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有话说

李敖

1935年4月25日出生于哈尔滨，台湾第六届无党籍“立法委员”。1959年台湾大学历史系毕业，1963年台湾大学历史研究所肄业。曾大力提倡全盘西化，并鼓吹自由主义思潮，反对国民党专制独裁。1963年出版第一本书《传统下的独白》，1972年以“叛乱罪”被判刑10年，后获减刑，改判8年6个月，1976年获特赦出狱。1981年因批评台湾当局，再度被捕入狱1年。1979年复出文坛，同年与台湾影星胡茵梦结婚，3个月后离婚，后又娶妻。1999年至2000年，台湾第10任“总统”选举期间被推选为新党“总统”候选人。2000年，凭借长篇历史小说《北京法源寺》曾被提名角逐诺贝尔文学奖。

李敖生平以嬉笑怒骂为己任，而且确有深厚学问护身，自誉为百年来中国人写白话文翘楚。著作甚多，主要以散文和评论文章为主，有《传统下的独白》、《胡适评传》、《闽变研究与文星讼案》、《上下古今谈》、《李敖文存》等；近年出版的有《李敖的情话》、《蒋介石研究文集》和《李敖回忆录》、《李敖大全集》等100多本著作，被西方传媒追捧为“中国近代最杰出的批评家”。

曾子墨：今天的大讲堂，我们为大家请来了一位非常特殊的嘉宾，说他特殊，首先是因为他有着多重的身份，他是历史学家，是作家，而且还是台湾的立法委员。当然说他特殊，还因为他在阔别了大陆56年之后，第一次回来，回到北京。他说，他不希望自己被当做是一个客人，他不过是一个归队的老同志。说他特殊，还因为他在公众心目当中的形象。最近有一个调查就显示，在大陆有四成以上的网友都认为，他是一个狂人。那么今天来到了我们的大讲堂，这位归队的老同志，到底有什么样的话要说？下面我们就用热烈的掌声来欢迎李敖先生为我们进行演讲。

李敖：刚才被美女抱了一下浑身发热，我可以脱这个。你们各位也可以宽衣，因为这屋子好像热了一点。不要客气，不要见怪，毛泽东主席说：辛亥革命没有完成，当我到了贵校以后，发现真的没有完成，这不是大清帝国吗？大清帝国在清华。这话说起来有一点政治性的含义，我已经听到大陆的一句话，叫做“大清帝国北大荒”。

各位，就在三年七个月以前，美国帝国主义的总统布什就站这儿，向大家说了一个谎话，什么谎话？大家看到布什的这个讲演稿没有，他说：清华大学是美国支持下的，等于是美国捐赠的。同样的，他的官定中文翻译说，清华大学是通过美国赞助建立的，布什总统讲了一句谎话。大家想想看，当年一群爱国的中国人，他们爱国心有余，可是智慧不足，给我们国家闯了祸，就是义和团。闹得八国联军手足无措，请大家注意，八国联军到今天，只有一个奥匈帝国没有了，其他七个国家还在，尤其是那个可恶的小日本还在。当时八国联军以后，叫中国人赔钱，中国人赔不起钱。我们以“甲午战争”做例子，中国人赔日本人，赔的是两年全国的总收入，相当于日本的三年的全国总收入，中国人赔垮了。日本人用中国人的钱，使小孩子受到很好的教育，可是中国人没有钱办教育了。

到了八国联军的时候，要赔钱，美国也开出价码来，说：我很客气，只要你们赔我军费就好了。结果账单开出来以后呢，被一个聪明的中国人发现了，这个人叫做梁成，是当时驻美国的公使，相当于大使，他就仔细算这笔军费，发现美国人多算了两倍半。梁成就很聪明地向美国国务卿江裴，就是海约翰商量，说：你们既然说是要赔军费，怎么可以报出来这么多，多了两倍半。美国人又爱里子，又爱面子，弄得国务卿海约翰有点儿磨不开，就是有点不好意思，就说怎么办呢？这个聪明的中国大使梁成说，这个钱捐出来办一个大学好不好。后来美国人就同意了。这就是今天的清华大学，所以清华大学钱的来源，是因为美国人故意冒领这个钱，被我们逮到，把它追回的。今天这个又愣、又笨、又凶、又狠的美国总统小布什，居然说，这是他们送给我们的大学，当然我要撕掉他的讲稿，大家觉得我做得对吗？

我们中国过去一直觉得有外国人，为什么我们修筑长城呢？修筑长城就是挡外国人，挡胡人。挡啊、挡啊，历朝历代都挡。现在我们这个长城，严格说起来根本不是秦始皇的长城，也不是孟姜女哭倒的长城，也不是明成祖修筑的长城，它是一个以旧的基础为根据修出来的新长城。可是我们想到，隔了半天，到了跟英国人在1840年打仗的时候，才发现隔的这些人，那才是真正的外国人。过去长城挡的，或者东征西讨打的这些外国人，发现都是自己人。到了英国人出来以后，我们才知道什么是真的外国人。那时候我们出现了一个民族英雄，就是林则徐。

