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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它们的迷信言行》导言

时间:2023-08-06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我正在整理几篇旧稿,想把它们增订一下并贯穿起来成为一本小书,名《血与天癸:关于它们的迷信言行》。故本书名尾“迷信言行”四字,实在包括假知识与无意识的行动两项东西,不管二者间的因果关系应怎样定才能圆满。不消说,我们在这里绝不想,也绝不能,把人们关于这一切的东西的迷信言行以及现在所已有的关于它们的信言正行全都叙出,——这些若是一一的都写出来,我想所写的书,就是世界也容不下了。

我正在整理几篇旧稿,想把它们增订一下并贯穿起来成为一本小书,名《血与天癸:关于它们的迷信言行》。这里所发表者,是此书的《导言》,新近在杭州写成的。如有错误,印书前自当修改,否则就让它这样去吧。

从前我在“礼部文件”中说过,要研究什么“先王”“先民”的生活思想习惯,最好多多参考愚夫愚妇、生番熟番们的言行。近来我又更深切地悟出了另一点:要研究迷信,最好不要和科学界的新学说新发见太暌隔(此番讲述我国人对于血与月经的迷信而以乱谈科学界对于此二者之研究开场,即此意也)。我固然因为自己不中用,欲时常和这些新学说新发见见面而无从,然仍不妨这样说说,至少能提醒处境较佳的旁人呀。

1928年4月11日,于杭州下板儿巷十五号。

4月15日续记:玄同先生赐题的书面,已寄到,即用为本文的标题。

物质世界的容积、寿命、成毁,以及其中形形色色生物和无生物的状态、能力、生活史,我们所已经知道者能有几何呢?即专以我们人自己而论,我们的肉体的各部组织、适应力、常态、变态、病态等等,我们所已知者又能占几何呢?不论关于什么东西,我们所已知者若拿来和我们所应知、想知、非知不可者相比,怕不过是一粟与太仓之比、一滴水与大海洋之比吧。

而且我们人的主观见解与真相并非一定相符。人以为某物如此如此,然某物未必果真如此。甚至于他以为如此如此的那件东西,其本物也许根本就不存在——本来没有。钱七以为“搬回”他母亲的重病者是那剂药里面的三钱羚羊角,或他从臂上割下的一片肉。但也许是他“以为”错了:她的病所以告痊,其实是当归一味药的功或气候饮食上的改变所致,或旁的他不及知的理由。张大有夜里看见鬼了,但这许不过是他的“以为”,其实呢,是他的弟媳从门外走过的黑影,而不是鬼,而且竟许连黑影也不曾有,他只是以为看见了黑影,于是又以为那黑影是素贞的鬼魂因为阴间寒冷到阳世来讨冬衣的。

真知或云可靠的知识之为相对的和与时俱进的东西,我们并不否认,但我们所想在此点明者:现在所有的可靠的知识出生以前,人类的心决不是空无一物;反之,其间已充满了许许多多不可靠的、错误的、荒诞的、玄虚的假知识,关于世界者、关于里面的各种大大小小的东西者和关于人自己的身心的各种状态者。这假知识,不管是怎样起、怎样成、怎样蜕变和怎样传下来的,然当真知识渐渐出现以先,和甚至于真知识出现以后一段时期内,确曾蒙蔽人、欺骗人、霸占人的心、影响人的行为,而且虽有时似乎使人占了不值什么的小便宜,其实大抵是引他上当,害他吃亏,减损他的生活乐趣与天赋能力不少。假知识蒙蔽人的力量之大,足以使真知识为一部分人找见后,社会上仍有一部分人,而且有时是一大部分人死不肯承认。这般人倒反不承认真知识可靠,而深信他们所听惯信惯的假知识是真理,如俗话所云“认贼为父”。

假知识之能影响行为——或用更有诗意的话来说,假知识之能役使人的手足身体——是毫无疑问的;糊涂心思能生出糊涂行动,有时而且是倒过来:糊涂的行动产生糊涂的心思。一群爱斯基摩人出去打猎久无所获,其中有一个人无意中走回帐篷独自吃了一顿肉,想起猎事未完,他又急急的赶回去了。匆忙中连手里拿着的一根骨头也忘记丢掉,因此他再到场之时手中比旁人多一件东西。凑巧,从此事出现了以后,猎事大大的顺利起来。爱斯基摩人中的聪明者恍然大悟了,“不错啊,这次的胜利必是那根骨头不知怎的帮了忙。”以后他们再去打猎,便特地把这根骨头带了去。[1]我们固然比爱斯基摩人更聪明,但只怕我们猎,无论是猎兽、猎人、猎爱情或猎取名利幸福时,手中也持有我们的骨。因为偶然有一个持骨的人到场之后都打到了些野兽,于是每次出猎必把这根骨头带着,这是糊涂心思产生糊涂行动的一个实例——假知识影响行为的一个实例。但最初引起一个糊涂行动之糊涂心思,日久许被人忘记,忘记了而仍不肯革除那糊涂行为,就不免又糊涂地企图说明那行为,新的糊涂心思于焉产生。我国古人原用椎——又名终葵——驱鬼,年深日久,大家不懂为什么活活的鬼会怕那无生的椎了,于是硬将终葵改为姓钟名馗的神,说他会吃鬼。[2]有个吃鬼的钟馗之一桩假知识,起于用终葵驱鬼之一无意识的行动。所以这可说是糊涂行动引起糊涂心思之例证。

我们若姑且将以上所说的“糊涂心思”、“假知识”、“不可靠的知识”、“以为如此”等等呼为“迷信”,则“糊涂行为”、“无意识的行为”等等岂非便应呼为“迷信的行为”?糊涂心思与假知识自然不只是存于心,而也是形于口舌笔墨的,有时并且是有头尾、有情节、有人名地名时序的仿真故事。这种故事、传说、无稽谈、“齐东野语”,若求与上面的用字一律,可称为“迷信的言谭”。故本书名尾“迷信言行”四字,实在包括假知识与无意识的行动两项东西,不管二者间的因果关系应怎样定才能圆满。

