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十六中学的高考记忆

林汝谙　周达章/口述　　柴　隆/整理

恢复高考近40年，有些人、有些事似乎被世人淡忘，而当年一群曾“奋战”在高考一线的师生们，脑海中的记忆却如昨日般清晰。与考生不同的是，当年宁波十六中的教导主任林汝谙、教师周达章老师是两位特殊的亲历者。当年，48名应届考生在十六中老师们的精心辅导下，经过不到两个月的奋斗，15人榜上有名，录取率位列全省榜首，被媒体报道为“草窠里飞出的金凤凰”。回忆往昔，在林老师、周老师两人眼里，当年他们为组织迎考、辅导教学所做的一些具体工作，至今铭刻在记忆中，成为一笔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

林汝谙：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为早出、快出人才而奋斗

早在1965年，我就担任过高考毕业班的班主任，令我没想到的是，1966年高考暂停，而这一停竟是11年。1977年10月，我接到恢复高考的文件，兴奋不已，当时我是宁波十六中学分管教学的教导主任。我至今清楚地记得国务院批转教育部《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规定：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毕业生，符合条件均可报考。招生办法是自愿报名，恢复统一考试，由各省自主命题，地市初选，学校录取。招生考试在冬季进行，新生春季入学。我将文件传达之后，教师们也为之一振。苦苦求索的宁波青年们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宁波十六中学的前身是民办青年中学，1972年与“红旗附中”合并而成。学校向来以勤学守纪的良好校风而闻名，即使在“复课闹革命”时期，学校也坚持抓课堂教学不松懈，而且注重学生的综合素质教育，在全市组织的学科、体育、艺术等竞赛中屡获佳绩。恢复高考的文件下达后，校长兼党支部书记方中原马上召开会议，教师们迅速行动，有计划、分步骤地对高考迎考工作做了深入研究和周密部署。该开的会，立即开；能分组的，及时分。校方挨个儿通知77届应届生回校复习。学生们得到通知后，随即从角落里搜出尘封的课本，开始了一场空前规模的复习，校园里琅琅书声随处可闻。

校党支部、工宣队迅速召开联合会议，校长方中原同志提出了三条迎考指导思想：第一，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第二，要早出人才，快出人才；第三，能者为师，聚合全校最好的师资为辅导班发力。这三条迎考指导思想，为以后全校师生备考树立了信念，逐渐在师生之间达成共识。

迎考部署会议一结束，我们说干就干，马不停蹄地和校领导一起物色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政治等教学骨干。在摸透师资情况后，方中原和我通过上门走访、谈心动员的工作方式，迅速地为辅导班配齐了任课教师，集中全校优秀师资对考生进行辅导。

实际上，所谓的77届高考“应届生”，在7月份就毕业离校，有的已经踏上工作岗位，有的已下乡插队。我接到文件后，本着“一个也不能少”的原则，立即让教师们分头通知48个应届毕业生。然而，一个现实问题摆在大家眼前：学校教室有限，并无多余教室容纳这些被召回的学生。最后校方决定将这个高考辅导班安排在夜间上课，上课时间从6点半到10点半，由校长方中原、班主任周达章和我直接管理班级。当时，我们怀着“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的理念，大家知难而进，迎难而上。在我们眼里，高考就是头等大事，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安排好48名应届生后，我又碰到一个难题：恢复高考的政策传开后，十六中往届100多名毕业生都想来参加辅导。但教学场地和师资实在有限，怎么办呢？这真是一个难题。最终经大家研究后，决定对这100多名往届生以“选拔考试”的方式择优“录取”，在保证48名应届生的前提下，将这个高考辅导班人数扩大到78名。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凭着广大教师的无私奉献和学生的共同努力，这个临时组建的高考辅导班于10月18日正式开课。师生们在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内，有条不紊地进行备考，最终在统考中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师生们用实际行动为早出人才、快出人才作出了努力。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当年48名应届生参加高考，有15人榜上有名，录取率居全省榜首，宁波市第十六中学在浙江省一炮打响。这也为1978年、1979年高考连续获“大丰收”积累了宝贵经验。随后，来学校取经交流的省内外学校多达70家。学校为了不影响正常工作，为此专门成立了接待组。回想起这段往事，我至今还引以为豪。

周达章：终生难忘的四个“第一次”！

1977年7月，宁波十六中77届学生毕业师生合影〔上图为高二（1）班，下图为高二（2）班〕

1977年10月，我因下农场劳动引起肝功能指标异常，特地向学校请了几天假，待在家里休息。没过几天，教导主任林汝谙骑着脚踏车找上家门。林老师向我传达了校党支部、工宣队联合会议上的决定，让我担任高考辅导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辅导教师。听到消息后，说实话，一开始有些懵懂，但仔细看完恢复高考的文件后，一下子就热血沸腾，心情很激动。我二话不说，就信心满满地加入了迎考队伍。

