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中国南方的一个古老族群，在新石器时代晚期的文化特征是几何印纹陶和有肩石斧、有段石锛并存的文化，斧、锛被华夏族的历史学家概括为戉，在甲骨文中便被他称为“戉”，后来称为越族。
因为越族内部有不同的群体，所以在战国时期将之称为“百越”。到战国晚期，随着华夏族对越民族群体了解的深入，并针对越民族群体分布广、支系多、文化有内部差异的这些历史特点，历史学家便将越民族群体称为“百越”。“百越”一词始见于战国后期吕不韦命宾客写成的《吕氏春秋·恃君览》：“杨汉之南，百越之际。”[1]“百越”一词见于此书，应是在此之前已有这一历史事实存在。这说明了西周以后，随着各民族群体间经济交流的日益频繁、主客观生活环境的改变、内部发展的不平衡产生，才呈现出个性差异，才有“百越”名称的出现。以后，“百越”或“百粤”便成为越民族群体各支的通称，细析之又有闽越、骆越等。
一、骆越民族名称的历史演变
尽管骆越作为一个民族名称第一次是在《史记·南越列传》中出现，但是骆越作为百越民族当中的一部分，在先秦、秦汉时期的历史文献当中已有“路人”“瓯”“骆”“瓯骆”“雒越”“交趾民”“扬越”等名称，现分述如下。
（一）路 人
骆越先民最早被称为“路人”，见于《逸周书·王会》[2]，《逸周书·王会》篇记载了周成王成周之会的盛况以及各个方国的献贡，其中有“卜人以丹砂，路人大竹”[3]之语，对于何为“路人”，晋人孔晁最早认为：“路人，东南蛮。贡大竹。”[4]此后学者们主要根据“大竹”所出和音转之说来进行考证，认为“路人”为“东南蛮”，为“骆越”。清人何秋涛赞同晋人孔晁“路人，东南蛮”的判断，认为“路人”等“俱南方之国也，当即故路人国地也”。此外，何秋涛对于《元和姓纂》关于“露氏露伯”内容所作的按语曰：“路、露、骆古字并通，夏殷露伯即周初路人，盖越之支而封于闽地者也。路人在东南，闽地亦在东南，考其方域，正为密合。史言闽越东瓯姓骆氏，后子孙又姓露氏，皆原于此。”[5]清人朱右曾就直接认为：“路，音近骆，即骆越”[6]。
四川大学的蒙文通先生进一步据《说文解字》《文选·吴都赋》（刘逵注）等材料，将“路人大竹”的“竹”和《吕氏春秋·本味》“越骆之菌”的“菌”相联系，从而认为“路人”即“越骆”，亦即“骆越”[7]。陈汉章又云：“为周职方七闽之一。路亦作雒（按，雒即骆越之骆）。”[8]
今人黄怀信基本赞同清代何秋涛之说，认为“路”为“古国，即《禹贡》之簬，夏、殷曰露，春秋曰骆”[9]。
综上所述，路人是先秦时期华夏族的历史学家对骆越的称呼，在华夏族的历史文献中记载为“路人”。因为是先秦时期的历史文献，所以关于路人的分布区，古今学人的认识也是较为模糊的，晋孔晁认为：“路人，东南蛮。”[10]清何秋涛《王会篇笺释·卷下》又进一步认为“路人”等“俱南方之国也”[11]。当然，虽然不能明确具体的位置，但是古人也十分明确地指出“路人”是华夏族东南方的民族，这与后来骆越的分布区是重合的，当为今天岭南延及至中南半岛北部这一广大地区。这样的认识十分重要，因为它告诉我们这样一个基本事实，即华夏族南方的骆越先民人数众多，分布区广大，内部仍然还有众多的亚支系存在，所以华夏族的历史学家对不同部分的骆越亚支系就有不同的认识，于是在不同时期就有了关于骆越民族的不同民族名称。
（二）瓯骆、雒越
同样是在《逸周书·王会解》中，还把骆越民族称为“瓯”，认为“瓯”是分布在南方的民族，即华夏族的南方有“瓯、邓、桂园、损子、产里、百濮、九菌”[12]。文中的“瓯”就是骆越先民在先秦时期的另外一个民族名称。到了秦汉时期“瓯”也称为西瓯，亦称西呕。《史记·南越列传》载：“（赵）佗因此以兵威边，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东西万余里……陆贾至南越，王甚恐，为书谢，称曰：‘蛮夷大长老夫臣佗，前日高后隔异南越，窃疑长沙王谗臣，又遥闻高后尽诛佗宗族，掘烧先人冢，以故自弃，犯长沙边境、且南方卑湿，蛮夷中间，其东闽越千人众号称王，其西瓯骆裸国亦称王。’”对此，《史记》“集解”注引《汉书音义》说：“西瓯骆“骆越也。”又颜师古注也说：“西瓯即骆越也，言西者以别于东瓯也。”[13]
