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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辉煌

时间:2023-08-02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德拉伊龙,它的名字来源于它在亚马孙流域的近亲德拉依拉。但是德拉伊龙就不一样,虽然长得和德拉依拉有点相似,但它的体形硕大,最大可以达到25公斤,长度可以达到1.5米。德拉伊龙的主要产地,在南美洲的小国苏里南和法属圭亚那。在这个视频里,他把德拉伊龙称作狼鱼。我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把我在辛古河的最后一天都投注在德拉伊龙这个怪物上。他说如果钓到最大的德拉伊龙,这个规格的尼龙线还不够用。

德拉伊龙,它的名字来源于它在亚马孙流域的近亲德拉依拉。德拉依拉是一种小型的凶猛鱼类,在亚马孙流域的任何一条河流里都能钓到,最大的不会超过3公斤,是当地居民普遍享用的一种鱼类。但是德拉伊龙就不一样,虽然长得和德拉依拉有点相似,但它的体形硕大,最大可以达到25公斤,长度可以达到1.5米。我第一次去亚马孙河钓鱼的时候,就已经听到过它的名声,可是在我所去的亚马孙河段,没有它们的踪迹。德拉伊龙的主要产地,在南美洲的小国苏里南和法属圭亚那。在巴西,只有亚马孙流域几个特定的地点有出产,而辛古河的中游就是其中之一,这也是我选定辛古河作为出钓目标的其中一个理由。我最激赏的钓鱼狂人,英国老头杰洛米·韦德,在他的视频《河中巨怪》里,讲到他去苏里南钓德拉伊龙的经历。他在苏里南搜寻一星期无果,几乎绝望了,却在雨季来临的前一天夜间,如愿以偿地钓到一条。在这个视频里,他把德拉伊龙称作狼鱼。

我和迪昂谈到我的打算,他说德拉伊龙这个东西,辛古河里就有,但是很稀少,特意去钓它呢,很难钓到,但有人在不经意间,却钓到了。我听懂了他的意思,那就是钓德拉伊龙这个怪物要靠运气,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我说明天是我在辛古河的最后一天了,再难我也想试一下运气,否则我就和它再无缘相见了。我请他仔细回忆一下以前钓到过德拉伊龙的钓点,我们就按照过去的路线重走一次。我暗示他,无论大小,只要能帮我完成这个夙愿,我会有奖励。我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把我在辛古河的最后一天都投注在德拉伊龙这个怪物上。

迪昂低头想了一下,说有一个地方倒是可以钓德拉伊龙,不过要去那个地方很辛苦,也有点危险,你知道,要去那个地方钓德拉伊龙这种鱼,我……呃……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了那个苦。我说:“没有问题啊,你别看我六十几岁的人了,不会输给你小伙子的!你只要告诉我,明天去钓德拉伊龙要准备些什么钓具就行。”迪昂说德拉伊龙基本的活饵都吃,不过那地方很不方便带活饵,您就准备钓路亚的东西吧。

早上临出发前,我还是关照迪昂带了一点活饵图维拉。我的想法是,在辛古河钓鱼变数太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处了。

我们仍然沿着两天来的路线,跟着大队人马出发了,到了辛古河我们继续往北走,好像就是昨天去印第安村寨的路。印象中好像我们已经越过了保留区的边界线,可是迪昂的手还是放在油门上,小艇还是全速地往北行驶。可是突然间,迪昂减速了,小艇慢慢地靠到岸边,他用缆绳牢牢地将小船系在一棵大树上,说到了,我们走吧。我将钓鱼包和背包交叉背在双肩,腾出双手以便于行走,转过头来又看见迪昂用个小塑料袋装了十来条图维拉,还从小艇的储物柜里抽出一把大砍刀。我就知道,在前面等着我们的,将是一次艰难的行军。

