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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同源走向异流的越南百越系民族

时间:2024-08-12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越南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在源流上与古代百越民族有源流关系的是京族、岱依族、侬族、芒族、泰族等民族,这些民族人口数量多、对越南国家发展有重大影响。京族又称为“越南人”或“安南人”,苗族、瑶族称“交趾人”。关于京族族源历来颇有争议。通过以上军事行动致使许多高棉人以不同的方式融于京族。华夏族及汉族对京族的形成有着深远的影响,具体表现为大量吸收汉民族文化和融合了许多汉民族人口。

越南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在源流上与古代百越民族有源流关系的是京族、岱依族、侬族、芒族、泰族等民族,这些民族人口数量多、对越南国家发展有重大影响。因此,中国与越南除了有亲缘山水关系外,还有众多的亲缘民族,对这些民族做源流关系的研究,对发展中越国家关系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京族又称为“越南人”或“安南人”,苗族、瑶族称“交趾人”。[1]京族是越南的主体民族,占越南全国人口的90%以上。

关于京族族源历来颇有争议。有人认为京语中有孟高棉语的成分(按:京语由于受汉语的影响较大,所以在京语中汉语借词占其词汇的一半以上;另外,京族语中还含有孟高棉语、印度尼西亚语的因素,所以语言学界对京语的归属仍有争议,至今系属未定),而认为京族属孟高棉民族中的一部分。[2]李干芬先生认为:“京族族源不是直接源于百越民族,而是以澳大利亚—尼格罗人血缘为主的新民族。”[3]而最多的看法则认为京族是直接由百越支系发展来的。《中南半岛民族》一书的作者认为:“古代百越民族中的瓯越、骆越是今天京族的祖先。”[4]《中国大百科全书·民族》卷“越人”条载:“亦称‘越南人’‘京人’……系古代骆越人的后裔,先只住在越南北部,后逐渐南移,至19世纪始达南端。”专门研究东南亚历史的王民同教授亦认为:“越南的主体民族越族(按:即京族),原为百越的一支,属骆越。于新石器时代便定居在北越红河三角洲地区,在公元前二、三世纪时,骆越人在红河中下游种植骆田(即水稻田),称为骆民。后来骆越人逐渐演变为今天的京族,并于969年建立了独立的‘大瞿越国’。”[5]第一说难以成立。因为从汉设交趾、九真、日南三郡时起,便知骆越与今日盂高棉民族的先民为邻,而且历史上曾有过战争,一部分孟高棉人融入京族,这必然导致双方历史文化包括语言的相互影响,因而京族语言中有盂高棉语的因素是十分自然的事,反之影响最大的是高棉人,现在还有许多高棉人会讲京语,穿京族服装[6]

李干芬先生之说也难以让人信服。从古人类学的角度看,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人类学家根据古人类学的新资料研究后认为:爪哇猿人经过梭罗人和瓦贾克人发展为澳大利亚—尼格罗种人,北京猿人经过山顶洞人的发展而成为蒙古种人。[7]上古时代,澳大利亚—尼格罗种人最初主要分布于马来群岛及澳大利亚,后来他们可能通过“陆桥”来到东南亚的半岛地区。与此同时,不断由北方南下的蒙古利亚种人,不仅抑制了澳大利亚—尼格罗种人的扩展,而且把他们同化与融合了。[8]对此,越南学术界目前也普遍认为:“在旧石器时代,今天京族居住之地是美拉尼西亚人分布,随后来的印度尼西亚人将之同化,到新石器时代,蒙古人种来到并与之融合。所以,美拉尼西来人或印度尼西亚人不是京族的原始先民,如果将这种人(即印度尼西亚人)与目前的京人作一比较,我们便知道这种人并不是我们的直接祖先,尽管这种人种因素曾参与我们的人种构成。”[9]

认为京族是从骆越发展而来的观点亦有片面性,过于简单化,即认为甲等于乙,乙等于丙,丙等于丁,则丁便等于甲。实际上,从地理条件看,今天越南京族的分布地是东南亚陆地通往海洋的通道之一,同时也是一个民族移动的死胡同,来到这里便等于来到了尽头,来到这里的人们共同体经过激烈的竞争,最后在平原、三角洲地带、森林和山地定居下来,并和当地的土著发生混血与融合。京族先民便是在发展过程中吸收了占人、孟高棉人及一部分汉人而形成的民族,其主体是越民族群体,因而认为京族完全是由骆越发展而来是失之偏颇的。京族应该是以骆越为主体并在漫长的时间内吸收了周围不同的民族成分,到10世纪以后才重新组合成的民族。

