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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房蓝村,西餐情结

时间:2023-08-07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如今到淮海路上的红房子吃西餐,不算是一件优雅的事情。对于某些上海人来说,吃西餐,吃的不仅是情调,而是老派生活的余韵。小时候外公对我们说,看西餐桌上一个人懂不懂礼仪,就从他吃汤的样子看起。而现今红房子在淮海路所处的位置,以前其实是上海西餐社。除了上海西餐社和红房子,思南路路口的蓝村西餐社,也是我小时候经常光顾的。蓝村后来拆掉了,相继拆掉的,还有淮海路襄阳路的天鹅阁,天鹅阁的奶酪海鲜面很好吃。

如今到淮海路上的红房子吃西餐,不算是一件优雅的事情。那里的服务员都是态度不冷不热的老阿姨,端一盆冷掉的奶油蘑菇汤给你,表情镇定得不得了,耳朵里竟是杯碟被用力碰放的声音,确实国营氛围浓厚。与新兴西餐厅里的服务相比,红房子落伍太多,并且让人们对老字号西餐社的怀念无处搁置。

对于某些上海人来说,吃西餐,吃的不仅是情调,而是老派生活的余韵。“海派西餐”里那最经典的一客罗宋汤,一客色拉,一客炸猪排,是沪人回味不尽的故乡的原味。

现在西餐厅动不动人均三四百元,三十年前吃顿西餐是十几块钱,在当时算高消费。在爱做“规矩”的家长看来,带小孩去吃西餐,仿佛也是灌输教养的一部分。小囡在星期天跟随大人去西餐社吃“大餐”,挨着父母围坐在一张长桌子两边,将白色的餐布仿照大人的样子朝膝盖上一铺,顿时有一些庄重。

小时候外公对我们说,看西餐桌上一个人懂不懂礼仪,就从他吃汤的样子看起。按照过去的规矩,那些点单的时候不点汤的食客,都有粗人之嫌,汤是“大餐”中端庄的开场。

上海人最钟爱的西洋汤,一定是罗宋汤。朱红色的浅浅一碟子,散发出奶油与茄汁酱混合的浓浓香气,汤面上有一点点微微发亮的油花。解放前许多流亡到上海的俄国人,也就是“罗宋人”,他们属于洋鬼子里比较穷苦的,在上海的市区经营着服装店、餐厅、糕点店,丰富着本土人的洋派生活。所以,过去上海人把做工还不错但是价格便宜的西装,叫“罗宋西装”,把味道颇好并价钱实惠的俄式大餐叫“罗宋大餐”,罗宋汤就是俄式红肠蔬菜汤。好的罗宋汤色泽醇厚,汤水浓稠,微微有点酸,里面的卷心菜熬得很酥,大块的切成片的红肠肉随勺子翻浮出汤面,边缘卷起,像粉红的小耳朵。

体面的喝汤方式,勺子要由内向外勺动,如果汤渐渐见底,那么就用左手轻轻掂起盘子靠向自己身体的一边。比较“老举”的人喝汤的时候一定就着面包。过去老字号西餐社里提供的餐前面包,是那种小圆白脱面包,背面是奶白色的脱底,正面被烘烤得油光澄亮,好像胖小孩的脸蛋等着你去亲吻。面包盛在竹篮兜里端来,捏上去松软又饱满,还有热气。抹上黄油,用手撕掰开一小块,蘸一下汤再吃,不知道是面包被罗宋汤浸透了,还是舌头被罗宋美味沉醉了,总之面包与汤都不辜负。两只面包吃光,发现汤盘也被面包擦拭得一干二净。

除了罗宋汤,上海人还特别喜欢吃奶油鸡丝蘑菇汤,这个比罗宋汤还要厚,里面会加入淀粉让汤质更黏稠,很多人喜欢喝之前,在月牙色的汤面上撒一圈胡椒粉。

许多上海孩子在入学前,就学会了如何文雅地喝汤,以及将肉类菜肴切成好看的长条状,绝对不让刀叉在盘子上撞击出响亮的声音……所以,即便像红房子那样的餐馆再落伍,他们还是听不得人家贬低这些老馆子,因为那些地方,对于他们一辈子的气质养成是有特殊意义的,外人不会懂。

以前红房子在陕西路长乐路口,“文革”的时候所有西餐成了“封资修”,红房子改名为红旗饭店,卖工人阶级爱吃的鸡毛菜,油豆腐线粉汤。基辛格访华以后,才悄悄地兼做西式汤与面包,一直到1977年,总算光明正大恢复了西餐社的身份,届时市民欢天喜地。而现今红房子在淮海路所处的位置,以前其实是上海西餐社。上海西餐社里有个专门传送菜的“小电梯”,小个子的服务生从“小电梯”里端出佳肴,那个画面真的跟法国电影《虎口脱险》中,指挥家从小酒馆的传菜窗口里托出食物的场景一模一样。

