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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边厅纪事

时间:2023-08-14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王启焜当县丞的那一年正是马边设厅的那一年,他的工作其实就是辅助叙州府派来的官员筹建马边厅,也就是说他不过是个过渡性的官员。此诗既描绘了马边的风光,也抒发了边关豪情。为了让厅治功能尽快正常运转起来,最紧要的是马边城需要重修。马边城,周三百五十丈,高一丈五尺,厚半之。马边土堡不在城垣之例,未准。在过去,马边位于四川盆地的边陲,除了南方丝绸之路的一条支线与之蜿蜒相接外,面对的

从明朝万历年间设新乡镇到清乾隆年间设马边厅,其间近两百年历史,有过辉煌,有过黯淡。但在孟端的眼里,历史已经过去,一切的变化要从现在开始,“马边一隅,昔为牂牁故郡,今归禹甸旧服,复管制、增营汛、通商贾、兴学校,非兹山川间气磅礴郁积数千载,其精华秀彩不能遏抑,故焕发于康熙朝”(《新垦马边碑记》)。

这段话中,孟端认为马边新的历史从康熙时就开始了。但实际上,抛开断代的因素,从社会学的角度上讲,马边真正新的历史是在乾隆时代开始的。

城还是那座城,然而,城也早已不是那一座城。

到清朝嘉庆年间的时候,马边城已破败不堪,明代汪京修建的那些城市建筑大多荒废破败,“新镇建城自明万历平三雄后,始原有内外城之分,迄今二百余年,外城倾圮已极,内城亦大半倾圮。……此外九堡十三墩,间有遗址,多无实存者”(《马边厅志略》)。

当时,来马边的官员中有一位叫王启焜的人,字东白,号南明,浙江嘉善人,当过监生,最大的官做过川东兵备道,也就是整饬兵备的道员,乾隆二十九年(1764)任屏山县县丞派驻马边,相当于专门让一个副县长去管理马边地界。王启焜的这个职务很特殊,设于乾隆二十三年(1758),先后四任,首任张国珍,次任孙豫、周芳斗,他是最后一任,此后这一职务就被废裁了,接替的是叙州府通判。

王启焜当县丞的那一年正是马边设厅的那一年,他的工作其实就是辅助叙州府派来的官员筹建马边厅,也就是说他不过是个过渡性的官员。

王启焜在马边期间有何建树不得而知,但他留下了一些诗作,以边地题材入诗,有唐代边塞诗人之风,能让后人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到这一时期马边的社会生活状况。如他在《烟峰城杂咏》中就写道:“湿翠青葱暝色涌,空城寂寞笼轻岚。旅衣烟草峰前立,积雪连天指剑南。当年设险垒重关,旌戟森罗控百蛮。今日太平风景好,野棠花落古城间。”此诗既描绘了马边的风光,也抒发了边关豪情。

当然,王启焜留给我们印象最深的是这首:“青鞋布袜一微官,历尽崎岖九折盘。眼底苍凉余故垒,题诗留与好山峦。”百年战乱,马边城百废待兴,“历尽崎岖九折盘”可能正是一个官员内心最真实的感慨。

当时城郭之破败,马边整个城里连个米仓都没有。乾隆年间,正好有其他地方“公捐义谷十四万九千余石”,便运到了马边,原本想将粮食“存贮该厅县,听民间夏借秋还,不加息谷,以资接济”。但是这么多的救济粮,却没有地方放,“查新设马边厅,未建常社二仓”(《清实录·乾隆朝实录》)。

民国以后的马边城。图片由马边彝族自治县旅游局提供。

连救命的粮食都只能敞放暴露在露天之下,可见城垣之凋敝,不修都不行了。

为了让厅治功能尽快正常运转起来,最紧要的是马边城需要重修。当时通判、照磨、训导等官已经上任,而下面的捕役、皂隶、快役、廪生、禁卒、更夫、典吏、民壮、司兵一大批人要在这里吃喝拉撒,这都需要一个合理的建筑格局来分布、供给和展开。

