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钳住灯芯往上提

时间:2023-08-04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一年到头,年年岁岁,“为他人作嫁衣裳”成了母亲终身的职业。煤油灯随着缝纫机的抖动,灯芯会不断往下沉去,随之灯光也会改变色调,母亲也只得中断手中活,钳住灯芯往上提,方能恢复光明。母亲为开夜车,也只有这打瞌睡的老人陪伴到深夜才收工。不过有时候,“突突突”震动的缝纫机声,也会给母亲引来一些小小的麻烦。

母亲这个裁缝,请她做衣裳的人家不光是本村的,经常还会有一些外村来的客户,母亲怕记错,因此,无论何时身上总备着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和一支自来水笔。可是母亲的笔记本只清晰地记录了两项内容:一是记录要做衣人家的名字以及预计天数,这样便于厘清做衣的先后顺序,免得你先我后颠倒次序;二是记录工钱的结算情况,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清清楚楚记录着就不会有差错了。事实上,总会有一些困难的人家长期赊欠工钱的。

一年到头,年年岁岁,“为他人作嫁衣裳”成了母亲终身的职业。这职业空闲的时间真的很少,但是无论生活多忙,母亲必定会留出几天时间,牵磨米粉,搓馁糕,农历二十四民间掸尘,宰猪过年……这些都是农家为过年做准备的传统日子,再忙再累她也都会挤出时间来的,她总是这样兼顾着自己的事业与家庭。

母亲是村子里最受欢迎的人,这么大一个村子几乎没有人家没请她做过活的。为央求母亲帮他做一件时尚新颖的新衣,总能听到有些人的一张弹簧巧嘴,在母亲面前叽里呱啦地尽说一些好听的奉承话。其实,母亲也爱听好话,总会泛起一种美滋滋的感觉,也一定会满足对方的要求。

山村里做衣裳,房子宽大、光线明亮的人家会选择在自己家里做,但也有很多人家只能选择在公用的堂前或道地里搭一块台板来做。春日在道地里做活,心情与春风一样舒坦,即便有阳光投下来也是温和适度的。

而到了冬天就不一样了,江南的冬天不像北方那样干燥,而是又潮湿又寒冷。早上,待山岙里的太阳爬上山头,已快用午餐了,洒下来一点点懒洋洋的光线,没有多少热能,大多数时候它像一个害羞的姑娘在云朵后面躲来躲去不肯露脸。最可恶的是山沟里的冷风,不像在平地里的风会很有规律走来,它是来去无踪的。在堂前随时都能碰上“飕飕”乱叫的撞山风,从东边的山头上一撞一忽儿就调头蹿了下来,这样的风,村里的人们称它“落猛风”,“落猛风”会吹得台板上待裁制的布料洒落满地。“落猛风”刚刚前脚跑出,从南边又扫过来一阵风,人们称这风为“鬼头风”。叫它“鬼头风”,是因为它专门搞突然袭击,突如其来,不光明正大。

这不,母亲刚刚生好的一只熨斗里的一堆火炭,就被这些“鬼头风”和“落猛风”捕得精光,而且还弄得满堂前飘浮着尘埃,一块黑布料如一片夜间的星空,万星点缀。可母亲她还是精神气十足,顶多跺上几脚,搓两下冻僵了的手,继续裁剪或熨烫。在那样的环境里做衣,条件不算最差,还有一点点日头陪你。没有出日头的日子,整天刮“乌风猛咆”才叫冷。“乌风猛咆”将人当耙子使一样,会一拨一拨地向你的骨子里钻来。母亲像一个顶风抗寒的勇士,就这样与各种各样的风打交道。年轻的时候,这般的冷还是能够挺住的。到了20世纪80年代,也就是20年以后,母亲已步入不惑之年,那一阵接一阵的寒风经常吹得她瑟瑟发抖。

煤油灯随着缝纫机的抖动,灯芯会不断往下沉去,随之灯光也会改变色调,母亲也只得中断手中活,钳住灯芯往上提,方能恢复光明。

母亲忙完了整整一天的苦活和累活,收工回家,通常天色已是一片晦暗。窄窄长长的村庄,只呈现出一个轮廓了,如同一个深不可测的隧洞。这一千多米没有一点光亮的卵石与泥土小径走下来,也得要半小时辰光。冬天,母亲每天在最寒冷的两个时段里总是与小径为伴,赤手空拳与风霜雨雪过招。呼啸着的寒风如刀般肆意地割伤她的肌肤。路旁的泥土受冻后,一个个同马蜂窝似的高高地隆起在地面上,一路的卵石、积雪、泥泞走下来,到家里浑身上下的热量都被寒风卷走了,人冻得像一根冰棒似的,僵硬的手脚已不听使唤了。盼母亲早早回家的儿女们,见母亲冻成了这般模样,除了心疼便是争着为母亲泡上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让她暖暖身子。

家人对母亲最不理解的是,已忙了一整天,应在晚上好好休息才是,可是母亲却说,亲朋好友的“人情活”比自己的还要紧,话未说完就已投入其中了。

冬天的晚上,活不好做啊!除了四肢硬邦邦的不好使外,工效也不高。三四个钟点只打了一个忽儿就过去了,所以冬天夜里的时间比平日更为宝贵。

一百多岁的老屋,黑乎乎的像一个打瞌睡的老人。

母亲为开夜车,也只有这打瞌睡的老人陪伴到深夜才收工。家里虽配有两盏玻璃罩的煤油灯,但毕竟没有现在的电灯那么明亮,光线是很淡的。两盏豆粒大的、黄澄澄的、不断摇曳着无力光芒的煤油灯,其中一盏被母亲“绑架”到了缝纫机头的左边,缝纫机与煤油灯简直成了风雨同舟的一对情侣。而另一盏煤油灯则坐在八仙桌上,这又与捆绑着的那一盏形成一高一低两个光点,这时的灯光像两位舞伴般忽闪忽闪地各自跳着优美的舞蹈,遥相呼应。闪动着的灯光给人的感觉是朦胧的。

还没过去两小时的辰光,煤油灯开花的地方便会结出几粒煤结来,本来就朦胧的光线随时有被煤结吞没的可能,母亲就得当一次法官,剪去这些煤结,方能使“朦胧”重现。

佝偻在一把冰一样冷的竹椅上的母亲,左手提着衣料,右手握着一把冷冰冰的金属小钳子,一双眼睛似外科医生实施手术一般,全神贯注地盯着一条细细长长的贴边,这时的母亲是丝毫不敢分神的,怕一分神,就会影响正在制作着的产品。缝制的时候是全身运动的,母亲的双脚正不停地做着前后摇摆的动作,身前的缝纫机会响起一阵“突突突”的很有节奏感的串线声响,从远处听来,这声音犹如一首美妙的乐曲!我还觉得母亲像是舞蹈演员,她踏着缝纫机,将自己的勤劳和对生活的赞美都写在美丽的衣裳里。

不过有时候,“突突突”震动的缝纫机声,也会给母亲引来一些小小的麻烦。随着机身的抖动,煤油灯的灯芯会不断往下沉去,随之灯光也改变颜色了,母亲就只得中断手中的活,用一把捏子钳将灯芯牢牢地夹住,稍稍往上提一提,方能恢复光明。

密集的针线款款牵来一件件簇新簇新的衣裳,再经母亲用一把木炭熨斗细心加工,就成了一件件美丽、挺括的新装,这是她一个又一个心血的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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