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4-01
父亲的菜园在村子西头,距离村子不远,面积有“一石二斗”。我向来记不住数字,可单把这块地的大小记得贼牢,这是有原因的。以前还在生产队的时候,这地还是水稻田。人小,要赚生产队的工分还是以包活的方式更划算。我就曾一个人包割过这块田,一个上午,铆着劲,愣是把这一田水稻全给割了,而以我那时的年纪,能有这速度已经算是壮举了,因此引以为骄傲,顺便就死死地记住了这“一石二斗”。后来分田到户,这块田被分给了我家。因为田的地势高,家里又不缺田,父亲便将它改成了地。先是种西瓜,后是种橘子和桃子,因不成规模,自然也没花多大心思,西瓜、橘子、桃子种得并不好,再后来便只种蔬菜,自此,四季的菜蔬便不曾断过。
父亲终于在一场手术之后再无力拾掇他的菜园子了。
以前每次回家,母亲准会用绳捆或用袋装各种刚采的蔬菜,我也常嫌这大包大捆的烦,不大愿意拿。不愿拿的原因,一是我不下厨房,也不上街买菜,不知柴米油盐贵,就嫌带来带去麻烦;二是每次回家都大捆大捆地运,看着像还在“啃老”似的。我每次对母亲的热衷于送我蔬菜显得不大耐烦,母亲便有些失落与责怪。后来,我渐渐明白,于父母,那一捆捆的菜,全是挂念,孩子能吃上自己家种的菜,他们心里高兴。菜园里的菜很少有拿去卖的,几乎都是东送一捆,西送一捆地送掉的,送给邻居、亲戚,或是村子里租住的外地人。菜园子没篱笆,只四周种了些竹子、枇杷和其他杂树,这才有点园子的样子。如果谁家想要,即使自个儿去采,父母亲也不以为意。再后来,我便坦然了,由着母亲往我的车上放菜。
母亲身体向来不好,父亲做完手术后,菜园便很少有人再去。嫂子想念园子里的芥菜,领着我们去割菜。
哥哥和嫂子都是医生,说家里的蔬菜才真正绿色环保。他们喜欢父母亲种的蔬菜,每次见他们高兴地往家拿,父亲便是一脸的自得。想想也是,现在的市场上,哪个摊子上卖的食品是安全的真不好说,但父亲在自家的菜园里是肯定不会乱用农药的。嫂子用剪刀剪芥菜的叶子,把大叶子和黄的叶子全剪了下来,她说这黄的菜叶做腌菜是最好的,别扔了。她用这样珍惜的语调说菜的时候,我就想到这绿油油的一地的菜全都是宝,密密的芥菜,只需拔几棵就能把车的后备厢塞满了。父亲的菜地里除了芥菜,还种了青菜,只是不少青菜已经老得开了花,不大好吃了。去年种的芋艿与土豆已经收了,地里便种了芹菜、蚕豆,蚕豆刚开花。这一石二斗地杂七杂八地种了这么些蔬菜,父亲是想着一年四季都能有些东西可以让我们拿吧。
父亲手术后,我便时常想念起父亲的菜园。那被父亲拾掇了不知多少年的菜地里长出来的菜,我心安理得、不以为然地吃了那么多年,想到或许父亲再无力种菜时,心便黯然了。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的,这样的爱,大多如我的父母亲一样,朴实得像菜地,虽然并不豪华壮丽,但年复一年的春夏秋冬,收了这个菜,再种那个菜。这些菜默默地开着花,默默地结着果,虽不如花园好看,却比花园实在得多。
那次,也是唯一一次,傍晚了才回老家。先去的菜地,在暮色里拔了几棵不同的菜,准备带回家里做绘画的粉本。心里有几分凄凉:这么些年,画过无数的花花草草,在花草间寄托过无数情思,却未曾画过父亲的菜园。这次我要画这些花一样的菜蔬,画父亲的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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