在《汉书·西南夷两粤朝鲜传》当中有两个地方提到骆越，仍然是称为瓯骆，“佗因此以兵威财物赂遗闽粤、西瓯骆，役属焉。东西万余里。乃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侔”[14]。此外，《汉书·西南夷两粤朝鲜传》在讲到汉武帝平定东越之乱后，因为骆越的首领有功封为下鄜侯，即“故瓯骆将左黄同斩西于王，封为下鄜侯”[15]。
到了近代，林惠祥先生在《中国民族史》中亦说：“骆越，亦称瓯越，或西瓯，在今广东西南及安南。”[16]则骆越在不同的历史文献还被称为瓯越，或西瓯。
骆越，在以下历史文献当中又写为“雒越”。在古代的韵书中，骆、雒发音相同。《释文》雒字注：“雒音洛，本作骆。”可见二字互通。其之所以名为雒，北魏郦道元为《水经·叶榆水注》“过交趾麋泠县北，分为五水，经交趾郡中，至东界复合为三水，东入海”一句作注时，引三国时吴人《交州外域记》曰：“交趾昔未有郡县之时，土地有雒田。其田从潮水上下，民垦食其田，因名为雒民。设雒王、雒侯，主诸郡县。县多为雒将，雒将铜印青缓。后蜀王子将兵三万来讨雒王、雒侯，服诸雒将。蜀王子因称安阳王。后南越王尉佗举众攻安阳王。”[17]而在《史记·南越列传》中“（赵）佗因此以兵威边，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东西万余里”的注释。同样是注引《广州记》，《广州记》又记载为：“交趾有骆田，仰潮水上下，人食其田，名曰骆人。”可见古人对于“雒”“骆”是可以交互使用的。
此外，相关的历史文献当中还把“雒”“骆”又误记为“雄”，《旧唐书·地理志四》“安南都督府”条引《南越志》曰：“交趾之地，最为膏腴。旧有君长曰雄王，其佐曰雄侯。后蜀王将兵三万讨雄王，灭之。蜀以其子为安阳王，治理交趾。”注引《南越志》曰：“交趾之地最为膏腴。旧有君长曰雄王，其佐曰雄侯。后蜀王将兵三万讨雄王，灭之。”[20]我们认为这儿的“雄”是一种误写，是把骆越的“骆”字误写为“碓”，再由“碓”误写为“雄”，因为《越史略·国初沿革》载：“至周庄王时，嘉宁部有异人焉，能以幻术服诸部落，自称碓王，都于文郎，号文郎国。以淳质为俗，结绳为政，传十八世，皆称碓王。”[21]则所谓的“雄王”就是交趾地区的骆越首领，是由“碓”误写为“雄”而产生的，实际上所谓的“雄王”就是交趾地区骆越的首领，而且不是所有骆越的首领。
以上有关西瓯和骆越的内容在《资治通鉴》《通典》《路史》《粤西文载》等书中都有记载，大同小异，稍有出入。综合现有研究资料我们认为，西瓯与骆越是同一个民族群体的两个称谓，如《史记·赵世家》载：“夫翦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正义”引《舆地志》即云：“交趾，周时为骆越，秦时曰西瓯。”[22]
至此，我们可以得出基本看法：骆越作为百越民族的一个支系，其之所以叫作骆越，是因为他们主要分布在珠江、红河三角洲和东南沿海，能够利用海水和江水的涨落所提供的水源及养分从事稻作生产，这个特点被概括为“骆”。又由于他们是百越民族的一个支系，所以被华夏族的历史学家称为骆越，而分布在交趾地区的骆越又被部分历史学家称为“雒越”，这一地区的骆越首领也就称为“雒王”“雒侯”，最后又讹为所谓的“雄王”。
（三）交趾民、扬越
交趾，首先是一个民族名称。华夏族的历史学家也把生活在交趾郡的骆越民族称为交趾，关于为什么要称为交趾，从古代文献对交趾的记载来看，有几种说法，第一种说法是《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记载说：“其俗男女同川而浴，故曰交趾。”[23]这种说法存在问题，南方民族特别是百越民族基本都有男女“同川而浴”的风俗，并没有都称为“交趾”，所以这样的观点难以成立。第二种说法是在《通典·边防典四》当中说的：“极南之人，雕题交趾。交趾，谓足大趾开阔并立相交。”[24]显然这是把骆越民族因为生产劳动而形成的一个体质特征作为民族名称，因此在《山海经》当中则把骆越的先民称为交趾民，也称“交胫国民”，《山海经·海外南经》载：“交胫国在其东，其为人交胫。”郭璞云：“言脚胫曲庆相交，所谓雕题交趾者也。”[25]则雕题交趾之俗，是骆越民族的文化习俗，联系后来史书的记载，是秦汉时的骆民，因此顾野王《舆地志》才会记载说：“交趾，周为骆越，秦时为西瓯。” [26]第三种说法是越南的历史学家陶文英在他的《越南古代史》当中说：蛟龙是越人的图腾，古代越人的文身习俗就是文蛟龙的形状于身体之上，而古代“交”“蛟”二字可以通用，因此交趾之名就是从龙蛇图腾崇拜当中引申出来的。[27]所以可以认为交趾就是指崇拜蛟龙的民族，这是一说，可以作为参考，因为百越民族崇拜蛟龙是一个普遍的文化现象。