京族的主体主要是古代的交趾人。《文献通考·四裔考七》载:“交趾,本汉初南越之地,汉武帝平南越,分其地为儋耳、珠崖、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日南、九真,凡九郡,置交州刺史以领之。后汉置交州,晋宋齐因之,又为交趾,陈亦因之。隋平陈废郡,置州,炀帝初废州置郡,唐武德中(618—626年)改交州总管府,至德中(756—758年)改安南都护府,朱梁贞明中(915—921年)中,土豪曲承美专有其地。”[10]上文概括地说明了交趾在历史上的沿革,其所以至朱梁而止,是因为此后交趾出现了独立的国家政权,恰为京族的产生做了承前启后的工作,是政治经济方面的客观外在条件。

1009年,前黎朝军队殿前指挥使李公蕴取得了帝位,开始了二百多年的李朝统治时期(1009—1225年)。在这个时期,李朝政权稳固,国力增长,京族开始形成,其组成部分有:以骆越—僚为主体发展而来的部分,占婆国的占人,部分孟高棉人及少量汉族

京族在形成过程中对占人的吸收主要通过战争进行。据史籍所载较大的战争有下列几次:982年,黎桓攻陷占婆首都,杀其王,迫使占婆迁都;1069年,李圣宗攻占占婆首都,占领了布政、地哩、麻令三州(今越南广平省和广治北部);1312年,陈英宗再次攻陷占婆,使之论为附属国。[11]1471年,黎圣宗又攻陷占婆京城,夺占洞、古垒洞并以之设广南道;之后又于1697年灭占婆国,使占人全部纳入今天越南的统治范围。在这个历史过程中,占人的绝大部分加入了组成京族的行列,是京族的又一来源。因此,越南的史学家说:“从18世纪以后,越南民族在南进的趋势下,逐渐地吸收了这一地区(按:指占婆国即秦汉时的林邑国)的整个土地和居民。”[12]古代如此活跃的占人,至今只有8万幸存于越南。[13]

京族还含有高棉人的成分。高棉人曾建立过强大的扶南和真腊,其东部自古与越南相连,历史上多次与安南发生争夺占婆的战争,14世纪以后,高棉人建立的国家又不断遭到安南的蚕食入侵。[14]1658年,安南阮王以破坏边界为名,派兵攻占每穗(今越南边和省);1689年,又侵占柴棍(今越南西贡)一带,开地千里;18世纪末,安南并吞了全部湄公河三角洲地区,占柬埔寨大片领土。通过以上军事行动致使许多高棉人以不同的方式融于京族。

也有大量汉族融于京族之中。华夏族及汉族对京族的形成有着深远的影响,具体表现为大量吸收汉民族文化和融合了许多汉民族人口。

据越史传说,越南首肇封疆之君是炎帝神农氏的三世孙帝明之子,封泾阳王,号赤鬼国(按:显然这是华夏世系,与华夏有文化渊源关系),三世传到雒王,改号文郎国,后为安阳王蜀泮所灭。最早记载安阳王的文献是《水经注·叶榆水》引的《交州外域记》:“交趾昔未有郡县之时,土地有雒田,其田从潮水上下,民垦食其田,因名为雒民。设雒王、雒侯主诸郡县。县多为雒将,雒将铜印青绶。后蜀王子将兵三万来讨雒王、雒侯,服诸雒将。蜀王子因称安阳王。”[15]由此可见早期巴蜀与今天越南的联系。蒙文通先生在《安阳王杂考》中还对南迁交趾的蜀人人口数进行了推算:“是蜀兵三万之数当为可据(按:指《交州外域记》所言:‘蜀王子将兵三万来讨雒王’)。蜀王子孙之南迁,实为一民族之迁徙;此一迁徙流离之集团中胜兵者三万人,推其不胜兵者当亦不下三万人,则南迁之蜀人略为六万。苟蜀泮初入骆越时之人口果为十五万,则骆越之数当略为九万,是蜀人,骆民之此为二比三。则南迁之蜀人于后世越南民族之形成关系至为重大,越旧史尊泮为蜀朝,固其宜也。其在民间,蜀泮亦长期享有崇高威望;以一蜀之迁民之道钦,而能获后世人民之尊崇爱戴,当非偶然。蜀泮之德惠固有足怀者,而后世越人本多蜀人之裔亦不无干系也。”[16]安阳王此次南迁是华夏民族第一次为骆越增加了新鲜血液,是京族中最早的华夏成分。