鸦片战争以后，林则徐做了替罪羊，被发配新疆。在路上，林则徐写了一封秘密的信，给他的好朋友说，跟英国人打这个仗，关公、岳飞出来都束手无策，关公、岳飞都没有办法。为什么？他说：我们看不见敌人，敌人就打倒了我们。为什么？他们有船上的大炮，我们绝对打不过他们。他说：可是我写给你真相这封信，不能发表，发表以后大家说我林则徐不爱国，这个真相一出来大家会责备我，会影响我林则徐整个的名誉。所以这件事情，用我们北京话说起来要瞒下来，不能讲。为什么发生这个现象？因为真的发现洋人来了，我们真的打不过他，这个时候中国就一路挨打，中国面临两个问题，一个如何避免挨打。第二个如何避免挨饿。如何避免挨打，经过这么多年下来，最后香港也收回了，现在没有人敢打我们中国了，我在这里公开跟大家说，只有一个党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就是中国共产党。

大家以为我喜欢骂人，不晓得我也喜欢捧人，该属于谁的，就属于谁。我必须说，刚才那个结论是正确的。当然有人听了，说：你在北京这样讲。大家忘了，我在中国的另外一部分台北，我也这样讲。告诉大家，这个功劳是共产党的，我们的确富强起来了。富国强兵，我们真正地强起来了。当时穷的时候，日本人奚落我们的外交部长陈毅，说：你们中国人都穷得没有裤子穿了，你们还要造原子弹。虎虎有生气的陈毅外长，他说：我们光着屁股没有裤子穿也要造原子弹。我觉得这个气势是很了不起的。

可是谈到没有裤子穿，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是一句玩笑呢？是真的。要不要怪共产党？我们把账算一算。大家记不记得，唐朝的诗说到，来抓兵了，“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来抓人了，壮丁跑掉了，老头子也跑掉了，三个儿子也被抓兵的抓走了，跑掉了。家里面剩下老太太，跟抓兵的这些官说，我家里没有人，室内更无人，家里没有人，“惟有乳下孙”，只有吃奶的孙子。有孙母未去，吃奶孙子的妈妈还在，不能见你们，为什么？出入无完裙，没裤子穿，没有裙子穿。“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各位，中国人没裤子穿，从唐朝就开始了，叫共产党负责任负到唐朝，未免太远了一点。

我看过三十年前的一个报告，一群教授到了甘肃，去考察农业。大家口渴了，到农家要水喝。进了农家以后呢，那个农民很客气地很温柔地招待他们，他们在喝水的时候就看到床上有一个棉被，棉被底下有人在动，他们就很好奇，就问这位农夫说：有人在睡觉吗？农夫说没有睡觉。没睡觉，蒙着棉被干什么？农夫说：不瞒你们说，她是我女儿，你们是客人，她不能出来，她没有裤子穿。这没有裤子的事，我到处听说。台湾有我一个好朋友李庆华，他的爸爸就是李焕，在国民党政府里面做过行政院长。他亲口告诉我，在西北行军的时候，农夫家里就是一条裤子，看到的农夫出来，家里其他人躲在家里光着屁股。然后农夫的老婆出来，裤子给她穿，农夫在家里光屁股。我们中国就是这么样穷，这个账，不能算在共产党头上。可是我们必须说，1949年共产党所接手的摊子是什么摊子呢？是国民党包括我把能带走的全带到台湾去了。我带走了500本书，国民党带走了全中国的国库里面的黄金，就是92万两黄金。当时的黄金折成美金是3亿美金，现在不算什么，可是当时是全中国的钱，是大钱。国民党把这个钱带走了，能带走的全带走了。大家看莎士比亚剧本，那个皇帝最后要跑的时候就讲了一句话，他说：a horse、a horse、a horse，一匹马、一匹马、一匹马。My kingdom for a horse．我的整个的国王、王权，都用它换一匹马。为什呢？只有一匹马能够救他的命。带他颠儿。所以国民党最后跑的时候，能拿走的全拿走了，留给中国大陆的是一穷二白。国库掏空了，能破坏的桥都炸掉了，能带走的东西全部带走了，并且留下了三百万的坏分子捣乱，土匪、国特留在了大陆。所以引起共产党紧张，又穷，又要解决这些治安的问题。我们是在这种情况下成长，所以今天，今天大家知道吗？是中国自汉唐以来所没有的一个盛世。

我在中学时候，写文章批评一个历史教授，他后来很谦虚地给我回信，这个教授你们都不认识，可是他给中国大陆，给北京大学留下一个有趣的记录，就是“未名湖”三个字是他起的名字，这个人叫做钱穆。他常常讲的一句话就是——汉唐以来所未有也，汉朝唐朝以来从来没有的事情，他希望这个局面出现。今天告诉各位，我李敖亲眼看到了。

大家要知道，我们取得这么一点点的成绩付出了多少代价呢？不但是千万人头落地，而且是多少愚昧的代价我们都付出来。在1840年鸦片战争开始的时候，中国一个有名的思想家死掉了，他的名字叫做俞正燮。他是很新的思想家，他是替中国妇女受到不人道的待遇讲话的。他写了一篇文章告诉我们，说洋鬼子，外国人是什么样子？他说：外国人的生理结构跟我们中国人是不一样的，他说：我们中国人的这个心有七个窍，洋鬼子只有四个窍。我们中国人的肺有六片，洋鬼子只有四片。我们中国人的睾丸有两个，洋鬼子有四个。所以，大家想想看，中国第一流的思想家，在鸦片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对外国人的了解是这样的可怜，这样的单薄。所以真正打起仗来的时候，我们打不过他。所以，我们就用尽各种方法跟洋鬼子周旋，用尽了招儿跟他们周旋。可是，我们所得到的都是打败、打败、打败，屈辱、屈辱、屈辱。