交趾，其次是一个地理空间概念，即骆越民族的一个分布区。“交趾”最早在《尚书·尧典》中记载为：“申命曦叔，宅南交。”[28]文中的“南交”指的是华夏族分布区的南方，具体方位较为模糊，对此，《墨子·节用篇》记载说：“古者尧治天下，南至交趾，北至幽都。东西至日月之所出入，莫不宾服。”[29]又《韩非子·十过篇》当中也有相似记载：“臣闻昔者尧有天下，其地南至交趾，北至幽都。东西至日月之所出入者，莫不宾服。”[30]这说明在春秋战国时期，华夏族的历史学家都认为尧的政治势力曾经到达过交趾，如果用今天的语言来表述，可以认为春秋战国时期华夏族的文化影响力已经到达了交趾，因此，《尚书·尧典》当中的“南交”就是中国历史文献中最早记载的交趾地区。
再说扬越。《尚书·禹贡》称中国古代有九州，由于骆越分布在先秦时期中国九州的扬州之南，所以也被称为“扬越”。《史记·南越列传》说：“秦时已并天下，略定扬越，置桂林、南海、象郡，以谪徙民，与越杂处十三岁。”对此，《史记》“正义”说：“夏禹九州本属扬州，故云杨越。” [32]这说明在个别的历史文献当中，骆越也称为扬越。
二、骆越分布
从自然地理的角度对骆越分布的记载，《汉书·地理志》颜师古注引臣瓒曰：“自交趾至于会稽七八千里，百越杂处，各有种姓。”[33]由此可见，“百越”大多分布在河流纵横的地区，自东向西有长江、钱塘江、闽江、珠江、元江（红河）、澜沧江、怒江，即从河姆渡到印度的阿萨姆邦都有分布，以稻作农耕为主。骆越就是分布在珠江、元江（红河）流域百越民族的一部分。
但是，对骆越民族分布的研究，还应该从统一多民族中国发展的历史角度来进行分析，从中既可以看到骆越的历史分布规律，也可以看到骆越是怎样成为统一多民族中国一个组成部分的。
先秦时期，中原华夏族与东南地区的骆越交往主要是以经济文化的交往为主，在政治上建立统属关系是从秦始皇开始的，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秦朝南取百越之地，设立南海郡、桂林郡、象郡，这三个郡都是骆越分布区，《史记·秦始皇本纪》载：“（秦始皇）三十三年，发诸尝逋亡人、赘壻、贾人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以适遣戍。”“集解”注引韦昭曰桂林“今郁林是也”。又“集解”注引韦昭曰象郡“今日南”。又“正义”注引曰南海郡“即广州南海县”[34]。说明秦始皇设置的南方三郡，都是骆越民族的分布区。
儋耳郡和珠崖郡有骆越分布，《汉书·地理志下》载：“自合浦徐闻南入海，得大州，东西南北方千里，武帝元封元年略以为儋耳、珠崖郡。”[36]《汉书·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下·贾捐之传》亦载：“初，武帝征南越，元封元年立儋耳、珠崖郡，皆在南方海中洲居，广袤可千里，合十六县，户两万三千余。”[37]《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又载：“其珠崖、儋耳二郡，在海洲上，东西千里，南北五百里。”[38]则汉武帝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在海南岛设置了儋耳郡和珠崖郡，实现了统一多民族中国对海南岛的治理和管辖，依谭其骧先生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39]，珠崖郡的治所在今天海口市东南，儋耳郡的治所在今天海南省海口市西南。《资治通鉴·汉纪二十》认为珠崖郡、儋耳郡的民族属于“骆越之人”，胡三省言：“余谓……珠崖，盖亦骆越地。”[40]明吴伯宗的《荣进集·送李万州之任》又载：“海之中有洲，方千里，为府若州者四，曰：琼、崖、儋、万，盖古岛夷骆越之地。”[41]由此说明在海南岛上面也有骆越分布。