踏上河岸,偶一回头,看见对岸的雨林后面冒出阵阵浓烟,哎呀不好,雨林着火了!赶忙叫迪昂看,他回头一看,说那不是雨林着火,是印第安人在放火烧荒。印第安人的耕作非常原始,他们若看中一块土地想要种木薯,就放火将这片雨林烧做白地,然后种上木薯,被烧尽的树林杂草变成草木灰,那是很好的肥料。等到这片土地种植了一两年,肥力耗尽收成减产,他们就放弃它,另选一块土地放火烧荒。这样虽然能够保证木薯得到收成,却对雨林的破坏极其严重。当年巴西政府和印第安保留地签订条约时,其中有一条是印第安人有权保持他们的生活方式,包括他们的农耕方式,因此尽管环境保护组织对此痛心疾首,却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印第安人在放火烧荒,那是他们破坏雨林的“特权”。

我们爬上河岸,面对着的是很大一片坡地,走过这个坡地,我们开始往上走,还好坡度并不大。我们已经进入了丛林,脚下依稀有些小路的痕迹,但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无人涉足。因为无处不在的藤科植物在我们前面纠缠蔓生,迪昂必须时时地挥刀开路,把那些挡路的藤条砍去。丛林里阴暗闷热,脚下是可以盖满脚面的落叶,经常可以听见哗啦一声,前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迅速地逃开去,叫人猛吃一惊。这种情况一个星期前已经经历过一次,那是项尼斯带我去林中的那个小湖抓隆巴里做活饵。但是今天这条路更难走,也更长,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还没有到尽头。我走得浑身是汗,喉咙冒烟,几次想要叫住迪昂,问一下前面还有多少路,但话到嘴边还是把它憋了回去,尽管疲劳我也不能示弱。

终于我们爬到了高地的顶端,现在我们要向下走了。这边林子比高地的那边要稀疏一些,头顶上可以看到蓝天,可是坡度却更大。那些干燥的落叶实在叫人头痛,踩上去就打滑,好几次我都一个屁股蹲坐倒在地,要拉着两旁的树枝才能站起来。但是我们终于走到河边上了,原来我们要钓德拉伊龙的地方,是在高地上的一条林中小河,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走到河边上,不禁哑然失笑,什么小河,不就是一条小水沟嘛!眼前看得见的水面,宽不过十来米,往右边看,都是树丛,挡住了视线,看不真切,往左面看,似乎河道略宽一点。河水很清澈,被落叶浸泡成棕绿色,也没有水草,平静的水面根本了无生机。我估计这条小水沟该有什么泉水注入,不然这么小的水面,在热带的阳光下,要不了多久就会干凅。我疑惑地问迪昂,是这里吗?就是在这里钓鱼吗?他肯定地点点头。见鬼了,这种地方也能钓鱼?!

来都来了,总得试一下。我拿出自己最短的一根路亚竿,装上一个2500型的小手轮,手轮上是20磅拉力的PE线。迪昂也从他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板手钓线,绕着的尼龙丝我估计拉力得有40磅。他说如果钓到最大的德拉伊龙,这个规格的尼龙线还不够用。面对着这样一条小水沟,你说他的话我信还是不信?迪昂说我上前面去钓鱼,你就在这里下钩吧,有什么情况你叫我,我不会离你太远的。

迪昂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水边,也没有任何的指导和建议,现在看来只有靠自己来拿主意了。我有点生气,你迪昂是做导游的,现在却把客人撇在一边自己去钓鱼了,这不是渎职吗?再说这种地方看上去实在有点怕人,大叔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叫谁去?点了一根烟,一来喘口气,二来也想想对策。在这种两边长满树的小河沟里甩路亚,实在是施展不开,用力稍微大一点,路亚就会直飞到对面树丛里,那除了拽断,别无他法。更要命的是,岸边的坡度很大,我看至少有35度,而且铺满了干燥的落叶,人就是好好站着,也可能一不小心脚就滑下去。在这种地方钓鱼,实在是太难了,我钓了那么多年的鱼,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局促的局面。打开路亚盒,我又踌躇了,这么小的水面,如果用铅笔或者米诺,水阻小,丢出去后往回收,十几圈就能收到头,而且看样子水不会太深;如果使用稍长压水板的拟饵,很可能一不小心就扎到水底去挂住了。思前想后,决定使用一个粗短的压水板而水阻大的波扒,手边正好有一个红头白身的波扒,就是它了!

