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钓多拉多钓得乐死,所以阿尔西迪斯以为我今天一定还是想去钓多拉多。但是今天的内容我昨天晚上就想好了,因为我在巴拉圭河的时间已经不多,不能老在一种鱼上泡着,我得尽量多钓一些鱼种。从资料上看,巴拉圭河除了那些大物外,还有很多种小型的鱼类,比如作为热带观赏鱼的地图鱼,葡萄牙语名叫阿卡拉·阿古,在巴拉圭河里可以长到4公斤重。
我今天打算去钓那些小型鱼类。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阿尔西迪斯,他想了想说:“这些小型鱼类大多栖息在浅水区,像我们前几天钓的那些五六米、八九米深的水里,大多是钓不到的。但是问题是在巴拉圭河,浅水区都被水浮莲盖满了,这事情倒是有点难办呢。”我说这几天我一边钓鱼一边在看地方,有些长得像草地一样的水浮莲里,倒是有一些大小不一的明水区,可以上那里去试试。阿尔西迪斯说:“很难,有可能这样的明水区离大河面只有两三米,但就是这两三米,小艇根本就开不进去。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们就试试看一面找一面钓吧,不过我想我必须要告诉你,这种浅水区有的是比拉尼亚哦!”
我带了一根抛竿,一根拟饵竿,一根5米的矶钓竿。这根矶钓竿是我去年3月回国休假时,一个上海钓友徐汇山东兄送给我的,虽然是玻璃钢的旧式产品,但是像5.4米这么霸道的矶钓竿,现在已经很难找到了,就是找到了,也没有能发挥它作用的好地方。不过用矶钓竿钓淡水鱼是我长期琢磨出来的绝技,所以还是把这根竿带到巴拉圭河来了,这里才是它的英雄用武之地,也许会搞出什么奇迹来,谁知道呢!
我们在半路上买了一些蚯蚓和图维拉,再往前开,就到了米兰达河了。
我们沿着米兰达河慢慢寻找,地方倒是很多,但根本就开不进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四百多平方米大的空白水面,离大河有三米光景。阿尔西迪斯加大了油门,往水浮莲上直冲上去,等船头杀进光水面,船就搁住了,我说行了,就这样吧。
先用抛竿,装上蚯蚓试钓。阿尔西迪斯说得真没错,一下去就咬钩,都是比拉尼亚,中间夹着几条不知名的小鱼。有时候竿梢猛抖,以为又是比拉尼亚,懒得去提它,谁知等一下提起来一看,却是另一种鱼,但是已经被比拉尼亚咬掉一半了,真是恐怖。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钓了无数的比拉尼亚,蚯蚓倒去了一大半。我收了抛竿,拿出5.4米矶钓竿,等我一装好,把阿尔西迪斯吓了个半死。我敢担保他当钓鱼导游那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5米长竿,一定以为我是在使什么妖术。
装了一个大型的海钓笔形浮标,浮标下钓绷定为1米,那基本上就是钓浮了,钩子上装了一条图维拉。阿尔西迪斯说比拉尼亚大多待在水底,越靠近水面越少。好,那就让我们来看看,在水面上能不能钓到什么鱼。
大比拉尼亚。
被比拉尼亚咬掉一半的鱼。
河边的另一个活饵出售点。
米兰达河上的太阳。
两种不知名的鲇鱼。
浮标刚一站稳,就开始哆哆嗦嗦地动了起来,阿尔西迪斯说是不是有鱼咬钩了。我知道那不是,是鱼钩上的图维拉在痛苦地拼命挣扎。在这种明水面下,水也是流动的,浮标慢慢地随水漂过去,就在水浮莲边上搁住停了下来,收回来重抛,三五分钟后又搁住了。几次三番后,觉得有点烦,再说也没有鱼咬钩,就让它停那儿吧。十几分钟过后,收回来取下已经死翘翘的图维拉,换一条活蹦乱跳的再送出去,5米矶钓竿也太坠手了,干脆放下来搁船头上。