南海郡是秦始皇时期设置的，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重开，“属交州”[42]。南海郡是赵佗南越国的政治中心，其治下的民族以骆越为主体。
郁林郡，《汉书·地理志下》载：“郁林郡（治布山，今广西桂平），户万二千四百一十五，口七万一千一百六十二。” 颜师古注曰：“故秦桂林郡，属尉佗。武帝元鼎六年开，更名。有小溪川水七，并行三千一百一十里。莽曰郁平。属交州。”[43]郁林郡是骆越的分布区，《旧唐书·地理志四》记载说：“邕州宣化县（今广西邕林县），有驩水在县北，本牂柯河，俗呼郁状江，即骆越水也。亦名温水，古骆越地也。”[44]之所以叫作骆越水，就是因为是骆越的分布区，故名。汉代的郁林郡到了唐朝以后在郁林郡故地设置了贵州、郁平、宣化等郡县，在相关的历史文献当中都认为这些地方是故地骆越的分布区。贵州，据《元和郡县图志·岭南道》“贵州”条载：“本西瓯骆越之地。”[45]《太平寰宇记·岭南道十》“贵州”条亦载：“贵州……《舆地志》云：‘故西瓯骆越之地。’”[46]郁平，据《旧唐书·地理志》“贵州”条：“郁平。汉广郁县地，属郁林郡。古西瓯、骆越所居。”[47]《文献通考·舆地》“贵州”条载：“贵州，古西瓯、骆越之地。”[48]依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贵州治郁林县（今广西贵港市），辖领范围约为今天广西壮族自治区贵港市一带。《资治通鉴·汉纪四十八》载：胡三省引刘昫曰：“贵州郁平县，汉郁林广郁县地，古西瓯骆越所居，谷永招降乌浒，开置七县，即此也。”[49]宣化，《旧唐书·地理志》“邕州”条载：“宣化。州所治。汉岭方县地，属郁林郡。秦为桂林郡地。欢水在县北，本牂柯河，俗呼郁林江，即骆越水也，亦名温水。古骆越地也。”[50]
苍梧郡，《汉书·地理志下》载：“苍梧郡（治广信，今广西梧州），户二万四千三百七十九，口十四万六千一百六十。县十。”颜师古注曰：“武帝元鼎六年开。莽曰新广，属交州。”[51]苍梧郡是骆越传统的分布区。
合浦郡，《汉书·地理志下》载：“合浦郡（治合浦，今广西合浦常乐河北岸），户万五千三百九十八，口七万八千九百八十。”颜师古注曰：“武帝元鼎六年开，莽曰桓合。属交州。”[55]合浦郡也是骆越的主要分布区，唐宋时期在合浦郡故地有横州，根据北宋欧阳忞撰《舆地广记·广南西路下》“横州”条：“横州，春秋、战国为骆越之地。”[56]属于合浦郡故地的茂名也是骆越的分布区，《旧唐书·地理志》“潘州”条载：“茂名。州所治。古西瓯、骆越地，秦属桂林郡，汉为合浦郡之地。”[57]
九真郡，《汉书·地理志下》：“九真郡（治胥浦，今越南清化西北），户三万五千七百四十三，口十六万六千一十三。”颜师古注曰：“武帝元鼎六年开。有小水五十二，并行八千五百六十里。莽曰九真亭。”[58]东汉时期的九真郡辖区约为今天越南中北部清化、荣市一带。关于九真郡骆越分布的情况，《资治通鉴·汉纪五》《资治通鉴·汉纪二十》记载：“赵佗因此以兵威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胡三省引《广州记》曰：“交趾有骆田……南越王尉佗攻破安阳王，令二使典主交趾、九真二郡，即瓯骆也。”同书又有“骆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相习以鼻饮”语，对于“骆越之人”，胡三省更言：“余谓今安南之地，古之骆越也。”[59]此处的“安南”当为由唐代安南都护府而来的惯用之语，当指今天的越南北部，即河内、清化、荣市一带。
日南郡，在秦始皇时期的象郡之内，“武帝元鼎六年开……更名。属交州。户万五千四百六十，口六万九千四百八十五。……水入海，有竹，可为杖。莽曰日南亭”[60]。日南郡是骆越分布的最南部。
历史上中国南方的骆越还有被迁徙至内地“中卢”“零陵”居处的情况。《史记·南越列传》载：“苍梧王赵光者，越王同姓，闻汉兵至，及越揭阳令定自定属汉；越桂林监居翁谕瓯骆属汉：皆得为侯。”“索隐”引《汉书》云：“桂林监居翁为湘城侯。”又引韦昭云：“湘城属堵阳。随桃、安道、膫三县，皆属南阳。”[61]两汉的南阳郡即今天河南省南阳市及其与湖北省交界一带，堵阳即今南阳市东北的方城。《后汉书·吴盖陈臧列传》载：“（建武）十一年，（臧宫）将兵至中卢，屯骆越。”李贤注解曰：“中卢，县名，属南郡，故城在今襄州襄阳县南。盖骆越人徙于此，因以为名。”[62]《太平寰宇记·山南东道四》“襄州”条的记载则更详细些：“《州郡志》云：‘襄阳，本汉为中卢县地，汉初徙骆越之人居之。’”[63]汉中卢县在南郡北界，紧邻南阳郡。这些骆越可能是随“桂林监居翁”一起迁居的。