一根烟抽完,我小心翼翼地站好,又小心翼翼地向对岸投出第一竿。一竿试下来,别看这水沟小,好像还蛮深的,觉得勉强还可以对付。于是再小心地投出第二竿,没想到刚收了六七下,拟饵才走到沟中间,呼地一下就被拉下去了。我一抖竿梢,确定是钓到了东西,收到水面上,看到是一条一尺多长的身体狭长的鱼,通身艳红色,长得好漂亮!我一个激动,脚下一滑,线松垮下来,眼睁睁地看着那条鱼一个翻身,就在水面脱钩了。嗬!这小水沟里果然有鱼。我想这样可不行,于是就用脚尖在我站立的地方用力往落叶下探索,找到了一个突出来的点,也不知道是个树墩还是一块小石头,不去管它,反正现在可以站得稍微踏实一点了。我在同一个位置连续打了五六次,再也没有咬口,于是略转一下角度,往左边打出去,这下有效距离可以扩展到十五米。

这么小的河沟,谁都不敢想象里面会有大鱼。

在这里开钓实在是艰难。

在同一个地点搜索了五六次,没有一点动静,可能是没鱼吧,也可能是我的手法太单调。我决定耍点小花招,每收回三圈线,略作一个停顿,然后手腕一抖,做出一个跳跃的动作。就在收第八竿的时候,突然感到了水下的阻力,机会难得,不可迟疑,肩膀一转立刻起竿。钓到东西了,力量还很大,看来这条鱼不小!我马上就觉察出这条鱼和我以前钓到过的鱼都不一样,它中钩后立刻发力外冲,冲击力度很大,但是冲击的距离很短,我每收一两圈线,它就在水底下猛力忽隆一下,并不作长距离的冲刺。这就使我悬着的心踏实了,觉得这条鱼应该能拿到手。等到拉出水面,只看到黑漆漆的一段,就像是一段长达60厘米的木头,它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是一条德拉伊龙,绝对没错,我在巴西的钓鱼杂志上看到过它的照片!这时候才想到我的抄网还没有装。事实上当我看到这么小的水沟时,根本就怀疑里面不会有什么大鱼,压根也没有想到要装抄网,这下要了命了!这鱼突然发力,猛地一下钻进水里,在1.5米的范围内忽隆过去忽隆过来,没用几下子,我前面三四米范围的水面,就变得一片浑黄。忽隆了一会儿,也许被泥水呛住了,却变得老实起来。我甚至可以把它的半个身子垂直地提出水面,这下我也横下心来,直接用手提住线,慢慢地往上拉,终于将它提到岸上来了。一上岸它倒像如梦初醒,又翻滚跳跃起来,这个时候我也就顾不了一切,丢了钓竿,管它脏不脏的、有没有什么危险的硬刺,整个人扑倒在地,将它死死地压在身下。这是我这辈子钓到的第一条德拉伊龙,也许就是唯一的一条,无论如何不能让它给跑了!我扯直了喉咙就叫:“迪昂,迪昂,你狗日的快过来啊,我钓到德拉伊龙啦!”

只听到林子里沙沙地响,迪昂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一看到我趴在地上这个阵势,有点不知所措,以为我受伤了。我说迪昂,鱼在我身子底下呐!他先找到了钓线,把鱼从我身子底下拽了出来,再一把将我拉起来,看我那个狼狈的样子,禁不住哈哈大笑。我拿出取钩钳,先把拟饵从鱼嘴里退出来,咦?怎么还有个线头耷拉在鱼嘴边上呢?顺着线头往里瞧,原来还有个大钩子深深地扎在鱼的喉咙深处,把那钩子取出来一看,都已经生锈了——这鱼以前被人钓过,可是却逃脱了。可怜的鱼啊,这么大个鱼钩扎在喉咙里,这些日子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今天被我钓上来,也算是我超度你脱离苦海,你就认命了吧。接下来的事情当然是要跟鱼一起合影,迪昂很乐意做这个事情。可是周围都是枝杈和树叶挡住镜头,再说我一站直了,脚又在往下滑,干脆就蹲着拍吧,这辈子还没有拍过这么憋屈的钓鱼照。