到了后来1949年，终于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穷，是我们最大的一个威胁。当时一个笑话，跟苏联关系还好，一个笑话挖苦毛泽东跟苏联的统治者赫鲁晓夫，说：毛泽东打个电报给赫鲁晓夫，说：老赫给我们粮食来，我们穷，没饭吃。给我们粮食，给我们面包来。赫鲁晓夫就回电给毛泽东，说：毛同志，没有粮食，你们只好拿裤腰带，勒紧裤带，把肚子勒紧，扛饿，勒紧裤带可以。然后毛主席第二个电报又打给赫鲁晓夫，说：请送我裤腰带来。我讲演，大家说掌声没有连战多，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讲得太精彩了，你们都来不及鼓掌了。所以，我演讲很多次，可是我最怕这种讲堂，为什么，大家知道吗？它是个半圆形的。礼貌上，我们要照顾到每一个人，我从这边照顾起，一直到那边都要照顾到。我的朋友们都要照顾到。这个头，要从左边到右边，右边到左边，就觉得自己是像一个电风扇。当年胡适先生在北京大学的时候，当时北京大学里面有国民党的学生，有共产党的学生，为了抗日的问题得不到解决，在礼堂里面吵起来了。胡适先生出现，教授出现，就在讲演的时候，共产党的学生跳起来，指着胡适骂汉奸、汉奸、汉奸，胡先生是教育家，心平气和、苦口婆心地说，这个屋里面没有汉奸。今天在我们的祖国的大地上面，没有谁不爱中国，没有谁是要捣你乱，跟你过不去，乱出反动言论，影响民心士气。可是有的人说，你们言论有问题。这就是邓小平同志所讲的，有些同志思想需要慢慢地改过来，我愿意等待，不过大家不要忘记，我已经年过七十了，我已经等不久了。希望大家要改，要快一点。

各位，今天我跟大家讲，大家都以为我是自由主义者，你到了北京，过去你骂国民党，你骂民进党，你骂老美，你骂小日本，你到了北京，你敢不敢骂共产党？我会问我自己，我敢不敢骂共产党，我该不该骂共产党？我告诉各位，要有可骂之处，我会骂。可是大家发现，我不但没骂共产党，我还先放弃了我一个东西，就是自由主义。大家觉得太奇怪了，大家都说你李敖是自由主义者，在座的高信疆，我的老朋友，他们都说我李敖是自由主义者。为什么你今天会放弃自由主义？我告诉大家，我不跟大家谈学理，谈17世纪、18世纪、19世纪关于自由主义的著作，我们用俗话来说也是汗牛充栋，不谈学理，只谈两个部分。我跟大家说了，北京大学的演讲，我没讲得详细，第一个，自由主义是反求诸己，我自己心灵能够开放，不被那些思想所困，这是我能够解脱，这是一种对我自己的改革开放。有这个本领，这才是自由主义者，对自己负责的。另外一半是什么？另外一半是跟政府的关系。最有趣、最逗的是什么？自由主义从17世纪、18世纪、19世纪、20世纪，大家所争取的自由是什么，那些东西都是虚无缥缈的，没有很明确地出现。我告诉大家，自由和爱情一样，都要列举的。大家记不记得，英国的女诗人布朗宁夫人，她有一句有名的诗，诗就是说“我怎么爱你呢？让我一件一件数出来”。How do I love thee．Let me count the ways．让我一句一句把它数出来。为什么呢？我爱你眼睛，爱你鼻子，爱你耳朵，像印度的诗人泰戈尔爱女人的麻子，他最喜欢麻子，麻点。托斯托耶夫斯基爱女人的脚指头，现在在普希金死了一百年以后，日记出现，发现他最爱女人的就是那个地方。怎么办呢？每个人的爱是要列举的，自由，大家注意，是要列举的。过去我们都翻译错了，我们把bill of rights翻译成《人权宣言》是错的。bill是什么？是清单。开清单。我告诉大家，我一个好朋友描写给我的话，说李敖这个人真够朋友，对所有的人够朋友，决不会先出卖朋友。可是李敖有一个毛病，他很容易证明朋友对不起他，一证明了，那就糟了。我怎么证明别人对不起我，开清单啊，一条一条。自由，爱情，都要开清单。大家注意了，当自由主义被开清单的时候，自由主义这些理想都没有意义了，我们要跟着清单向政府要我们的自由，够了。以后他把所有自由主义全部落实，全部兑现，清单在哪？清单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汇编》的第一篇，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宪法。

宪法里面给我们的自由，比全世界任何国家给得都多。我插播一句给大家看，当我做政治犯的时候，每天可以出来，叫放风，就是出来散步，10分钟。散步的时候会碰到一些其他的政治犯，其他的牛鬼蛇神。有一天，我碰到一个17岁的小政治犯，在那里摇晃，东张西望。我说：你什么罪状。他说：政治犯。我说：怎么抓进来的？他说：他组织个政党，组党给进来了。我说：为什么组党呢？他说：我在学校里念的公民教科书上面有一条介绍，所谓《中华民国宪法》第十四条说，人民有集会、结社的自由。他说：我以为那是真的，我就组党了，组党了就给逮进来了。后来小鬼死掉了。放出来不久，为女朋友自杀了。他以为那是真的，他就组党。大家注意，《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里面所涵盖的，所列举的，布朗宁夫人式的一条一条列举的，是全世界最完整的出版自由、言论自由、罢工自由，什么都有，每一条都列举出来了。我不以为它是假的，我们可以使它是真的，只要我们认真，它就是真的。

