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微 江苏人,1994年开始写作,现为广东作家协会专业作家。著有小说《拐弯的夏天》《化妆》等,短篇小说《大老郑的女人》获得鲁迅文学奖。
老孟这人,我可能写不太好,因为他太生动了,以至于有很多约束。他本名叫孟繁华,文学评论家,沈师大教授。朋友圈里都叫他老孟。
在认识他之前,我就听到过许多他的趣闻逸事,诸如他如何可爱、风趣,如何好玩,听得多了,难免有些好奇,心里想,有机会可以认识一下,看看是何方来的妖怪。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2002年夏天的一次饭局上,那天中午,一群人聚会看世界杯——中国队对巴西队。那天老孟也来了,一本正经地坐在席间,话不多,戴着眼镜,举止斯文,堪称一个风度翩翩的儒生形象。我有点失望,私下里跟戴来说:“好像不好玩嘛,正常人一个。”
戴来说:“他需要喝点儿酒。”
我不知道那天老孟为什么没喝酒,也许他正在戒酒?也许饭桌上没酒?总之,我是后来才知道,老孟喜欢喝两口——酒之于老孟,那就像水之于鱼,更准确地说,就像漂亮女人之于一个情种,明知道沾上了会有很多麻烦,却身不由己,以一种飞蛾扑火的精神扑上前去。关于老孟的酒事儿,我不能写太多,他嘱咐过我:第一,他的师友们早已写过,我再写纯属多余;第二,他主要怕太太看了不高兴——她管不了他的喝酒,总可以限制他酒名远播吧。
于是我便问他,那可不可以写点八卦呢?听说他是很讨女生喜欢的那类教授。
老孟断然否认,他从来就不是招蜂引蝶的人,他眼里只有老婆。
所以,我这篇文章就很难写,我不是写给一般的读者,这读者里既有他的老婆,也有他的学生——泛泛而言,这是两股微妙相抵的力量——要想哄得各方读者都开心,还要托出老孟的高大形象,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然而在这里,我还是要说真话,老孟限制多多,他是逼着我在钢丝绳上跳舞。
我要说的第一句真话是:老孟夫妻和睦,情投意合;他太太是有名的美女。我虽不认识,却在一本杂志上目睹过她的芳容——那是随老孟参加某个笔会的旅行途中——生得风姿绰约,气质超群,衬得旁边的老孟形容卑微,只配做她的随从。老孟常把“太太”随身携带。有一次应我们要求,拿出照片来让我们观摩,在众口一词的夸赞声中,老孟并没有昏了头,反而很谦虚,嘴里嚷着“就那样”“一般般”,直令我们乐不可支,因为他那副神气活现的神态,俨然把太太当成他家里的一件私藏!
老孟天性开朗,说话诙谐,是典型的乐天派。据说他在家里也是这样,常常开玩笑,笑得他们家保姆不能擦地干活。他得意地说,我们家总是欢声笑语。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老孟人缘极好,有他在的场合,我们总笑个不停;倘若有一天他突然变端庄了,我们便怅然若失,端庄的老孟还是老孟吗?当然是!只是风趣的老孟更使我们感到亲切。老孟是亦庄亦谐,亦张亦弛,属于那种老少咸宜型的人物。
然而我们喜欢跟他相处,并不全因为他会逗趣,更因为他的单纯,透亮,少心机,无城府,他对人不设防,很少伤及无辜,却容易被无辜所伤——他会介怀吗?也许,不过很快就忘了。这与其说是他的宽容,不如说是他的憨性。某种意义上,他是一个未长熟的大顽童,但他顽皮得恰到好处,顽皮得使人莞尔,喷饭,却不使人头疼,难堪。
其实熟人圈里,像老孟这样的愉快人物总有一些,伶牙俐齿,活色生香。老孟的不同在于他的适度,他知道场合,这里头有分寸的掌握,我不认为这分寸是老孟度量出来的结果,这是他的天性和本能。据我所知,他很少臧否人物,也极少言语刻薄,当面是这样,背后也是这样,这不是世故,这是他的温柔敦厚。还有就是,老孟很懂得“承让”,倘若聚会中另有一个伶牙俐齿的人物,那么老孟便宁愿当听众,和我们一起咯咯傻笑。我们问他,你为什么不表现一下呢?他朗声回答,红花也需绿叶扶。
老孟就是这样一个人,机敏,善良,谦逊……品格上堪称君子。我前面拿他和女学生开玩笑,其实是冤死他了。有一次他跟我们聊天,聊起现在颇为流行的师生恋,老孟义正词严地加以痛斥,他认为这是教育行的底线之一,这事碰都碰不得!我不知道老孟在学生心中是怎样的形象,心想若是这副脸孔,女学生是很难对他有想象力的。
其实关于老孟,还可以写上很多,但因为篇幅的关系就此打住。我们平时只念记他的乐天、风趣,却不知他和我们一样,也有很多困苦烦愁,他不能解开这烦愁,只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他跟我们一起相处,只给我们想要的——我们要的是花团锦簇,欢声笑语。倘若有一天我们心有所感,想跟他聊点“虚空”,他自然很配合的,先点上一支烟,架着腿坐在椅子上,神情真诚而庄重。他说着说着,我们不知为什么又想笑了。老孟很茫然地拿手摸了摸后脑勺,他知道这话题是谈不下去了,随之神情一变,一脸生动活泼。
可爱的老孟,问好!
2010年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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