最憋屈的钓鱼照。

咬中拟饵的第一条德拉伊龙。

迪昂又回到他钓鱼的位置去了,我站在原地犯了踌躇。刚才这么大开大合,这周围就是有鱼,也都被惊跑了呀!再说这前面的水,都被那鱼搅得如此浑浊,还能接着钓吗?换地方吧,我又是背包,又是竿包的,手里还有一根路亚竿,地上还有一条鱼,在这种脚都站不住的地方,拿着那么多东西怎么个行走法。更何况一眼望过去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树林,看着就头皮发麻。算啦,管它有鱼没鱼,接着钓吧。我又甩了十几竿,一无所获,却听到左面传来隐约可闻的鱼尾击水的声音,好像是迪昂钓到鱼了,听声音鱼还不小,我高声叫道:“迪昂,你钓到鱼了吗?”隔着树丛听到迪昂一声欢呼:“钓到啦,是德拉伊龙,哎呦……”我赶紧把鱼竿搁在树上,脚高脚低跌跌爬爬地赶过去,想去看个热闹,或许还可以给他帮把手。

赶到迪昂钓鱼的地方,却看见迪昂站在河里,水淹到他的腰部。我问他:“怎么回事?鱼呢?”他把断掉的线举起来给我看,一脸的失落:“这该死的,拉断了我的线,跑了!”他拉着树枝爬上岸来,犹有余恨。原来刚才那条德拉伊龙出乎意料的大,足有一米多长,在对拉中一不小心就出溜到水里去了。他站在水里继续遛鱼,那鱼却往一棵长在水里的树丛里游过去,他想要拉住它不让它钻进树丛,这一拉却把鱼线给拉断了。我说你再钓呀,这鱼恐怕还在下面,他说今天大意了,只带了这么一副手线,现在钩子丢了,没法再钓。我说没关系呀,我有鱼钩,你可以用我的钩子接着钓。我拿来了鱼钩,他一看连连摇头,说这个鱼钩太小了,对付德拉伊龙这种鱼实在不给力,算啦我不钓了,你把你的路亚竿拿过来试试运气吧。

我站在他的位置上,甩了二十多次路亚,连一个咬口都没有。我问他刚才是用什么鱼饵来钓的,他说是用图维拉。把他装饵鱼的塑料袋拿过来检视,里面还有四条图维拉,这种鱼有点类似于泥鳅,活性很长,只要有一点水就不会死。我把波扒摘掉,装了一个鱼钩,迪昂说这个尺寸的鱼钩还太小,我就不信了,一米多长的苏鲁宾就是用这种鱼钩钓上来的,瞧我的!我刚想往鱼线上装咬铅,突然改变了主意,我想试试无铅钓法。在巴拉圭河钓鱼的时候,我曾用这个钓法钓到过好几条黄金河虎多拉多。我抓了一条图维拉,钩子从它的嘴里深深穿进去,从下颔穿出来,那图维拉吃痛,在我手里拼命地扭动,好,要的就是它这个活性!

我把钓组小心地往斜刺里投出,也不收紧余线,由于没有了铅垂的坠力,那条饵鱼在水里可以四处乱窜,等它窜到没了力气,就会缓缓地沉到河底。这样一来,等于是水的中层和下层都搜索到了,有鱼没鱼,就靠运气了。

15分钟后,饵鱼沉到水底去了,它已经失去了活性,进入垂死状态。收回来换了一条再打出去,看着钓线被饵鱼拖着在水面上慢慢移动,突然间很想抽个烟,左手正在衣袋里掏摸,就看到水面上的钓线慢慢拉直了,甚至还在竿捎上做出一个轻微的抖动。我心里暗叫一声:“来了!”左手刚放到手轮的摇把上,猛然间竿梢一个大闪,狠狠地被拉了出去。我双手一起抬竿,人往后倾,只听得“嘶”地一声,泄力器被拉开了,乖乖!这条鱼有点看头了!趁着泄力声一停,赶紧弓下身子,猛摇手轮,动作一猛,顿时就失去了重心,只听得耳边迪昂大叫一声:“小心!”顿时脚已经身不由己地往下溜,一下子我也滑到水里去了。