有些东西,我们发见了还没有几时;因此我们不免猜测,必定还有些东西尚待我们在将来发现。但即使专就我们所已发现的形形色色而论,为数已不能说不多。不消说,我们在这里绝不想,也绝不能,把人们关于这一切的东西的迷信言行以及现在所已有的关于它们的信言正行全都叙出,——这些若是一一的都写出来,我想所写的书,就是世界也容不下了。本书并不妄想陈述这一切科学一切历史之总合,而只要提出两种东西做观察对象:一曰血液,二曰天癸,人的和动物的。

血和天癸都是可以目见的实物,在中国文人们所谓“六合之内”的。其存在,想也早就为人所觉察。注意!我只说其存在早就为人所觉察,并没说其性质、功用等等也是如此。人和动物因受重创或轻伤或旁种原因而皮破血流,不是什么罕见,而是极平常的事;妇女的天癸而且是定期出现的,故有“月经”、“月水”之称。既然如此,它们自然是不需等待特别留心或思考推论而后能知其为有的,自然是早就为人直接觉察到的。然这两件极常见的东西之性质、功用、意义等项便不然了:它们和其他许多或一切事物一样,见则常见,知则不很知。谁没用眼看见过日月?但日月的运行、体积、成毁及其与我们人的关系,天文学者始能多知道些,虽则连他们也正在求知中,并不能尽其奥妙。日月固如此,自然界中山河大地等其他大对象物又何尝不如此?小至一草一木、一泉一石亦何尝不如此?即常见如血与天癸,盖亦同然。盲者才会不见日月,但视觉健全的人未必便知日月之秘;极愚蠢的人或白痴才能不知道有血与天癸之为物,但知道它们存在者未必便知道它们对于生物、生民的各项意义与价值。世界上的人早就知道饿,并且也知道饿了有物充饥;但饿与饱在生理上的意义何在,则生理学者才能较正确的知道。同样,血与天癸的存在虽早就被人类觉察到,然它们的意义、伴它们而生的现象、影响它们者和它们所影响者,对于这些,我们如欲得到真的正确的知识,怕非去请教生物学者、生理学者、医学者不可。

著者不是研究生物学、生理学、动物学或医学的人,而且此书的目的也丝毫不在于陈述关于人和动物的血液与月经,我们所已能确知者是些什么;所以即使将关于此二物之近代的科学的知识集齐了概括报告出来,是一桩可能的事,我们也只得让有资格的人去做,我们自己真是想插手也无从。但是我们为使读者省识近代科学的面目起见,为欲读者认清科学知识与相传迷信究有不同起见,倒颇想把科学家研究血液与月经所得的结果略志若干于下。

我们要为读者写明者,共二项:(一)近代科学对于血液与月经的基本认识;(二)较近和最近各种专门学中关于它们的发现和研究。第一项表出近代科学所定此二物在动物生理系统中之位置;第二项也极重要,因为这可以令我们明白虽近代科学亦不过开始了解此二物的意义,决非对于它们已经是无所不知了。

科学诚然不是天书,但科学的知识若由研究科学者自己来叙述,必比外行人更出色百倍。关于上述第一项,多承一位研究科学者[3]写示曰:

血液的研究方法,说起来较繁,现在只能把结果说一说。简单的说起来,在高等动物里,机能繁杂了,不能没有一种系统以运输从消化系出来的营养物质及将那从呼吸系得来的养气运送给各处需要的地方,又将各组织间放发出来的废料运到排泄器官去放出。血液便是管这等事情的一个系统。其组成为红白血球、蛋白质、脂肪质、糖、无机盐、及尿酸等抽出物,水分则占百分之九十。人类以外的高等动物的血,其组成大致相似,微细处则有不同,最显著为红血球,例如人的红血球的直径约为0.0075mm,而象为0.0092,麝虎小至0.0023是也。

至于女子排出卵珠来时为什么也要排出血液来的意义至今不大明了。不过使这月经出来的原因,则今日已得很接近科学的学说说明之,此即内分泌学说是也。盖当一个滤胞内的卵破裂出去时,遂有血液充入这滤胞腔内。他即刻凝结而失其红赤的颜色,滤胞的表皮细胞即张大,并有缔结组织向内生长而填充于滤胞壁内。现在这组织便叫“黄体”(borpus luteum)。近来觉得这黄体能分泌出一种物质是内分泌之一。子宫因受这种分泌物的刺激遂起变化,使细血管充血以及破裂,于是有血液溢出。如果割去卵巢、不排卵和生黄体时,月经遂也停止。[4]

上面的两节话,就表面而论,似乎平淡无奇,不看惯科学说明的人,许还以为是干燥无味。但过细一想,就知道它们所代表者竟是“自有生民以来”对于血液天癸的知识的最高水平。它们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产生的;反之,它们之出现,在人类历史中经过长期的预备。它们也不是酒后茶余信口诌出或闭户静坐瞑目思索出来的;反之,它们都有观察与实验作根据,而观察所用的方法与实验所需的器械,自然都不是天生,而是人们运用其智慧悟出造成的。高等动物生存于我们的大地上已有若干千万年;血液与月经的出现亦尔。然以上两节话所代表的关于血液与天癸的较正确的知识,其诞生却只是极近的事。倘若它们的出现与人类的出现同时——倘若能使它们出现的因缘,即观察法、实验器械、以及主观察用器械的研究者,都与人类同时候出现——人间社会必定要少许多关于血与天癸的迷信言行,与这些言行所引致的不良效果。换言之,假使当中国神话所谓盘古开天辟地时或希伯来神话所谓亚当被逐出乐园时,人们已经知道血液与天癸之为物是如此如此,恐怕就不会有所谓“关于血与月经的迷信言行”存在于人间,而且也就无需乎我们专写这一本书来讲述中国人所表现的这宗迷信言行了。

较近和最近关于血液和月经的研究讨论,我因为仓猝中得不着专门家的指导,不得已自己动手采集。我翻看了自备的和公共图书馆所藏的若干种书籍杂志之后,居然能有所获。此足证明关于上二物之科学知识不但正在急飞猛进,而且在传布开来,使我们这般不知道研究科学、尊重科学的中国人也可以听到,也可以受益。

1927年10月份的《通俗科学杂志》[5]上说:

