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富章
【摘要】本文从多个角度论述了天一阁进呈《四库全书》本在文献学方面的价值。
【关键字】天一阁进呈本 四库全书 文献价值
乾隆三十七年(1772)正月初四,清政府颁布征书令,在全国范围采集遗书,“令直省督抚会同学政等,通斥所属,加意购访”[1],汇送北京翰林院,纂修《四库全书》,编撰《四库全书总目》。中国传统文献典籍之整理与研究,面临千载难逢的机遇和挑战。范氏后人,审时度势,突破家规,挑选善本,应诏进呈,深得乾隆皇帝赏识:“浙江范懋柱家所进之书最多,因加恩赏给《古今图书集成》一部,以示嘉奖。闻其家藏书处曰天一阁,纯用砖甃,不畏火烛,自前明相传至今,并无损坏,其法甚精。……今办《四库全书》,卷帙浩繁,欲仿其藏书之法,以垂久远。”[2]宁波范氏天一阁,从此跨出江浙,迈向全国,走向世界,成为享誉海内外的中国第一藏书楼。
(一)天一阁进呈之书,近六分之一全本抄入
《四库全书》,七分之五入选《四库全书总目》
天一阁进呈图书,总计640种[3],比扬州马裕家略少,名列第二,但是论质量,天一阁进呈本绝对一流。我们且看一组简单的数据:在《四库全书》中,有96种是直接依据天一阁进呈本抄录的。其中,经部12种,史部28种,子部39种,集部17种。此96种底本中,不乏精本、善本。
例[2]:元明间梁寅撰《诗演义》十四[十五]卷,抄本,“此本至《小雅·苕之华》篇止,以下皆阙,而已有一十五卷,则八卷之说,殊为未确。盖彝尊未睹此本,但据传闻录之,卷数讹异,其亦有由矣。”《四库提要》正是依据天一阁的进呈本,订正《经义考》和《明史·艺文志》著录作“八卷”之误。
例[3]:史部政书类之《救荒活民书》三卷,宋从政郎董煟撰,《提要》谓“实足补《宋志》之阙”、“可为史氏拾遗”,“宋代名臣救荒善政,亦多堪与本传相参证。犹古书中之有裨实用者也”。天一阁同时进呈明朱熊撰《救荒活民补遗书》三卷,四库入存目。检《中国古籍善本书目》,仅著录有朱熊《补遗》本,没有董煟原著三卷本。台北中央图书馆藏《救荒活民书》三卷《拾遗》一卷四册,明蓝格抄本,当与范氏进呈抄本同时,或即散出之四库底本欤?
例[4]:子部医家类之《普济方》168卷,明初宗室朱橚(周藩,居开封)取古今方剂,汇定成编。凡1,960论、2,175类、778法、61,793方、239图,“采摭繁富,编次详析,自古经方,无更赅备于是者”,文献价值极高,《四库全书》全本抄入,析为426卷。《提要》又称:“卷帙浩博,久无刊版。好事家转相传写,舛谬滋多。故行于世者颇罕,善本犹稀。”考该书有永乐周藩刻本,残存22卷;有明抄本,残存35卷,两者合计不到60卷。宁波范氏天一阁收藏抄写全本,《四库》得以缮录,“古之专门秘术,实借此以有传”,并据以纠正《明史·艺文志》著录“六十八卷”之误,天一阁进呈本之贡献大矣!