除了族源不同的华夏族南迁外,与京族先民有同源共祖关系的夜郎人也曾南迁进入中南半岛。对此,蒙文通先生亦有考证,认为夜郎被陈立讨平后,有部分夜郎逃徙他乡,时间在后汉:“《后汉书·西南夷列传》虽有《夜郎传》,亦不见后汉时夜郎事。盖以夜郎王从此废,夜郎族人亦以遭镇压而逃徙他方也。《后汉书·任延传》载:建武初延为九真太守‘徼外蛮夷夜郎等慕义保塞’,同书《安帝纪》载:‘永初元年(107年),九真徼外夜郎蛮夷举土内属’是东汉初期夜郎之族已南入交趾矣……盖夜郎‘东接交趾’(《后汉书·西南夷列传》),其入交趾本非难事。”[17]

唐代之后,汉民族人口更是大量进入红河中下游地区,与当地人融合,所以李谷先生认为:“越南民族即京族,也就是通常说的越南人,本身就是汉人与当地土著的融合体……从公元前三世纪到现在的二千多年来,无论越南还在中国版图内的1000多年,还是已经独立的1000多年,由于山水相连的地缘关系,两地人民之间的流动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迁居者有之,通婚者有之;有大规模迁移达成千上万人的,也有单家独户或个人经商谋生留居的。不说越南郡县时期的行政长官都由中央政府委派,即使是越南独立后的历代皇帝也大多是汉人。据信史记载,从越南开国之君到最后一个封建朝代的皇帝阮福映,几乎都是汉族的后裔。”[18]从上面的论述可以看出,京族是以百越后裔骆越—僚为主体,同时也加入了马来波利尼西亚语系(或南岛语系)印度尼西亚语族的占人和南亚语系孟高棉语族的高棉人及汉人而重新组合而成的新民族群体,其在发展中受中华汉文化的影响最大,同时也含有许多占人文化、高棉人文化,所以,在其语言中有许多种因素共存便是语言学家难以确定其语言属系的原因所在。

岱依族主要分布在越南北方中越边境的高平、谅山、河宣、北太、黄连山、广宁、河北、林同等地。据1982年越南官方的统计资料所载,岱依族有119万余人[19],是越南除京族外人口较多的民族之一。

岱依族亦为百越后裔之一,与壮族有较近的亲缘关系。唐代,岱依族先民与壮族先民同是一个民族群体,分布地域也是连成一片的。在今广西西部左右江流域并向西从中越边境到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东部地区者,唐代泛称为西原蛮。《新唐书·南蛮传下·西原蛮》载:“西原蛮,居广、容之南,邕桂之西。有宁氏者,相承为豪,又有黄氏,居黄橙洞,其隶也。其地西接南诏,天宝(742—756年)初,黄氏强,与韦氏、周氏、依氏相唇齿,为寇害,据十余州。韦氏、周氏耻不肯附;黄氏攻之,逐于海滨。”西原蛮之名,实际上是因地理方位而见称。考之《中国历史地图集·隋唐五代十国》分册,则见其在“岭南道西部”图中,因为岭南的邕管经略使驻在东部,故将其西的少数民族称为西原蛮,而且唐代还在今中越边境的中方一侧设立了西原州,由此可见唐代是将与南诏相接的一片地方视为西原,居于这一地区者泛称为西原蛮。西原蛮虽按方位来称呼,但其仍为僚族属。《新唐书·南蛮传下》“西原蛮”条又说:“长庆(821—824年)初,以容管经略使留后严公素为经略使,复上表讨黄氏。兵部侍郎韩愈建言:黄贼皆洞僚,无城郭,依山险各治生业,急则屯聚畏死。”又邕管节度使辛谠遣人赠侬洞首领金勒之母以衣服,对此金勒之母说:“节度使持物与僚母,非结好也。”这说明了西原蛮为僚族属,是以古代骆越为主体发展而来的一部分。