据英国医士Leonard Wsilliams说,血液因劣食与过量食所吸收进去的不洁品质是“年老”的真因。他说这等不洁品质足以危及血浆(plasma)——血浆乃是一种水分的微黄色的液体,血的白球和红球均浮在其上——而阻碍其排出废物之作用。

“返老还童”与“长生不死”的梦想是极普遍的,虽则年老的原因与夫防老的方法,尚待科学家研究发现。上记威廉姆斯的话苟能成立,则世人普通所谓老少,与血浆运送废料力之强弱至有关。不断地研究下去,将来的科学家也许会发明积极的办法以维持血浆的这种功能而延长人的寿命吧。

血里面有白色血球,前已点明。这些血球不是无用的,反之,人身所以能保持健康,它们的功劳最大。要表扬白血球不难,然必须先提到微生物。世间的微生物极多,其不利于人生者亦在不少。据一本通俗医学史说:

这些致病之微生物入人血中,与为酵之微生物入葡萄汁中,其所酿正同……。顾酵在葡萄汁中,本无半途而废之事,故其糖得尽变成他质;而致病之微生物入人血中,何不将其血质亦尽变成他质,而令人必死乎?此即微生学家所为深思竭虑而不易得其要领者也。盖其先所阐发之理说,均尚未获其真,而至于今日,则其事之底蕴已彰,固不难一一为之表暴焉耳。

上文所云较早出现而“未获其真”的理论,我们可以不引。至于到了今日此事所以能“底蕴已彰”,全因为其后若干科学家肯相继试验研究之故。这些试验,却是我们当晓得的,兹续引该书:

……一千八百七十一、二两年,德国有数士人,见血中白点质内时有微生物。格致家Koch(最著名之微生学家)氏曰:是微生物之在白点质内,当系白点(疑“白点”二字应作“微生物”)之自行腾入,如敌之腾入民家者然。是说既播,经微生学家一再研求,觉与事实未免相反。盖微生物之在白点质中,非微生物之腾入为害,实白点之自行摄入己(此字疑当作“其”)质,以制服之而已。先是人犹不以是说为然,及千八百七十四年乃始信服。越三年,有微生学家某见西方谷合花(lily of the valley,小花名)瓣之菌中,以兽血注射之,必为其白点所摄入。又越四年,有微生学家Gaule见蛙血中之一白点质旁,有三微生物为白点所摄入,未几而微生物渐入白点质中,又未几而愈入愈深,不能明显,越半时许,消灭竟无踪迹,其白点则行动如前;——而白点能摄微生物之说,于是彰彰可见。

……又微生学家Stemberg,则所论尤详。谓以余所见,血中白点之摄取微生物而消化之者,与亚密巴在池塘中摄食水中之微生物,殆无异状,故人身得无侵害。斯氏所论如此,时千八百八十三年也。

白点之外,人血中还有一种“汁”(即“血浆”之别译),而此汁“亦颇能酿成数质以消灭致病微生物之毒,或酿成数质以毒灭其微生物”。不但人血的汁有此功能,他种动物的血汁亦有,因此近代医学已发明了借用马以及其他动物的血酿成攻毒汁,射之入人身的血管以治病之法。看下文自明:

今医家恒以此法制造他类之攻毒汁,如攻兽疔疾汁、攻肠热疾汁、攻痰核症汁、攻蛇毒汁、攻练点生物(streptococcus)毒汁,皆大有益于其病体,惟不若攻疨症之稳而可恃。

(以上分见《泰西奇效医术谭》第八第十四两章)。[6]

含有抗毒物质的动物血液,提炼后名为“血清”(Serum之日本译名);将血清注入人体或动物体以预防疫毒,即名为“血清疗法”。动物之能制造血清者,除上面说过的马之外,还有牛、羊、猿、犬、兔及鼠等类。[7]

不但那含有抗毒素的血液能治病,普通的血也能。深重的血亏症,传染病后的虚弱,以及流血过多所致的困疲,西洋人常用输血法治疗之;输血者,将旁人身上的血取出注射于病者之血脉中之谓。此法虽极着功效,然亦易致危险:注射时或注射后,许发生心痛、发冷、拘挛、晕倒等等现象,有时且足以致人死命。迨医学家考察此种不幸发生之原因,才知道不是由于施行手术的不小心,而是因为受血者与输血者的血混合后所发生之相互的反应,或许是于受血者不适合的一种。

所以要避免这种现象的发生,我们必须察看不适合发生的实际情形。在过去的二十年中,许多科学家专努力在这点上研究,结果便是许多“血族”的发见。

我们不妨把血分作固体的和液体的两部分,前者是包含红血球和白血球,后者则系指一种血浆。当血在凝集时,血球并成一团;而当血团收缩时,便有一种清明的液体——血清——分泌出来。有几种血所以不适合的原因,是在红血球和血清间发生一种非常的关系,这种关系,便是所谓红血球的凝集和溶解(血清中的一种物质能够毁损属于他体的红血球)。

在健全的状态下,红血球都是一个个分离的,但若输血不合时,许多红血球便会凝集作一团。在血球溶解时,恰和凝集成一反比例:红血球发生分离的作用,不再能瞧见了。血球的溶解,一定要经过凝集的作用才会发生,所以研究时科学家对于凝集的现象格外注意。因血球凝集而发生的不适合,可以发生一种危险,我们是早知道了,但这种危险的发生,有严格的限制。只有在输血者的红血球被受血者的血清所凝集时,它才会发生危险的结果,因为这种作用在受血者身上发生一种有毒的蛋白样血球。至于受血者的血球被输血者的血清所凝集,是不会发生什么妨碍的,因为从这种作用发出的蛋白球原是属于受血者自己的呀!