九真郡的一部分骆越也被迁至湖南与广西相连接的地区。《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载：“明年夏四月，援破交趾，斩征侧、征贰等，余皆降散。进击九真贼都阳等，破降之。徙其渠帅三百余口于零陵。于是领表悉平。”[64]关于零陵，西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分桂阳郡设零陵郡，治零陵县（今广西全州县西南），莽新改名九疑郡，东汉复用故名，并移治泉陵县（今湖南永州市南的零陵区），东汉时期的零陵郡，治泉陵县（今湖南永州市南的零陵区），辖领范围大约为今天湖南省西南部邵阳市、永州市和广西壮族自治区东北部的桂林市之连接处一带。
三、结 语
通过对骆越族源的研究，可以十分明确地知道骆越是中国南方百越民族的一部分，是秦王朝南海郡、桂林郡、象郡辖境内的民族，是汉王朝儋耳郡、珠崖郡、南海郡、苍梧郡、郁林郡、合浦郡、交趾郡、九真郡、日南郡辖境内的民族，是统一多民族中国辖境内的居民，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宋代越南立国之后，才开始有一部分骆越后裔成为越南的居民；通过对骆越分布区的研究，证明所有的骆越在宋代以前一直都是分布在统一多民族中国境内，宋代以后才开始有一部分骆越后裔分布在越南境内，因此我们认为历史上骆越的分布区相当于今天中国的广东省、广西壮族自治区、贵州省东南部、云南省东南部、海南省，以及中南半岛东北部的相关国家和地区。
原载《云南社会科学》2015年第6期
【注释】
[1]《吕氏春秋》，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362页。
[2]《逸周书》又名《周书》，是一部周代文献的汇编。曹魏西晋间人荀勖所编《周书序》认为《王会》篇为周公、成王时作，其文曰：“周室既宁，八方会同，各以其职来献，欲垂法厥后，作《王会》。”
[3]《逸周书》，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63页。
[4]（宋）王应麟撰：《周书王会补注》（一卷，影印本），收于《中华再造善本·金元编·史部》，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5年版，第4283页。“东南蛮”一语，在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晋孔晁注《逸周书·卷七·王会解第五十九》（影印本）“路人大竹”下注文中为“东方蛮”。清以来的研究著作中也都存此两种说法，如黄怀信等撰，李学勤审定：《逸周书汇校集注·汇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952页。
[5]（清）何秋涛撰：《王会篇笺释·卷下》，收于《续四库全书·三〇一·史部·别史类》，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293、294页。另，相关引文又见黄怀信等撰，李学勤审定：《逸周书汇校集注·汇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953页，此本引文与《王会篇笺释·卷下》之文相较有删节重组。
[6]（清）朱右曾：《周书集训校释·卷七》，收于《续四库全书·三〇一·史部·别史类》，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159页。
[7]蒙文通：《越史丛考·骆越与西瓯》，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85～86页。另，《吕氏春秋·孝行览第二·本味》载：“越骆之菌，鳣鲔之醢。”汉高诱注曰：“越骆，国名。”见文渊阁《四库全书·吕氏春秋·卷十四·孝行览第二·本味》影印本，今本又见张双棣等译注《吕氏春秋译注》，吉林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388页。
