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卖丁丁糖的老人又来到公园茶馆老板面前,依旧扬着那张半是期待半是尴尬的古铜色笑脸。老板和老板娘也用相同的表情应对他,说:没有来,真的没有来。
这是本周以来我看到的第七个相同场景,它深深触动了我的八卦神经,于是叫过老板来,问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是常客,加之老板此时也很清闲,而且也有倾诉此事的愿望,于是将此事的原委讲给我听。
一个星期以前,那个卖丁丁糖的老人路过茶馆,碰上几个正在这里喝茶的游人,其中一位女士,带了一个小孩,小孩对老人手中用来敲糖并发出叮叮当响声的弯刀感了兴趣,于是强扯着要让老人借给他玩,老人于是不厌其烦地教小孩敲“叮叮当,叮叮当,叮当叮当叮叮当”,并告诉他,声音的意思是“丁丁糖,丁丁糖,丁糖丁糖丁丁糖”。孩子很开心地玩着,他的父亲,则在一旁给他照相,照一张,发出一声赞叹,不知是为儿子还是自己的手艺在喝彩。
老人似乎也受了感染,更起劲地和孩子玩起来,似乎忘了此行的目的,是来推销糖的。
小孩的父亲很得意地将数码相机伸到老人面前,给他看新拍的照片。老人眯缝着眼睛看清相机上那个人头是自己时,脸上的笑容花儿式的颤动。
他小心地问:这照片能洗出来不?
当然能,可清楚了,保证你的白胡子和皱纹一根一根都看得清楚。
那……贵不贵呢?
不贵,几毛钱!
听了价钱之后,老人似乎突然有了勇气,说:能不能给我洗一张?我……给你钱!
孩子的父亲说:这有啥难的?赶明儿,我们再来喝茶就带给你。
老人乐呵呵地说:那太谢谢了,我卖了几十年丁丁糖,还没看到过自己究竟啥模样呢。再过一段时间就卖不动了,照个相留个念想。
照片拍完,孩子也玩得没趣了,老人留下一大包丁丁糖,就要告辞,临别时再三叮咛:如果我没来,请你放到茶馆老板那里。那家人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就有了老人每天一次的探望。茶馆老板说:他这段时间来我这儿的次数比以往一年都多,但他也不想想,人家也就随便一说,谁会专程为这事跑一趟啊?可他偏不信,说人家答应了的,好像他的照片被我吃了一般。
我告诉他别来了,可他偏不听,他说:人的诺言,总不能像口唾沫,想吐就吐吧?我就告诉他,现在有些人的诺言,不只是唾沫,甚至是痰。他坚决不肯承认,就在这跟我耗上了。
老板一脸苦相地说着,让听这话的我心中不是滋味。
我说:也许人家是真没空,说不定过两天还会来喝茶。
老板说:不大可能,听口音,那几个人好像是外地人,本地人哪会对丁丁糖感兴趣啊?
我觉得他说得有理。
老板长叹一声说:有时,看他失望的眼神,我真恨不得去找个相机来给他按一张,交给他,然后对他说,你赢了!可我又没有。
他讲这话时,似乎突然来了灵感,盯着我的包说:我记得你好像有一个,明天,干脆给他按一张?
我想了想,举手之劳的事情,于是答应了。第二天,喝茶时,老板娘故意说要买糖,我以平常暗访的方式,对着正在称糖的他按下了快门。
当晚洗出照片,效果非常好,老人面含微笑地称糖,阳光把他的脸照得明亮安详。
老板是怎样把照片交给他的,我不知道,但我们花了六毛钱和一个谎言,让老人相信他赢了——诺言不是一口痰,至少在一部分人的口中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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