美国的富兰克林，大家知道吗？他一生正好分成两段，前半生做生意，办报纸，放风筝，跟老天爷开玩笑搞避雷针。后半生干什么？革命。富兰克林是最怪的一个人，美国的诗人弗朗斯特说：我年轻的时候不敢做一个激进派，怕我年老了时变成了保守派，老了以后很顽固。结果富兰克林正好相反，他越老越激进，最后变成了美国的革命党。请大家注意，富兰克林的儿子反倒变成保守党，他的私生子，是美国当年的十三州里面的一个州长，所以父子为之反目。富兰克林讲了一句话，非常动人的，他说：哪里有自由，哪里就是我的祖国。告诉大家，富兰克林说错了，这句话要被我李敖改写，改写怎么说，这里是我的国家，我要使它自由。别以为都是假的，当我们努力，它就是真的。别以为他们在骗我们，当我们认真，他们就不是骗子。所以我就跟大家说，大家要有信心，在最好的时候来建立我们的信心，所谓最好的时候就是说，今天我们每个人都有裤子穿了，就是这个时候。大家不要笑，在陈毅说没有裤子穿也要搞原子弹的时候，我们当时中国人口10亿，每个人给一双袜子穿，什么结果呢？就是一双袜子算一块美金，10亿人口大家穿双袜子就是10亿美金。10亿美金可以造两艘核子潜艇，使我们的国家强兵、神气、抬头，洋鬼子不敢打我们。可是我们大家要光着脚，大家想想看，我们付了这个代价，人民会觉得不值得，请大家注意，人民的看法跟政治领导者，跟国家领导人的看法有时候不一样的。美国林肯总统时代的国务卿叫休华德，他听说：当时属于俄国的阿拉斯加要卖，卖多少钱？卖720万美金，等于一亩地只要两分美金，他就花钱就把它买下来了。全美国人都骂他，说：你这个混蛋，买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干什么？那么多的钱，720万。这个休华德被骂得满头包，可是他讲了一句话，他说现在我把它买下来，也许多少年以后，我们的子孙，会因为买到这块地而得到好处，这个好处是什么？我们不知道。

今天证实了这句话，在20世纪，这个飞弹飞来飞去的时候，如果今天的阿拉斯加在俄国人的手里，俄国不需要制造长程飞弹，短程飞弹，中程飞弹，就可以打到美国了，不是吗?所以政治家的眼光，国家领导人的眼光，和群众、跟老百姓是不一致的。老百姓是不了解的，老百姓是抱怨的，老百姓是愤怒的，老百姓是诅咒的，老百姓是要逃亡的。过去在很穷困那段时间，发生了“五月逃亡潮”，很多人从广州游泳到香港。有一个悲惨的故事，一对青年男女爱人一起游泳，朝香港游，游了一半，男朋友淹死了。这个女孩子抓住她男朋友的尸体继续往前游，她说：我们死也要死在自由的地方。这么一个故事，被外边人大肆宣传。我们平心静气地想，一对在穷乡僻壤的小夫妻，为了他们的前途，能够过好一点的生活，能够穿一双袜子，他们跑了。他们出奔了。他们颠儿了，是可以原谅的，是人之常情的。我们不能说你不爱国，不能用这三个字来抹杀一切。可是我们现在不知道，当我们有一天觉得，我们不必往外面跑，自由不在外面，自由在我们眼前，经过我们的努力自由会实现的时候，为什么我们要跑。

大家想一想，我跟大家讲，今天我到清华大学，我看到了一个真的清华大学，你们知道吗？真的清华大学。台湾也有一个清华大学，人间的变化太微妙了，那个学校校长可是真的，原来是清华大学最后一任校长梅贻琦先生。台湾这个假的清华大学，校长是真的。钱也是真的，什么钱啊？它还用的“庚子赔款”，美国人还我们的钱建起来的。今天我们真清华大学抬起来了，不要你老美的钱了，换句话说，我又不要我们过去中国人的这个丢人现眼的赔给你的钱了。可是台湾还在拿这个钱，虽然数目是越来越少了。大家觉得很有趣，我70岁了，能够凭我这对老眼看到这么有趣的现象，从假的清华看到真的清华。假的清华里面也有真的部分，真的清华里面有没有假的部分?我告诉各位，现在的年轻人，你们有一个问题我必须指出来，要扫你们一点兴。当时清华大学创办的时候，跟美国人有个半秘密的协定。就是说，这个学校80%的学生，我们要让他学科学、学农、学工，另外20%的学法政，没有什么，念什么中文都不要搞这个。我们就是要培养使中国富国强兵的人才。所以清华大学，它从基础阶段开始就是一个非常务实的学校。

