这些年也不知喝了多少次,每次都会喝得很畅快,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当然也有不少糗事。孟老喝酒,主要以啤酒为主,他讲究一口干,不管多大的杯子,都是端起来一饮而尽,那潇洒豪爽的气派会吸引来很多惊奇或羡慕的目光。有他带头,酒桌很快就热闹起来了,这个敬一杯,那个敬一杯,孟老边聊边饮,谈笑间就喝下去了好几瓶。孟老不仅善饮,而且善谈。他有不少经典的调侃语录,像“请允许我敬你一杯”“为什么不呢?”“地位变了,谦虚谨慎的作风没变”等等。每次喝酒他都要说,说时带有表演的性质,一口地道的京腔京韵,配合着手里挥舞着的动作,又夸张,又滑稽,总能为酒桌带来一阵阵笑声。有孟老在,酒桌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有时孟老出差在外,我们喝酒找不到他,喝起来就会很沉闷,这个时候,我们就会分外怀念他。
孟老喝酒还有一样非他人所及,那就是他精力充沛,所向披靡,经常喝完一场还要找地方再喝一场,有时一个晚上要喝三场以上。我记得有一次张学昕来北京,孟老、陈东捷、刘庆邦等人一起喝酒,先喝了一场,喝了三四瓶白酒,孟老还要再去喝一场。那晚我有事先走了,后来听东捷说,他们又去喝了一场,孟老还不过瘾,又到一个地方去唱歌,喝啤酒。到后来,去的人都喝多了,躺在沙发上睡,只有孟老一个人还在喝着啤酒,嘶吼着《再见了,大别山》等革命歌曲。那天他们在那里一直待到天亮,第二天一起去吃早餐,据说孟老还要了一瓶啤酒来“还魂”。
类似这样的故事太多了。还记得有一年去沈阳开会,我们在沈阳待了两天半,算下来竟然一共喝了九场酒。孟老作为会议的主人,招待得很周到,白天开会,晚上喝酒,喝得每个人都很尽兴,甚至都有点承受不住了。我们都很敬佩孟老身体健康、精力充沛。他也跟我们讲起过,他年轻时在长白山插队七年,整天做的都是伐木等重体力活,锻炼了身体,也锻炼了酒量。现在孟老经常跑步,身体也很结实。记得有一次孟老喝得有点多了,我和石一枫去送他,把他送回家。孟老忽然又来了兴致,拉着我们一定要在附近找个酒馆再喝一场,我和一枫劝他,但他身体壮实,动作很猛,我们两个人竟然拉扯不住。用一枫的话说,孟老那天“时而匍匐,时而跳跃”,虽然他的身体很好,但毕竟是喝得有点多了。
孟老喝醉的场面我也见过不少次,孟老的酒量那么大,怎么还会喝醉呢?孟老是性情中人,一喝起酒来就要尽兴,还有很多人要敬他酒,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就会喝多。我记得有一次吴玄来北京,我们在一家“湘西土菜”吃饭。那天都喝得不少,一枫去送吴玄,我和文珍等去送孟老,文珍开车到广顺北大街,我和孟老在车上说说笑笑的,到了小区门口,孟老就下了车。我们以为没有什么事了,没想到第二天见到孟老,他告诉我说昨天确实喝多了,他下车后离家只有五百米,竟然找不到家了,只好给师母打电话,还是师母下来把他接了上去。
据说为了喝酒,师母没少管束孟老,孟老也多次下决心戒酒,但好像每次都坚持不了多久。我记得东捷说起过,孟老有一次确实下了狠心戒酒,那次他们一起去新疆等西北地区,一连十天左右,孟老竟然一口酒也没喝,当然那可能也是由于师母与他同行的缘故。孟老还讲起过他在家里偷酒喝的故事,那是趁师母在厨房炒菜时,他偷偷拧开一瓶小二,倒在酒杯里,一口闷下去,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师母炒好菜吃饭时,他会装作很委屈似的说:“今天就只喝一个小二吧。”说着拧开一瓶小二,倒在杯中,再慢慢品。师母对孟老喝酒虽然颇有微词,但也很宽容,只是少不了抱怨。记得去年我和孟老夫妇、陈福民、晓航等人,一起到窦店荆永鸣的酒馆里喝酒,那天晚上都喝得不少,住在了窦店。第二天师母告诉我们:“你们孟老师,昨天可是喝多了,去洗澡,关在玻璃门里出不来了。”孟老连忙说是师母又一次“拯救”了他。我想,要让孟老完全戒酒怕是很难,也会少了很多乐趣,但每次少喝一点,却是可以做到的。