天一阁进呈的640种图书中,有473种入选《四库全书总目》。也就是说,在《四库全书总目》200卷内,有473篇《提要》是根据天一阁藏本撰写的。如果说,纂修《四库全书》属于古籍整理范畴,那么,编撰《四库全书总目》则属于古籍研究范畴,是在全国性的规模空前的文献征集、整理基础上展开的高水平的研究工作。纂修《四库全书》旨在聚集典籍,传之久远;撰写《提要》,编撰《总目》,旨在辨章学术,考镜源流,总结、阐明学术发展史的基本线索,是名副其实的研究专著。每部书写一篇《提要》,“每书先列作者之爵里,以论世知人;次考本书之得失,权众说之异同;以及文字增删、篇帙分合,皆详为订辨,巨细不遗;而人品学术之醇疵,国纪朝章之法戒,亦未尝不各昭彰瘅,用著劝惩(《四库全书总目卷首·凡例》)。一万余篇《提要》,“分之则散弁诸编,合之则共为《总目》”,“四部之首,各冠以《总序》,撮述其源流正变,以挈纲领;四十三类之首,亦各冠以《小序》,详述其分并改隶,以析条目;如其义有未尽,例有未该,则或于子目之末,或于本条之下,附注《案语》,以明通变之由”(《四库全书总目卷首·凡例》)。由纪昀主持编撰的《总目》二百卷,力图对数千年中国学术发展史上的文脉、人脉作出实质性的描写,代表着中国传统目录学的最高水平,是集大成之作。乾嘉以来的知名学者,无不资其津逮,誉之为“良师”。直到今天,从事古籍整理的,研究传统文化的,以及与古文献有关的其他分支学科的专家们,依然要阅读使用《四库全书总目》,《总目》对中国学术史的总结,对各种典籍学术源流的描写,仍具有不可替代的指导意义。天一阁进呈六百余种图书中,近五百种入选中国最高水平的目录学专著《四库全书总目》,为《总目》的编撰完成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足以从一个侧面彰显范氏藏书的宝贵价值,在中国藏书文化史上,天一阁的地位是不可取代的!
(二)个案分析:从《韩魏公别录》三卷刊本,看天一阁进呈本特殊文献价值
北宋名臣、名相韩琦(1008-1075),安阳人,历事三朝(仁宗、英宗、神宗),十年辅相,功在国史。封魏国公,谥忠献,赠魏王。琦卒后二十天,门人王岩叟“悉所闻见者,叙而次之,以为公《别录》”(《自序》)。《韩魏公别录》三卷,《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宋史·艺文志》皆有著录。清乾隆年间纂修《四库全书》,馆臣自《永乐大典》辑得一卷,陈昌图撰《提要》云:“韩魏公别录。右宋书枢密院事大名王岩叟彦霖撰。晁公武谓所记岁月多与国史不符,则失之诬也。又李忠定有《别录补遗》一篇。”[4]这篇《提要》,无一语正面揭示图书内容,估计是辑录无多,难以按断,仅引晁公武两语搪塞。乾隆三十八年,宁波范懋柱家天一阁进呈图书送达翰林院,其中有“《韩魏公别录》三卷。宋观察推官王岩叟撰。刊本。是书叙录韩琦逸事”[5]。馆臣遂弃《大典》辑佚本,改用天一阁藏本存目,新撰《提要》云:
韩魏公别录三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宋王岩叟撰。岩叟字彦霖,清平人,乡举、省试、廷对皆第一。调栾城簿,历枢密直学士、签书院事。事迹具《宋史》本传。岩叟尝在韩琦幕府,每与琦语,辄退而书之。琦殁后,乃次为《别录》三篇。上篇皆琦奏对之语,中篇乃琦平日绪言,下篇则杂记其所闻见也。《读书志》称“以国史考之,岁月往往牴牾,盖失之诬”。其书,《读书志》作四卷。《书录解题》载有《语录》一卷,亦称“与《别录》小异而实同。《别录》分四卷,而此总为一篇[编]”,皆与此本三卷不合。其为何时所并,不可考矣。[6]
先列作者之爵里,次叙著作之背景,接着揭示《别录》三篇之要点,总叙崖略,内容翔实,早先那一篇是不可同日而语了。但是,《提要》之议论,及其对篇帙分合之订辨,似是而非,所当补正者有三:
