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亮
【摘要】明清时期,徽商达到了鼎盛。徽商贾而好儒的新兴文化对扬州本土文化发生了冲击,二者逐渐融合,孕育出了风格独特的扬州文化。扬州徽商的刻书藏书对文化典籍的保存和传播做出了贡献。
【关键词】明清 扬州 徽商 藏书
徽商,即徽州商人,一般指徽州府所属歙县、休宁、祁门、黟县、绩溪和婺源六县经商之人。徽州是一个峰峦重叠、烟云缭绕的山区。徽商始于南宋,发展于元末明初,形成于明代中叶,盛于嘉靖,清代乾隆时期达到顶峰,至嘉庆、道光年间日趋衰落,前后达六百余年,称雄三百年,在中国商业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有“钻天洞庭(商)遍地徽”之谚和“无徽不成镇”的说法。徽商与扬州的联系尤为密切。
一、扬州是徽商殖民地
扬州位于大运河与长江汇合处的北侧,是我国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之一。公元前486年,吴王夫差开邗沟,沟通长江与淮河,筑邗城,即今扬州,迄今已有2463年的历史。西汉到三国时称为广陵,隋称江都,隋炀帝开达运河,江都更趋繁荣,以致这位迷恋奢华糜烂生活的暴君,竟三次南游江都,每一次都是“春风举国裁宫锦,丰为障泥半作帆”,极尽铺张挥霍之能事,最后引起农民大起义,他也被杀于江都。唐初称维扬,后改称扬州。古时候陆地远不及水运便捷,一条贯穿南北的大运河,在当时几乎就是中国的一条航运生命线。地处大运河畔的扬州,是南北运输之要冲,是水陆交通的枢纽,它自古就是我国江南的粮食、丝绸、食盐等重要必需物资的中转站。又是木材、茶叶、药材、生漆等土特产,金银首饰、古玩玉器等工艺晶以及日用百货、麻棉、纺织等诸多产品的集散地。
“扬州是徽商殖民地”出自民国陈去病的《五石脂》一文:“扬州之盛实徽商开之,扬盖徽商殖民地也。”明清时期,扬州由盐业而盛,扬州是两淮盐业营运中心,是扬州最为繁华的时期。从明代中期到清代乾、嘉,两淮盐商以徽商为主体。依据《扬州画舫录》一书的记载,徽州人在扬州经商的就有马、鲍、郑、巴、江、黄、吴、徐、程9个家族、81人,且都是著名的商人。
另据嘉庆《两淮盐法志》,从明洪武后期至清嘉庆前期,两淮共有陕西、山西、徽州籍科举职官403人,其中陕西96人、山西21人,徽州286人,占71%。徽商称雄扬州,不仅人数众多,更重要的是他们资本雄厚,不少人在两淮被称为首商或总商,财力之丰,连乾隆皇帝也自叹不如。
徽州盐商手中的大量资金,相当一部分用在了扬州,为扬州的城市建设和文化事业立下大功。明末清初,扬州曾遭到大规模的破坏,徽商以其一部分商业利润用于“治坏道”、“葺废桥”、“治街肆”、“修马头”,如歙县鲍志道,嘉庆时为两淮总商。当时扬州至康山以西,至钞关北抵小东门,地势洼下,街衢容易积水,鲍志道便出资将街面砖改为石板路,抬高地面,使积水得以清除,这是促使扬州繁荣所必需的城市建设工程。尤其在文化建设上,徽商在扬州办教育、建书院、筑林园、兴诗社、蓄戏班、演戏剧、印图书,藏古籍、研经史、行医术,大兴文化教育事业,使扬州不仅成为当时我国东南地区商业大都市,而且成为东南文化基地之一,对扬州的文化繁荣有着重大贡献。扬州学派同徽派朴学关系密切,“扬州八怪”中有两位(王士慎、罗聘)是徽州人,扬州的著名园林几乎都是徽商所有,徽派篆刻“歙四家”中的程邃、巴慰祖长期寓居扬州,“四大徽班”也是从扬州进京的。