恢复高考，犹如封闭的房间开了一扇窗，所有人都闻到了春天的气息。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不加犹豫的应允，促成了我工作中的四个“第一次”：第一次参加高考语文辅导；第一次当高考辅导班的班主任；第一次参加高考作文阅卷工作；第一次组织编写高考语文辅导资料。众多“第一次”的背后，浸透的是汗水，见证的是一代人的青春时光，那些难忘的经历深深铭刻在我的脑海中。

我自己参加过高考，深知莘莘学子不负青春的誓言，很快就投入角色。我紧扣复习重点和难点进行辅导。当年语文考试满分为100分，作文占70分，基础、阅读加文言文为30分，作文的比重显而易见。我紧抓课堂45分钟，重点传授各类作文的写作技巧，两天安排一次作文训练，并及时批改分析、点评，选择优秀文章供学生们参考。当时有个叫王忠民的学生，他的毛笔字写得很棒（因为身体原因1977年没有参加高考，于1978年考上大学），我让他将作文范文和我的讲解抄写成“大字报”。校园里凡是能贴的地方，都贴上了这些“大字报”，成为十六中一道独特的风景。巧的是，当年的高考作文题目“路”，我在范文辅导时做过分析讲解，真是无心插柳。据地区教育局统计，高考语文获全市最高分的丁宁和王之光同学，都出自我所带的班级。由于语文教学成果斐然、作文教学有一定的特色，我从1977年起一直参加高考作文阅卷工作，长达22年。

我担任班主任后，最大的感受是：恢复高考不仅激发了莘莘学子对知识的渴望，也激发了广大教师的工作热情。教师们不计报酬，放弃休息为高考辅导义务加班。模拟试卷现考现改、当天作分析，效率之高令人钦佩。每天晚上6:30～10:30四个小时固定上课，下课后同事们还主动给个别考生答疑。我常常是最晚回家的一个，到家已是午夜1点半，第二天继续打足精神上课，这些都如“家常便饭”。最令我们感动的是，在两个月时间里，方中原校长每晚陪伴着辅导班的师生，风雨无阻，每天不过10点半，他决不会离开校园。现在想想，那种精神可用四个字概括：只争朝夕！

学校选拔任课教师，都是挑选全校最好的师资为辅导班发力。由于时代的局限，十六中的教师不少是由民办教师转来的，有些教师由于家庭成分等原因，学历虽是高中水平，但都是绝顶聪明的人，他们将未了的心愿寄托于所辅导的学生。我本人主课教语文，得知“有机化学”缺人手时，自荐承担化学课的辅导，主动履行“能者为师”的指导思想。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为了学生，为了响应“多出人才、早出人才”的号召。

回想当年，我既当班主任，又教语文和化学，像宁波老话里说的“百搭”。那时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千方百计挤出时间，特地为考生们自编语文辅导材料。我结合多年语文教学的经验，编印文言文资料三册、作文和阅读分析资料各一册。有了这些提纲挈领性的资料，考生们复习起来省时省力而事半功倍。我编的高考辅导资料也根据大纲要求，逐年进行调整、丰富、扩充。这种做法一直坚持到1998年。

为了当好高考辅导班的班主任，我也费了一番苦心。亲自接触每个考生，不仅摸透了他们的情况，还在教学之余主动为考生做心理疏导，通过及时谈心缓解考生的心理压力。我为每个考生建立了学习档案，这好比是抓补漏洞的“病历卡”，每次摸底考试后，我都会将学情分析逐一记录在“病历卡”上。这些工作，学校领导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得到了他们的支持。总之一句话：大家都是上下齐心迎高考。

1977年12月15日，考生们踏入考场，教导主任林汝谙和我总算可以缓口气。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月后，从市高招办传来喜讯：宁波十六中学48名应届考生中有15人上线，录取率高达31%。当时全国平均录取率不到5%，而我们是全国平均录取率的6倍多。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考生大军中，宁波十六中一枝独秀，录取率超过了杭州青春中学，成为恢复高考首考的省内冠军。梦想照耀现实，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我们和学生们一起打了一个胜仗。那几天虽然是寒冷的冬季，但在我们的心中却是姹紫嫣红的春天……

2009年10月，宁波十六中77届高二（2）班同学毕业32周年联谊会合影（前排坐者右一为周达章）

林汝谙　中学高级教师，时为宁波十六中学教导主任。

周达章　中学高级教师，时为宁波十六中学语文教师。近年来从事地方文史研究，出版《宁波老事体》《宁波地方文化通俗读本》等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