今天，你们能够进入清华大学，你们会长大。长大，老问题出现了，那就是禅宗的一个老问题，你要不要做“自了汉”。“自了汉”，就是别人都不管，只管我自己。“自了汉”是什么标准？有点钱，得了博士，或者说在外国，甚至在美国就住下去，管我自己的生活，这叫“自了汉”。我告诉各位，这个观念本身是错的。根儿，就在这。在中国，对中国你可以抱怨，你可以不满，你可以诅咒。可是我告诉你，根儿就在这里。你可以说我的思想有一点老古板，我承认我思想有一点老古板。你们可以看到，我对你们清华大学的一个早期的校友的态度，他的名字叫做胡适，你们就知道我是个老派的人。在我年轻的时候，胡适送了1000块钱给我，相当于250块的人民币。今天，我已在北京大学捐了150万的台币，相当于35万人民币，就相当于那1000块钱的1500倍，来还什么？还这情。告诉大家人间有情有义，可是人间也会疏财仗义。什么叫做疏财仗义呢？我的解释是，钱拿出来才能做好事，嘴巴说我同情你，那个没用。所以大家看到，在慰安妇故事里面，当我李敖拿出一百件艺术品，包括胡适先生写的字送给我，都被我卖掉了。我们卖了多少呢？卖出来一百万美金，给了台湾的慰安妇。为什么呢？因为日本人想进联合国，日本人说进联合国，联合国说，你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做的坏事都搞清楚没有啊？日本人说，搞清楚了。我们说没搞清，为什么？你们在二次世界大战，在中国，在朝鲜，在菲律宾，街上走的女孩子，十七八岁，抓了就跑，放在军营里面给你们做性奴隶。不但集体轮奸，告诉大家，怀孕了怎么办？怀孕了把你绑在门板上面，动妇科手术没有麻醉药，日本人是这样子对待我们。后来日本人为了应付联合国，想进联合国，就说：我们和解这些事情，在全世界对慰安妇每个人送50万新台币。换句话说，相当十几万的人民币。台湾当时还剩下54个老太太，很可怜。有的眼睛看不到了，有的路走不动了，一身都是性病，没人理她们。慰安妇的援助团体跟她们说，这个钱不能要。日本人跟我们和解，要我们签字，原谅日本人。所谓原谅，就是说，这是自己自愿拿这50万。这50万现金对她们太重要了。可是他们劝她，不可以拿这个钱，为了国家的尊严，为了你个人的荣誉，不可以拿这个钱。她不拿，可是心里觉得很难过，因为对她，50万，她实在需要这个钱。我李敖实在看不过去了，我站出来了，我拿出我一百件的收藏品举行义卖，我们卖了100万美金，3300万（台币），每个人都发50万（台币），条件就是说，你不能要日本鬼子的50万，你要我的50万。还定暗杠，就是说，如果你再拿了日本鬼子的钱，这50万就要还我。后来，日本鬼子果然这样子，说：你们收了李敖的50万，没有关系，我这50万还给你，我们还给。我说不行，你要我的就不能要他的。所以每个人都拒绝。所以日本人就行不通。至少在台湾保留了我们中国人的尊严。我跟大家讲，大家注意我这个招儿，不谈高调的。就是从道德上劝说慰安妇不要拿这个钱，不近人情。老太太们实在需要这个钱，这50万现金实在是吸引她。她内心发生了天人交战，那么怎么办呢？就是我的方法，要提出具体的方法，把问题解决这才是务实。你们只看到我张牙舞爪，骂张三，骂李四，你们没看到我务实这一面，我认为务实是非常重要的。

今天我劝你们，提出这个意思，也是说大家要务实。面对我们今天的中国问题和中国的前途，就是说中国才是我们真正努力的方向，我真正努力的目标，真正献身的目标。别相信洋鬼子那些高调，当中美建交的时候，美国的卡特总统跟邓小平总理说，你们中国没有出入境的自由，就没有宪法里面迁徙的自由，不让人出境。邓小平不讲了一句吗？你要多少人我给你，1000万，要不要？卡特100万都不敢要，10万也不敢要，立刻乱以他语，用别的语言，用别的话把它岔开了。为什么？你伪君子。美国参议员每个人都会说，你中国人“一胎化”不人道。又来闹老问题了。对我们个人，一对小夫妻，我生男生女至少生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对不对?可是只许生一个，这是你国家的要求，跟我人民的意愿是抵触了，我当然不服气，不甘心。可是我们从国家领导人观点来看，这样生下去得了吗？不可以的。把我们的进步，把我们的生存都给吃垮了。所以“一胎化”本身是很无奈的。美国参议员说中国不人道，搞“一胎化”。可是人多起来以后，加倍多起来的时候，你们美国人会分钱给我们吗？你们基督的信徒，上帝的子民，你们会分钱给我们吗？新西兰一个人有14只羊，澳洲人一个人有10只羊，中国人10个人分不到一只羊，你们会分羊给我们吗？不分羊给我们，我们要保持和平。谁要跟你和平啊？老子要打你啊，谁要跟你和平啊。这就是我李敖的人生观。我觉得，没有和平，没有正义就没有和平。可是我们不要以为，我们生了人口以后，他们会救我们。他们唱高调，都是胡扯的。我们不要相信他们，好好相信自己。所以我今天跟大家说了，大家清楚看到一个自由主义者，他很聪明地放弃了自由主义，他不要自由主义，他要落实宪法，当宪法有了时候，自由主义没有意义。同样的，我们也可以看到，共产主义也是如此。我们必须说，为什么要说不太讲共产主义，而讲初期的社会主义呢？因为共产主义离我们的确遥远。为什么要说中国式的社会主义呢？因为社会主义不够了，我忍不住又念一段毛主席的话，我们必须克服困难，我们必须学会自己不懂的东西，我们必须向一切内行人学经济工作，不懂的东西不要装懂。毛泽东公开说，他不懂经济。他跟埃德加·斯诺讲，他会革命，他不懂经济。邓小平也公开批评毛泽东，说他是一个伟大的共产党员，可是他不知道生产力。今天懂生产力，懂经济，对我们国家是最重要的一点。今天我很高兴，看到我们的国家那样地务实，从清华里面出来人才，来领导这个国家走向务实之路。谢谢各位！

