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高原上有走不尽的蜿蜒沟壑,有看不完的连绵大山,有取之不尽的黄土。毛驴、黄牛、骡子、绵羊、猪儿子、筐、耧车、镰刀、鞭杆、连枷、箩、簸箕、木锨、玉米、苜蓿、洋芋……这些元素构成了这块土地的生活图画和劳作模式。神树墕村不过是这块广袤而古老土地上千千万万村子中的一个,因为有那条像母亲一样只懂得奉献的喜鹊河,所以神树墕村的历史可以与这块土地相媲美。整个村子被喜鹊河分割成东西两大片区。东片区住着有白姓大家族,白姓家族的族人依骆驼山而住;西片区的胡姓家族住在大华山的脚下。白姓家族的人比胡姓家族的人要多。白姓家族以村支书白志平为代表,胡姓家族以村主任胡根根和那位农民企业家胡百福为代表。喜鹊河上的喜鹊桥把东西两大家族连在了一起。
神树墕村是盘龙镇乃至茂林县有名的贫困村,虽然村里出了一位现在在县上开办企业、家业颇丰的农民企业家胡百福,但这并不能改变神树墕村整体贫穷落后的面貌。村里除了几名五保户外,大概就属白志栓家过得最烂包了。
白志栓是个放羊汉,放了半辈子羊,这是神树墕村人尽皆知的事情。一直以来,村里有关白志栓的传奇故事就像村口那棵老槐树一样,说不完道不尽。大都说他命硬,通神性。先从他出生说起。白志栓出生在20世纪60年代,白志栓出生的这天,正好是阴历的腊月二十三。坊间流传一句话:腊月二十三,灶马爷爷上了天。灶马爷爷要上天言好事,所以村民认为白志栓的生日很硬,命很硬。白志栓两个月大的时候,漫天飘着大雪,白世荣老汉的窑洞突发大火,危难中,白世荣老汉从窗户上把儿子抛给邻居,邻居却不慎将白志栓丢在了雪地里。就这样,没穿衣服的白志栓被冻了半个小时,才被村民发现。十五岁那年的除夕夜,贪玩的白志栓不听白世荣老汉的话,偷偷跑出去溜达。当他走在喜鹊河桥上的时候,听见喜鹊河对岸山上的庙附近发出巨大的石头滚落声,回到家的第二天,白志栓浑身发软,坐都坐不起来。白世荣老汉请来村里的神婆,神婆说是魂被小鬼勾了去,需要作法还魂……有一天晚上,白志栓正在睡觉,突然眼睛一睁,看见墙上荧光闪闪,出现了一位胡子很长的老头,不停地冲他笑,他吓得赶紧用被子捂住了头。结果,离他很远的白志平出奇地从炕上掉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尿盆上。
白志栓的命硬还体现在他的“三娶两丧”上。白志栓二十四岁时,白世荣老汉托媒人给寻了一门亲事。这位女子很漂亮,可以说是盘龙镇有名的俊女子。俊女子的辫子很长,辫梢已经越过腰,到了臀部。白志栓并不知道,这位刚过门的俊女子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白志栓知道后很生气,这顶绿帽子顶在他胸中难受。俊女子临盆那天,白志栓既没有去请接生婆,也没有叫家里人来帮忙,而是躺在炕上佯装睡觉。俊女子疼得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白志栓有点心动了,可一想,肚里的骨肉不是自己的,便心一横继续睡觉。这俊女子是个性格刚烈的女人,她见白志栓这般绝情绝意,一把将头已经出来的婴儿从肚子里拉出来,顺势扔进了地上的尿盆里。没等到后半夜,这个俊女子就死了。不是自然死亡的女人,不能从院子大门走。白世荣老汉叫了本家几个人把这个俊女子从墙头上抬了出去,在村口神树旁搭了一个简易灵棚,放了三天三夜,一把火烧了。娶这个俊女子的时候,几乎花光了白世荣老汉所有的积蓄,他已经无力再给小子白志栓娶媳妇了,但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子打光棍,于是又托人给打问了一家。这家女子有肺结核,娶过门的第三天,脸色苍白,身体僵硬,已经没有了呼吸,结果也是被白世荣老汉一把火烧了。