[8]黄怀信等撰，李学勤审定：《逸周书汇校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953页。
[9]黄怀信：《逸周书校补注译》，西北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359页。
[10]（宋）王应麟撰：《周书王会补注》（一卷，影印本），收于《中华再造善本·金元编·史部》，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5年版，第4283页右上，原书页码为“廿九”。
[11]黄怀信等撰，李学勤审定：《逸周书汇校集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第952～953页。
[12]《逸周书》，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63页。
[13]《史记·南越列传》，中华书局标点本1982年版，第2969、2970页。
[14]《后汉书·西南夷两粤朝鲜传》，中华书局标点本1975年版，第3848页。
[15]《后汉书·西南夷两粤朝鲜传》，中华书局标点本1975年版，第3863页。
[16]林惠祥：《中国民族史》，上海书局1984年版，第124页。
[17]郦道元著，陈桥驿等译注：《水经注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264页。
[18]（汉）许慎撰，（清）桂馥注：《说文解字义证》上册，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291页。
[19]石钟健：《百越史研究》，中南民族学院民族研究所内部版，1983年版，第23～25页。
[20]《旧唐书·地理志》，中华书局标点本1975年版，第1750页。
[21]文渊阁《四库全书·越史略·卷上》影印本。
[22]《史记·赵世家》，中华书局标点本1982年版，第1808、1809页。
[23]《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中华书局标点本1962年版，第2834页。
[24]《通典·边防典四》，中华书局标点本1988年版，第5080页。
[25]袁珂：《山海经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195页。
[26]转引自陈国强等著《百越民族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240页。
[27]［越南］陶维英著：《越南古代史》，刘统文、子钺译，商务印书馆1976年版，第41页。
[28]江灏、钱宗武译注，周秉钧审校：《今古文尚书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5页。
[29]《诸子集成·墨子闲诂》第4册，上海书店影印本1986年版，第102页。
[30]《诸子集成·韩非子集解》第5册，上海书店影印本1986年版，第49页。
[31]《汉书·地理志》，中华书局标点本1962年版，第1629页。
[32]《史记·南越列传》，中华书局标点本1982年版，第2968页。
[33]《汉书·地理志》，中华书局标点本1962年版，第1669页。
[34]《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华书局标点本1982年版，第253页。
[35]《汉书·西南夷两粤朝鲜传》，中华书局标点本1962年版，第3859页。
[36]《汉书·地理志下》，中华书局标点本1962年版，第1670页。
[37]《汉书·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下·贾捐之传》，中华书局标点本1962年版，第2830页。