(一)《提要》对《韩魏公别录》一书发表三字评论——“失之诬”,殊失偏颇。我们先把晁公武《郡斋读书志》的有关内容引录于下:“韩魏公家传二卷。右皇朝韩忠彦撰,录其父琦平生行事。近世著史者,喜采小说以为异闻逸事。如李繁录其父泌、崔胤记其父慎由事,悉凿空妄言,前世谓此等无异庄周‘鲋鱼’之辞、贾生《鵩鸟》之对者也。而《唐书》皆取之,以乱正史。由是,近时多有‘家传’、‘语录’之类行于世。陈莹中所以发愤而著书,谓魏公名德,在人耳目如此,岂假门生子姪之间区区自列乎?持史笔宜慎焉。”“魏国忠献公别录三卷。右皇朝韩魏公琦相仁宗、英宗,其门人王嵓叟记其言论事实。然以国史考之,其岁月往往牴牾,盖失之诬也。”[7]很明显,晁公武对欧阳修《新唐书》取李繁、崔胤等书入正史,极为不满,迁怒于韩琦的儿子和门人。但他对《韩魏公家传》并未举出不实之证据,有情绪化倾向。说《韩魏公别录》三篇,“以国史考之,其岁月往往牴牾,盖失之诬也”,亦欠分明。首先,老臣韩琦在他生命的最后两年(熙宁六年春至八年六月),告老还乡,回忆平生,畅所欲言,即使“岁月”参差,亦不足遮蔽亲历者所述史迹的鲜活光辉,更何况《别录》中篇记“平日绪言”近二十则,下篇记门人所闻见事实,与《国史》不搭界,《提要》不置一词,单引“失之诬”云云,殊非公论。
(二)《提要》谓“《读书志》作四卷”,不对。如上所引,宋刊本晁公武《读书志》卷二下著录王嵓叟《别录》三卷,不是四卷。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这儿需要简述《读书志》的版本源流。《郡斋读书志》四卷,完成于宋高宗绍兴二十一年(1151),晁氏当时在三荣郡斋(荣州,今四川荣县)。四卷本《读书志》著录的是前四川转运使井度(南阳人)藏书,最初由晁氏门人杜鹏举校刊于四川,世称蜀本[8]。宋理宗淳祐九年(1249),宜春(袁州)郡守黎安朝据蜀刻四卷本翻刻,增《附志》一卷(赵希弁编赵氏三世藏书469种),世称袁本。与袁本同一年,信安(衢州)郡守游钧(蜀人)据晁氏门人姚应绩增编蜀本翻刻,衍而为二十卷(实际增编之书仅435部,皆晁公武自藏之书),世称衢本。第二年(1250),衢本传到宜春,赵希弁摘取姚氏增入之目编为《后志》二卷,刊印附袁本之末。袁本为晁氏《读书志》传世之唯一宋本[9]。清乾隆间纂修《四库全书》,馆臣未见宋本《郡斋读书志》,《提要》根据康熙六十一年海宁陈师曾刊本撰写,库书亦据以缮录。陈刊之底本为一旧抄本,号称出自袁本,然错乱严重,如把袁本卷三第15页至34页(天文历算、兵家、刑家、艺术、医家、神仙等六类)误抄或误装入《后志》释家类等。陈师曾等失于考订,馆臣盲从,乃至导引出系列谬误,《提要》愈说愈乱[10]。陈刊本传记类“韩国忠献公别录四卷”,“四”应是“三”之误[11]。《宋史》卷二○三《艺文志二》著录“韩琦别录三卷,王嵓叟撰”,正是晁氏《读书志》著录之版本。《艺文志二》又著录“王巖叟韩忠献公别录一卷”,“嵓”作“巖”,可能与晁氏著录非同一版本,但卷数相差过大,其中定有缘故。天一阁进呈《韩魏公别录》三卷刊本,不知飘落何所[12],刊于何时,不得而知。从书题看,尚保存宋时原貌。清华大学池明崇祯元年(1628)大观堂刊《宋三大臣汇志》(明末郑鄤辑有关韩琦、李纲、文天祥论坐),内有《宋忠献韩魏王君臣相遇别录》三篇,分别标明“别录上”、“别录中”、“别录下”,各自起讫(篇中遇“慎”字改作“孝宗庙讳”,“惇”字改作“光宗庙讳”,则书名虽异,内容当与宋本无殊),晁氏《读书志》循例作三卷著录,副实得体。然三篇总计6000字,中篇仅550字,下篇稍长,4000余字,编目者总三篇作一卷计,亦无需苛求,然《宋史·艺文志》不应重复著录。
(三)《提要》又称“《书录解题》载有《语录》一卷,亦称‘与《别录》小异而实同。《别录》分四卷,而此总为一篇’,皆与此本三卷不合。其为何时所并,不可考矣”。这段夹叙夹议的文字,似是而非,讹误多多。为说清原委,我们先将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七有关著录引在下边:
韩忠献公遗事一卷。群牧判官钱塘强至几圣撰。至,魏公之客也。
魏公别录四卷。枢密大臣王巖叟彦霖撰。亦魏公客。
