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一年·嘉善

十一月六日。周光贤到嘉兴将外孙女送到学校之后，来听讼楼。不一会学森兄来电话，说他与香兄等在楼下。于是四人同车去往嘉善。

周光贤在汽车里说，先去他家歇歇，再去慈山。到嘉善城西，路过地藏禅寺，见正在大兴土木，老周说，寺里还有老的建筑和老的菩萨，便下车进去。地藏寺占地近一万平米，三分之一为建筑，已建成天王殿、西厢房、念佛堂和放生池，一排长长的僧舍，两层，有好几十间。推土车正在院内平整空地，一幢民国建筑兀立中间，这就是寺里残存的老房子。以推土车作前景，拍了一张照片。一个妇女问是否烧香，烧香的话要买票，三元。回答看看就走。妇女也就不响了。老房子两层，朝东，挨着新建的地藏殿，屋内暗黑，点着灯，沿墙三面供奉着层层叠叠的长生牌位，有个和尚端着供奉的水果进去。两尊筷长的观世音像放在露天的水泥楼梯上。楼梯边一只骚头雄鸡正在觅食。善男信女三三两两，老周认识，与她们招呼。她们是为去世一年的母亲来此拜忏。听见鼓声，和尚和居士纷纷入殿。见院墙上有一则《通知》写道：农历十一月十五至十七，将由一场法会，礼诵《地藏菩萨本愿经》，设放大蒙山施食一堂。法会只设往生位。每只小牌位四十元，大牌位四百元。

见枫荷斋所藏庚辰吴藕汀八十八岁所写《宋人词意册页》十开：一、看野水涵波，隔柳横孤艇；二、江南好景，落花时节又逢君；三、水边山，云畔水，新出烟林；四、与鸥为客，绿野留吟屐；五、最好是、小桥芳树寻幽趣；六、碧云缺处无多雨，愁与去帆俱远；七、悦亲戚之情话，况溪山、坐中如画；八、望衰柳、尚色依依，暮天静、雁阵高飞；九、直待金风到后，红叶秋时，细写情辞；十、殷勤片月飞来，更随暗香细索。

见枫荷斋所藏《张振维壬申书画册页》十三开：一、词稿《调寄临江仙·赠建琴小友》：临别赠言君记取。一轮红日初生，满怀壮志上征程。勤奋不怕苦，学习白求恩。遥望平湖连大海，怒涛直卷沧溟。弄潮拍浪小豪英。虚心求进步，放眼尽光明。二、设色山水，题有：“空濛岚气入晴天，江上青山山外田。水阁凭栏无意绪，诗情忽寄渡头船”。三、书旧作诗二首：《读宾虹师黄山写生稿有感》：虹叟说黄山，到老百不厌。本是山中人，一一画图寄。昔闻始弱冠，松云入梦寐。忽忽三十年，难识黄山面。把笔问何从，师已骑鲸去。颠连动乱中，书画杂鬼气。今值河汉清，心灵不我弃。每向图中游，味比美酒冽。《己未夏与友人同游金华冰壶洞》：移得昆仑雪，寒凝太古精。更飞三峡水，一瀑万雷鸣。四、水墨《写故乡山水》，题有“山势走龙蛇，山头三两家”。五、水墨花鸟，题有：一瓜卧草中，忽来小鸟憩其上。作画本自然，乃得物外状。六、诗两首：《己巳除夕肺疾稍痊》：一病经年寂寞身，弥天爆竹又催人。比量旧岁心常健，犹有豪情赶上春。《壬申新正立春所谓百年难逢也》：俯首人民不惜身，岂知病似鬼缠人。一声霹雳新雷动，扫尽妖魔是立春。七、设色花卉，题有“绿梅少见水仙多”。八、山水，题“仁者乐山”。九、设色《夏果图》。十、花卉，题“荷叶荷花墨汁涂”。十一、花果，题有“南瓜葫芦屋角悬”。十二、设色山水，题有“山高鸟飞迟”。十三、《绝句一首》：溪山作卧游，花鸟去烦忧。书画写真态，诗歌争上游。诗后有跋：“壬申夏日，盈智老弟出此册，属写山水人物花鸟，自知无特出手段，博笑而已，口占五言绝句一首。”册页用印有：朱文“祝如”、白文“张振维印”、朱文“拜虹庐”，朱文“张振维印”、白文“师造化”。