既然输血者的红血球被受血者的血清所凝集才会发生危险,而受血者的血球被输血者的血清所凝集却并无妨,所以只要先将两方的血液取出来而观其混合后所生的反应,就能够断定它们是否相宜。这种个人的血液察验做得多了之后,科学家便知道人身的血球血清与各个旁人的血清血球相遇后所起的反应,是有限的几种,每一种他们称为一“血族”。那么生人中共有若干血族存在呢?据说在1901年Land steiner推断出人身里有三种血族的存在,后来增加到四种,至近年又有别种血族宣布了。在法国承认的血族有四种,而在美国和英国则主张三种血族的分类。

凡属于同族的血,不会发生凝集的作用,故最好的输血者是——虽则不仅是——和受血者属于同血族的人们。还有一点也很有趣:血族的分配在各个种族中不同,例如美国人和法国人对于血族的百分率不同,虽则英国人与德国人,意国人和奥国人,俄国人和犹太人却同。“欧洲大战时,军事当局曾对几千个欧洲的、亚洲的、阿非利加的和澳大利亚的兵士施行过这种验血法”,于是他们对于各国人民中四血族的成分之轻重,又得着更精确的知识(以上根据一篇通俗的科学短文)。[8]

普通医学之外,有所谓“法医学”。法医学者做亲生子鉴定时,盖亦取径于血液。民国十五年九月北京各报载有本月二十七日日本东京电讯云:

金泽医科大学教授古畑博士,关于以血液鉴别亲子关系之研究,已告成功,拟于下月十六日在京都帝国大学举行之日本学术协会大会,以“自血清学上所观之亲子鉴别”题目,正式发表其研究。

同年十月十八日东京电讯:

目下在京都大学开会中之日本学术协会第二次大会,颇呈盛况。十七日由二十六名之学者发表关于二十三科目之独创的研究。金泽医大教授古畑博士,陈述将从来视为不可能之亲子关系之化学的鉴别,详为陈述云。

古畑博士对于以血液鉴别亲子关系之技术或理论有无新的贡献,我们不知。但据民国十六年三月邦人某君草于柏林的一篇报告,[9]则此问题尚未完全解决。他先述近代之亲生子鉴定法之由来曰:

亲生子的鉴定,在以前法医学界认为属于不可能范围。虽我华当前八百余年,已有《洗冤录》(宋淳祐丁未宋慈著)一书,内曾载有滴血验亲一项,但至今日科学昌明世界,此类不合于科学原理,类乎神话的记载,当然未能邀得世界专门家的引用。殆近数年来,因个人的血清诊断学(Eindividuelle Blutdiagnose)日益进步,其影响于法医学界,殊形伟大。最初不过对“是否人血”一层,能藉血清以诊断;而至今日则更进以解决“此系属何种血族(Blutgrupp)”,于是吾人对于父权确定诉讼法(Taternitatsklage),遂得一相当解决机会。

此君所谓“血簇”,与上面那位讲述输血法者所说的“血族”,实为一名之异译,故知“父权确定法”及“安全输血法”二者的出发点是相同的;所不同者,一藉凝集与否的现象来断定某输血者与某受血者之血是否适合,一藉以鉴定某小儿是否某一对男女所生耳。看下文更明:

昔奥国大生物学者Mendel氏(1882—1884年)依据实验,证明得“动物第一代杂种子孙,于两亲中之一方面性质较多存在者,则其第二代杂种子孙所有在此方面之性质,可确实呈露至一定程度”——是即世所赞美之曼台耳遗传定律是也。今日之血簇鉴定原理,亦不外由此定律推演而成耳。是后更有Landsteiner氏,据其生平经验,谓“由于同种血球凝集现象,得以区别人类血液之构造各异”。因是血统之个性鉴定,遂益引起世界学者研究之兴趣。于兹四十年来,经无数医学者、生物学者并血清学专家,追踪精研,方获有今日之优良成绩,对于亲生子之鉴定法,前途竟放一线光明。

所谓血球凝集反应现象者,即血清滴遇赤血球液滴后,于相当温度环境及时间内,可呈凝集及不凝集现象。血液与血清间其所以能发生凝集与不凝集互异现象者,在理解方面,诸说均认为有如细菌学之补体结合作用。即因血清中之agglutinogene(凝集素),遇赤血球中之aggulutinine(凝集原),设为同族则不凝集,设为异族则起凝集。凡本人之血液遇本人之血清,当然绝对不起凝集反应。

人血可分隶于四种凝集反应现象之下,此四种即为四血族。

首先利用血族检定父权确定诉讼法之实验者,为Dungern与Hirschfeld两氏。即试以已知两亲之血族,以确定其子女所属之血族。

较近和最近各种科学家之聚精会神的从各方面研究血液及其所得之结果,我们读了上面所引,应可窥见一斑。再看他们对于天癸的各种观察。

法国学者Gaboriau及夫人所著《妇女的三个时代》中云:

关于月经反常的问题……我们也遇到有些女子的补足性月经——虽然这是极少极少的——就是在经期里,月经不从生殖器部,而从鼻孔、乳房、直肠、肺里流出。雷莫延医生(Dr.Lermoyez)曾见到过一个少女,她的初次月经从右耳听道中流出。她这样很有规则地每个月从耳中行经了三年;直到这个时候以后,月经才正规地从生殖器部分产生,经阴部流出。[10]

晓得把女子生殖器部流出的血和其他部分(耳、鼻、乳房、直肠等)流出的联在一处,而称后者为“补足性月经”,必定就是一个小进步。这个观念不像是人们可以一蹴而及的,而必是慢慢形成的对于那种反常的现象的诠释。[11]

真正的道德与和平,必须建筑于人们相互的尊重心上面,而此相互的尊重心,只能出自相互的了解。各自的生理上的要求与限制,亦为彼此应力求相互了解之要点,因为人们本是有血有肉的一种高等动物。以上所说,于民族间乃至个人间是同等的适用,于两性间自然亦然。性爱是一种应以科学知识为基础的艺术;凡热心于此种艺术者,想必乐于知道妇女的月经来潮与她们的性冲动是颇有关系的。关于此点,那位研究两性心理的大师Havelock Ellis提醒我们曰:

女子性冲动显示出周期的趋向较男子的更为显著一些,这不特是不易自发地显现,而且它的自发的表现是在一种与月经来潮相依底极明白的形式。一妇女在月经来潮中及其前后,甚至不能把持其性欲,但在一月底旁的日子仍能十分沉静自持。男子底那不规则的性冲动,则远不及此显著。因此女子每每显出反复无常的、不可解的或冷静的样子,全是因为她的强烈的情感在一定的时期受了生理的限制。她也许在一天可以闹得无法无天,另一天她似乎又全都忘了。[12]