正在东张西望时,阿尔西迪斯说:“哎呀先生,浮标拖下去了!”抬眼一看,停在水浮莲边的浮标不见了,急忙左手捏线,右手提竿往上一抬,手上马上就传来水底下的悸动。有鱼上钩了,拉力还不小,等收到明水面,鱼还没有看到,倒看见一条尾巴在水面上一闪。一看那红尾巴和中间的黑色箭头,我说是多拉多,阿尔西迪斯说不是。收到跟前一看,鱼不大,1.5斤多点的样子,干脆提了钓线,一把拎进船舱里来。阿尔西迪斯说:“我说不是吧,这是比拉布坦嘎,也是多拉多的一种,但是长不大,最多3公斤。这鱼好吃极了,你别放了,给我吧。巴拉圭河里有三种多拉多,现在你钓到两种了,还有一种叫多拉多阿巴巴,很大很凶,拉力惊人,但是一般都是在巴拉圭河的主流里,支流里很少见到。”
宁静的河湾,令人遐想。
巴拉圭河上长得遮蔽了河面的水浮莲。
看来这一招管用,继续往下钓,可是好久都没有动静,鼻子里却闻到一股恶臭,回过头去一看,大河面上漂来一样东西,臭味就是从那儿传来的。阿尔西迪斯说:“你看到了吧,我跟你说过巴拉圭河上犯法的事情多了去了,这是一条死鳄鱼。两年前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消息,说鳄鱼尾巴上的肉吃了可以壮阳,大城市里就有人花钱到这里来雇人抓鳄鱼,抓到砍去尾巴后就丢在河里。鳄鱼皮厚,比拉尼亚咬不动,就这么满河漂,也没人管,真是造孽啊!”
好不容易死鳄鱼随水漂远了,臭味慢慢散去,回过头来一看,矶钓竿的梢头在猛烈摆动,一把抓起来,往上一抬,又有了!还是一条比拉布坦嘎,差不多大小,也归了阿尔西迪斯。接下来一直苦守到将近11点钟,再也没了鱼讯,阿尔西迪斯说我们换地方吧。
一路行来,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地点。我看到岸上有个地方可以站人,前面有大片的水浮莲,水浮莲中有大大小小的空隙可以下钩,风水好像不错,就叫阿尔西迪斯把船靠上岸。到岸上去钓,也可以方便一下。
时近中午,我知道基本上已是大势去矣,阿尔西迪斯在大树荫下坐着休息,我一个人在烈日下受罪。没有鱼咬钩,却听到草堆里有声响,低头一看,从草堆里走出一只鸟来,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我眼皮底下走过,还停下来朝我看看。我拿相机拍它,它也不怕,嘿,挺有趣的。阿尔西迪斯过来一看,说这草堆里有它生的蛋,它是想把你引开去呢。然后他抬头往前一看,手一指,说你看那是什么!顺着他的手往前一看,前面草堆里有两条鳄鱼正躺着晒太阳,巴西的凯门鳄鱼都不是很大,少见有超过一米半的,所以并不吓人。我说,怎么样,要不我们也一人砍条尾巴带回去?阿尔西迪斯哈哈大笑,说算了吧,回去了,下午我们再去拖钓夏乌。
比拉布坦嘎,这也是一种多拉多。
草堆里钻出的聪明小鸟。
晒太阳的凯门鳄鱼。
午餐后,稍作休息,我们又出发了。
沿着巴拉圭河一直往上游走,足足开了有个把小时,河面越来越宽,到前面却分成三岔。原来这一段巴拉圭河中间有一个大岛,这个岛将河面一分为三,左右各一条水道,另一条水道却将这个岛一切为二。我们现在走的是最左面的那一条,估计是主河道,因为比其他两条都要宽。等开过那个大岛,三条岔流又合而为一,河面顿时变得非常宽阔。
眼前出现一个很壮观的场面,河面上密密麻麻都是钓鱼船,大概有六七十条。阿尔西迪斯说,昨天有消息,说是有几条钓鱼船在这里一个下午拖到四条夏乌和三条宾达多,消息一传开,今天各方面的钓鱼船都云集到这里来了。我心里暗暗好笑,这不是和我们国内的情况一样吗?假如你发现了一个野塘,一个下午在那里钓了三四十条大鲫鱼,等你第二天再回来的时候,你会发现塘边上钓手一个挨一个,几乎全上海的高手都赶来了,一个个咬牙切齿非把这个塘钓翻不可。