魏公语录一卷。与《别录》小异而实同。《别录》分四卷,此总为一编,先后次第亦不同。而末一则,《别录》所无。姑并存之。
辨欺录一卷。韩忠彦记其父嘉祐末命事与文、富诸公辨。[13]
陈振孙(?-1262)原名瑗,字伯玉,后以避理宗名讳,改名振孙,安吉州(南宋宝庆初改湖州为安吉州)吴兴苕溪人,祖籍永嘉[14]。晚年著《直斋书录解题》五十六卷,马端临《经籍考》引录极多。原本久佚,四库馆臣从《永乐大典》辑录,“惟当时编辑潦草,讹脱宏多,又卷帙割裂,全失其旧。谨详加校订,定为二十二卷”[15]。该书著录之“魏公别录四卷”,当是王岩叟《韩魏公别录》一书,惟不知何种版本,或传抄者析下篇为二卷,亦未可知,《别录》下篇字数为上、中篇之和的两倍,以叶数多少而不以篇分卷,古已有之,并不罕见[16]。“魏公语录一卷”,为晁公武所不取,“近世著史者,喜采小说以为异闻逸事……由是,近时多有家传、语录之类行于世”,晁氏颇不以为然。且顾名思义,《语录》为时人抄撮《别录》上篇“奏对之语”、中篇“平日绪语”暨别的什么书(如《辨欺录》)而成[17],下篇门人“杂记其所闻见”必不在《语录》之列,《书录解题》称“与《别录》小异而实同。《别录》分四卷,此总为一编”云云,已与事实不符。《提要》失于考订,竟以《书录解题》之误判为据,称“皆与此本[天一阁进呈本]三卷不合。其为何时所并,不可考矣”。如前所述,王岩叟《韩魏公别录》一书,依内容分上、中、下三篇,各自起讫,目录学惯例一般作三卷著录;三篇总计六千字,中篇才五百余字,有的目录总三篇作一卷著录(如《宋史·艺文志》即载《韩琦别录》三卷,又载《韩忠献公别录》一卷)。无论作“三卷”还是“一卷”,图书内容、结构层次,皆无改变,《别录》上、中、下三篇原样俱在焉。《语录》一卷则不同,它是抄撮韩琦语录,并非合《别录》三篇为“一编”,《提要》“其为何时所并,不可考矣”两语实属无的放矢,真可谓信所不当信、疑所不当疑者也。天一阁呈送三卷本,正是王岩叟著作原貌,《四库提要》据以揭示内容,简明扼要,又质疑卷数,杂引诸书而不能明辨,恍惚之间,便成疻痏。
(三)天一阁进呈图书以明人著述为主,其中有二百五十余种不见于《明史·艺文志》
天一阁进呈六百四十种图书中,有四百十三种为明人著述,占六七成。这是符合范氏藏书的基本特色的。“当年范东明选书的标准,与同时苏州派藏书家,完全采用两个不同的方式,他是‘取法乎下’的。明以前刊本书籍,很少受他收容……惟其如此,明人著述和明代所刊的明以前书籍,因他保存了不少。”[18]今人金涛先生亦认为:“范钦不像一些藏书家以搜求珍稀古本为己任,而主要致力于收集当代的著作和文献,从而形成了天一阁独具一格的藏书特色。”[19]
二十年前,姜亮夫先生在一个讨论会上提到,清末民初,有一位先生说:“读书有君子之学,有小人之学,有妾妇之学。”意思是说,有些学问惊天动地,是君子之学;有些学问听起来很好,实际无多大价值,是小人之学;还有一些学问,只供妇人小孩娱乐之用,所以说是妾妇之学。把学问分此三类,不是他的发明,韩昌黎、苏东坡都说过,只是他说得更具体一点。时下图书市场流通的当代著述,汗牛充栋,以短期应用者为主体,花色品种虽多,能传世者,数十年、上百年、上千年不可磨灭者绝少,这需要经过历史的检验、淘汰之后才能论定。古今一理。当年范钦面对丰富多彩的图书市场,不可能兼收并蓄,他面临的第一道程序是鉴别,根据自己的价值观,从学理上、文献上,识别其高下,以确认收藏对象。这等功夫,绝不比鉴别宋、元旧椠来得轻松。好在范钦常年当官理政,足迹遍及半个中国,具有丰富的社会阅历,又是读书做学问的人,这两方面的功力交融,便生发出眼光独到的、有别于一般藏书家的价值判断标准——关注国计民生,贴近现实,进而形成了自己的收藏重点,乃至藏书理念——制度约束,机制保障。天一阁藏书之特色,主要是由具传世价值的明代文献造就的。天一阁进呈的413种明人著述,有37种入选《四库全书》,313种入选《四库全书总目》[20],以纪晓岚为首的专家组——四库全书纂修官们,给范氏打出的成绩是优秀,他是超一流的藏书家!
