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向明中学的学生,却对这个学校有特殊的记忆与情愫。
小时候住得离向明很近,妈妈上班的长乐中学就在向明正对面,而姑母是向明的英语老师。我中学时念书不用功,父母就给我开“小灶”,四门功课统统请了向明中学的老师。于是,一周里面大部分时间我放学后,都要赶到向明去补课,这件事情当年让我怨天怨地。不过,出没于向明却让我有机会可以接触到男生,虽然这种“接触”少得可怜。
作为一个市三女中的学生,连一个同龄的男孩都不认识。所以当十几岁的我踏入向明时,多少能感觉到一些悸动。每次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在向明门口的红宝石蛋糕店买一块鲜奶小方吃完,然后就低着头,走了进去。记忆中,篮球场上一直有高大的男生在打球,我一边走一边远远看,那些生龙活虎的男孩们,离我的世界是那么遥远。大楼里,会有男生横冲直撞从楼梯上跑下来,哼着流行歌曲,与女生说说笑笑,他们从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就很紧张。从校门口一直走到教学楼教师办公室的那一段路,可能只需要五分钟,却是如此吸引我的五分钟,每次忍耐枯燥去上两个钟头的课,无非就是为了那五分钟。
向明中学晚上有夜校,叫“前进”夜校。有时我补课的时间是在晚上,穿行过走廊,看见各个教室里坐满二十岁上下的男男女女,脚步便不由自主地放慢。一次,撞见一个年轻人躲在楼道口吸烟,朝我一笑道:“你是这里学生?” 我又惊又羞,连忙不做声走开,脑子里一下跳出来的,竟然是古装片里头没见过男人的闺房小姐撞见神偷侠客的情节。
当年的向明早恋风气一直很盛。地处繁华地段的市重点中学,里面的少男少女,都是家里素质不错的佼佼者,所谓“饱暖思淫欲”,你一到那个场所里,止不住就对琼瑶故事里那些儿女情长心向往之。但同时,那个地方对于我充满禁忌,因为父母的朋友、亲戚都在那里教书,我仿佛是被监督看管起来,一想到那些如沐春风的事情,就有一些罪恶感。
另有一个原因,使我对向明有特殊感情。我这辈子第一个喜欢上的异性,就在向明读书。那是小学校长的儿子,比我高一届,他考进了向明。在小学里我们没有说过几句话,看见他也多半是和他母亲在一起。他母亲脾气很凶,多次在我们面前立下规定,不许理睬她的儿子,理由是:“他是小流氓!”我对此将信将疑——一个十三岁就有一米七八高的俊美少年,是个流氓?六年级的时候,有一回校长给我辅导作文,虽然她说过自己儿子不正派,其实心里还是觉得宝贝儿子很嗲的。所以得意地拿她儿子的作文出来念给我听,然后嘱咐我抄写一遍。我一个字一个字抄,激动得满脸通红,又很怕被校长看出来,就装出很不情愿的样子。那是一种多么奇妙的方式,抒发秘密的同时隐藏着秘密。那时开始,我在心里默默祈祷能考上向明,这样,就能和他在一个学校念书了。可是父母却帮我填写了市三女中的志愿。很多次,多么期望能在向明的校园里遇见那个男孩,可事与愿违,从来没有。我以为篮球场上有他的影子,远远看去,谁都不是,又谁都像他。
隔了千山万水一般的时间,某一天与我最好的女朋友聊起向明,她是向明毕业的。可她读书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在向明与她见过,“也许擦肩而过,但老天在那时没有让我们相识”。我告诉她小时候的秘密,她大吃一惊,说那个男孩她认识,他们参加过同一个课外兴趣小组,只是高中以后,失去联系。女朋友确信:“假如那时候我们认识,那么你一定也能遇到他!”我摇头笑,老天就是不给我们假如,只给我们遗憾与错过,但也许,正因为遗憾,才如此美好得没有破绽。
向明的男生,张秋迟,在南昌路家里弹吉他。他正在弹英文歌曲《红河谷》,不知道墙上的林青霞能听见吗?秋迟和别的同学一样,喜欢港台明星,新学期,他就会用这一本挂历包教科书,不过,爸爸妈妈不允许他把林青霞的美人头包在封面上,怕他上课分心,只许把彩照朝里包。摄于198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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