刹那间水就淹到了我的腰部,第一个反应就是高举钓竿,左手飞快地收了五六圈线,心中一喜:鱼还在线上。一扭腰带了一把线,水下传来忽隆一下,撼动得竿子猛地向前一倾,泄力器又尖叫起来。迪昂一手拉住一棵小树,伸着手对我喊叫:快!把竿子递给我!我一把将竿子递到他的手里,他一接过竿子,马上全神贯注地控起鱼来。我抓住一棵低垂在水面的小树,想要爬上岸来,试了几次都又滑进水里,这使我感到非常悲哀,心想自己真的老了,什么时候手脚变得如此不利索了,干脆两只手一起抓住树枝,狠了心地往上拽。我真担心那棵小树受不了我的体重,如果它这时候被连根拔出,我必定是仰面朝天,四仰八叉地重重摔回到水里去。终于爬上岸了,一上岸,也顾不得身上直往下淌水,接过竿子就心无旁骛地斗起鱼来。令人心都悬起来的几个冲刺被我瓦解后,那条鱼终于没了斗志,慢慢地被我收到水面上来了。我的天!又是一条德拉伊龙,这条更大,看上去比刚才那条至少长出十厘米,圆滚滚的身材格外粗壮,连腮边上的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我非常柔和地往回收线,一直把它拉到眼前一米远的地方,似乎一伸手就能抓到它。可是现在问题来了,这么大一条鱼,我是再也不敢拉着钓线把它拖上来。迪昂说得对,相对于这么粗壮一条鱼,我的鱼钩显得太小了,20磅拉力的钓线看上去也是岌岌可危。如果硬要拉着线死拽,鱼只要轻轻一跳,其结果不是脱钩就是断线。我说迪昂,你来拿住竿子,我去把抄网装起来!好一个迪昂,说声:“用不着,你把线给我绷紧喽!”蹲下身子一梭,又滑到水里去了,一到水里也不啰唆,双手齐下,一只手扣住鱼鳃,一只手托到鱼尾巴上,叫声“接住!”双手运劲,一下子把那条鱼抛上岸来,我双腿跪下,两手死死按住鱼身,开心得只想仰天狂叫。迪昂拿住鱼,我掰开鱼嘴想要把鱼钩退出来,可怎么也找不到鱼钩在哪里。这家伙一口咬得好深,连退钩钳都够不着,搞得我两手都是血。迪昂一看,说李先生你受伤了,这是你的血。我摊开两手一看,两个掌心都有深深的割痕,血在不断地往外冒,原来刚才急于从河里爬出来,双手猛拽树条,被割破了手掌都不知道,这时候才觉得钻心的疼痛,钓这条鱼代价也太大了!

肥硕的德拉伊龙,像一头史前猛兽。

我把钓线一刀剪断,把鱼钩和防咬线都留在鱼嘴里,又翻出创可贴来把伤口包住止血,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就不想再钓下去了。我们站立的地方现在一片泥泞,已经无法立足,我的手又受了伤,血还没有完全止住,但是天可怜见,我钓到德拉伊龙了,还一下子钓到两条,咱们见好就收吧。收拾了东西,还是双肩斜背,两条德拉伊龙由迪昂拿着。发现那条粗大的防咬线拎着很合适,干脆打开渔具盒,拿出另一条带防咬线的钩子,给那条小一点的德拉伊龙嘴上也扎上一个,迪昂提起来走路就省力许多。好聪明,坚决给自己点个赞!

钓到德拉伊龙,手上的伤口都不痛了。

哎呀不得了,我发财了!