跟以纪晓岚为代表的四库馆臣们相比,《明史·艺文志》的编纂者对范氏天一阁藏书的价值则缺乏足够的认识。正史艺文志,人称史志目录,著录项目很简单,其价值在于规模包举一代,或包举一代之藏书,如《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宋史·艺文志》;或包举一代人之著述,如《明史·艺文志》、《清史稿·艺文志》等。以其“包举一代,为考证所不可少”(余嘉锡《目录学发微》),为学界所重视。但是,历代史志目录,大多为抄撮旧目而成,踵讹袭谬,遗漏缺失,不胜枚举。民国初年纂修的《清史稿·艺文志》,王绍曾教授作《拾遗》,数量近万,煞是惊人。《明史·艺文志》主要抄撮黄虞稷《千顷堂书目》而成,遗漏缺失,亦不可低估。仅以天一阁进呈四百十三种图书文献为例,《明史·艺文志》竟失载二百五十余种(经部8种,史部102种,子部86种,集部60种),若不是过文英博士逐条核对,我真不敢相信会遗漏这么多!这二百五十余种明代典籍价值如何?让我们举例说明之。
第一组杂史类十二种:
1.《平蜀记》一卷记洪武四年平蜀之事。抄本。
2.《别本北平录》一卷记洪武间北征沙漠之事。抄本。
3.《高皇后传》一卷永乐间颁行之本。刊本。
4.《南征录》一卷明布政使张瑄撰,系天顺间征苗蛮时逐日笔记。抄本。
5.《平吴凯旋录》四卷明朱泽撰,记嘉靖间都指挥汤庆平定崇明海寇事。刊本。
6.《革除编年》一册分年编载建文朝事。抄本。
7.《土鲁番哈密事迹》一卷附赵全谳牍一卷记嘉靖间经略事迹。抄本。
8.《龙凭纪略》一卷明田汝成撰,记明粤西副使翁万达戢定土夷韦应、李寰、赵楷三人事迹。刊本。
9.《南恭纪略一册籐峡纪略》一册明尹庚撰,详载广西平瑶始末,各系论断。刊本。
10.《处苗近事》一卷明副使李愷编,记湖广、贵州诸省抚苗事宜。刊本。
11.《使琉球录》一册明正使陈侃撰,记程途风土及所行典礼。刊本。
12.《乙未私志》一卷明太常少卿余寅撰,记万历乙未年兵部大察事略。刊本。
以上12部图书,或记某一时段,某一区域,某一人物,某一事件,事关国计民生,是名副其实的历史文献,足以传世,有9种入选《四库全书总目·存目》。今检《中国古籍善本书目》[21],只存《使琉球录》一种,其余11部皆不见著录,不知飘零何所,殊为可惜!
第二组诏令奏议类三种:
1.《商文毅公疏稿略》一卷明商辂撰,商良年编。所载奏疏凡33篇。《四库全书》全本缮录。《提要》称“是集所载,乃其全文,尤足以补史阙也”。又云“此本为天一阁所抄,则刊版又佚矣,其偶传者幸也”。所幸此抄本自翰林院散出,为丁丙收得,入藏八千卷楼,今归南京图书馆。
2.《孙毅庵奏议》二卷明应天府尹孙懋(慈谿人)撰,刊本。《四库全书》全本缮录。《提要》称懋“亦可谓弹劾权贵,奋不顾身者矣。集中诸疏,史但摘其大端,不能备载。今备录之,以与本传相参考,犹可想见其遗直也”!
