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上人衣来

2011-07-06

到齐云山之前，我是不知道有齐云山的，更不知道它是道教四大名山之一。这不能怪我寡闻，道教是正宗的国货，或是媚外的缘故，崇尚“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舶来的佛教反占了主导地位。所以导游说，大家要有心理准备，道观不比寺庙，虽然是道家的四大名山之一，但与佛教的四大名山不能比，它比较寒酸简朴。

齐云山上没有新建筑，连民居也是旧的。一说是不能乱造新房子，另一说是没有太多的香火，造不起房子。

可若是没有这份简朴残旧，齐云山便白来了。

人可以造许多房子，但造不出岁月的痕迹来。

最有岁月脚印的是齐云山的栖真岩，残墙和墙外那一对残破的下山狮，能启发许多怀古的思绪。风雨侵蚀使雕刻更显浑厚大气，残破又增添了想象与对比，那斑驳的痕迹是用手怎么描也描不出来的生动，墙缝里的杂草与蛛网，又诉说着孤寂与沧桑……

所以尽管夏日炎炎，我在山上还是有幽静凉爽的感觉。同行的径直登山，以为壮举，我则一个人徘徊，选几处荫凉的石栏杆上坐坐，看藤蔓和绿苔爬上来的样子，静静地“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看绿意蔓延过来。

我极喜欢这些恣意生长的藤蔓与绿苔，更甚于花。那么悄无声息地滋长，让人倍觉踏实与沉静。

绿得朴素，很配道家的返璞归真、崇尚自然的思想。我想，若也与寺庙一样金碧辉煌了，便不是道家。

宗教是灵魂的事，要超脱，超脱出人世的欲望，若也华丽奢侈了，与俗世何异？

我愿意在简朴的齐云山逗留，这里能发现许多奇异景致。道观里有女子跪在神像前反复地用黄梅戏的调子吟唱，腔调优美，后来我才知道这唱是祈愿。一曲唱罢，又会有人轻轻地向她们诉说愿望，然后她们又把这愿望转化成曲调动听地唱出来，唱的时候甚至时不时地用手打着拍子。孤寂安静的道观，动听的曲调幽幽地传来，我暗暗地想，这风俗定是有许许多多岁月的流传吧。

在山上走会碰见许多当地人，俱是道士的后代。我问玩耍的小姑娘的家况，她说山上开饭店的是我爷爷，爸爸不在家，他在道观里做道士，说的时候没有一点忸怩。这些道士的家，大多数原来也是道观，所以门上常有一些有格调的题匾，如“接旭阁”“琴画楼”等，字体也漂亮，且时而能见到名家的墨迹。在这样的房子间转，慢慢地便转出了许多思古的幽情。

当然也会有些作秀的景，比如一山崖边铺一草席，席上盘坐一长须老者，一袭白色唐装，俨然一世外高人。我看外头挂着“周易测算”一类的广告，见人走近，“高人”便招呼说是在这里静坐修炼，然后推荐客人留下字句作纪念，或拍一些照片。明明没有摄像机摆着，却要一天到晚做演员，演一尘外高人。

我喜欢齐云山上岁月留下的自然与朴素，因为一点都不做作；我也喜欢山上道士穿上道袍认真做道场，脱下道袍在家过日子，不掩饰，不矫情。就像时光会留下斑驳，风雨会爬上苔痕，自然而然，我想，这便是道，这便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