但财政的捉襟见肘让重建并不顺利,朝廷居然拿不出多的银两来,最后的结果是只修马边城,其他的暂时不管,比如“马边土堡”就没有修,但不修防卫设施也留下了后遗症,这是后话。

这段史实记录在下面这段文字中:

马边城,周三百五十丈,高一丈五尺,厚半之。门五,东高以崇主山,闾巷廛市,分布井然。然城之中又为内城,万历十七年建,历年久远,被水冲坏,自行坍塌,仅存一百二十丈,乾隆二十九年详请兴修,奉批。马边土堡不在城垣之例,未准。

(《马边厅志略》)

马边厅建在原马边同知署的旧基上,“建坐西向东头门三间,前设鼓吹亭;仪门三间,前左为肖曹庙,右为监狱;后为大堂三间,左右两庑设书吏办事六房;堂后右手设九功库,宅门内二堂五间左右;两厢厢房之左为铜库,两楹前后六间,厢房之右傍为爱清轩三间,内署五间;左右两厢,厢左为燕喜堂五间;堂前厨房五间,右为箭道,箭亭一间,书房二间;署后西北为仓库九间,存义谷”(《马边厅志略》)。

在房屋布局中,各项功能都比较完备,但仔细比较,这个厅署格局与当年的同知署还是有不少区别,如“爱清轩”和“燕喜堂”就是过去没有的。

政府办公地一般都比较集中,布局比较紧凑,所以厅署的旁边又建有照磨署、训导署、马边营都司署等,职官的起居办公均是安排有序。但由于每个职官的司职不同,其住所附近的建筑形制也有一些区别,如训导署的办公地就叫“明伦堂”,是个专门的教育机构,一般是设在文庙旁边,而马边营都司署的旁边建有“衙神祠”,还多出了马棚十二间,这是武职的配套设置。另外还在南门外一里许的地方建有演武厅,校场也考虑得颇为精心,坐北朝南,以便于观看士兵操练。

厅署的日常生活,除了行政管理之外,对重大的典礼、朝贺等也是遵循祖制,尽力操办。如每年皇帝的生日称之为“万寿圣诞”,这是一件大事,要普天同庆,没有谁能等闲视之。

那么,这个盛大的仪式是怎样操办的呢?在举办“万寿圣诞”的前后三日,所有厅属官员都要于鸡鸣时起床,穿戴朝服在厅署的前楹处等候,分为文武两列人马,按职位高低排列;东一班由通判带队,教职、主事等随其后,西一班由都司带队,千总、把总等随其后。到了大堂阶下,两班人马行三跪九叩礼,然后要席地以坐,这叫坐班,要到天大亮时才散班,而这样的仪式要举行三天。

中国是个非常重视礼仪传统的国家,这点通过马边的“文庙之祀”就能够看出其之隆重。所谓文庙之祀实际就是祭孔,这几乎是中国千年不变的文化传统。到文庙祭祀是在每年的仲春和仲秋的上丁日,也就是每年农历二月和十月的第一个丁日举行。

一到祭祀前夕,马边城里就在为这件事忙碌,而且极为庄重,需“先期散斋二日,各宿别室”(《马边厅志略》)。

到了祭祀的前一日,参加的人员要统一住在祭所,这期间,不能喝酒,不吃葱蒜,不问疾,不听乐,不理刑,不判署……所有的一切俗事得全部停下来,专治祭事。

祭祀前的过程是相当的讲究和繁复,到了祭日那天,早上鸡初鸣时,先要将牲馔、乐器、烛炉等陈设整齐,然后所有厅署的僚属到更衣室换衣,又通过一系列细致而谨慎的礼仪程序,已是霞光遍地,这才轮得到在孔子神位前“上香、祭帛、进爵、俯伏、平身”。

整个祭祀中,最为激动人心的时候是“乐章”部分,众人应钟起调,齐唱“大哉孔子,先觉先知,与天地参,万事之师……”,气氛进入高潮。每到这样的节日,马边城里人潮涌动,百姓争观,非常热闹。其实,马边每年还会举行其他各种各样的祭祀活动,再加上各个时令节序,一年之中都洋溢着民俗的勃勃生机。