往回走大多是下坡路,但走下坡路也不省力,不是身上背着的钓鱼包被树枝挂住,就是一个屁股蹲滑坐在地。两手提着鱼的迪昂也不能幸免,一路走得骂骂咧咧,他腰间还挂着那把大砍刀,也没个刀鞘套着,我真担心一个不小心会把他自个给割伤了。好不容易走到大河边,看到了我们的钓鱼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就好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一样。到了船上我们才给那两条德拉伊龙仔细地拍了照片,迪昂说这个德拉伊龙非常美味,加之数量又少,所以在当地卖得很贵。我说我只要钓,并不想吃它,这两条德拉伊龙你就拿去吧,要吃要卖悉听尊便。

我们坐在船上休息了很长时间,吃了从营地带出来的简单午餐。我受伤的两手血已经止住,感觉也不那么痛了,主要是想要钓的鱼钓到了,心情很好。现在我们手边能供选择的鱼饵,只有图维拉和路亚了,下午就准备交替使用这两种鱼饵,能不能钓到大鱼,那就听天由命吧。

我们沿着原路退回,回到了辛古河与古鲁艾尼河的交汇处。我用图维拉做饵,打了一支沉底竿,叫迪昂给我看着点,又装了一根路亚竿,用一个勺形亮片四面搜索。原以为下午一两点钟不会有什么好的咬口,可谁知道鱼咬得还是很频繁,打沉底钓上来的都是恶狗鱼卡秋拉,一尺多长的大小,十分钟一刻钟就上一条,路亚却不停地连竿,可惜都是很小的碧库达。一直耗到两点左右,心里很纠结,到底要不要换地方,征求迪昂的意见。他想了一下说,我知道你一直想要钓红尾猫和比拉伊巴,可是我们都钓了两天了,说实话很难钓到它们,你也知道,现在是枯水期,要钓大鱼真的太难了。不过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或许还可以钓到大型的巴亚拉,现在我们手里只有图维拉和路亚拟饵了,幸运的是这两种饵钓巴亚拉都是很合适的。我问他这个地方在哪里,他说很远,我们必须往回到营地,然后再往营地的上游走,从营地过去大概四十分钟。我算了一下时间,假如我们现在就动身,四点钟之前可以赶到钓点,还有两个多小时可以用来碰碰运气。再说我们两个都滑下过河,搞得脏兮兮的,正好趁路过营地时去换一下衣服,我也好让营地的医生把我的双手好好地包扎一下。主意已定,迅速地收拾了东西,迪昂发动了小艇,在河面上掉了个头,一推油门,我们全速地朝营地返回。

除了开心,还是开心。

紧赶慢赶,我们终于赶到了迪昂所说的那个钓点。那是一条并不大的支流,比起其他的支流来,水色显得有点浑浊,却相当湍急。还是照老办法,用一根抛竿挂上图维拉打沉底,另一根路亚竿换上一个大型米诺,顺着水流打出去,让米诺逆着水流往回收。在逆水里,路亚的泳姿会更剧烈一些,对掠食性鱼类来说,引诱力也会更大一些。

没过多久,打沉底的鱼竿就钓上鱼来了,那是一种鲇鱼,长得却有点像清道夫,黑灰色的身上有一条很显眼的黄色横纹,从头部一直贯通到尾巴上。最奇特的是它的胸鳍,比一般的鱼类长得都要长,而且是扁平而坚硬的骨刺,胸鳍的两侧锋利得就像剃刀一样,迪昂特意提醒我要注意这一点。可是他在给鱼解钩的时候,那鱼一个扭动,毫不客气地就在他的手指上割了一道口子。在亚马孙流域里,什么千奇百怪的鱼都有,像这样奇特的鲇鱼,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可想而知,这样的鱼类即使是再凶猛的鱼也不敢去碰它,如果把它给吞进肚子里,它可以毫不费力地在肚子做个胃切除手术,所以我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军刀鲇。

