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初我离开北京女儿家时,6岁的外孙女就吵吵,要跟我回沈阳。怎么哄都不行,我离京时几乎是逃离。此后的一个多月,她天天和在京带她的我老伴,以及女儿、女婿软磨,要回沈阳看姥爷。他们考虑北京确实太热,就向幼儿园请了几天假,在8月初带她回到了沈阳。
小精灵是在沈阳长大(详见《外孙女回京三记》),在沈阳可谓轻车熟路。6日早,一离开沈阳北站,就指挥开车的舅舅左转右拐,很快到了家门口。车刚刚停稳,就率先出车门,小脚丫就蹭蹭地冲上楼梯。还没有到楼层,就大喊姥爷姥爷!只一刻,全楼道都知道小公主回沈探亲来了。
进家门后,就各屋满处跑,满处寻。将小时的坐骑玩具车开起来,将看过的旧人书摆出来,将装玩具的“百宝箱”搬出来,将小动物塑料板拼起来。这些尘封多时的宝贝都派上了用场:或围成方阵,或垒起高楼,或筑成八卦,井然有序,琳琅满目。一霎时,整个大厅成了万国博展会。好一通疯玩!
第二天,第三天,分别带她参观世博园,逛北陵公园。世博园的前身植物园,她虽然去过,因彼时幼小,和此时巨变,她已记不得了。在高大的百合塔下,小精灵拍手欢呼,说这么大的喇叭花!经过红墙尖脊的展园,曲栏斜卧的小桥,碧树倒映的湖泊,灿烂如火的花圃时,都是一步三回头。至于北陵公园,仍然熟悉其小径、绿荷、水亭。她没有想到的是,又添了许多飞鹰、狗熊、灰狼、孙悟空、猪八戒等喜欢的塑料木偶。
一晃儿几天过去了。看望爷爷、奶奶后,她提出多住几天。因为女儿正好事未办完,同意再延长几天。问她幼儿园落下的课怎么办?她愿意每天自学补上。从此,真的每天下午四点多,读四书、《老子》选段,晚上看杨澜的“跟我学”英语光盘,老外的英语趣谈,不时惹得她哈哈大笑。有时我看报纸,她也凑过来读标题。除了“酷暑”、“感悟”等抽象名词不懂以外,一般童话短文,竟能自读。我估计,英语单词能记一二百个,汉字能识七八百个。
归期到了,她知道买的是晚上的车票,从上午就开始和我们谈判:她先提出,“让妈妈和姥姥回北京”,她不走了,和姥爷在家看门。问谁照顾她?她说不要谁照顾,我进幼儿园长托班。见不同意,又提出再住几天。我们说已经延长了,不能再延。她又提出,让姥爷也一块走。我们假装同意,到送时再设法脱身。晚上离家时,她坚持让我先下楼,我以换衣服为由拖延。外面汽车鸣笛督促,小精灵说声姥爷快点,与女儿先下去了。等我下去时,汽车已开走。望着离去车辆闪亮的尾灯,我心中一阵惆怅,是我们合伙骗了她。
小精灵临出门时,望了望满屋的玩具,一样也没带,说过几天我自己回来。只带了我用毛毛草编成的小绿狗。见此,我潸然泪下。我的一位老友曾告诉我,不能给孩子带孩子,一带就被粘上了。诚然,孩子们作为上班族,要上班,要公出,压力大,要依赖我们帮助带孩子,粘上我们不得脱身。另一方面,我们也会粘上隔代人。前一种粘,是物质依赖;后一种粘,是精神依赖。1986年我到农村探望母亲,曾以“孤独”为题,写下一首叙事诗:“堂内脊檩住窝燕,粪便撒落饭桌前。欲捣巢儿母摆手,叹罢发出肺腑言。你们只呆三两天,它们与我长相安。深夜呢喃作细语,似通人性慰吾眠。今若毁去室中屋,小鸟失居娘失伴。”我比当年母亲强的地方是:我有几架图书,五六份报刊,一台电脑。
2006年8月16日写于沈阳嘉麟“寻味”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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