除了上海西餐社和红房子,思南路路口的蓝村西餐社,也是我小时候经常光顾的。那是个有火车座厢的小餐厅,很俭廉,却很干净,里面炸猪排好吃得很。与那些带着血丝的高级牛排相比,炸猪排市井了一点,可它就是上海人的心头好,实惠又美味。裹上厚厚一层金黄色面包粉的猪排,外脆里嫩,香得体面而家常,完全不似现在的炸品那么油腻张扬,吃之前上面浇一点辣酱油,切的时候一点不费劲。切成小块的猪排咬在嘴里酥嫩爽香。曾经以为,假如《十字街头》里倜傥却不阔绰的赵丹饿了,就该吹着口哨,溜达到蓝村里面去吃一客炸猪排。

80年代的蓝村还有一个镇店之宝——一名获得过上海优秀劳模称号的服务员,那可能是全中国最“克勒”的劳模了。他略微灰白的头发梳得纹丝不乱,佩戴一副细边眼镜,表情严肃却有人情味。他永远是餐厅中最繁忙的人,却总是不慌不忙,像一位绅士一样腰板挺直,灵活穿梭在桌子间,拿着纸笔耐心听每一位客人讲话,并且会在客人离去的时候一直送到门口,脸上的笑意一点不敷衍。客人们都喜欢称呼他“劳模先生”,他虽然是服务员,却有让人敬重的风度与仪态。

相比之下,现在很多硬件设施高级的西餐厅,服务生爱理不理,习惯用势利的态度对待客人。前几年,我去香港的百年老字号西餐厅太平馆吃饭,面对一头白发却像绅士一样的服务生,就想起了蓝村的“劳模先生”。

蓝村后来拆掉了,相继拆掉的,还有淮海路襄阳路的天鹅阁,天鹅阁的奶酪海鲜面很好吃。小时候在襄阳公园里看完“世界珍奇猛兽展”,脑子里被那些六条腿的牛、两只脑袋的蟒蛇、面孔像骷髅的狗弄得很害怕的时候,就会跟大人到天鹅阁吃一顿西餐压压惊。

某年得悉南京东路四川路口的德大西餐社要搬迁,赶紧赶过去吃一顿。德大是我父母定情的地方。几十年前,父亲与母亲经人介绍相识后,经常约在德大吃饭。据说那是父亲的主意,当年他在金陵路嵩山路上班,母亲在杨浦区做老师,下班之后坐55路到外滩,走到德大不过五分钟。那一段路她没有单独走过,因为每次父亲都会站在55路车站等她。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德大吃了多少次饭以后,才决定结婚。每每问他们,得到的答案总是“牢多趟,记勿得了”。那段经历,也让父亲偷师学会了一道菜——土豆色拉。

有欧洲的朋友曾对我说,来到上海生活,发现上海人家庭里做土豆色拉的水准,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可不是,某些餐馆点一客土豆色拉,端上来一看一大碗盆,土豆切得有小乒乓那么大,那真是吃土豆,不是吃色拉。上海西餐里传统的土豆色拉,是蛋黄色的一小坨,轻盈堆起,盛在嫩绿色的生菜叶子上,如小家碧玉。用小叉子砌一口送到嘴里,那介于“块”与“泥”状之间的土豆一抿就化作舌尖上的柔情,谁能抵挡?这样的土豆色拉就是贴合上海人的胃,秀气得很。

不过,现在的人可能更迷信那些抢眼又粗率的事物,许多用心费时的东西反而被视为一种过时。

前不久邀几个朋友同去搬到南京路成都路口的德大吃饭。周围年轻客人很少,左边一位戴鸭舌帽、穿背带裤的老先生在和人到中年的儿子吃饭,右边是一群香港老太太在吃水果派,大家都低声细语。

等吃过德大经典腓力牛排和黄油焗蜗牛后,之前主张要去国金中心吃意大利菜的朋友服帖了一点。席间某位离开上海已二十载的男士,边用口布抹着嘴角,边发出了回国以来头一次的感叹:“上海还在。”

暑假,我和妈妈、姐姐在家中。姐姐喜欢游泳,晒得很黑,像印度尼西亚女郎,她脚上的塑料凉鞋,和妈妈穿的是同一款式,我穿的凉鞋鞋面是皮革制的。拍照的时候我心不在焉,因为觉得裙子太短,很不好意思。我的童花头,是在雁荡路中原理发店剪的。摄于1987年,成都南路淮海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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