从历史地理上看,岱依族先民在唐代与壮族先民是连成一片的,同为一个民族近亲群体。《新唐书·地理志》“岭南道”条说,诸蛮州九十二,下辖四个都督府,其中“桂州都督府”的二十五个州大多在今广西南部壮语南部方言区内,而“邕州都督府”所辖的四十余个州多分布在红河以东北的今中越边境线两侧,与“桂州都督府”是连成一片的。这一片地区自古便是骆越、俚、僚的分布区,唐代这一地区的僚便是后来的壮、岱依等族的先民。之后,经过分化与重新组合,已作为新的民族群体出现。

968年,驩州刺史丁部领在平定了“十二使君之乱”后,建立了“大瞿越国”,越南从此脱离中国的封建统治,成为一个独立的封建国家。以后越南势力不断向北扩张渗透,原来属于唐岭南道邕州都督府中的许多州逐渐为越南控制,并划入其版图,原来同属于唐岭南道的州便分属两个国家,其民也在不同的历史条件和文化背景下产生变异与分化。11世纪侬智高起义失败后,赵宋王朝和安南李朝都更加严密控制各自的辖区,边界逐渐明确。宋朝方面在唐代羁縻州县的基础上,“又因其疆域,参唐制,分析其种落。大者为州,小者为县,又小者为峒,凡五十余所。推其长雄者为首领,籍其民为壮丁”[20]。这是进一步加强对羁縻州的管制,为了更好地进行监督,又派大批军队和官吏驻扎。越南方面,李朝也派遣大批京族官员到红河以东北地区加强统治,使京族政治、经济、文化的影响日益渗入当地民族之中,特别是15世纪以后,黎朝在岱依族居住地区推行土司制度,委任岱依族头人、酋长为团练、首御、知州,这些人成了封建领主,与流官一起统治岱依族人民。在京族的影响下,居住在中越边境越方一侧的与壮族同源的“广源州蛮”发生了变化,原来同属于一个民族群体的,现在却在不同的政治环境下,向着不同的民族方向发展,形成了岱依族。

岱依族在形成过程中,曾吸收了一部分越南的主体民族——京族。其吸收途径有三:其一,许多官吏(京族的)带着家属到岱依族地区进行统治,后来便在这里安居乐业,其子孙后代逐步同化为岱依族。另一些从事其他职业的京族到达后,必须改名换姓依附岱依族贵族,接受当地领主的封建剥削方式,因而也同化于岱依族。反之,这些人带来的京族文化也同时在影响着岱依族。其二,从越南的李朝到阮朝的每次战争,特别是在黎、莫时代的战乱中,京族的官军被赶到这里作战,战后有的人便留下来定居,这些人亦渐渐同化于岱依族。今天高平、谅山的许多岱依族便说自己是官军的后代。其三,由于红河下游地区的人民因战乱、缺地、荒年、犯罪等逃到岱依族地区长期生活,亦化为岱依族。[21]

由于上述的历史原因,使岱依族内部呈现出个性差异。在与京族毗邻的地区、交通沿线,岱依族与京族有某些共性,因而称之为“棕色岱依”;而最靠中国者如广平省平流县的岱依族又称之为片人(京语称汉为片)。[22]

以上是从历史发展的角度看,下面再从民族自称和语言两方面辅证之,说明岱依族是以越民族群体的后裔为主发展而来,并与壮族有亲缘关系。

从民族自称上看,中国壮族有布壮[Pu Song]、布岱[Pu tail]、布侬[Pu nu:]、布板[Pu ta: n]、布安[Pu a: n]、布那[Pu na]、布土[Pu tho]、布偏[Pu Phien]、布扬[Pu jang]等自称;岱依族亦有岱[Pu tai]、布安[Pa an]、布土[Pu tho]、布偏[Pu 、Phien]等自称。

语言方面,壮语与岱依语基本相同,都属于汉藏语系壮侗语壮傣语南部方言,表1可见二者之共性。[23]

表1 壮族和岱依语部分词语发音比较

显然,中国的壮族和越南的岱依族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内曾是一个共同的民族群体,无十分明显的差异。自10世纪越南立国后,京族的政治、经济、文化逐渐渗透到岱依族中,封建王朝对壮族地区统治的加强,便导致了中国壮族与越南岱依族的分化,各自形成了不同的两个民族。