我怕大多数中国人还感觉不到爱的艺术的必要。男子们满足其性冲动的对象,是用暴力抢来或金钱买来的,这样到手之后,他们可以继续用暴力、金钱(以及礼教)防范之。然月经来潮不但影响及女子的性冲动,其与受孕亦有不可忽略的关系。这想必是以“无后”为“大不孝”的中国人所爱听的了,故引德国马堡大学医科助手邦人某君对于此点的说明于下:

月经和排卵机能有密切的关系。春情未发动的女子,既没有月经,又没有排卵机能,虽被强迫实行交媾,决不能发生妊娠。还有一种浅近的动物试验:假使将兔羊和其他女性动物的两侧卵巢摘出,排卵机能果然停止,月经也不来潮。可是在授乳期中的哺乳妇,月经虽则停止,仍有受孕的可能性。我在临床上曾遇到两例:她俩自小都没有月经来潮,可是都能生殖(原书作“多能生殖”,以意改),自己产生的子女都已长大了。这样看来可以说:月经来潮,确是受排卵的影响,但是排卵并非由月经而起,普通已有月经的女子除了害病外,一定具有生殖的能力,那种没有月经的女子也不能说她们都是石女,有的时候她们仍能生育呢。[13]

月经来潮与女子受孕的关系,在热心于生育子女者而外,凡患人口过剩故应厉行节制生育的国家的人民自然也应该晓得。从前以为:

从月经来潮的那一天算起,经过两星期以后及月经前三四天,多应当停止交媾,以免生育。这样说来,每月轮到月经一次,当中要除却半个多月不能交媾,假使那女子害月经不调的疾病,三星期或三星期以内轮转一次,那岂不是没有交媾的机会吗?两性间性欲的勃兴,碍难拿时间去限制,这种主张即使有效,也不免偏重客观。Hesen氏集合二百四十八位相识的同志,举行一次大试验,自月经没了那一天起,到月经来潮的前一天止,当中在月经中止后第十天受胎的,共占百分之八十,其余百分之二十的受胎日期没有一定,可见月经与受胎的关系是比较的、非绝对的。Schoeder氏说:月经和排卵不是同时进行,月经来潮正当格拉夫氏滤泡成熟的当儿,等到月经后十天卵子方才破滤胞而出,所以普通的受胎多在月经后十天,假使在这几天里能抑止交媾,大半可达节育的目的。[14]

血液月经研究在西洋科学界中之方兴未艾,我们外行人还可以从另一处看出证据或痕迹。西洋各国,每年新出版的图书极多。为便利读者购者起见,且有种种“新书汇报”之刊行。日前著者在杭州浙江图书馆分馆看到一种,是纽约一个书店编印的,拿起来一翻,见其中某期[15]所著录者,果有些关于血的新书。著作人名,书名,出版年份等如下:

血之分析与化学(Analysis and Chemistry)R.A.Kilduffe著:Clinical Interpretation of Blood Chemistry(译云:血液化学临床的意义)。一九二七年。

J.W.Rauth著:Diastatic Activity of the Blood Serum in Mental Disorders(译云:精神障碍时血清之病理的变化)。一九二六年。血压(Pressure)

A.Friedlander著:Hypotension(译云:虚弱)。一九二七年。

较晚一期的汇报[16]在“血”项下载有以下各书:

血之循环(Circulation)

C.F.W.Mc Clure著:On the Problem of Lymph Flow between Capillaries of the Blood.Vacular System and Blindly Ending Capillaries of the Lymphaties(译云:论淋巴在血管系毛细管与淋巴毛细管盲端间流行的问题)。一九二七年刊。

血压(Blood Pressure)

G.W.Norris著:Blood Pressure(译云:血压),第四版,一九二七年刊。

血管(Blood Vessels)

T.Lewes著:Blood Vessels of the Human Skin and their Responses(译云:人类皮肤之血管及其反应)。一九二六年刊。

更晚一期的汇报[17],将“天癸”(Menstruation)列为一个子目,下载:

H.E.Eagleson:Periodic Changes in Blood Pressure,Muscular Co-ordination and Mental Efficiency in Women,(译云:妇女血压、肌肉调节作用与精神效力之期变。)一九二七年刊。

以上诸书的价值如何,我们当然无从揣测。但它们之必系根据或种新研究新实验而写成的,似也不容我们不相信。又以上不过是两期普通书目所揭载的几种专籍,一九二六及一九二七两全年中全美国出版的关于血液研究的书,若统计之,必不止此数;同年欧洲及东亚方面有科学的国家所刊行者,当然更不止。近来科学家是怎样的在钻研血液的奥妙及其成绩为何,我们门外汉诚然莫测高深,但他们之在不断的努力,和他们之不以古人及自己所已知者为止境而力求新知,是我们也能想见一二,不禁叹赏的。

以上杂抄若干种书籍杂志而拼凑成的几千字,断章取义,就易避难,既芜杂,又凌乱,诚不足以当介绍科学知识之名。但我们的功夫仍不是白费的,假使阅者一面读一面能悟出(1)血液与天癸于人生的意义是多方面的,而(2)它们之为物以及它们于人生的影响之性质与程度,虽近世科学家也并不能全知。它们与生理、心理、卫生、两性、医疗、法医均有关系,故生理以至法医诸学均不得不用心探讨之。人类也曾梦想过——而且至今还在梦想——要通晓全宇宙全人生的奥妙,然其实连血液与天癸区区二物的奥妙我们也从未能勘破。

上面说过,人类对于宇宙间种种事物,在科学知识出现以前,一直免不了错误的玄虚的见解以及因这种见解而生的不合理数,妄费精力的行为,一言以蔽之,一直未能免于迷信的言行。假使如此,是否也有关于血和月经的迷信言行呢?

