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夏娟
今年是高考恢复40周年。回想40年前的那次考试,有些事已经模糊,有些事却依然清晰。
我的中小学学习生涯与“文革”十年几乎同步。1967年,我入小学,那是一所办在家门口寺庙里的村完小。当时教育资源非常匮乏,六个年级只配备了三名教师,实行的是复式教学。就是一个教室内坐着不同年级的学生,教师分段上课,上半节给这个年级上课,另一个年级自学;下半节给那一个年级上课,这个年级自学。因为只有三位教师,所以每一位教师要担任两个年级的所有课程。这样,除语、数主课教学基本能得到保证外,音乐、美术、体育等课是“放羊式”教学。
我读了五年半小学,1973年春季进入姜山中学。可不到一学期,被转到附设在学校里的鄞县少体班。当时鄞县教育局把各乡镇初中有体育特长的新生集中到少体班里,进行专门的体育强化训练。于是,我们上午上文化课,下午分不同的运动项目进行训练。早晨体育锻炼,晚上自修文化课,教体结合,动静搭配,科学安排。
初中读了两年半,1975年秋季进入高中。那时,读高中不需要经过中考,也没有中考的概念,由村干部综合学生家庭成员文化程度状况、个人表现等情况,直接推荐入学。当时的教育充分体现了“教育要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时代特色。在课程设计上,物理课学“柴油机、电动机、拖拉机、水泵”,简称“三机一泵”,生物课称为“农业课”,英语几乎不学。大量的教学时间安排学工学农学军。最令我难忘的是我们到姜山棉纺厂当纺织工,与工人师傅一样实行“三班倒”。记得最难熬的是做深夜班,从深夜12点做到早晨8点。当一阵阵刺耳的铃声把我们从睡梦中叫醒,那种欲睡却不能的感觉真叫难受。我们很不情愿地起床,揉着惺忪的眼睛,带着睡意跌跌撞撞走进车间,然后开始干活。一个月的学工生活就这样在白班、晚班、深夜班中轮流。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件事:冬天学校组织我们到附近村庄挖河泥。因为冬季是农闲辰光,每年的冬天,农村都要组织农民挖河泥,以疏通河道。隆冬的早晨,我们冒着严寒从学校出发,看到地上覆盖着一层白霜,被抽干了的河床上结着一层薄冰。到目的地后,我们挽起裤腿,赤着脚走进刺骨的冰河里,男女学生从河岸往河底排成一排排,然后从河底一层层往上传递挖出来的河泥。寒冷使我们不敢挪动两脚,因为一挪动又冷得一阵哆嗦。现在想想,艰苦的劳动确实磨炼了我们的意志,对人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这宝贵的十年,我们就这样度过。1977年夏季,我高中毕业。农民的孩子自然回农村务农,别无选择。
那时,整个社会消息都不太灵通,农村有收音机的家庭也十分稀少,信息传播的主要渠道是公社有线广播,早中晚播放三次。大约是当年的11月,县里组织了一次高考初试,我应邀到学校参加考试,这才知道高考制度恢复的消息。事后,听说参加初试学生的成绩都不太理想,数学考一二十分的学生占大多数,其中有一位早我们几年毕业的高中生,由于懂得用微积分解题,消息迅速在社会上传播,成了当时的“英雄”,被传得神乎其神。
12月,停止11年之久的高考在各地轰轰烈烈举行。我也稀里糊涂地去参加了,因基础薄弱,名落孙山。那年,我们77届参加高考的应届生,除一人考入大学、一人被师范学校录取又放弃以外,其余都与大学无缘。高考落榜,心中难免有失落感,觉得遗憾,但对少不更事的我来说,也未曾想过什么理想啊前途啊,不久就恢复了心情,继续回家务农,在家帮父母干些家庭副业,补贴家用,日子过得简单而平静。
1978年4月下旬,我正在家里干活,高中班主任吴老师从学校走了五六里的路来到我家,特地邀请我到学校复读迎考。这真让我喜出望外!我根本没有想到,一个没有任何社会关系的农村女孩,居然被学校选中“回炉锻造”,得到了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时至今日,我仍十分感谢我的母校,感谢我的班主任老师,是他们的关怀和信任,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杭州大学教育系77~81级同学合影
5月初,我到学校参加补习。当时学校有两个重点班,一个是理科班,一个是文科班,集中了全校成绩比较好的学生。由于文科补习比较容易,我被安排在文科班,与78届的应届生一起复习。插在文科班的往届生只有三四个。学校派出最优秀的教师团队在两个重点班担任教学任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把高中阶段的所有知识过滤一遍,教师们只能抓住重难点进行讲解,选一些基本常识和概念让我们“死记硬背”。历史课背一些中外重要历史事件,地理课背一些江河湖泊、名山大川以及气候常识等重点内容,按照现在的说法,是真正的“应试教育”。
杭州大学教育系78级学校教育专业毕业25周年同学会师生合影
高考决定农村孩子的命运,穿“皮鞋”还是穿“草鞋”在此一搏。学生像打了鸡血似的处于亢奋状态,背书本知识、做大量习题,同学之间相互请教探讨,除读书以外的一切自由活动全免了。师生配合之默契、学习效率之高,前所未有。短短两个月,我恶补了过去没有学过的历史、地理知识,强化巩固了语文、数学、政治基础知识。这两个月,感觉之前似懂非懂的东西突然了然于胸,脑子里原本装的零星的、碎片化的知识似乎被连贯了。
7月参加高考。真上了考场,也没有什么压力,不知道紧张,处于无知无畏的状态。记得,那年的数学是文理科考生考同一张试卷,最后一道20分的综合题,考理科的必做,考文科的不作要求。我考得比较顺利,感觉都做出了。最后一门考的是外语,不计入高考总分,做填空题基本靠猜,后面的题目根本看不懂,考了没多少时间就交了试卷。高考结束后,自己也不清楚能否考上,就回家参加“双抢”劳动了。过了两个多月吧,村干部来我家报喜,给我送来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当时邮递员只负责把信件送到村里,再由村干部转送)。那一年,我们村里有三人考入大学,这是前所未有的。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刻,我激动得跳了起来。命运为我打开了另一扇门,我被杭州大学教育系录取。
1978年11月,我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怀揣着希望与梦想,背负着全家人的重托,到杭州大学报到,开启了我四年的大学生涯。
赵夏娟 宁波市政协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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