居住在越南的侬族历史上与今中国广西壮族是一个近亲集体,“侬”是自称,在越南始终作为一个单一民族。据越南官方2000年公布的人口资料看,侬族有70.5万余人。[24]主要分布于中越边境越方一侧的高平、谅山、北太、河宣、黄连山、广宁、林同等地。

侬族先民在唐代就作为西原蛮的一部分活动于邕管都督府西南各州,被称为“僚”或“生僚”。《太平环宇记·岭南道》“爱州”条说:“爱州,北至生僚界陆路三百里。”即爱州在今越南清化,北向陆路三百里即侬族现今分布的谅山省、高平省。又闵叙的《粤述》说:“太平(今广西崇左),交趾郡地,晋以后,西原蛮僚居之,隶邕州都督府。”西原蛮僚内部各支通常以土酋之姓作为自称,其中侬氏各部首领亦为一方豪强,同时也代表着一个地区的民族。《新唐书·南蛮传》载:“西原蛮,居广容之南,邕桂之西……天宝初,黄氏强,与韦氏、周氏、侬氏相唇齿………黄氏、侬氏据州十八,经略使至,遣一人诣治所,稍不得意,辄侵掠诸州。……其后侬洞最强,结南诏为助。懿宗与南诏约和,二洞数构败之。邕管节度使辛谠以从事徐云虔使南诏结合,赍美贷啖二洞首领:太州刺史黄伯蕴,屯洞首领依金意,员州首领侬金勒等与之通欢。员州又有着领侬金澄、侬仲武与金勒袭黄洞首领黄伯善,伯善伏兵灌水,鸡鸣,候其半济,击杀金澄、仲武,唯金勒遁免。”[25]可见唐代侬氏已有强大力量并统治着众多的民众。

降至宋,在唐代黄、侬诸氏的分布区又设广源州,治所在今越南高平省广渊,仍辖于邕州都督府,所不同者是唐代的西原蛮现又因州名而改称为“广源州蛮”,侬氏亦在其中。而且势力比唐时更加强大,侬智高的反抗便是例证。《宋史·蛮夷列传三》载:“广源州蛮侬氏,州在邕州西南郁江之源,地峭绝深阻。产黄金,丹砂,颇有邑居聚落。”[26]考之《中国历史地图集·宋辽金》册,见广源州在今越南境内,治所在左江汇上游之东北(按左右江汇合后称郁江,故言州在西南郁江之源),即今越南的高平省、谅山省一带。虽然广源州为宋的羁縻州,但由于安南政权的向北扩张,故羁縻于宋的侬氏集团又在安南与宋之向左右事之,或顺或叛,此起彼伏。《宋史·蛮夷列传》说:“自交趾据有安南,而广源虽号邕管羁縻州,其实服役于交趾……初,有侬金福者,知傥犹州,其弟(侬)存禄知万涯州,全福妻子弟侬当道知武勒州。一日,全福杀存禄、当道,并有其地。交趾怒。举兵执全福及其子智聪以归。”[27]以后更有侬智高的起义,成为安南、赵宋两朝之患事。狄青平侬智高后,仍有侬人活动不已。《宋史·蛮夷列传》说:“侬氏又有(侬)宗旦者,知雷火洞,稍桀黠。嘉祐二年(1057年),尝入寇,知桂州萧固招之内属,以为忠武将军,又辅其子知温闷峒日新为三班奉职。七年,宗旦父子请以所领雷火,计城诸峒属县官,愿得归乐州(按归乐州在左右江上游北岸今广西百色地区)永为王民。诏各迁一官,以宗旦知顺安州,仍赐耕牛、盐绦。是岁,侬夏卿、侬平、侬亮亦自特磨(按:特磨道在右江上游南岸,今云南广南、富宁一带)来归,皆其族也。日新后尝监邕州税。治平中,宗旦与交趾李日尊,刘纪有隙,畏逼,知桂州陆诜因使人说之,遂弃其州内徒,命为右千牛卫将军。”[28]可见从宋代开始侬人便分布在左右江流域和今中越边界两侧,虽然有部分侬人内迁,但并非全部,到后来安南与宋的国境划定后,侬人便被人为地分成两部分,在中国者日后发展为壮族中的布侬支系;在越南者终成侬族,一部分居住在岱依族与壮族之间,一部分与岱依族杂居。又因为曾有过共同的历史,今越南高平省保乐县的侬族还把侬智高奉为神农,谅山省的侬族将侬智高当成农业守护神,高平省和安县永光乡建有侬智高的祠庙。