说了这么多喝酒的事,还没有说到孟老的学问,但“知人论世”,我们从孟老喝酒的风格品性,也可以看到他的为人处世。在当代文学研究与批评界,孟老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文学史著作和文学评论为各方所看重。在我看来,孟老的文学评论具有鲜明的特点,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孟老的评论有着强烈的问题意识,他是一个能够不断提出新问题的人。新世纪以来的中国文学处于剧烈的变化之中,新的文学现象与文学思潮不断涌现。面对新的经验与美学,如何提炼出新的问题,是对评论家的一个巨大挑战。孟老相继提出了“资本神话时代的无产者写作”“文学的新人民性”“文学革命终结之后”“乡土文明的崩溃与50后作家的终结”等一系列新的命题,在文学界内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可以说孟老始终走在当代文学的最前沿,他通过自己的观察与思考,通过自己提炼出的文学命题,参与到当代文学思潮的变化之中,为当代文学的发展提供了一种动力。能够提出新的问题,既需要对当代文学的格局及其变化有一种总体性的把握,又需要对具体的作家作品有深刻的了解与分析,还需要一种整体性的思辨与分析能力。孟老不断提出新的文学命题,显示了他的思想能力与前沿意识。
其次,孟老的评论有着清晰的平民立场,他始终站在人民大众的立场上。无论是在“底层文学”“打工文学”的讨论中,还是在“新左翼文学”“文学的新人民性”等问题的讨论中,孟老的立场始终鲜明。他一直关注着底层劳苦大众的声音,通过自己的研究与分析,梳理左翼文学的当代变迁,探讨底层文学在当前的出路,在这方面他撰写了大量评论文章,深化并扩展了底层文学的讨论。孟老的平民立场来自于他的经验,也来自于他的知识,虽然置身于当代最精英的知识分子之列,但他始终对自己的学院派教授与著名评论家身份有一种清醒的反思意识,他始终认同自己是一个平民,并愿意与底层大众在一起,这在当今知识界尤为难得。
再次,孟老的评论有着鲜明的现场感,他始终与青年作家保持着密切联系。在当代文学界活跃的60后、70后、80后乃至90后作家,都是孟老关注的对象。他最近主编的一套“70后作家大系”,几乎囊括了当前活跃的所有70后作家。去年他在沈阳召开的会议,也以“70后作家”为主题。与青年作家保持密切的联系,让孟老的评论充满了活力,他在青年作家的作品中不断发现新的经验、新的美学元素,并给予他们以新的阐释。孟老与青年作家之所以会联系如此密切,在于他也有一种青春心态。无论是写作文学评论,还是组织文学活动,孟老始终充满激情,充满青春的活力,在这个意义上,他也始终是一个“五四”意义上的“新青年”。
以上我分析了孟老文学批评的一些特点,如果我们将孟老喝酒与他的学术联系在一起看的话,可以看到:虽然是在不同的领域,但孟老的风格却是一贯的。在喝酒上,他也是引起话题的人,也有平民立场与青春心态。说到青春心态,那就是他更愿意和我们这帮小兄弟喝酒,喝起来也不分大小,打成一片,笑成一片,是那么亲密无间。说到平民立场,那就是孟老喝酒从来不在乎酒的好坏,也不在乎酒馆的档次,相对来说,他更愿意去平民一点的酒馆,甚至一起去大排档。但只是有一点,孟老喝酒常常会等不及,有时凉菜还没有上来,一两瓶啤酒已经下肚了。写到这里,我又想与孟老喝酒了,等他从香港归来,我们一定要好好喝一场。我想一边畅饮着美酒,一边畅谈着学问,也就真的是魏晋风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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