曾子墨：谢谢李敖先生精彩的演讲，好像我的声音都已经被淹没在大家热情洋溢的掌声当中了。接下来呢，我想把提问的机会留给我们现场的同学。好的，首先请那边那位同学。

观众：李敖先生，您好！我想首先表达一个清华普通同学的想法，就是我觉得我们是以清华最热烈的双臂来拥抱您，欢迎您回到祖国的怀抱。然后我相信刚才短短的，可能是几十分钟这样的一个讲演，我们非常深刻地领略了您这种语言风格和独特的人格魅力。但是我觉得，可能我们更加尊重您，更加喜爱您，是您对我们祖国的认同，您对祖国这种爱国之情。我们真的是感觉到您的拳拳之心。那么在这里我很想关心的一个问题，就是我们清华人不是“自了派”，我们很关心祖国的统一大业。那么我想知道，对您这样一个爱国统一人士来讲，您今天又是一个文化之旅，那么我们怎么样通过促进两岸的文化交流来推进祖国的统一大业呢？我非常相信您一定有非常精彩的答案给我们。

李敖：你提出的是一个好问题，可是我提供你一个笨答案，什么是笨答案？以你们清华大学这么聪明的学生，你们不晓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吗？你们自己知道，故意来问我，然后叫我说话闯祸。

曾子墨：看来李敖先生是不愿意说话闯祸，我不知道刚才那位同学是不是同意就这样放过李敖先生了。

曾子墨：好，我们请下一位同学提问，那边吧。

观众：李敖先生，你好！我是清华大学汽车工程系的学生。首先，我想表达对您刚才所谈的，就是关于自由与个人努力的理论，我非常钦佩。同时，我对您对台湾慰安妇义举表示非常地钦佩。我的问题是这样的，就是您一向说是追求事实，要戳穿谎言，我们都知道，台湾的“3·19枪击案”疑点重重，您提供的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秘密证据也没有了下文，不知道这个案子的真相何在？您在这方面还会采取什么举动?谢谢！

李敖：我提供的证据有下文，陈水扁的证据在档案里，我的证据在人心里。为什么在人心里？大家想想看，陈水扁当时所说的“3·19枪击案”，破案是说一个人开了两枪，从他的胖肚皮上打过去，叫一人一枪两弹。整个的报告，整个的谎言都是这样的发展。可是我所得到的美国中央情报局这个报告，它是说两个人，两把枪，两颗子弹。换句话说，多了一个凶手，并且说那个凶手放了枪以后，是国家的治安人员保护他脱离现场。那表示说，是陈水扁自己，用他所谓“总统”的权力做的假。可是陈水扁他们匆匆结案，就是说，没有这种事就是那一个答案。就是一人，一枪，两弹。就这样结案了。可是我讲过，他结这个案，只在档案里，我们在人心里面。大家会知道这个问题没有解决，大概是两人，两枪，两弹。

曾子墨：我们通过李敖先生刚才的回答，相信李敖先生的证据，也应该印在刚才那位男同学的心里面了。我们请同学继续提问，这边吧。

观众：李敖先生您好！我是来自清华大学材料系的同学，非常喜欢看您的《李敖有话说》的节目。在这个节目里面，我经常看到您穿一件红色的外衣，那么今天您为什么没有穿？这件外衣对您来说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谢谢！

李敖：舍不得穿，怕穿坏了没有了。

曾子墨：好！我们继续，还是那边吧。

观众：李敖先生，你好！我是公共管理学院的硕士研究生，从您的演讲中能够感到您深深的爱国情结，不过今天早上，我还是想对您前天在北大的演讲作一点评论。我知道，北大对李敖先生这次演讲十分重视，也非常热情友好，但是李敖先生您用“孬”字来描述北大的现状，“孬”字在北京话中是一个非常严重的贬义词。我觉得对主人不够礼貌，也不够尊重。我不知道李敖先生今天有没有想过，是否愿意在清华台上对北大有所歉意。谢谢！

李敖：我想不到来清华还有北大卧底的。我在北京念中学的时候听到一句谚语，叫做北大老，师大穷，只有清华可通融。因为北大老，所以我们要使劲扎它一下。因为扎它，所以用字用词就难免重了一点，我要跟大家说，这57年来，我回来了。大家说乡音未改，我告诉你，我没改，改的是你们。为什么呢？我在北京的时候，是一个小型的北京，就是明武宗戏李凤姐所说的。我住在哪里呢？住在北京城里大圈圈里面的小圈圈，小圈圈里面的皇圈圈，他住在皇城里面。现在这个圈越来越大了，三环、四环、五环、三河县都来了，我们过去在北京讲的话是很纯的北京话，现在你们的话跟我们混在一起了。这个语言混同改变是进步，是退步？我告诉你，是进步。台湾人到了北京，你们一听，他是台湾人讲的国语。为什么呢？词跟你们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我举个例子，山东有个地方，我们也喊疼。你打我一拳，我喊：妈呀，疼死我了。可是山东那个地方说“忿”，你打他一拳，他说“忿”。“忿”表示疼。懂我意思吗？语言改变了。好比说惊叹号，我李敖，如果是披个外衣夜里从小巷子出来，看到女生过来，北京的女孩子说“呀”！台湾女孩子说“哇”！或者说“哇噻”！或者说那么小，对吧。不一样，反应都不一样。所以今天我用了这个字来挖苦了北京大学，我愿意委托你向北京大学道歉。