[38]《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中华书局标点本1982年版，第2835页。
[39]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第2册，中国地图出版社1996年版，第35、36页。
[40]（宋）司马光撰，胡三省注：《资治通鉴》第3册，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904页。
[41]文渊阁《四库全书·荣进集·卷四》影印本。
[42]《汉书·地理志下》，中华书局标点本1962年版，第1628页。
[43]《汉书·地理志下》，中华书局标点本1962年版，第1628页。
[44]《旧唐书·地理志四》，中华书局标点本1975年版，第1737页。
[45]（唐）李吉甫撰，贺次君点校：《元和郡县图志》，中华书局1983年，第947页。
[46]（宋）乐史撰，王文楚等点校：《太平寰宇记》第7册，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3177页。
[47]《旧唐书·地理志》，中华书局标点本1975年版，第1738页。
[48]（宋）马端临撰：《文献通考》，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543页。
[49]（宋）司马光撰，胡三省注：《资治通鉴》第4册，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1824页。
[50]《旧唐书·地理志》，中华书局标点本1975年版，第1737页。宣化（县），隋文帝开皇十八年（598年）以晋兴县改名而来，治今天广西壮族自治区南宁市南郁江南岸，北宋仁宗皇佑年间移治今天南宁市，1913年改名南宁县。唐玄宗开元二十九年（741年）的宣化（县），即今天广西壮族自治区南宁市南郁江南岸。
[51]《汉书·地理志下》，中华书局标点本1962年版，第1629页。
[52]《汉书·地理志下》，中华书局标点本1962年版，第1629页。交趾郡，西汉设，隋初废，隋炀帝大业初复置，移治宋平县（今越南河内市），唐初废。
[53]《后汉书·马援传》，中华书局标点本1982年版，第838、839、840页。
[54]《后汉书·循吏列传》，中华书局标点本1982年版，第2462页。
[55]《汉书·地理志下》，中华书局标点本1962年版，第1630页。
[56]（宋）欧阳忞撰，李勇先等校注：《舆地广记》，四川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176页。
[57]《旧唐书·地理志》，中华书局标点本1975年版，第1742页。
[58]《汉书·地理志下》，中华书局标点本1962年版，第1630页。南朝刘宋时九真郡移治移风县（今越南清化省清化北马江南岸），隋时又移治九真县（今越南清化省清化），唐初废，唐玄宗天宝元年（742年）复置，唐肃宗乾元元年（758年）改为爱州。
[59]（宋）司马光撰，胡三省音注：《资治通鉴》第2、3册，中华书局标点本1976年版，第444、445、904页。另，此处所引《广州记》内容与《史记·南越列传》“索隐”“姚氏案”所引《广州记》内容，在文本、句读标点上略有不同。
[60]《汉书·地理志下》，中华书局标点本1962年版，第1630页。
[61]《史记·南越列传》，中华书局标点本1982年版，第2977页。
[62]《后汉书·吴盖陈臧列传》，中华书局标点本1962年版，第693页。
[63]乐史撰，王文楚等点校：《太平寰宇记》第6册，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2814页。
[64]《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中华书局标点本1962年版，第28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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