今天侬族众多支系的名称就是按他们移居越南前的中国故乡而命名的,如从下雷州(今广西大新县下雷州乡)迁入越南的叫雷侬;从英侬州迁入越南的叫英侬;从结安州迁入越南的安侬;从万承州迁入越南的叫万承侬;从广西龙州迁入越南的叫昭(州)侬;从归顺州(今广西靖西县)迁入越南的叫归顺侬;从富州(今云南富宁县)迁入越南的叫富侬。[29]

岱依族、侬族因为有共源关系,所以在语言方面基本相同。民族学家和语言学家都一致认为,岱依语和侬语有共同的起源。据岱—泰族语言的研究材料,依照数学方法统计词汇所确定,这种语言大约于5至6世纪以后开始分化,即岱依语、侬语开始从魏晋时的母语中分化出来,虽然经过了十多个世纪,这两种语言仍然很相近,交谈时不需中介语,彼此能全部正确地了解。[30]

所不同的仅仅是在借用汉语时,岱依语由于受京族影响较大而从京语中转借,按汉越音读属二次转借;侬语则直接借用汉语,发音上略有差异。例如,岱依语说“香花”为hwag hoa,侬语说“香花”zw gva;岱依语说“一心”为nat tam,侬语说一心为atn qim。目前中越边境的壮、岱依、侬都能共操壮语南部方言交谈。即可以认为岱依语、侬语是可以归入壮语中的南部方言的,请看表2的比较。 [31]

表2 壮、岱依、侬三族语言部分词语的发音

芒族约有914 000人(2000年统计数字)主要分布在越南河山平、清化、永富、义静、河南宁、黄连山等省,其中以河山平省最为集中。从地图上看,这一分布区主要是在红河以西南,黑水河(上游为发源于中国云南南部哀牢山的阿墨江)两岸。

关于芒族的族源,史籍无更多更明确的记载。仅仅是越南学者根据芒族的生产方式、生活习俗、语言材料的研究后,认为芒族源于骆越。越南学者陶维英认为:“骆越人的一支后裔居住在越南平原地区者为京族,芒族则与京族族源相近,同源于骆越。”a越南社会科学委员会民族研究所编著的《越南北方的少数民族》一书亦说:“许多专家根据不同的科学材料得出结论,京族和芒族有一个共同的起源,如果把两者的语法、语音和基本词汇方面比较对照一下,即可发现这两种语言相当接近。人种方面,芒族京族均具有南方蒙古利亚人种南亚类型的共同特点。风俗习惯上也有许多相同之处,在宗教信仰及民间文化上可以看到它们之间的亲缘关系……但几乎所有的专家都认为,他们(指京、芒族)是土著居民,骆越著名的东山文化、或扩大些说,称之为红河文明的主人——骆越人,都是京族、芒族的祖先……在后来的各个时期中,由于一定的历史原因和条件,产生了分化,骆越共同体逐渐一分为二。这个分化过程主要是北属时期内,长期缓慢而又不一致地进行,从10、11世纪开始,京族和芒族已开始成为两个民族。”[32]《中国大百科书·民族》卷基本上采用越南学者的观点,认为:“芒族,自称‘莫尔’(M0L)意为‘人’,不同地区还有不同的称呼。一般人认为芒族与京族同一族源,都是骆越的后裔,从十世纪开始分为两个民族。”[33]芒族先民为骆越,中外学术界已有共识,笔者亦然。因为从芒族的分布地望来看,芒族分布于古骆越分布区内,语言上又与由骆越为主体发展而来的京族语言相近或相同,各种民族习惯也与傣佬族相同。从对《中国历史地图集》的综合分析来看,秦代芒族先民分布在象郡西南徼外,应与象郡的骆越同属一个近亲集体,但未纳入秦王朝的统治。汉代,交趾刺史部下属的交趾郡仅辖至麋水(今红河)西岸的今义路地区,尚未到达芒族分布的黑水河地区,东汉亦然。三国时,孙吴的交州仍辖至红河西岸,而黑水河中上游地区的芒族先民属兴古郡西随县地,以后的两晋、南朝大体未变。隋唐时期,真腊兴起,黑水河一带便为陆真腊统治。对黑水河中下游地区居民情况的记载仅见于《新唐书·地理志》“安南都护府福禄州”条:“福禄州唐林郡下。本福禄郡,总章二年(669年)年智州刺史谢法成招慰生僚、昆明、北楼等七千余落,以故唐林州地置。”笔者以为黑水河中下游地区的生僚便是芒族先民的一部分,这种状况一直沿袭至今。以上虽对芒族先民分布地区做了一点历史的归纳,但还是没能说出其发展的脉络,这主要是由于芒族所处的地理环境险恶,因而客观上使之处于封闭状况,外部世界对之了解甚少之故。《水经·叶榆河注》说:“自西随至交趾,崇山接险,水路三千里。”这“崇山接险”之地自然包括黑水河地区在内。《中国大百科全书·世界地理》“越南条”又说:“红河以西多是由坚硬的花岗石片麻石等构成的山体,从西北向东南绵延数百公里,峰峦叠嶂,谷深坡陡,有许多超过二千米以上的高峰,其中黄连山的主峰海拔3142米,是越南的最高峰,也是中南半岛的最高点。在黑水河右岸,主要为巨大的钙质台地,已被红河支流切割成许多沟谷。”[34]因为有如此的自然环境构成了民族交往的屏障,所以导致外部世界对生活于这一地区的居民不甚了解。这同时也解释了为什么从秦汉到隋代都未曾将这一地区纳入统治范围的历史原因。当越南独立后,随着京族逐渐形成,原先共源于骆越的芒族,也因这独特的地理原因,自然而然地与京族产生差别,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成为一个单一民族。