有,有;岂但有,而且非常多。既然血与月经是极常见的东西,和人生种种方面发生关系的东西,既然它们的体性功能连近代科学家也不过开始了解,那么,任何民族,当其一般知识以及生理知识均未发达之前,曾对于它们有层层叠叠的迷信,不是意中事是什么;而且也不消说,这类迷信必不限于任何一个民族或一系民族。肯耗费金钱、精力、时光而用科学方法观察研究血与天癸者,在近代世界中只有欧美和东方的少数进步的国家;不知为此而囿于传统见解,日受其荼毒、欺骗而竟不自觉之民族,则到处皆是。后面这一类民族中,其文化程度较高者固然已对于血与月经有了较合理的认识,然这较合理的认识在其本人对于同物的全部见解中,以及对于它们已有较合理的认识之优秀分子在其本种姓全部人口中,许只占极低的百分率。因此,关于血液与月经的迷信言行,在现代社会中、在野蛮半开化民族中,以及在有历史的民族的历史中,是极容易观察到、极容易搜寻出的。

岂但“容易观察到、容易搜寻出”而已,而且是实在观察过、实在搜寻过的,而做此等工作者,又是西洋学者。犹如我们若想知道些关于血液月经的正确知识,必需去讨教西洋的生理学家、生物学家、医学家以至性学家。我们若要晓得一点世界各处的人关于血液与月经的迷信言行,也非叩问西洋学者不可——叩问西洋的历史学者、民俗学者、文化人类学者或云“民族学”者,因为他们研究各种人的文化或文化史时,考察记载过这一类的迷信言行。讲到或专讲血与月经的正确知识之科学图书、杂志、报告,西洋固然有;论或专论血与月经的迷信言行的书、杂志、报告等,西洋也不缺。贡献正确积极的知识,运用观察、分析、统计等方法以探讨世间各事物之外,西洋的学问界又能出其余力征集搜求世界上各处怪异邪僻、荒唐诬妄的言说与行事。决不是拿了它们来当事实看,或仅当作酒后茶余的谈料,甚至于也不是拿了来抉择一番、改动一下,用之为劝善之资。反之,它们到了西洋学者的手中以后,都成为学术上的重要材料,被用以诠释古今的许多礼俗信仰和未成熟的社会以及甚至于高级文明里面的幼稚分子的心灵与生活。

写到这里,我本可以将《导言》收束,转入本文,去叙述我国人的关于血与天癸的迷信言行了。但是思量了一番之后,我决计先将非中国民族中的这种言行,择述若干于此。这样做,好处不只一桩。其一,使读者可以看出传统的不批评的见解与科学的知识是怎样的大不相侔。其二,令他们想见,这方面的迷信言行在人类中是如何的普遍。临了,第三,因为我们取材于西洋新出的几种书,大家可以因而知道西洋学术界中有哪种人在注意这一类的现象。南印度Bellary区的人,每当霍乱或其他瘟疫流行时,必择一个星期二日举行祭女村神Uramma之礼。礼毕,掘地为坎,于其中杀一只牛,随即将牛的脏腑取出,与血同置坎中;遂取一些血及脏腑和以米饭,承以新筐,由一个身上一丝不挂的Mādigā人(此系等级最低之一种outcaste)顶在头上,绕行本村诸农田之界,一个洗衣人手执火把伴之行,后面另跟着几个本村人。他随走随将饭、血和脏腑洒在田界上。……坎中的血,有人加意看守,务令旁村来的人偷取不着;因为他们相信,假使牛血被偷,则杀生而祭的功德就全归那村了。在从前,偷血的人若被觉察,则群起追杀之。此等举动,是触犯英国的刑章的,故现在只派人在血坎的四周围严密巡逻,不许他村的人徘徊于其近处。[18]

将鲜牛血洒在田埂上面,其用意当然是保护农田,使某种恶势力一见了血便不敢走进去践踏。南印度旁处的人也以为兽血有类似此的功能,看下面的一段文便知:

在旁的古怪的利用兽血法之中,那几乎通行于Trichinopoly区Pudukkottai Taluq一切村庄里面的一种,绝不是不饶兴趣不重要的:那里的习俗,无论哪个村人,当宰牲吃肉时,须取一些布条浸在血里,然后取出挂在屋檐上,云可以保护牲畜不生病。[19]

关于人们自己的血的迷信也有的是,例如战争时喝敌人的血的行为。有一位著作家曾讲论之曰:

非洲人喝他的敌人的血,目的在夺取敌人的生命力而以之自益。在文明古国的英雄故事中,此种举动不过是表示瞋恨与狂怒,然在野蛮生活中,则其来自感情的成分反较少,而来自有所为而为的理智成分为较多。[20]

特地杀一只牛而取其血洒在田埂上,用布条浸了宰牲时流出的血而挂在房檐上,以及杀了一个勇敢善战生龙活虎般的敌人而饮其热血,固然都是被认为有益的事。但是若无缘无故在不论何处看见了血,即使不过几点几滴,却足以使迷信的人胆战心寒。例如:

Sea Dayak人如果看见地席上面有血滴,将以为是鬼流的,并认为极凶之兆。[21]

上述言行之应贬为“迷信的”,想来不言可喻,故不多说了。讲到人们对于月经的迷信观念迷信举动,我们在举某几个个别民族的习俗为例证之前,最好引一段广泛的叙述。这段文章虽来自一本通俗之作,却是句句有根据的。

妇女们在月经期间,常常独居,原始人视月经为迷信,为不可思议的怪现象,所以要抵制。他们不知道这是自然的生理的流血,常以为是被蛇或他种爬虫咬了所致,或是恶魔害的,所以是可咒诅的。因为信月经是不自然的,所以引起种种迷信,直到现在。妇女当月经来潮时,停止一切工作。她不能播种,否则要枯死的;她不能烘面包,因为会变酸的;她不可搅牛乳制牛油,恐怕要变坏;她也不可接近出门打猎或作战的人,恐怕有不祥之兆降到他们身上。这几种迷信,有些在现代号称文明的人们,也有不能明白的,认为不洁或亵慢。在西洋至今还不许灌溉或做渍菜。妇女月经的洗浴,虽是医学上证明无害——竟是有益而且愈洗净愈好——但仍是不敢。[22]

这是妇女们守的一个节,其时有祭事,以消除平日不净之时无心造的孽(绍原注:此处所谓不净,至少包括月事)。至少有两个关于它的传说是通行的。

(2)一位法师的寡女跟着她的双亲过活。有一天她做罢了苦工矇眬睡去,等到睡熟竟变为一堆虫了。她的爹见而大恸,就“入定”去求这变形的因,定中得知是因为她生前每当不净之时,不但不远远的离开锅镬,反而使用它们,以致染污了它们了。只有一个消灾法,就是:由她的母亲替她守“初五仙节”(Rishi pancham i,即除罪节)。如法办了之后,她的女孩即从业报与罪愆中得到释放。