3.《两河经略》四卷明总理河漕潘季训(乌程人)、总督漕运江一麟撰,刊本。首冠以图说。《四库全书》全本缮录。《提要》称“季训先后总河务二十七年,晚辑《河防一览》,其大旨在以隄束水,以水刷沙,卒以此奏功。此集所载诸疏,并规度形势,利弊分明,足以见一时施工之次第,与所作《河防一览》,均为有裨实用之言,不但补史志之疏略,备舆图之考证已也”。
上述三种,或可补史志之阙略,或为“有裨实用之言”,事关国计民生,《明史·艺文志》均失载,真可谓“疏略”矣!
第三组史部地理类外纪七种:
1.《朝鲜赋》一卷明翰林侍讲董说撰。刊本。是书系弘治间董说与王敞奉使朝鲜时,记其山川、风俗、人物、土产,又用谢灵运《山居赋》例,自为之注。《四库全书》全本缮录。《提要》称:“所言与《明史·朝鲜传》相合,知其信而有征,非凿空也……说有《文僖集》四十二卷,今未见其本。又别有《使东日录》一卷,亦其往返所作诗文,不及此《赋》之典核,别本孤行,此一卷固已足矣!”钱圹丁氏八千卷楼藏有传抄天一阁本,今藏南京图书馆。明刊原本,不知飘落何所矣。
2.《朝鲜志》二卷明苏赞成(朝鲜人)撰[22]。写本。是书系嘉靖间侍读华察奉使朝鲜,其国送此册,备载其山川、古迹、土俗、民风。《四库全书》全本缮录。《提要》称:“遗闻琐事,为中国史书所未详者,往往而在,颇足以资考证,其叙述亦皆雅洁,较诸州郡舆图冗漫无绪者,转为胜之。宋王云尝撰《鸡林志》,其书不传,徐兢《高丽图经》于山川古迹亦略。此书出其国人所述,当不失其真。”
3.《朝鲜图》说一卷明郑若曾撰。是书先图后考,详纪其世纪、都邑、山川、风俗、土产、道里、贡式等。四库入存目,《提要》称“是时朝鲜亦被倭患,故因日本而及之”。
4.《日本考略》一卷明薛俊(定海人)撰。刊本。四库入存目。《提要》云:“嘉靖二年,日本国使宗设来贡,抵宁波。未几,宋素卿等亦至,互争真伪,自相残杀。所过州县,大肆焚掠。浙江濒海之地,人民苦之。俊因纂辑是书,大略言防御之事为多,而国土、风俗亦类入焉。”
5.《日本图纂》一卷明郑若曾撰。刊本。是书记日本山川、风俗、贡道、器械,各绘为图。后详防御之法。四库入存目。
6.《琉球图说》一卷明郑若曾撰。《存目提要》云:“体例与《朝鲜图说》相同。地里则但标其针路。末附宋《郑藻纪事》一篇。琉球奉明正朔,从无寇掠。殆以其国外偪于倭,内密迩于福建,而为预防之计欤?”
7.《安南图说》一卷明郑若曾撰。四库入存目,《提要》云:“体例亦与《朝鲜图说》同,但增疆域、伪制二门。疆域寥寥数语。其伪制则纪黎、莫二姓事也。末附郑竦《纪略》一篇。若曾时距莫登庸事未远,故筹划边防,并及安南。”
以上七种,皆涉及东亚诸国之历史文献,《四库全书总目》全部予以著录,前两种还入选《四库全书》,足见纪昀等文献学家的高度重视。除第二种外,《明史·艺文志》不应失载的。《朝鲜志》二卷,为朝鲜人著述,由朝鲜官员作为礼物赠送中国使者华察,更有特别价值,亦可见范钦天一阁采访图籍是何等用心!
上举22种图籍,《四库全书总目》著录19种,更有5种入选《四库全书》。《明史·艺文志》失载的天一阁进呈明人著作,绝大多数见于《四库全书总目》著录。需要强调的是,范氏收藏之明人著述总量不下三千种,天一阁进呈本仅是其全部藏书的八分之一,仅明代方志就有435种[23],明代科举录有524种[24],《明史·艺文志》的编纂者忽视宁波范氏天一阁的存在,实在是犯了严重的大错误!