泰族主要分布在泰国,是泰国的主体民族,但越南红河三角洲西北的山罗、义安、清化、莱州、老街、安沛等省,也有约104万泰族,这些分布在越南西北的泰族自称“傣”“布泰”,按所在地和服饰的不同,又有傣丹、傣考、傣良、傣腾、傣康等自称。据越南泰人用文手写的《版纳纪事》所载,大约在11—12世纪时,西双版纳的傣族迁移到越南的西北部。[35]根据越南学者邓严万在越南西北搜集到的泰人、佬人、卢人(是最早到达红河三角洲地区的掸泰民族之部分)的传说和手抄资料,都一致认为他们迁到印度支那以前的故乡是九条河流汇合的地方,即红河、沱江、马江、湄公河、南乌河、南纳河和两条在中国名称不清楚的河流。还记载了他们的祖先过去居住在孟欧、孟埃、孟洛、孟哈、孟波德、孟奥克、孟阿克、孟敦黄、孟亭的情况:孟欧、孟埃是旧时的黄岩和松凌两州,从前属于越南,现在属于中国;孟洛即孟腊,位于云南南部的南纳河畔;孟哈是泰人一般所指的云南省;孟奥克、孟阿克也在孟腊地区。[36]显然大部分越南泰族都来自中国云南。

具体来说,傣丹(又称“黑泰”),主要居住在山罗、黄连山两省和莱州省的奠边、巡教二县。在清化和义静省西部,也有属于黑泰支系的“傣腾”“傣梅”“傣康”分布。据越南黑泰遗留下来的史书《关都孟》记载,黑泰人是在10世纪以后沿红河从中国西南部陆续迁入越南的,之后又有一部分黑泰从越西北部经老挝来到清化和义静省山区。[37]傣老(也称“白泰”),主要分布在莱州省和山黑省的琼崖、北安、扶宴等县。另外,在河山平省沱北地区和黄连山省的文盘、杨贵等县也有白泰后裔分布。据说越南白泰人也是由我国云南南部迁去的,他们迁入越南的时间比黑泰早,在2世纪初,他们已在红河右岸和今莱州省占优势,以后随着势力的发展,莱州省和山罗省一带的一部分白泰人又逐渐南下至沱北和清化。山罗省、河山平省、清化省、义静省也还有被称为红泰的傣登。

通过对京族、岱依族、侬族的研究,笔者有如下认识:

京族、岱依族、侬族、壮族都源于秦汉、魏晋时的骆越、僚,隋唐时曾经是一个近亲群体,当安南封建王朝独立后,同一个近亲群体便分属不同的国家,由于所属国家的社会制度、经济文化发展水平不同,民族政策不同,各民族在不同国度内的政治经济地位不同,便导致了历史上有共源关系的民族群体分而为不同的民族,它反映了民族史发展的多样性与复杂性。具体来说,京族自古受汉文化影响较深,同时又有高棉人、占人成分加入其中,故原生形态的历史特点保留较少,从而有别于岱依族、侬族。而与壮族关系更加接近的岱依族、侬族,由于分属不同的国家,终成单一的民族了。