这下,十里八村的庄稼人再也不敢把女子给白志栓了,这不是把自己女子往火坑里推么?哪怕他家是金窝窝、银窝窝,也不敢了,何况白世荣老汉已经穷得叮当响。过了三年,族中有一位婆姨说,她嫁到外县的一个姐姐的女子不怕白志栓命硬,也不嫌弃白世荣老汉家穷,愿意和白志栓一搭里过日子,这个外县的胆大女子就是铁生的母亲赵兰萍。赵兰萍嫁过来以后,到现在无病无灾,为白志栓生养了两个闺女、一个儿子,和白志栓一起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大闺女兰心已经嫁到隔壁榆树湾村了,二女儿蓝妮在茂林县中学上高一。赵兰萍为人勤快朴实,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净利索,在地里也同样是一把好手,不比自己的男人白志栓差。村里人感叹,志栓多亏有个好婆姨了,不然讨吃连棍都拉不起来。
白志栓活到现在,大半辈子都在神树墕村。二十二岁,白志栓跟着村里的一个伙计到河南金矿淘金。白志栓身体干瘦,干了两个多月就因为体力不行干不下去了。这时候,有工友对他说,进山偷矿石来钱快。于是,一天夜里,鼓足了劲的白志栓和二十多个工友相跟着进山去偷矿石。他们下午4点出发,翻了好几座山,越过好几条沟,在晚上11点到了金矿。偷矿石很顺利,白志栓和工友们心惊胆战地背着金矿石沿着原路返回,他们本想把偷来的金矿石背到山底下,就近卖给村里贩卖矿石的人,不料,他们躲过了荷枪实弹的护矿队的巡逻,却遭遇了山贼。山贼拿着明晃晃的刀子,腰里别着盒子枪,把他们押进一间茅草房,二十多个人手背着被绑在了一起,身上的衣服被扒光,山贼让他们相互扇耳光。耳光扇累的时候白志栓看见一个蒙面的匪徒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向他刺来,他本能地一躲,匕首刺进大腿,血顺着裤子快速地往下流,白志栓晕了过去。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工友们背下了山,住在了山下村里的农户家。白志栓的大腿上至今都有道深深的疤痕,以至于走路时间长了,就感觉腿酸麻。遇到天阴下雨或潮湿天气,那里会隐隐作痛。从那以后,捡了一条命回来的白志栓就再也不敢出门了,老老实实跟着白世荣老汉在家里种地,后来,就买了几头羊,开始了大半辈子的放羊生涯。
现在,放羊汉白志栓正在骆驼山上放羊。他坐在一块石头上,眼睛迷离地看着远处的喜鹊河,蜡黄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那双无神的眼睛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他难受地抽着旱烟锅子,抽完一撮烟叶又从下面的口袋里捏出一撮烟叶继续抽。就在他身后的不远处,羊群悠闲地吃着草。哎!羊能悠闲地吃草,他白志栓能悠闲下来吗?他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过了不久,坐不住的白志栓放开嗓子朝着对面的大山唱起了山曲。山曲在茂林县一带很流行,内容多为情歌,少部分内容为“走西口”。历史上的晋西北地贫民饥、灾荒频繁,农民迫于生计,走出山西与内蒙古交界处古长城的关口(即西口)逃荒,到河套一带打工谋生,谓之“走西口”。山曲的歌词表白直露,表达的情感真挚而粗犷,全无半点忸怩作态,也不似那种一片声的“爱你”“恨你”,无病呻吟,浅薄而俗气。
一根扁担软溜溜的溜,担上了扁担走绛州,
筐儿绳儿刺啦刺啦崩,路旁树儿柳叶子儿青,走绛州。
一辆小车吱扭吱扭吱,推上了小车走绛州,
轱辘辘儿咕噜噜噜转,树上的鸟儿喳喳喳喳唱,走绛州。
小小毛驴踢踏踢踏踢,赶上了毛驴走绛州,
驴儿驴儿踏踏踏踏跑,棒槌儿鼓儿咚咚咚咚敲,走绛州。
……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