以上两个传说中所说的惨报之因是相同的,现在的人还真实感觉到这种命运之可怕;因此他们对于那种种仪式无不小心遵守。假使在本日因故不能举行,必须在一星期后Vāmana Dvāda SST日补做。正午行礼。行礼的妇人应向aghāda(野凤仙?)行曼陀罗之礼,用细枝净齿一百零八次,假使可能,最好在河流里浸洗一百零八次,否则在家里用一百零八勺的水冲洗。在其前应将芝麻油掺了myrobalam粉和土敷在身上,而且须饮服五净汁(panchagavya,其中的五种成分,为牛的乳汁、酪、ghi[ghee]、粪和尿)。(panchagavya及ghi之旧译名,一时不及检查)然后和旁的妇女会齐了礼拜七仙,式如下:用木板一块,彩绘上吉祥的“花样”,上置一紫铜器,中满贮净水,外用新布包上,于是摆上八小堆白米(献给七仙及Arundhati的),每堆上面放一颗名叫supāri的硬壳果,或一个pavitra,这是用darbha草编成的小环。再把钱文、香料、鲜花和米放入盛水之器(?),这些都用“曼陀罗”礼拜之。其后主事的祭司领受馈赠和酬资,并祝福众妇人。在这一天,凡是用牛力产生出的东西一概不得入口。更须咬一个葱头,然后投入河中。有些人说这种礼应该年年举行,也有人以为每七年一次即可。[23]

满族也把月水看作一种不净之物。俄国一位民族学者以为这是应当记下的,曾写曰:

以为女子的一切生理的机能中含有不净、毒害和危险之见解,在满洲人中颇占优势,和在许多旁的民族系中一样。妇女在青春年少,月事已行的一时期,本族有几个宗教典礼,她不得参与;男子的衣服若挡了她的路,她不得跨过;她不得踩着男子(原注:在满洲式房屋里面,这是极其可能的事,因为满人全家都在炕[nahan]上面度日,而妇女们如须到屋隅或炕边的箱笼去取物,便不得不爬下爬上);又她的鞋不得脱在大炕之旁,神主、家谱(?)等物都存放在那里之故。如有此等情事,就必须在那染了污秽的人或物之旁烧香,不甚重要时,则置之于烟炉或柴堆上亦可了事。这一切限制,都是女子们足以染污和危及男子及神灵嫌厌女子们之一概念表现于行事。月事来潮的期间,以上种种限制尤其严。……假使经水特别多,则在大腿间骑布;此布用过之后须用特备的盆洗涤,不用时须埋在室外,每个女子有她的定所。月事完后,女人必须清洗身体和被褥。

在此期间,她是jatka,此字可译为不净、禁忌(原注:生产时及产后一段时间,女子也是jatka。产房名jatka bao[bao训室],萨满及儿童皆不得走进[据我所知,凡四十日]。三日以内男子亦不得入产房,因为他的神灵[?]不喜jatka)。俗称月经为jatka diha,译云jatka来了。女子在此期间为不净之一见解以及怕月经血之心,在全世界上传布极为广远。此种情调,或许来于月事期中容易受怪胎及传染疾病之观察(此诚系尚未完全证实之说)。然就满洲人而论,则其忌讳月事中女子之行为不如说只是一种幻想所造成——幻想月经来潮有神秘意义与异常效果。满人深信男女若在此期间交媾能招致各种病痛(原注:据云七日内不交合为最佳。“有学问”而通晓汉书的人,又将此忌延长至七日以外)。至于女子为什么都这么可怕,他们所下的解释极其杂乱,而且他们避去不谈。[24]

日本——至少古日本——对于月经之有相似的迷信,从下面一段“月经俗称考”,可窥见一斑。这是日本人自己的考据工作,引之以见日本人受了西洋学术的影响,也在那里研究他们本国的迷信了。

远江引佐郡地方自昔称月经云Betsukwa,盖从“别火”引申的俗称。月经期中之妇女不能和家人共同用火,煮食物时亦须用别的火,故称其人曰“别火”,而又转成月经之称者也。日本古时称火为净火,非常尊重,凡触秽的人不能同火,盖或受与佛教同输入的印度拜火教之影响,故有此俗也。

称月经云Taya者盖起于“他屋”一语。《和汉三才图会》云(原汉文)“按伊势加茂等大社地女及大宫女皆临经行时,蛰居别室七日,谓为待屋”。但Taya非是“待屋”,乃是“他屋”之义,因忌血秽而特别建造之屋也。藤原赖长日记《台记》中云(原汉文)“有用事之女忌否未知先例,因之今朝在经之间令在他屋也”。藤原系平安朝(794至1192年)末之人,故知他屋之语及其风俗在当时已盛行。据《俚言集览》云,美侬、尾张、伊势地方均称月经为Taya。伊势山田近边,月经中之女子别入一小室,起居饮食其中,三河之北山,奥州各村亦有同样之习俗,越前之常宫一带,妇女行经时率入别造之小屋。三河之额田郡及远江之引佐郡称月经曰Koya或Koyanbō,即“小屋”或“小屋坊”,亦为月经时别居小屋之遗习,三河之碧海郡称月经为Bun-ya,则为“分屋”,意与“他屋”同也。[25]

不消说,人类所有的关于血与天癸的迷信,决不止此。以上我们并非在叙述这宗迷信的梗概,[26]而只是随便举些实例以示其为极普遍而已。世界上东西南北、古今文野的民族,在旁的事情上表现出许多不同或竟相反之点,然讲到了关于血与月经的迷信言行,他们彼此却不是决不相侔。

这宗迷信言行之存在于生理知识未发达或未普及之前,假使不足为奇,则我们汉族历来也有,而且富有这宗迷信的言行也就不足为奇。倘若旁的民族因为尚不能如实知道血与月经的性质、功用、意义,以至于发生并且保持着许多迷信的言行,而我国人虽也不能如实知道血与月经却并没有过任何迷信的言行,那才真正可怪呢。我就要转入本书的正文,开始将我国人在这方面的迷信言行分类叙述。