一连打了几十次路亚,连一次追咬都没有,而打沉底的钓竿,却已经钓上来三条军刀鲇。我有点失望,想到上午我钓德拉伊龙的时候,所采用的无铅钓法效果不错,现在这条支流有流速,无铅钓法的效果应当更好。于是果断地换下米诺,改换成连着防咬线的单钩,挂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图维拉,顺着水流放出去。每当水流将钓线带直了的时候,立即打开出线环放出一些钓线。对于钓饵,我是毫不节俭,只要鱼钩上的饵鱼活性稍弱,立刻更换新的鱼饵,我们的饵料桶里有足够的图维拉,何况现在又是我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个下午,没有比钓到鱼更重要的事情了。

我不断地抛竿、放线、换饵鱼,那根打沉底的竿子根本就不再去理会它,鱼钩上的饵鱼是不是已经被咬掉了,也不知道,既然钓上来的都是那叫人手足无措的军刀鲇,那有没有鱼咬钩也无所谓了。现在我的注意力都放在路亚竿上,虽然这种难得一用的无铅钓法有点另类,可是上午它实实在在地钓到了鱼。几十年的钓鱼生涯使我养成一种操守,就算是看上去再没有指望的钓点,或者是看上去再不靠谱的钓法,只要你选定了,就耐着性子钓下去,很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佩着两把军刀的军刀鲇,估计河里没鱼敢吃它。

这样耐着性子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情况说来就来了。我正打开出线环,看着钓线缓缓地被水流从线轴里拉出来,猛然间唰地一下,一股大力一下子从线轴里抽出。眼看着钓线没头没脑地往水里钻去,手忙脚乱地跳起来推上出线环,双手一起暴力起竿,但还是晚了一步。收上来一看,整条图维拉身体被咬得无影无踪,只剩了一个光溜溜的鱼脑壳挂在钩子上。虽然什么都没有钓到,心中却感到信心大增。第一说明迪昂的选点有道理,这地方确实有鱼;第二说明使用无铅钓法没错,鱼照样咬钩了。鱼跑了没关系,只要你肯咬,我就有希望。装上新的饵鱼接着来,谨慎起见,每次打开出线环出线的时候,我只用单手持竿,左手轻轻地放在出线环上,一旦再出现同样的情况,左手轻轻一推出线环,右手反射性地起竿,这两个动作连在一起做,要不了半秒钟。

全神贯注地看着浮在水面上的钓线,不经意间悄悄地变直了,紧接着一个加速往水底下钻去,心里叫声来了,左手已经条件反射地推上了出线环,只等竿梢一个下压,喝声“来吧!”肩膀一侧,双手瞬间上扬,竿身顿时大弯,钓到啦!

中钩的鱼大力拖拽着钓线,在水底下走了一个很优美的“之”字,泄力器迅即被拉开了,随着一连串激动人心的吱吱出线声,远处水面上有一条银光闪闪的鱼暴怒地高高跃起。“巴亚拉!”我和迪昂同时叫出声来。中钩的鱼在水面上一连表演了四次洗鳃,每次跃起都剧烈地甩头,想要将钩在嘴上的鱼钩甩掉。现在鱼深深地扎入深水,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一连串的洗鳃动作耗去了它一半的锐气,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基本上我已经稳操胜券。随着泄力器的最后一次声响,它已经被我拉到船舷边上,迪昂早已把鱼钳拿在手里,趁着鱼大张着嘴巴喘息之机,一下子钳住它的下巴,趁势一提,稳稳地将鱼提进船舱。

巴亚拉啊巴亚拉,我等你好久了!