在过去,马边位于四川盆地的边陲,除了南方丝绸之路的一条支线与之蜿蜒相接外,面对的就是一片广大的彝区,南北有金沙江、大渡河相隔,而东南更远处则是连绵的横断山脉,现实的状况就是山高路远,行路艰难,随之而来的是信息闭塞、商贸不通。所以,在马边设厅后,人们又在设法疏通此地的正常商贸活动。

商贸中最重要的是盐,马边不产盐,军供民食必靠外运。

明朝洪武时期为了吸引商人纳粟于边,实行了开中制,即用盐引换取茶、马、豆、麦、帛、铁等实物。当时盐是稀缺物资,盐的买卖由政府控制,对私盐绝对禁止,所以盐在边地的重要性不仅解决了淡食问题,而且是流通中的硬通货,甚至可当钱币使用。民国时期马边的人工费可以用盐来结算,下力人一日的劳动可换盐半斤。

马边的盐食主要来自嘉州附近的“犍厂”(即现在的乐山五通桥)。清朝乾隆年间马边城恢复正常以后,人丁日增,食盐供给成为问题,为此在乾隆三十年(1765)请求“酌增陆引八百张”。

所谓盐引,指的是盐的凭据,也称“盐钞”。盐引分陆引和水引两种,陆引指的陆路运输的盐引,当时的每张陆引为4包,每包重115斤,每张重460斤。800张陆引即368000斤,这就是当时马边人民的全部基本盐粮。王启焜的“年年十月来山市,争买青盐换麝香”(《烟峰城杂咏》)一诗,也反映了当时的彝族民众对盐的青睐。

过去,运盐到马边是件很困难的事情,“马边甫经辟荒,尚无殷户充商”。于是,四川总督阿尔泰便下文指定专商来办理,即让五通桥盐商李馥远、吴之裕等人认销陆引400张,屏山县商人聂春认销400张,然后按照犍厂计引之例,每一张完税银2钱7分2厘4毫,羡银1钱8分3厘6毫,共计430两2钱,并按年征解盐库。

笔者在这里谈到这些琐碎的事情,其实是想通过盐来看马边商贸正在复苏的一个细节,因为这在战乱时期绝对是不可想象的,而在和平时期,柴米油盐的保障,须得有正常而频繁的商贾活动。

应该说,清朝早期的强国之治,也让马边这个边徼之末沐浴到了丝丝春风。在马边厅成立后的一段时间里,正是清朝最为强盛的时候,而浩大的皇恩也不时送到这遥远的边地来。

乾隆三十六年(1771),高宗纯皇帝六十大寿,便将地丁银全免;乾隆三十七年(1772),因马边民众在为“调派各兵进征金酋”中转运军粮有功,于是将地丁银减免十分之六;

乾隆三十九年(1774),马边“小民历年出夫运粮,踊跃急公”,地丁银减免十分之三;

乾隆四十年(1775),小金川全境收复,马边为之付出的“挽运繁简”,奉文减免地丁银十分之三;

乾隆四十三年(1778),高宗纯皇帝的母亲九十大寿,地丁银全免……

从这些“皇恩”中,我们可以看到马边当时的社会是相对稳定的,而这样才能有余力去支持清军平定大小金川。在《雷波厅志》《忠节志》中就有马边人赵廷梁、胡永华(均为普安营外委把总,相当于连排级军官)在乾隆三十七年(1772)随征金川阵亡的记载;同时也可以看到马边的人口在稳步上升,到嘉庆十年(1805)时,马边有花户13800户、人丁39908口,比乾隆二十九年的1076户增加了13倍左右,而这之间才仅仅40年时间,可以说请朝廷的垦边政策确实是奏了效的。

如今在马边城边的一个古建筑“靖氛碉”上,还看得到这样一副对联:“民物共安乐阜,边境永息烽烟。”而这可能反映的正是康乾时期的世道人心。

这时的马边又是一幅怎样的景象呢?

