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6-23
雁荡去过四五趟了,前后一对照,我觉得雨季的雁荡最美,最能入画。本来满眼都是赤裸的山岩,险则险矣,奇也奇哉,但总是嫌其太过直露了点。“犹抱琵琶半遮面”,看美人是这样,看山也如此,云遮雾绕,便是美人披了轻纱,脸上的斑斑点点被遮了去,只留些美好让人向往。
我为何拿美人比雁荡?在我的印象里,雁荡全是嶙峋的山岩,一如壮汉的胸肌,还有粗犷的感觉,认为这山带了北方山水的味道,而少了江南山水的妩媚。
皆因云雨之中看雁荡,此情此景,全然不同。
雨中看雁荡,云白得素练似的,山色更显青黛。晴日里焦黄色的山岩,着了雨水,显得深沉了许多;山间苍翠的绿,被云一抹,像会流淌似的,山岩便没了晴日里的燥气,“独坐停云,水声山色”,心也宁静了许多。云雾遮了山时,虚虚实实的,皴法便自由。写生时若嫌岩石的纹理生硬,便可扭捏成云雾的模样,反正云和石纠缠不清,怎么看着舒服就怎么来吧。这便是造化给我的手法,洒脱得很。更有那随处可见的大大小小的瀑布,让人称奇。潘天寿先生定是黄梅时节到过雁荡的,“一夜黄梅雨后时,峰青云白更多姿。万条飞瀑千条涧,此是雁山第一奇”。那都是可入画的妙处。只是可惜潘先生的重点在花鸟画,只拣了雁荡山的花来变革。我私度他画雁荡山的花,其实也是在画宁海溪涧山的花,潘先生或是借雁荡的名头来写家乡的花草吧。
去雁荡,不写那奇峰和云雨,岂不是可惜!与太行、华岳比较,它们太远,哪怕与黄山比较,它也太远了,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去雁荡,车直接就能开到山脚,且不用再进去,若再买了门票进山,“只缘身在此山中”,视线被山岩遮了,反倒无景可画。去雁荡,有个两日的闲暇就行,优哉游哉地就能画雁荡。
想画雁荡,便成了我的情结。
七八年前,我和王琛、宇鸿、云泉四人画过雁荡。记得真切的是,方洞的山下,我们四个人在庄稼地里铺开纸墨,一起写生。我用册页画的一长卷。叠嶂连绵的山,似挂历般完美,可将它们一座座地画在纸上却显拥挤迫塞,看着并不舒服。这画只画了一半,没完成,也没有画下去的兴奋劲儿了,只能安慰自己,回了家再仔细收拾,重新画过,而此后却再无信心重拾。那时是晴好的天气,也因为那时不大会写虚实,所以牵挂着,雁荡是要画了再画的。
黄梅时节,是雁荡云雨的季节,是要打着伞入山的。打伞画画,自然有其难处。我沿着庄稼地走到溪中的水泥小坝上,觅得一块平地,摆好纸笔,才画两笔,雨便来了,像和我开玩笑似的。我急急地去车里拿大伞,用伞遮着自己,终于能画了,可屁股却感觉凉凉的,原来,刚才雨打湿了小凳子,我一坐上去,裤子便湿了。偶尔有风吹来,雨便探了进来,纸上着了雨水,我就只能顺着雨的淹化演变山形。如此的变幻,是晴日没有的,这也是乐趣。但若雨大,此法便行不通了。在方洞的山上,画了一半,雨便砸了下来。山上风大,只能狼狈地收拾了,至于那剩下的笔墨,也就只能回宾馆细细添加了。
雨天写生还有诸多意想不到的难处,比如会被一种比芝麻还小的蚊蝇咬。我起初不在意,可一会儿,身体裸露的地方就奇痒难忍了。我一边画,一边抓,就像猴子似的,画没画成半张,手臂倒成了玉米棒似的,都是小包,好在还有驱蚊水,把自己喷成浓妆的女人,香气扑鼻,总算还能继续画下去了。
若是找到那能避雨的屋檐,那就惬意了。我向农家寻去,忽有恶狗蹿出,冲我恶叫,我装着不怕它。凭经验,我知道此时不能掉头跑,那狗的样子虽凶恶,但大多只是虚张声势;可你若怕它,它便真来劲儿了。真要是被狗撵着跑,不但狼狈,且两条腿断然是跑不过四条腿的,被咬怕是难免。
后来,我找到了路边的一棵杨梅树。树大,能遮雨,树下又有石凳,对名山,傍大树,以为有古风,便架着二郎腿画画,一副得意的样子。只是,杨梅能伸手摘到的都没熟透,熟透的早被游客摘了,可也时不时会在风雨的摇晃中掉下几粒,“啪啪”地响着。
最令人感觉惬意的是在灵峰的谷口,景区门口有一座房子挂着“雁荡山书画院”。我以为找着娘家人了,进去,满墙书画,各式的文化招牌,亦有画室,却原来是个饭店。我也不客气,我看上了他们的阳台,在阳台上,抬头就是风景,我这样一个陌生人闯进书画院里大模大样地画画,若是习武之人,怕是要生出踢馆叫板的误会了。服务员倒客气,任我拿凳,也不围观,只偶尔瞄一下便走。这样,我在阳台上转着角度,不用再找地儿就画了两张。
一张画有画之外的回忆,这便是写生,与书斋里的默写,画册里的搬弄全然不同。一册雁荡,幅幅云雨,都不是虚造,皆能风来笔底,墨里水里亦是雁荡的气息,这两日画得好过瘾。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看来是真要与雁荡生出些情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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