好大一条巴亚拉,一米多长,真叫人赞叹不已,细密的鳞片泛着银光,臀鳍以下是娇嫩的粉红,下颔中伸出的犬齿足有10厘米长,令人望而生畏。恶狗鱼的外号绝非浪得虚名,这样尖利的牙齿,任何被它咬住的猎物绝无脱身的希望。如果不慎被它咬到手,那可是后果堪虞。我第一次钓到巴亚拉是2011年,在哥伦比亚的奥里诺科河。在此之前,总觉得鱼类是乖巧而和善的动物,至少我们认识的鱼类无论是鲫鲤鳙青鲢,都是温温柔柔的,就连黑鱼这种只长了一口细碎尖牙的,都觉得长相狰狞,更不会把鱼和咬人这两个字连在一起。可是到了南美,才知道鱼非但会咬人,把它们搞不高兴了,还会从你身上咬几块肉下来当零食。听听名字就叫人害怕——食人鱼。第一次看到巴亚拉时,只能用“震惊”两个字来形容,满口的利齿不算,它那下颔部伸出来的两颗犬齿,尖锐有力而充满杀气,那是只有陆生食肉动物才有的装备。原先以为巴亚拉和野猪一样,那两根獠牙是翘在嘴巴外面的,钓到后才知道,它们居然可以将它们的武器收藏起来。在它们上颚和牙齿的相对位置,长有两个小孔,当它们闭上嘴巴的时候,这两根利齿可以插进这两个小孔中,一直插到眼球的后方,就像把两把利剑插进剑鞘中一样。上帝造物造到如此匪夷所思,实在叫人叹为观止!在南美洲的河里钓起来的鱼类,绝大部分都是尾鳍残缺破碎,这意味着很多鱼类都会被食人鱼比拉尼亚追咬吞食,连亚马孙河流域的巨无霸比拉伊巴都不能幸免。但有两种鱼却是例外,那就是苏鲁宾和巴亚拉,苏鲁宾是因为尾巴演化成皮革状的组织,咬不下来,而巴亚拉则是太过凶狠,没有鱼敢去咬它,可见它们在水下世界里有多霸道。

巴亚拉是一种很高傲而且气性很大的鱼,出水后逗留稍久就会死去。迪昂已经有了两条德拉伊龙,心满意足,也不想把这条巴亚拉留下来。我知道他们巴西人对两种恶狗鱼都没有什么好感,因为它们体内的鱼刺太多了,他们不懂得吃。其实我在巴拉圭河钓鱼时尝过,肉很细嫩,不亚于我们国内的翘嘴鲌丝。

我小心地将这条死里逃生的鱼放回水里。这种鱼在辛古河和亚马孙河里数量并不多,也算是一种比较珍贵的鱼吧,而且它的垂钓价值是如此地高,我都不忍心让它死。

钓到这条巴亚拉后,再也没有鱼来咬钩,直到天色慢慢暗淡下来。这是我此次巴西之行的最后一刻,心情非常复杂。按说此次巴西钓行应当算是很圆满,想钓的鱼种几乎都钓到了,但是红尾猫和比拉伊巴这两种巨物,却始终在我的名单上缺席,究竟是我的钓技不行,还是真的因为季节不对,这将成为我钓鱼生涯里的一个谜。有谜是好事,它会使我为了解开谜底,始终保持着好奇心和不肯服输的斗志,为下一次的亚马孙之行留下铺垫。

我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画面:雨季终于来临,水位暴涨的辛古河泛滥成一条巨大的河流,它静静地在黑夜里流淌,在它的上面,是暗蓝色的星汉灿烂的夜空。一条比拉伊巴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浮出水面,这条亚马孙河水系里最大的鱼在水面上尽情伸展着它那长达3.5米的身躯,上唇上两根2米长的胡须,和尾巴尖梢上那根超过体长的流苏随着水流优美地飘逸,使它修长的身躯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意味。星光反射在它那湿漉漉的背脊上,发出冷艳的反光,头部分开的水流跟着泛出闪闪的银点。这条巨物竖起了它前后两块背鳍,就像两面迎风招展的旗帜,迎着水流缓慢而庄重地前行。它在展示,也在炫耀,因为无论从体重还是身长,它都是当之无愧的亚马孙河之王,从它出生直到死去,从来没有人类的手和钓竿可以征服它!

这画面使我热血沸腾,使我激动得难以自己。每一次离开巴西的时候,我总以为这是我最后一次举起鱼竿向巴西致敬,但我还是不断地回来了,为的就是那些也许我永远也钓不到的鱼,那些只能在我的梦境中翔游的大鱼。这就是巴西的魅力,这就是亚马孙的魅力,只要你是个真正的钓鱼人,这种魅力是穷其一生都无法抵抗的。

那就让我把钓具和希望都放进我的行囊,虔诚地等待着再一次向亚马孙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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