今马边田塍绣错,村堡星罗,户一万三千八百,口三万九千九百。峨眉耸起北,凉山横其西,若水经其南,大江绕其东,而其中则清水溪分支萦抱灌输,百派东西二百五十里,南北延袤六七百里,近逼夷巢,为嘉犍泸叙之藩薮,诚西南一重镇也。

(《马边厅志略》方有堂序)

也就在这样的和平光景中,马边迎来了有史以来第一场科举考试,这一年是乾隆四十年(1775)。

据史载,马边从明代开始就有一些科举入仕者,文脉不断。如永乐年间的胡鉴,辛丑科进士,曾任监察御史;王彪,甲午科举人,曾任知府;又如成化年间的罗瑞,辛卯科举人,后任知县;曹有才也是进士出身,曾任云南知府等等。

但马边过去均为周边郡县领属,所以常常要到邻地考场去考试,考生有行路之苦。自清朝乾隆以来,这一情况更为明显,要求改变的声音也越来越强烈。当时马边岁科应考童生已经有300余名,历年来进取的文武生员达40多名,“士气振奋,较前实为日盛”。

由于马边过去在屏山县的管辖内,屏山全县的学额是15名,马边与屏山的童生数量相当,但马边厅的学额占得较少,所以就要求划5名给马边,由该厅直接录送叙州府参加考试。在考试后成绩名列一等的秀才称为廪生,廪生可获官府廪米津贴,但屏山的廪生只有16名,就应该把空缺的4名给马边,同时增加的增生(即增加的生员)有11名,这样才有利于马边的人才培养和选拔。

当时的廪生可以领取政府每年发的廪饩银4两,补助生活,“食饩”12年还可出贡,到太子监去学习考试后可授官职。在乾隆、嘉庆年间,马边有记载的贡生有杨泰仪、刘廷基、金朝位、朱朝栋、廖世元等。

另外,由于马边的文风蔚然,教育事业兴盛,又把宁远府越西厅的一名训导调到了马边任职,书役、门斗等相关人员“一体随拨”。

乾隆四十五年(1780),马边设立了学宫;乾隆五十六年(1791),又把位于厅署右边的文庙重新修过,这个庙子还是万历十七年修的,早已破败不堪。这一修,把大成殿、崇圣祠、东西两庑及礼门、泮池、棂星门等处悉加改造,“庙貌巍峨,壮厥观瞻”,可以说这座公共文化建筑是小城的核心,有“明教化、美风俗、淑人才”之功用。

不仅如此,过去多年失修而颓废的庙宇也陆续重修。

乾隆三十八年(1773),重修了万寿寺,“寺所树木纵横,烟云历乱,前对莲花诸峰,河流则曲折而环抱,亦边城胜地也”(《重修万寿寺碑记》);

乾隆四十四年(1779),重修了龙龄寺,“诸佛神像泥金受彩,无不焕然一新”(《重修龙龄寺碑记》);还重修了东岳庙,使其“金碧其像,琼瑶其宫,以为阖郡祈福之地”。

乾隆四十八年(1783),建于万历年间的武侯祠也在旧基之上得以重修,修建的钱来自于官员们的“清俸”和乐善好施者的捐助,而修成后的武侯祠是“神像尊严,体制崇焕,墙垣宏整”。

在这些大兴土木的背后,是边疆安定的社会背景。和平建设带来了“殿庑更新,门堂重丽,石砌坚完,垣埂峻整”的景象,人们已经渐渐忘记了战争的伤痛,小城安静祥和,百姓安居乐业。而这一期间的文人墨客,也不忘为四时更替中的诗情画意留下几笔,其中乾隆五十七年(1792)的马边厅通判徐宗仁的几首诗,就把当时的马边的景物写得别具韵味,这显然已不是在乱世的心态下能够写得出来的,我们不妨列几首在下面:

莲花山色好,旭日更增辉。半壁衔苍岭,全轮罩翠微。

(《金莲吐日》)

有江堪作带,无岭不飞峦。古墓牛羊踏,深林鸟雀攒。

(《登厅后山》)

一肩残月白,十里晓风清。行歌时互答,虚谷应声声。

(《南岸早樵》)

南客争归北,北人渡向南,熙熙与攘攘,两两复三三。

夕照横修竹,山城没晚岚,蒿师行倦役,牵缆入寒潭。

(《北关晚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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