可以说,没有徽商的参与,明清扬州城市的繁华,文化事业的发达都是不可能的。正是从这个意义上,陈去病才说“扬州是徽商的殖民地”。
二、扬州徽商的刻书与藏书
明清时期,扬州徽商对刻书藏书十分感兴趣,刮起了一股藏书风。扬州刻书藏书的盛行一时,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一,徽商在扬州经商的需要;其二,早在唐宋时期,徽州就以盛产笔、墨、纸、砚“文房四宝”而闻名全国。这些东西既为官僚贵族所欣赏喜爱,又是文人学士必需之用品;其三,徽州林木繁茂,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雕版印刷原材料可以源源不断地运送到扬州;其四,扬州自古文风盛行,学风浓烈,为了提高文化、陶冶性情,客观上要求有书可读,有书可藏,为了更好地读书必须藏书;其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扬州徽商的财力。这是因为:第一,经营图书投资大,从投资刻书到卖书赚钱周期长,只有财力丰厚的商人才能问津。第二,无论为藏书而刻书,还是买书藏书,都必须是殷实之家,非温饱水平所能为。扬州殷实阶层主要是徽商。第三,扬州徽商还资助有名望的穷学者刻书。第四,扬州徽商重视教育,大力投资教育,把扬州自汉唐以来的崇文之风推向了新的高度,提高了扬州人整体文化素质,扩大了读者队伍和读书层次。
由于徽商的独特文化素养,加上其雄厚的资财,他们收藏了大量的古籍善本,同时也刻印了大量经典名著。马曰琯、鲍志道和黄氏兄弟(履晟、履暹、履昊、履昂)“四大元宝”等人的出版业,皆名炳当世。他们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歙人黄履暹在扬州开设青芝堂药铺,他不惜重金延请吴县名医叶天士于其家,并帮助他刻印了《圣济总录》和《叶氏指南》等医学名籍。在扬州的歙县鲍氏家族中,鲍志道、弟鲍方陶、长子鲍淑芳、次子勋茂,均收藏金石书画甚多,且从事刊刻。其中以鲍淑芳所刻《安素轩帖》最著名。此外,还刻有《论语》、《孟子》、《说文》、《灵枢经》等。喜爱藏书的徽商就更多了,尤其是许多大盐商,以其雄厚的经济实力,加上他们本身就“好儒”,有的则是为了附庸风雅,所以舍得在这方面投资。如徽州巨贾程晋芳就嗜书如命,凡好书不论价钱多少,一律购入,藏书达五万卷,成为扬州一大藏书家。歙人程梦星在扬州的筱园,收集图集书画甚多,曾延芜湖韦谦恒为其校书五年。歙人吴伯举贾于扬州,购商周鼎彝及晋唐以下图书,即有奇,不恤千金。扬州郑休园的丛桂堂藏书也颇多,其时名人文震孟、徐元文、董香光等往来其家,为其题跋图书,整理图书。著名学者黄宗羲就曾向郑侠如借抄罕见图书。
徽商除自刻或为文人刻书之外,还资助官府刻书。康熙、乾隆年间,清政府共组织编纂了90多种大型图书,其中很多都在扬州仪征付梓印制。如1705年康熙命令编修的《全唐诗》九百卷,l777年编校的l1l3种戏曲曲目《曲海提要》,还有嘉庆年间编纂的《全唐文》等,编修费用多由徽商承担。两淮盐政机关的刻书经费也大半由盐商支付。是徽商对政府文化活动的大力支持,使得这些传世之作得以完成。