曾子墨：谢谢！谢谢！我们继续提问，这边吧。

观众：李敖先生，您好！您不愿意作为一个客人，那我就再次欢迎您这个自家人回到北京，来到我们清华。首先，我想给您说两件事，可能您会比较高兴一点。第一件事情就是，刚才您说美国在当时和清华校方有一个秘密协定，有一个80%和20%之说，我想跟您说的是，在那之后的几十年，清华没有听美国鬼子的，发展出了学养非常深厚的人文社会科学。包括您肯定知道的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梁启超这样的国学四大导师，以及稍后钱锺书、冯友兰这样的大师。第二点，您说到钱穆先生，虽然钱穆先生没有给清华一个像北大那样的“未名湖”，但是我想跟您说的是，清华学生也非常尊敬钱穆先生，不但知道他，而且非常地尊敬他，至少我和我的同学在我们的音乐素养课上，就曾经得到间接来自于钱穆先生的教诲，他教我们对于古典音乐应该怀有温情与崇敬。我想听到这些对比较高兴。

李敖：谢谢你！

观众：我的问题是这样的，您一直把自己定义为一个大陆型的学者，您的拳拳的爱国之心也是人所共知的。我们现在非常担忧的是，在台湾岛内当局推行的是“去中国化”这样的一种教育，这个东西对于年轻人影响是非常大的，而年轻人是台湾的未来，他们将是台湾以后主要的公民和政治的决策者，那么您觉得，怎么样能够在文化上反对这个文化台独？因为文化上的分离才会是永远分离的。

李敖：你的问题提得很好，你们老逼我谈台湾，台湾对我太小了，我跟你讲，你忧虑了。

大家老说台湾在“去中国化”，大家不要担心这一点，台湾被日本人搞了五十年的日本化教育，当光复的时候，摧枯拉朽都不见了。台湾被国民党又搞了五十年的党化教育，今天摧枯拉朽都不见了。这种硬塞进去的文化不会生根的，只是浪费了小孩子一些时间，这倒是真的。可是事实上我们不必忧虑这一点，聪明的小孩子，他有他自己的方向。我女儿小时候四岁，她的逻辑思维非常好，她有一天跟我说：妈妈骂我，我不喜欢妈妈。爸爸我喜欢你，你抱我。大家知道逻辑程序吗？妈妈骂我，是叙述情况。我不喜欢妈妈，是划清界线。第三个爸爸我喜欢你，是展开统战。四个你抱我，是提出要求。逻辑非常好。她现在被污染，不断地被台湾这些教育污染，台湾教科书里面有时候不谈万里长城多长，谈一条臭水沟多长，还要背呀，死背，闹到夜里十一点、十二点，是很惨的。可是我告诉大家没用，全部忘光。你们也不要笑，那种教育是完全失败的。事实上，这对我李敖来说，很多教育也是失败的。你叫我站在这儿讲我中学所学的课程，你叫我全部讲出来，讲不到一小时就讲光了。全部忘光了。所以基本上靠教课书是不好的，在这里我要赞美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是，国民党动员戡乱时期，它停止了，我就开始戡乱。我的儿子叫李戡，第一流聪明的小鬼。他的逻辑性也好得不得了，跟着我的真传看课外书，学校的书能够混就混过去算了，唯一的缺点是考不上清华大学而已。

曾子墨：好，请同学继续提问，中间吧。

观众：李敖先生，您好！我有一个问题是这样的，就是我们中国人讲究的传统的为人处事之道，是一种中庸、内敛、含蓄的这种风格。而您却是非常地张扬、外露，而且可能确实是一个狂人。那您是怎么看待这两种风格的？

李敖：我是跟孔子学的。孔子，他们拿着拐杖嘛，叩其胫，不是打学生吗，对不对?鸣鼓而攻之，不是发威吗?所以我们别搞错，这就是中国人的传统，动肝火，讽刺人，当面说好话，背后下毒手，也是中国人。

曾子墨：好，下一位，这边。

观众：李敖大师，你好！我是来自机械系的同学。我和我身边的同学都很喜欢您主持节目的风格，都知道您，可以说您嘻笑怒骂的风格给您带来很大的名气。但是有时候您那种以偏盖全，或者说犀利不留情面的风格，也使您失去很多支持者。那么作为一名喜欢您的年轻人，我想问一下李敖大师，您有没有反思过自己？就是说还有一些什么缺点，或者说还有哪些不足吧？