阿尔西迪斯说:“从我们的旅馆算起,到此为止,一路上至少有一百五十家钓鱼旅馆。一听说这一段上鱼了,大家就蜂拥而来,好像你钓到了,我也就能钓到,这也是钓鱼人的共同心理吧。你5月份再来看,一条河上一百多条船一起拖钓都不算稀奇。”
我们将船开到船群中去,一路上不断有人跟阿尔西迪斯打招呼,好像每一个导游都认识他,挨着个儿问过去,却都没有收获。这时候听到有人在叫我,哎,中国人!原来是三天前在“平托五兄弟贸易总公司”前碰到的那帮美国人,阿尔西迪斯就把船靠了过去。我说,你们不是三个人吗?怎么少了一个?他们说,那人病了,拉肚子。这美国人也是忒金贵,一到人家国家就拉肚子。互相问了问钓况,原来他们昨天下午在这里拖到一条宾达多,有14公斤重,所以今天又来守株待兔。给他们看我相机里的照片,他们一起羡慕地叫起来:多拉多!我们还没有钓到过呢!
河底拖钓。
混在船堆里一起拖钓,顺流而下一个多小时,六七十条船居然一个咬口也没有。阿尔西迪斯发动了引擎,说我们走。我们就从船堆里落单出来,继续往上游走,等到了连一条船都看不见的地方,这才把钓组放下水去,我们就搞单干了。说实话,我也不想跟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三天来,已经有三个下午泡在拖钓里,虽然那些大物非常诱人,但像这样天天练“空手道”实在是很丧气,我的时间有限,实在是耗不起啊。
蚯蚓和图维拉轮流使用,而且为了保持饵鱼鲜活,我每过二十分钟就换一次图维拉。即使如此,到太阳往西边落下去的时候,我们仍然一无所获,甚至连一个咬口都没有。随手看了看表,差不多已是下午5点了,再过半个小时,我们就该返航了。
但事情往往发生在你认为最没有希望的时候,正在自怨自艾,突然竿梢就在我眼前猛地往下一沉,再也没有弹回来。抢上去抄起钓竿死劲往上一抬,好像又是挂底了,再抬一下,突然间吱地一声出线了,速度奇快。调得那么紧的泄力器被拉得如此轻易,一下子狂泄七八秒钟,是鱼!是大鱼!
第一次冲刺停了下来,我赶紧抓紧时间狂摇收线,才收了五六圈。第二次冲刺又来了,一下子狂飙近十秒钟。惊慌之下,瞥了一眼绕线器,还有一半线在,心里就有点踏实了。我的线轴上有1000多米42公斤拉力的钓线,你拉吧小子,今天我就和你耗上啦!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我数了,一共拉了七次,七次冲击以后,再也没有像样的反抗。每一次双手将竿抬起来,都能够收回来几圈线,只是分量奇重无比,就像在水下又钓到一根大树干。水下的鱼开始慢慢移动,钓线从左边渐渐地划到右边来了。阿尔西迪斯拿起船桨,不断地将船调整到与线垂直的位置,这种场面他太有经验了。
拖钓途中,远远地可以看到玻利维亚秀丽的群山。
收线极其沉重而缓慢,但线在水下的角度渐渐变小。我的双手开始出汗,喉咙发干,小腿发抖,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掉。阿尔西迪斯问要不要帮忙,我拼命摇头,这种事情叫人帮忙,那不就是买了炮仗叫人家放吗?不过再这么下去,估计我也撑不了多少时间了,但是我毕竟把鱼收到水面上来了。
在浑浊的水下面,先看到两根舞动的胡须,再加一把力,就看到脑袋了。那是一个硕大无比的脑壳,至少有四十厘米宽,脑门上的皮肤有花斑,看上去滑腻腻的,口裂上方的眼睛小得出奇,鱼钩就钩在口裂的左边。这个怪异的脑袋给我以强烈的视觉冲击,一惊之下,我莫名其妙地手往下一沉,那怪异的鱼头又沉到水下去了。阿尔西迪斯叫了声“夏乌贝洛!”飞快地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副手套戴上,那种手套内面涂了橡胶,看上去很有力度。他抓住钓线,小心地向上提起来,那个吓人的大鱼头又从水里探了出来。就在这一霎间,阿尔西迪斯人往前扑,双手闪电般地往下抓去,哗啦一个大浪涌起,我一个趔趄往后跌坐下去……
