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五日。章园路茶香坊阿三饭店小酌之后,蝶庵建议去古窦泾看鱼池汇桥。数年前蝶庵曾骑摩托去看过。过圆通寺,古窦泾,汽车停在曹家兜。田里的雪里蕻一片翠绿。村民的房前屋后,都整齐叠放着菜甏。醃制雪里蕻,是这里的传统。鱼池汇桥横跨鱼池汇港,长四十一米,宽两米,七孔梁式石栏板,两边各有桥联,中间栏杆雕有石狮四只。桥东堍有一九九二年嘉兴市竖立的“市级文物保护单位”牌子。威剑不停拍照,各种角度。对岸,有渔翁正撑开渔舟,划去。笑我问:“有鲫鱼?多少钱一斤?”渔翁说:“八元。”村民说:“桥梁上所刻的桥名是‘重建广福桥’。”威剑扳着桥栏,探头去看,看不见,然后探出身子,伸出手摁下快门,拍到的桥名果然是“重建广福桥”。村民说:“对岸是三阳村。鱼池汇这地方,从前鱼池交汇。桥堍原有一座鱼池汇庵,有石碑一块,尚存,只是在附近人家的院里。如今庵虽已拆除,旁边的两间平屋依旧供奉着观世音菩萨和七老爷。初一、月半,老太太依旧来此烧香拜佛。”笑我走进隔壁的居民,主人正在灶前添柴烧饭,问“有庵门的钥匙?”回答:“没有。在念佛老太太那里。”威剑请村民带我们去看碑,走到“永红二小”前,村民说:“就在这个院里。这个院子,现在是我堂弟借来做仓库。堂弟生产一次性调羹。”威剑爬上围墙。村民说:“碑埋在院墙角的地下。”
鱼池汇桥出来,汽车过古窦泾,郁懋桥,长春桥,便是百花庄。吴藕汀《药窗杂谈》中写道:“‘百花庄’应作‘不花庄’,元人把牛叫做‘不花’,这里可能是当时养牛的地方,或者有姓不花的元人居住。”雍正三年(一七二五年)朱彝尊葬于百花庄,查慎行来此送葬,并留有百花庄诗句。蝶庵曾来过此地,寻访竹垞墓。威剑与笑我便是第一次来。镇上商店齐备,公路两边多为农民蔬菜摊位。汽车穿过小镇,停在路边。沿后埭,小镇二层小楼与百年平屋相间,平屋屋脊燕尾高翘。后埭十六号的廊檐下,六七个老人正在聊天,或长凳、或竹椅,老太太们袖套、围身、兜头布。八十四岁的梅先生是这家老屋的主人,梅先生说:“城里常有人来看我们的房子。”梅先生指着地砖说:“这里铺成三个菱形。”然后指正房子正梁说:“梁上也是相同图案。据说,这是好口彩。”打听朱家坟的位置。老人们记得从前附近有一座大坟,石人石马石牌坊。只是年代久远,坟地已经建起了楼房。沿湖边环过水泥百花桥,桥堍有老屋,廊檐下老太太正在用绳子修蒸架,老太太叹息:“蒸架买不到,修又修不好。”问老太太:“从前附近可有朱家坟?”老太太浑然不知。另一个老太太正过桥,说:“我家老头应该知道,他已九十。现在,他出去搓麻将了。”沿桥西街,到水泥秀善桥,桥边楼前的水泥场上,一堆外地口音正在打牌。鸡鸭猫狗,房前屋后。紧邻秀善桥,有一座石桥,桥上堆满柴禾,梁上刻有“秀实桥”三字。桥上水道弯弯曲曲,居民临水而居。到长春桥,终于打通了高子祥家里的电话。高说:“我家离百花庄不远。”高子祥一定知道朱彝尊和朱国祚的墓址。
高子祥,民国廿九年生,今年七十三岁。一九六八年起任塘汇乡文化站、广播站站长。喜欢文史。二〇〇一年退休,住百花庄附近。前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高子祥曾托人送来自印《采风杂记》,当时高在电话中说:“检查出来下身得了肿瘤,已经切除,做了三次化疗。一月四日,将做第四次。”到了百花庄,想起高子祥。拨了很多电话,终于接通。高说:“近来身体不错。家住古窦泾附近殳家港的三阳村。”汽车开到三阳村,高子祥在村口迎候,看上去气色不错。高的女儿泡出三碗炒米茶。嘉兴过年风味。高送我两份《百花庄》报,总第九期和第十一期。高为此报副刊编辑。高分别签名送蝶庵、威剑和笑我《百花庄风情录》和《采风杂记》。我说:“还没有见过你的《塘汇风情》。”高说:“还有。只是错别字太多,不好意思送人。”高又签名送笑我一本。《百花庄风情录》,有百花庄示意图,朱彝尊之墓,就在秀实桥附近。蝶庵说:“我们刚刚见到的石桥就是秀实桥。”随后,我们请高子祥带路去看朱国祚墓的遗址。据史料载,朱彝尊墓与朱国祚墓相距五里。
蝶庵与高子祥站在朱国祚墓地上,笑我为他们拍照。威剑摄影
高子祥坐在威剑旁边的副驾驶位上。从三阳村,过百花桥,这是第三座名“百花”的桥,约十分钟,到百花庄探花村。五六村民正在屋檐下孵太阳。高子祥说:“坟上的石马还在?”村民回答:“还在。”高说:“朱国祚的墓上原来有两尊石马,完好的一尊,二〇〇三年被人六千买走,开支村里的有线电视。”走过村庄,见地里搭有一排排塑料大棚,据说是葡萄,穿过大棚,有一块菜地,远处河荡环绕。高说:“这叫漏斗荡。”不远的地里,平躺着一块两米宽长的石头,即朱国祚墓地上的残马,头尾缺损,马鞍雕刻精美。四人分别站在石上拍照留影。如果此处建亭立碑,与朱彝尊墓、龚宝铨故居,可成为油车港旅游线路。朱彝尊曾在《鸳鸯湖棹歌》中写道:“百花庄口水沄沄,中是吾家太傅坟。当暑黄鹂鸣灌木,经冬红叶映斜曛。”诗后有注曰:“百花庄在城北十五里,先文恪公赐茔在焉。”朱彝尊出生时,他的曾祖朱国祚已在五年之前去世。朱彝尊的孙子朱稻孙,留有《六峰阁诗稿》,康熙年间曾到此地,《拜先太傅文恪公赐墓》诗中写道:“雨露初濡候,来瞻太傅坟。石羊眠细草,宰木护层云。出袖成仪注,因妃罢礼文。回思建储日,辛苦有谁分。”回到村民,村民说:“不久前,朱彝尊的第十一世孙,曾来此察看墓地,凭吊先人。”蝶庵在村口发现两块带文字的墓砖。笑我随手拔了一把枯草,擦拭,“福禄寿”三字清清楚楚。此处够得上“福禄寿”的墓砖,除了朱国祚,还有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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