公元1772-1795年(乾隆三十七年至六十年),这20余年,是中国文化典籍整理研究史上大丰收的年代。清政府纂修近八万卷的《四库全书》,缮写七部,入藏七阁;从《永乐大典》辑得佚书126种,活字排印出版《武英殿聚珍版书》;编撰《四库全书总目》200卷,《四库全书考证》100卷;这都是重量级的标志性成果,至今口碑载道,如影随形般影响着中国学术界。征书、修书工程是由皇权为中心的政治力量推动的,一开始就与政治结缘。政治与科技同样是双刃剑,它的副效应——禁毁图书运动,曾经造成了严重的后果。不过从全程观察,从总体来看,还是文化建设触及了政治,并非假借文化搞政治,20年能取得如此多的大成果,就是明证。可以肯定地说,成绩是主要的,煌煌巨帙,有目共睹。在这一工程的实施过程中,范氏天一阁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是立大功的。虽然损失掉部分藏书,但趁此机遇,天一阁向世界展示其藏书的独特价值,传递出魅力无限的收藏理念,藏书文化,名扬海内外。藏书精神,乃藏书楼之灵魂。精神理念的固持与弘扬,为藏书楼生命力之源泉。天一阁一代又一代的守护者,薪火相传,不绝如缕。如今的天一阁,不仅保有范氏旧藏21,245卷(含解放后访归的三千余卷),而且海纳百川,众多藏书家自愿把辛勤积累的藏书汇入天一阁,“一九五七年,张季言先生家属赠送‘樵斋’藏书五万余卷。一九七九年,朱赞卿先生家属赠送‘别宥斋’藏书十余万卷,字画文物一千七百余件。同年,孙定观先生赠送‘蜗寄庐’藏书,杨容林先生家属赠送‘清防阁’藏书,均在万卷以上”[25]。1962年冯孟颛(贞群)先生家属遵其遗愿,将全部藏书十万九千余卷捐赠给国家,1983年3月,移藏天一阁[26]。目前,天一阁所藏古籍已达二十万卷,相当于范氏鼎盛期的三倍,“楼阁清癯类硕儒”的天一阁,迎来蓬勃发展的新时代。在海内外学者的心目中,天一阁是中华传统文化的载体,天一阁是中国藏书文化的象征!
注释:
[1]中国历史第一档案馆张书才主编《纂修四库全书档案》第一页《谕内阁著直省督抚学政购访遗书》。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7月第1版。
[2]《纂修四库全书档案》第二一二页《谕著杭州织造寅著亲往宁波询查天一阁房间书架具样呈览》,版本同上。
[3]《纂修四库全书档案》第一○五、一○六页《浙江巡抚三宝奏呈续获天一阁等家遗书目并〈永乐大典·考工记〉六本摺》。
[4]陈昌图《南屏山房集》卷二十一,乾隆五十六年(1791)陈宝元刻本。
[5]骆兆平《新编天一阁书目·天一阁进呈书目校录》,中华书局,1996年7月第1版,第200页。
[6]纪昀主编《四库全书总目》卷五十九史部传记类存目一。中华书局,1965年影印乾隆六十年浙江刻本。
[7]南宋淳祐九年(1249)黎安朝、赵希弁校刊《郡斋读书志》卷二下。
[8]参阅晁公武《自序》、门人杜鹏举校刊《昭德先生郡斋读书志序》。俱载涵芬楼影印袁本。
[9]参阅黎安朝淳祐九年翻刻序、淳祐十年跋,赵希弁淳祐十年编刻《后志》序,游钧淳祐九年翻刻序(衢本)。俱载涵芬楼影印袁本。
[10]南宋淳祐九年(1249)黎安朝、赵希弁校刊《郡斋读书志》,刊版地点为宜春郡斋(袁州),世称“袁本”。民国十四年(1925),清室善后委员会清点藏书,发现内府有宋淳祐袁州刊《郡斋读书志》全本,入藏故宫博物院图书馆。民国二十年(1931),上海涵芬楼据以影印,辑入《续古逸丛书》之三十五,末附张元济《跋》。民国二十四至二十五年间,辑入《四部丛刊三编》中。
[11]游钧刻衢本失传。清嘉庆二十四年(1819),汪士鐘据旧抄衢本翻刻,卷九传记类著录“韩国忠献公别录三卷”,与袁本一致。