李敖：你又拿孔子来比我。孔子说，“丘有幸”，我很有福气。因为我有错的时候，全世界都知道。人必知之。我现在有任何错大家都看到了，这不是孔子，对不对?谢谢你！我告诉你我自己的反省，我自己有所反省，可是我跟你、大家说，有时候忍不住，按不住，自己有那种冲动，要显摆，要张狂，有这种现象，的确有。可是在我内心深处，我告诉你冷静得不得了，我告诉你，非常务实，尤其是数钱的时候。

曾子墨：好，我们请那边那位同学。

观众：李敖先生，您好！我是来自汽车工程系的硕士研究生。刚才您提到了汉唐盛世，非常荣幸，我自己来自陕西省，汉唐的首都是长安，在我们西安。我就想请问您，在您的《李敖有话说》这个节目中，您好像有这么一句词叫，您愿意做一个唐朝人。那么我想请问您，是否对这个汉唐所谓盛世，有您自己独特的见解和观点？

李敖：你可能有所误会，我没有说：我宁愿做一个唐朝人。我说：我除非碰到武则天，我不愿意做唐朝人。

曾子墨：请中间的同学提问。

观众：李敖先生，您好！欢迎您到大陆来。我是软件学院的研究生，非常荣幸能够得到这样一次向您提问的机会。虽然李大师此行，我们把它称之为“李敖神州文化之旅”，但是，毋庸讳言，在海峡两岸，您已经成为一个有一定影响力的政治人物。我希望听您谈一谈您此行的政治目的。

李敖：你把我谈得太小了。我觉得谈政治问题太小了，政治真的是一时的，可是文化是永久的。我在台湾做大学生的时候，有一次碰到当年南开大学的教授，也是近代史的一个学者叫做蒋廷黻，他讲了一句话，也是提到一个问题，他问：汉武帝伟大还是司马迁伟大？结论是司马迁伟大。为什么？汉武帝虽然折腾了一辈子，不可一世，可是他死了以后什么都没有了。可是司马迁和他的《史记》，和他悲惨的人生故事，一直流传到今天。

曾子墨：这边。

观众：李敖大师，您好！我是新闻传播学院研究生。我们在2001年的时候，曾经在中央台参加过一个CCTV－4和您连线的节目，当时您说，您从来不用电脑。是不是现在还不用电脑？

李敖：现在我儿子替我用电脑了。

观众：但是我的问题是这样的，就是在今天这个电脑时代，在网络上头的信息是非常丰富的，它可以给人提供很多非常重要的数据库，包括资料这方面的东西。您觉得这个电脑时代会不会对您的这个文化思考方式产生影响？孔子不用电脑，是因为那时候没有电脑，您就不要拿孔子比。

李敖：其实我觉得，用电脑的人蛮可怜的，因为他接受了大量的资讯，排山倒海涌来，输出出来。你要花很好的头脑，才能从这些大量的资讯里面披沙拣金，把它抽出来。如果你没有很好的头脑，我觉得这些东西是害人的。所以我认为，就是爱因斯坦的那句话，想象力比知识还重要。现在已经不发生知识的问题了，现在我觉得，人类平等的最重要的一个特色，就是在知识取得方面非常的平等。我们可以花很少的钱，从电脑里面取得知识。过去好难，好难。美国总统威尔逊，要走那么远的路去借一本《圣经》。林肯小时候，什么书都没有，只有一本《圣经》。他们取得资讯是非常难的。可是现在我们电脑一打开，那么多资料出现，我怀疑你们的小头脑负荷得了！所以我才说，快速的辨别能力，知道什么是好的知识，什么是臭狗屎是最重要的。

曾子墨：好，非常感谢今天清华同学的精彩提问。当然我们更要感谢李敖先生今天光临了《世纪大讲堂》的特别节目，在这里和清华的师生做了很真挚、很热情的交流。在这样一个非常难得的聚会上，一个非常特殊的场合，我想清华大学的学生可能也有很多的纪念品，很多的礼品要赠送给李敖先生，那接下来呢，我下面就想请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院长李强先生再一次地走上主席台。

李强：下面由我们清华大学的学生，向李敖先生赠送他们的特殊的礼品。

观众：大师，您好！各位同学，今天我们要送给李敖先生两件礼物，第一件礼物是印有我们清华大学校训的T恤衫，“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我们愿意以清华精神和李敖先生共勉。还有一件礼物，是我们清华学生自己设计，自己制作的模型桥，这座模型桥在我们清华大学的结构设计大奖赛中获得了最佳奖。我们把这座桥送给李敖先生，希望两岸文化交流能够像这座桥一样，沟通海峡两岸，促进祖国统一。还要告诉大家，这座桥也是在外面买不到的。

李敖：谢谢！真的感谢，无价之宝！

李敖：谢谢院长！谢谢两位小朋友！谢谢大家！首先我向清华抗议，你们小点儿，怎么送我衣服只送一件？洗的时候要光着腚。你们知道腚吧！

我向院长报告，这个红皮书的，是第一本，这是第四十本。换句话说，这个书摆起来有这么多，它是叫做《李敖大全集》。这个书是我的一部分著作，事实上我的书到目前为止可以印到八十本。著作等身啊！我送这一套全集给大家，可是太沉了，我搬不过来。所以先送第一本跟最后一本，其他呢，陆续会过来。抱歉，院长。我也写了字，请大家看，“送给真的清华大学”。

李强：刚才清华大学的领导陈希主任，也向李敖先生赠送清华大学的善本书的目录，当时是陈希主任见的时候，刚才已经送过了。所以我们现在是学生向李敖先生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