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0-16
其实只要有一张让自己感兴趣的纸就够了,我就可以把所有零碎的时间攒在一块儿,陶醉于这纸与墨与笔皴擦出来的快感之中。
这是从朋友的案头顺来的纸,说是包装普洱用的。纸纤维的韧性好,像蝉衣一样透明,却并不平滑;灰赭的纸色,透着古气;我特别喜欢这毛毛的纸边,向朋友讨的时候就想着画好后装裱时一定要把这毛边给露出来。爱极了这纸,便不舍得随便用。架上有许久未翻的元四家画册,黄公望《富春大岭图》的纸色与这纸极其相似,尺寸居然也基本一致,用这纸临这画便是顺理成章的了。
触摸一张纸,应该就像抚摸人的肌肤吧。把手放在这纸上,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纸柔柔的如布一般的质感,略微能感觉出来是粗的纸面。笔走纸上,如风行水面,能起些微微的“波澜”,这纸的肌理决定了这纸很容易让笔墨松灵透气。一直在琢磨焦墨渴笔,普通的生宣纸与墨太容易板结成块,而这纸上的松灵却很自然。
纸也该是各有脾气的。这纸用浓墨画上去时,若是蘸得少了,就只留淡淡的灰,琢磨不准深浅;蘸多了,又黑得发亮,一时摸不准她的喜乐。那么柔韧的纸,用淡墨画上去却一点儿也不化,积在那里,墨色平淡无味。
于是,就在与这纸脾气的厮磨中一遍遍地临摹。
前日,下班后晚饭前的空隙动手画第一张,因只是想试试这纸,便急于在纸上试墨。画时想着尊重大痴的简淡与滋润,多一些轻轻地染,但最终失望于缺了笔意的厚度。一时竟不知如何对这纸下手。
昨日,朋友在我家聊到九点多,朋友走了之后开始画第二张。因为纸是透明的,我便在桌上垫了张白纸,如此,墨色的浓淡便纤毫毕现,方便了许多。画中添了不少皴擦,墨几乎用的是戴本孝的焦墨与渴笔,一层层地叠加。画完挂在墙上看:过多皴擦以致烦琐,满纸的黑气让自己都觉得不舒服,与原画的简寒之气相去甚远。这时才更觉得大痴笔墨的高华,“事非经过不知难”,画也只有临过了才知道她真正的好。
第三张则是中午牺牲了午觉时间画的。人本来略微有些困的,但画着画着便醒过神来了。许多一个人的日子就是这样,在笔纸间厮磨着便过去了。喜欢这笔在纸上发出的沙沙的声音。这纸不大受墨,可以用笔缓缓地一笔又一笔地来,仿佛日子也便这么慢下来了。以昨日为教训,今日的笔意作了些简省,留出了些空灵。宣纸上留白从来都是画,从来都是诗,《富春大岭图》最让人惊绝的便是当中大山的空灵,清寒之气便从中渗出来。
我明白了,纸有纸的气质,比如这纸的朴素,树皮的本色透着山野之气,粗粗的纤维不堪细腻地描摹,散淡必然是她的神采;比如泥金纸自然富贵模样,红星的净皮总是带了些贵族的娇气;如今市面上的各色色宣则全是一副涂脂抹粉的样子……
我需要的只是一张能让自己觉得安宁的纸。
小的时候,对纸的要求不高,没有宣纸,就用水把白纸喷湿来画出生宣的效果,甚至用家里的草纸来画些小品,得些渗化的意趣。后来羡慕于做一个美术教师,因为可以有许多纸来画画,而不用自己掏钱,便立了做美术教师的理想。我竟然是沿着一条孜孜于纸的路走过来的。
如今,家里的纸多得这辈子也用不完,却仍是很少有与自己的心性相契合的纸。比如这纸,软软的手感,柔韧的纤维,不张扬,有细节,能留下许多自己也难以预见的笔触,可以在这纸上忘我,忘记世事的纷纷扰扰,可以凝视着这纸发呆,让时光在指间流走。
所以,我想我的要求真不高,给我一张纸,能让我心动,能让我手痒,容我沉迷,容我忘却,容我画上些自己的日子,便已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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