徽商刻书藏书,对进一步繁荣扬州文化教育,对文化典籍的保存和传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徽商雕版刻书又为扬州版画艺术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为了吸引读者,增加读者的兴趣,帮助读者理解图书中的内容,徽州刻书常带有插图。读者对图文并茂书籍的喜爱,进一步推动了雕版插图的发展。久而久之,雕版技艺不断提高,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扬派版画便在徽州雕版刻书插图的基础上应运而生,不断发展,成为版画中的一派。
三、“扬州二马”
“扬州二马”指马曰琯、马曰璐兄弟。马曰琯(1711-1779),字秋玉,号嶰谷。其弟马曰璐(生卒年未详),字佩兮,号半槎,又号南斋。
(一)风雅艺文,礼贤下士
马氏兄弟原籍徽州祁门,为当地望族。马氏兄弟自其祖父马承运开始在扬州经商从事盐业,家居扬州东关街薛家巷西尹氏宅总门内。马曰琯由附监生援例候选主事,钦授道衔。与其弟相互师友,俱以诗名,时人誉之为“扬州二马”,分别有《沙河逸老小稿》(六卷)和《南斋集》(六卷)行世。二书皆为乾隆间刊本,今已罕传。不仅如此,马曰琯还与当时同在扬州的著名徽商汪懋麟(蛟门)、江春(广元)并称为“盐商三通人”,影响很大。乾隆元年(1736),马氏兄弟同举博学鸿词科,皆不赴。
与中国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其他地缘性商贾群体有所不同的是,徽州六郡自魏晋以来就是一个文风极盛的地区,徽州商人具有“贾而好儒”的文化传统。戴震说:“(徽人)虽为贾者,咸近士风。”所以,囊丰箧盈的徽州商人是极乐意将资财与文化联系起来,他们把大量的精力和财力用在招徕天下学者文士结社吟诗、品诗论画等各个方面。作为扬州著名徽商,马氏兄弟自然亦不例外,他们喜弄风雅,酷嗜艺文,并礼海内贤士,慷慨好义侠,名闻四方。沈德潜在马曰琯《沙河逸老小稿·序》中曾说:“(马曰琯)以朋友为性命,四方人士,闻名造庐,适馆授餐,经年无倦色,与乡之诗人,结为吟社,唱和切,有急难者,倾身赴之,人比之郑庄杨政,渡江来吴。”
(二)为清政府编纂《四库全书》积极献书
除了喜好结交文人学士之外,马曰琯、马曰璐兄弟还酷嗜文献典籍、金石字画的收藏。众所周知,徽州商人多喜爱收藏,他们认为:“雅俗之分,在于古玩之有无,故不惜重值,争而收入。”因此,无论是在徽州故乡,还是在徽商云集的扬州、苏州及杭州等地,徽商大贾们修造的私人园林里,大多建有专门的读书房、藏书楼,像扬州程梦星之“筱园”、江春之“康山草堂”等都设有宽敞精美、藏书丰富的藏书楼。“扬州二马”自然亦不例外,在其街南书屋分别有小玲珑山馆及丛书楼以藏书,曾以重金收藏到徐氏传是楼、朱氏曝书亭等江南多位著名藏书家散出之藏书。因此,“马氏小玲珑山馆,储书之富,著于东南。”当时苏州的著名藏书家吴翌凤也说:“秋玉(曰琯)尤富藏书,有稀见者不惜千金购之。玲珑山馆中四部略备,与天一阁、传是楼相埒。”马氏藏书达十余万卷,且其书“皆精装,聘善手数人写书脑,终岁不得辍。”马氏藏书有专门的《丛书楼书目》,全祖望为之序并撰有《丛书楼记》,这些都是我们今天考察马氏当年藏书的重要资料。遗憾的是,马氏藏书存世时间并不长,早在马氏兄弟暮年时,藏书已开始陆续散出。
值得一提的是,与一般重藏轻用的藏书家不同,马氏兄弟对自己所藏典籍颇为豁达,许多珍本善册也并非秘不示人,为自己所专有。因此,那些往来于小玲珑山馆的文人学士多得以尽读其藏书,有的还利用其藏书编纂著述。其中,厉鹗(1692-1752,字太鸿,又字雄飞,号樊榭)在马氏小玲珑山馆借马家丰富藏书,从宋人文学、诗话、笔记以及山经、地志等各种珍秘典籍中辑撰出《宋诗纪事》一百卷。又如,全祖望(1705-1755,字绍农,号榭山)与马氏兄弟更是交谊深厚。他曾自谓:“予南北往还,道出其间苟有留宿,未尝不借其书。”当全氏晚年临终之际,还特嘱托友人将其多年所写文稿交马氏兄弟保藏。