让我把这两秒钟里发生的事情,用电影的慢镜头重播出来:
阿尔西迪斯把钓线往上提起,是为了看清鱼胸口那两根粗硬的刺,一旦看准了,放了钓线,双手闪电般地往下抓去。但是线一松的同时,那条鱼突然一个翻动,阿尔西迪斯左手抓住了鱼的棘刺,右手却抓了个空。阿尔西迪斯左手死命地抓住不放,右手再一次向鱼的胸口抓去,那鱼突然意识到生死关头来了,尾巴在水里猛力一击,身体一个回旋,顿时水花四溅,力量之大,阿尔西迪斯再也抓捏不住,左手失空,人就向后倒去。这时我正双手抬着鱼竿,阿尔西迪斯往后一倒,船被他压得反侧过去,我在船一侧,也失了重心,只觉得手上突然一松,人就坐倒下去。两个大男人倒向同一个方向,这么小的船如何受得了,我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船要翻了!
所幸船没翻,剧烈地摇晃了几下,船舱里进了半拉水,除了把裤子泡湿了半边,就什么事情也没了。阿尔西迪斯站起来,把我一把拉起,摇摇头说:Sefue!(跑了!)我望着钓竿上卷曲的钓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钓到了大鱼,也不敢相信大鱼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跑了。
气氛一时有点沉闷,阿尔西迪斯抓跑了鱼,非常内疚,我一下子从天上掉到地下,整个傻掉了。回过神来,抽了一支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我问阿尔西迪斯,你看那条鱼有多大?阿尔西迪斯说在35公斤左右。我在心里惨叫一声,这么多年来,我钓淡水鱼的纪录也不过是23.3公斤,那是在非洲赞比西河钓的丰度,那也是一种鲇鱼。这个一下子能把我的纪录提高10公斤的机会,就这么转瞬即逝,这辈子还会有这种机会吗?天知道!
我想缓和一下气氛,就问阿尔西迪斯,这个夏乌的肉,好不好吃?阿尔西迪斯说不是夏乌,是夏乌贝洛,这是另一种夏乌。这种夏乌贝洛不多见,二十条夏乌里也只有一条。不过所有夏乌的肉都不好吃。我说怎么个不好吃法?还是刺多吗?阿尔西迪斯想了想,说不是,而是肉太suave。这个suave在西班牙语里是松弛、软趴趴的意思。我说那好哇,跑就跑了,不然我们吃了它的肉,不是也要suave了吗?阿尔西迪斯一怔,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哈哈笑了起来。在西班牙语里,男人最怕的事情也叫suave。我跟着一起笑,一时气氛也suave了。
我想起了我的师父苏厚民,这人有很多经典的钓鱼奇谈怪论。有一次谈到钓大鱼的话题,他说:“钓大鱼有什么稀奇的?一个人只要喜欢钓鱼,一辈子总会碰上大鱼,要把大鱼拿到手才算本事,钓到拿不到那叫钩到大鱼。你想想,一条鱼能长到这么大,总有它的道理,说什么跑掉的鱼都是大的,那是当然的啦,小鱼它也想跑,可它跑得掉吗?”
一辈子想钓大鱼,一辈子也可能只有那么一次机会。好,跑就跑了吧,我看到了,我钓到了,我激动过了。夏乌贝洛,你好好地活下去吧,我会一辈子想你的。
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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