迷信的本质,是将本来乌有的事认为有,本不存在的关系认为存在,其实不能发生的功效和不至于出现的危险认为能发生、能出现;糟粕视为精华,轻重不免倒置,种类鉴别不清,观察只及表面。迷信所招惹所逼迫出的,因而不是无谓的顾虑,就是荒唐的行为;不是用不着的恐惧、失望、悲哀、紧张,就是无理由的幻望、兴奋、欢欣、懈怠。精神与体力是白耗了,时光与金钱是虚掷了,正经事是耽误了,人生乐趣是牺牲了。闹笑话还不算,并且会引起人与人之间严重的误解和极端邪僻令人发指的行为,为世间留下许多污点。凡此种种不幸与笑谈,我们叙述中国人的关于血与天癸的迷信言行中,可以使你看一个饱。

(我们所要叙述者,不仅是关于人们自己的血和月经的迷信,也包含关于其他动物的这些东西的。人类以外的高等动物也有月经来潮的现象,虽则关于动物月水的迷信我只看见过一条。)

(载一九二八年五月《贡献》第二卷七期)

【注释】

[1]这是一桩真事,E·S·Ames的Psychology of Religious Experience曾引之。我在杭州借不到此书,不能举页数。

[3]商务印书馆《自然界》杂志主干周乔峰(建人)先生。

[4]参看汤尔和译《近世妇女科学》(日本木下正中、清水由隆二氏合著;汉译本商务印书馆发行,1926年初版),第四编,《月经之生理及异常》;第十六篇第一章,《卵巢之内分泌》。

[5]在纽约出版的Popular Science(月刊)。

[6]上海广学会1911年译行。原书系英人R·L·Macfie所著,名The Romance of Medicine,是一部极好的通俗西洋医学史。

[7]见丁福保《家庭新本草》所附《普通防疫法》第23页,上海医学书局发行,1909年版。

[8]遂初撰《人体内的几个血族》,见《东方杂志》第24卷第20号,56~58页,1927年版。

[9]林几撰《亲生子之鉴定》,见《东方杂志》第24卷第18号,第91~104页。《检查手续及必须要点之涉乎专门技术者》,作者曾在《中华医学杂志》第12卷第3、6期,第13卷第1期内述及。

[10]所引系季志仁的翻译,见开明书店发行的《新女性》月刊,第一卷,第367页。

[11]近代西洋科学家以外的人,似乎也已经有了这个观念。女子鼻孔按月出血的现象,我国人俗称“倒经”。《本草纲目》卷三十二“妇人月水”条亦云:“女人之经,一月一行,其常也;或先或后,或通或塞,其病也。复有变常而古人并未言及者,不可不知:有行期只吐血衄血或眼耳出血者,是谓‘逆行’;有三月一行者,是谓‘居经’,俗名‘按季’;……”。

[12]所引系夏斧心的汉译,见《女子的性冲动》第12l页,上海北新书局1926年版。原文见Studies in the Psychology of Sex,第三卷(1925年第二版)之Part 3,第254页。上海美的书店译行的《爱底艺术方法》(其原文据说也是蔼里斯所著)第40页,有一段有关的话,姑引于此备查:“Schurig早经证明过经期内的性交为最易入港。天主教中几位神道学者竟能不顾一切,提倡经期内的性交,虽此种带血的交媾为先前牧师们所认为大逆不道的。就医学方面说:Kossamn不但提倡净后须交媾,即经期后半期内也可交媾,因为此时妇人最需要着交媾呢。他以为许多女子在经期内脾气不好,都从月经期的性欲不满足而起。‘每当月经来潮的时候,光明灿烂的天上,蒙上一层忧郁的云翳了’。”

[13]见程浩著的《节制生育问题》第23页,上海亚东图书馆1925年6月发行。关于哺乳妇受孕之可能性,伦敦出版的Medicine for the Million(不著撰人名氏及出版年月)“天癸”条中有以下的话:“哺乳她的幼孩之期间,月经仍不行;小孩吃奶约六个月为最适当,但在贫人中,妇女们乳儿时常超出此适当期甚远,因她们误以为一天给小孩吃奶,便一天不致于再怀孕。”《本草纲目》则不但知道一生不行经的女子可以产子,而且明言受胎后仍有行经之可能:“有一生不行而受胎者,是谓‘暗经’;有受胎之后,月月行经而产子者,是谓‘盛胎’,俗名‘垢胎’;有受胎数月,血忽大下,而胎不陨者,是谓‘漏胎’”(见第三十二卷“月水”条)。

[14]程浩著《节制生育问题》,第94页。我国人对于月经与受孕之关系一问题之意见,详见本书第五章。

[15]纽约H.W.Wilson bo.发行的Loumulative Book Index,1927年8月。

[16]同书,同年十一月份。(刊于十二月。)

[17]同书,一九二八年二月份。以上书名,皆周乔峰先生代译的。

[18]见H·Whitehead(Bishop of Madras):The Village Gods of South India,balcutta,etc,1921,73。周启明先生惠赠。

[19]见上书第109页。

[20]见E·W·Hopkins:Origin and Evolution of Religion,Yale,1923,P.114。

[21]原见Gomes:Seventeen Years among the Sea-Dyaks,1911,158.(E·R·E·Vol·Ⅳ,780引)。

[22]见Mrs·S·Herbert:Sex-Lore(松涛汉译,上海开明书店1927年印行;第36~37页。

[23]见M·M·Underhill:The Hindu Religious Year,balcatta,etc,192l,PP.72~74。

[24]见S·M·Shirokogoroff(汉名史禄国):A Study of the Manchu blan Organization(R.A,S,North China Branch,Extra Vol.Ⅲ),Shanghai,1924,PP.110~111。序云他从1915年始,研究“中国领土内”(新疆?)的满族及通古斯族凡18月;1917至1918年又研究“南满及北京”的满人。

[25]见田中祐吉著《变态风俗之研究》,1917年日本出版。所引系周启明先生抄译的大意,非“直译原文”。

[26]西洋有这种性质的书,例如:Strack:Das Blut im Glauben Und Aberglauben der Menschheit,1900(Muenchen):A·E·brawley:The Mystic R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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