总之,越南的京族、岱依族、侬族、芒族最早是一个同源民族,随着越南国家的形成与发展,中越两国边界的日益明确与划定,在各种内外因素的影响与制约下,便开始向着现代民族方向发展,最终形成了同源异流民族。

原载《世界民族》2008年第4期

【注释】

[1]秦钦峙:《中国半岛民族》,云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42页。

[2]霍尔:《东南亚史》,云南历史研究所1979年内部版,第292页。

[3]李干芬:《论百越民族与壮侗语族诸民族的关系——兼论宗教的旅游问题》,载《西南民族研究》(内部版)第6集,第41页。

[4]秦钦峙:《中南半岛民族》,云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42页。

[5]王民同:《东南亚民族的来源和分布》,《昆明师范学院学报》1984年第2期。

[6]《中国大百科全书·民族》,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年版,第128页。

[7]吴汝康:《人类发展史》,科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253~254页。

[8]王民同:《东南亚民族分布》,《昆明师范学院学报》1984年第2期。

[9][越南]陶维英:《越南古代史》,刘统文、子钺译,商务印书馆1976年版,第14页。

[10]《文献通考·四裔考七》,中华书局影印本1986年版,第2591页。

[11]朱寰:《世界中古史》,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年版,第360页。

[12][越南]陶维英:《越南古代史》,刘统文、子钺译,商务印书馆1976年版,第495页。

[13]《中国大百科全书·民族》,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年版,第534页。

[14]《世界各国民族概览》,世界知识出版社1986年版,第68页。

[15]《水经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694页。

[16]蒙文通:《越史丛考》,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76~77页。

[17]蒙文通:《越史丛考》,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80~81页。

[18]李谷:《从恩恩怨怨到平等互利——世纪之交的中越关系研究》,香港红蓝出版公司2001年版,第134~135页。

[19]周建新:《中越中老跨国民族及其族群关系研究》,民族出版社2002年版,第80页。

[20]《桂海虞衡志·志蛮》,广西民族出版社1984年版,第33页。

[21][越南]唐年元:《浅谈越南岱依族泰族的形式过程及其与中国南部、印度支那各民族的关系》,莫俊卿译,载《西南民族研究集刊》(云南大学西边所内部版)1984年第2期。

[22][越南]邓严万:《越南岱、泰各民族集团的形成时间及其过程》,范宏贵译,载《东南亚资料》1983年第1期。

[23]范宏贵:《我国壮族与越南岱依族、侬族的古今关系》,《西南民族研究集刊》(云南大学西边所内部版)1983年第3期。

[24]范宏贵:《华南与东南亚相关民族》,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321页。

[25]《新唐书·南蛮传》,中华书局标点本1975年版,第6329~6332页。

[26]《宋史·蛮夷列传》,中华书局标点本1985年版,第14214页。

[27]《宋史·蛮夷列传》,中华书局标点本1985年版,第14215页。

[28]《宋史·蛮夷列传》,中华书局标点本1985年版,第14218页。

[29]范宏贵:《华南与东南亚相关民族》,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322页。

[30][越南)黄南:《关于岱依族与侬族之间关系的探讨》,曾瑞莲译,《民族研究集刊》(广西民族学院民族研究所内部版)1985年第2期。

[31]范宏贵:《我国的壮族与越南岱依族、侬族的古今关系》,《西南民族研究集列》1983年第3期。

[32]越南社会科学委员会民族研究所编著:《越南北方少数民族》,范宏贵等译,广西民族学院民族研究所1986年(内部版),第3~4页。

[33]《中国大百科全书·民族》,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年版,第274页。

[34]《中国大百科全书·世界地理》,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0年版,第740页。

[35]周建新:《中越中老跨国民族及其族群关系研究》,民族出版社2002年版,第85页。

[36][越南]邓严万撰:《泰族各部族向越南西北地区迁移简论》,范宏贵译,云南大学西南边疆民族研究中心编《研究集刊》第6期。

[37]以下详见申旭、刘稚《中国西南与东南亚的跨境民族》,云南民族出版社1988年版,第69~7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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