老周住嘉善城西，自建的别墅。周说，当时新区开发，政府卖地，每亩四五万，动员我买。我犹豫了很久，才买了六亩。各建别墅厂房，别墅自住，厂房出租。别墅蝴蝶门口石雕户对，檐上有匾“惠风和畅”。人未进屋，豢养的三条狗已趴在窗台探头摆尾。门庭中间两只人高的青瓷花瓶，悬笼里的八哥学着人话连说“你好，你好”。天井里假山水池，香橼挂满枝头，枣树绿叶繁茂。三楼别墅，落地长窗，阳光满室。一楼西屋仿古装修，窗楣处悬挂施祖铨题匾“气若幽兰”，两边板对为李白之句：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右左颠倒。西墙的中堂镜框为俞驾沧山水，两边是张秋池所书老毛句子：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山舞银蛇原驰蜡象。“鱼翔浅底”写成了“鱼浅翔底”。东墙四屏毕宏伟花鸟。周说，原来所挂是岳石尘花鸟，因舍不得而改岳为毕。老周的藏品存放三楼，墙上是陈从周《竹石图》，上款“兆明”。见吴藕汀八十八岁所写《宋人词意册页》十开；《张振维壬申书画册页》十三开；朱屺瞻梅花，高式熊题写诗堂；抱冰精舍花卉；吴蓬竹叶小鸡；沈子丞的《蒲团清梦》有外甥潘德熙题跋；许南湖山水；李震坚人物；王孙乐对联；沈侗廔与范立群合作的兰石；任小田玉兰钗条等；一幅无款花卉，老周在裱轴上标注“吴藕汀花卉”，吴香洲拉开画轴说：“这是我的作品。”

午饭之后，便去慈山，路过胥塘桥，老周说：“看看金氏后厅？太平天国的议事厅。”汽车停在盐典埭。金氏后厅的门口有一块“禁止入内”的牌子，墙上还钉了两块牌子，上面这块写着“院内有狗狗咬自负，文物重地闲人免进。二〇一〇年十月三日。”下面写着“前门盐典埭二十五号，后门原瓶山街二一九号”。老周直接带我们穿过门墙，天井，腰墙。后厅面阔三间，朝南门窗墙面均毁，檐高厅敞，家具杂乱。香洲说：“明朝的厅堂高敞，挂画均为长轴。”见狗三条，母狗上了链条，乳狗卧于箩筐。主人是广东口音的老太太，金家后人。老太太的男人叫金尚元，正巧出门不在。老太太说，房子建于明代。四根廊柱均有一抱粗，础石墩上雕有莲花、铜钱和七星。东墙上原有太平天国壁画，十多年前粉刷去掉。范学森看了廊柱的色彩纹理，说是楠木。地上铺满方砖，日久碎裂，历经沧桑。东厢二层小楼，为金尚元祖父结婚时挑出加长。厅前西角剩有天竺假山，方形石盆植梅树一株，丝瓜爬满枝头。院里列有文物保护牌子。老太太不知道金氏祖上情况，没有人知道。前院墙角有井一口。老太太说，是解放军驻嘉善时所用之井。去年九月，《嘉兴日报》曾有署名袁正的摄影报道，称“历经四百余年沧桑的金氏后厅在新建的商品房中显得十分不协调”。不知道袁正说的“协调”应该是怎样？

嘉善慈山产鹤亭

《东园慈山记》：东园本为明代万历年状元钱相国士升别墅，名息园，有诗句“小桥波去湾湾水，曲径循来处处花”流传后代。清初，园归曹氏所得，其中有六松山房、小飞来等胜景。乾隆六年，园中鹤产二雏，园主曹庭栋葺产鹤亭。乾隆九年，回任知县陈以刚开浚城河，于园东隙地积土成阜，垒石为山，适庭栋母七十寿辰，园名慈山，自号慈山居士。复筑晓翠楼，观妙轩。环境清幽，日惟板舆奉亲以为乐。园内花木扶疏，轩馆相接，饶有雅趣，为当年文人吟诗作对唱和之地。原曹氏在城北，本有永宇溪庄，息园位在其东，遂改名为东园。有诗句“旧业溪东五亩居，板桥渡处树垂庐。闲开曲径堪栽菊，静敞明窗好看书”为证。咸丰十年兵燹后，园林摧折，遗址仅存者唯荷花池与慈山而已。昔为名宦乡贤之居，今作培育英才之府，愿后先辉映，人才辈出，则此碑之立寓意深远也。乙亥年教师节嘉善一中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