[12]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桂芬进京,偶于街市以钱五百购得进呈本五种,其中“《遗忠录》、《礼贤录》、《忠献别录》、《龙川别录》等书,皆完善无缺,都为范懋柱家藏本,浙江巡抚所进者也”(清华大学图书馆藏康熙抄本《周易阐理》四卷,卷尾光绪二十九年十一月十六日桂芬《跋》)。《忠献别录》,即天一阁进呈之《韩魏公别录》三卷。
[13]《直斋书录解题》卷七传记类,1987年12月,上海古籍出版社排印徐小蛮、顾美华点校本,第208页。
[14]参阅陈乐素先生《关于陈振孙之生平和著述》,原载1946年11月20日《大公报文史周刊》。
[15]《四库全书总目》卷八十五史部目录类一《直斋书录解题》二十二卷提要,中华书局,1965年影印乾隆六十年浙江刻本。
[16]卢文弨《新订直斋书录解题跋》:“陈氏未尝入馆阁,仅录其所有以为是书,故卷数或多或少,不必尽合于国史。”(1987年12月上海古籍出版社排印徐小蛮、顾美华点校本《直斋书录解题》附录一之七)
[17]《四库全书总目》卷五十九史部传记类存目一《君臣相遇录》十卷提要称“《语录》即《别录》之文,而颠倒其先后,惟卷末多一条《辨欺录》,为忠彦记其父嘉祐末命事与文、富诸人辨”。附案:《提要》称《君臣相遇录》一书“晁、陈皆不著录,不知何人所作”云云,盖失之眉睫之间耳。《君臣相遇录》十卷,即《韩魏公家传》十卷,《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宋史·艺文志》皆有著录,或二卷,或十卷,或一卷,要为以韩忠彦为首的韩琦子孙所编著。馆臣所见者,系浙江汪启淑家进呈之明崇祯元年大观堂刊《宋三大臣彙志》[韩琦、李纲、文天祥]本,其韩琦部总目题“宋丞相韩忠献公家传目录:卷一之十君臣相遇传卷之十一别录卷一之十二遗事”,卷端题“宋忠献韩魏王君臣相遇传卷之一”,卷二题“宋忠献韩魏王君臣相遇家传卷之一”,卷三至卷十所题同卷二。“君臣相遇”四字为明人所增,“君臣相遇家传”固属不伦,“君臣相遇传”亦不类,《提要》改题“君臣相遇录”,书题可通,然与本书《韩魏公家传》为同书异名。徒事更张,陷读者于歧羊,乖目录之功用,殊为不妥。
[18]赵万里《重整范氏天一阁藏书纪略》,一九三四年。原载《国立北平图书馆馆刊》第八卷第一期。收入李希泌、张椒华编《中国古代藏书与近代图书馆史料》,中华书局1982年2月第1版第433页。
[19]《新编天一阁书目·序》,一九九五年二月。中华书局1996年7月第1版。
[20]参阅骆兆平《新编天一阁书目》,中华书局1996年7月第1版。
[21]顾廷龙主编《中国古籍善本书目·史部》,1991年5月上海古籍出版社排印本。
[22]《四库采进书目·浙江省第五次范懋柱家呈送书目》著录“《朝鲜志》二卷一本,明苏赞成著”(1960年商务印书馆排印吴慰祖校订本)。《浙江采集遗书总录》著录“《朝鲜志》二卷,写本,明朝鲜苏赞成撰”(清乾隆间浙江刻本)。
[23]参阅骆兆平《天一阁丛谈》,中华书局1993年3月第1版第91页。
[24]现存三百七十种,1914年失窃一百四十六种。参阅骆兆平《天一阁丛谈》第8页、48页,中华书局1993年3月第1版。
[25]骆兆平《天一阁丛谈》,版本同上,第9页。
[26]骆兆平《书城琐记·伏跗室赠书目录前记》,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12月第1版,第233-238页。
(作者单位:浙江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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