当然,在马氏兄弟的藏书经历中,最值得称道的是其为清政府编纂《四库全书》而积极献书一事。乾隆三十八年(1773),高宗为编纂《四库全书》特开四库馆,广征天下藏书,马曰琯遂检家藏珍籍776种,以其子马裕(字元益,又字话山)之名,分三次进呈,列当时各地私人献书最多的一家。后来《四库全书总目》著录其家藏本373种,5529卷。其中经部57种、670卷;史部123种、1658卷;子部43种、731卷;集部150种、2470卷。为此,乾隆三十九年(1774)五月十四日高宗谕曰:“今阅进到各家书目,其最多者如浙江之鲍士恭、范懋柱、汪启淑,两淮之马裕四家,为数至五、六、七百种,皆其累世弃藏,于孙克守,其业甚可嘉尚。”马家因此获高宗钦赐《古今图书集成》一万卷,并赐予《平定伊犁图》、《平定金川得胜诗图》等,乾隆帝另于马氏所尤喜之书《冠子》(三卷)旨首题诗,士林咸以为荣。马氏特将《古今图书集成》分装520匣,藏之十柜,供于丛书楼正厅。
(三)校书刻书称“马版”
和中国藏书史上许多著名藏书家一样,马氏兄弟不仅热衷藏书,而且还认真读书、勤奋校书刻书。全祖望在其《丛书楼记》仔对此曾写道:“聚书之难,莫如雠校。嶰谷(曰琯)于楼上两头各置一案,以丹铅为商榷中宵风雨,互相引申,真如邢子才思误书为适者。珠帘十里,萧鼓不至,夜分不息,而双灯炯炯,时闻雒诵,楼下过者多笑之。以故其书精核,更无伪本。而架阁之沉沉者,遂尽收之腹中矣。”由于马氏兄弟精深的版本校雠水平,当厉鄂在小玲珑山馆中编纂《宋诗纪事》时,每遇到有关作品及版本出处方面的疑难问题时,多赖于马氏兄弟的考订相助。后来,厉鹗在其《宋诗纪事·序》中对此写道:“幸马君嶰谷、半槎兄弟,相与商榷,以为宋人考本朝尚有未当:如胡元任不知郑文宝仲贤为一人;注苏诗者不知欧阳非文忠之族;方万里不知薛道祖非昂之子……”乾隆十二年(1747),当《宋诗纪事》(一百卷)刊行时,厉鹗也题作马曰琯同辑。马氏兄弟在校雠考订文献典籍上的功力自然可见一斑。除了勤于校雠典籍文献,马氏兄弟还刊刻了许多精美的图书。清乾嘉时期,扬州的官私刻书都十分普遍。扬州诗局、两淮盐政司都刊印过许多篇帙浩繁的典籍;私刻中如藏书家卢见曾、秦恩复、阮元等人,所刻既多且精,有的刻书都在千卷以上。风气所及,马氏兄弟恃财广延天下学者文士为其校书,并请良工为其刻书,凡遇“世人所愿见者,不惜千金付梓,”并“出高价以购人间未见书,而梓行巨著如朱彝尊《经义考》之类以饷学者。”不仅如此,马氏刊刻的典籍还有许氏《说文》以及《玉篇》、《困学纪闻》、《广韵鉴》、《字鉴》等。由于马氏刻书不计工费,刊印精绝,时人誉之为“马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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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http://www.urbanhistory.net/article.php/1010
(作者单位:苏州大学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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