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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地上的战士

时间:2023-08-16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彦涵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把。向来不愿意开口求人的彦涵,为了儿子的前途,找到北京艺术师范学院的赵域和戚单。全国美协根据这一精神,曾把彦涵列为重新入党的对象,并找他谈过话。现在,北京艺术师范学院也是根据这一精神,希望彦涵能够重新入党。在这个问题上,彦涵再一次表现出了他那难以改变的个性。苏灵扬并不感到吃惊,她了解彦涵的个性。这位朋友是某省的一位省级领导,每次到北京开会,都要来看彦涵。

彦涵虽然可以发表作品了,但工作境况没有任何改善,仍在美协机关里抄抄写写。不少人觉得,让一个有名的画家整天跑腿打杂,实在是大材小用。

私下里,钟灵劝彦涵说:“老彦哪,你是个有名的画家,何苦要在美协里窝着呢,总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还是挪挪地方好。”

“我一个右派,往哪儿挪?谁敢要我?”

“你可以去教你的书嘛,人家冯法祀、李宗津不是都教书去了吗?”

冯法祀和李宗津也在一九五七年成了右派,后来,冯法祀去了中央戏剧学院,李宗津去了北京电影学院,很受学生们的欢迎。

彦涵也想离开美协,到一个什么大学里去教书。教书是他的本行,从八路军鲁艺分校、延安鲁艺、华北联大,到杭州艺专、中央美院,差不多教了二十年的书。问题是,现在哪一个学校敢要他呢?他又向来不愿开口求人。不求人,就只能在美协机关里窝着。窝着就窝着吧,彦涵想,只要还能忙里偷闲地搞创作,在哪儿他都无所谓。

在美协机关里,彦涵因为身体不好,开始是每天去坐半天班,后来是三五天才去一次。负责他的那位同志心眼儿不错,知道他是在家里搞创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他去了。彦涵觉得,日子就这么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但是后来,为了儿子彦冰,彦涵离开了美协。

一九六一年,彦冰高中毕业报考大学。虽说是画家的儿子,可他并不喜欢画画,而是热衷于航模,曾在北京市西城区中学生航模比赛中获得过第一名。报考大学,家庭政治背景相当重要,地富反坏右的子女上大学本来就很困难,报考重点院校,更是连门儿也没有。彦冰开始不知道这一点,便一厢情愿地报考了北京航空学院。结果可想而知:成绩比他差的同学都录取了,他却落了榜。彦冰明白之后,心里非常苦恼,觉得这辈子完了,待在家里整天闷闷不乐。

彦涵看了,又是内疚又是发愁。他感到对不起儿子,却又无能为力。

一天,彦冰从学校回来,突然闷闷地说:“我想到新疆去。”

彦涵和白炎愣了,问:“到新疆干什么去?”

“我们老师说,新疆需要师资,如果我愿意,他可以推荐我到新疆去当中学老师。我想去,这总比闲待在家里好。”

“你不要去。”彦涵劝儿子说。这些年由于自己的问题,儿子在学校受尽了歧视,现在又要无奈去新疆,他觉得这对儿子不公。他无论如何不能同意。

“不去新疆,我又能干什么?待在北京,上大学不要,找工作又难,人家一看档案,全完。”彦冰的声音里透着委屈。

彦涵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把。他知道,儿子想去新疆,主要是想离开这个压抑的环境,远走高飞,免得受人家的歧视。这越发使他觉得欠了儿子一笔债。

那天夜里,彦涵翻来覆去地想了大半宿,愁火攻心,嗓子都嘶哑了。

第二天,他对彦冰说:“新疆不要去了,准备明年考大学吧。我保证让你能考上。”彦冰睁大眼睛看着父亲,以为在听天方夜谭。

彦涵说:“考别的学校我帮不了你忙,你必须考美术院校。只要你学画,我保证教会你,而且有办法让你考上。”

彦冰同意了,从此关在家里跟着父亲学画,画素描,学木刻。彦冰已经二十岁了,学画确实有些晚了,但毕竟是画家的儿子,艺术感觉好,又是彦涵亲自教,进步相当快。

这样画了半年之后,彦涵觉得家里地方小,不安静,又没有教具,影响学习,于是找到在北京艺术师范学院附中美术班任教的毕成,想让彦冰当旁听生。

毕成是沃渣的爱人,说:“让他来吧,这个主我做得了。”彦冰就成了美术班的旁听生,进步更快了。

转眼到了六二年春天,很快要高考了。彦涵想让彦冰报考北京艺术师范学院。他觉得,凭彦冰的文化课和专业课,考上大学绝对不成问题,关键是学校敢不敢收右派的儿子。向来不愿意开口求人的彦涵,为了儿子的前途,找到北京艺术师范学院的赵域和戚单。

赵域是美术系的系主任,戚单是副主任,和彦涵在延安时就是朋友。两人见到彦涵,又是倒茶又是递烟,十分热情。彦涵本来是为了儿子的事来的,可是见面聊了半天,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闲扯了一些别的事情。

赵域说:“老彦哪,你别在美协待着了,到我们这儿来教书吧。我们都了解你。”戚单也说:“来吧来吧,我们这儿就缺你这样的人才呀!”

彦涵的心思有点活了,说:“你们敢要我吗?”

赵域说:“只要你愿意来,别的你就不要管了,我们去找院长说。不过老彦,因为你的情况,来了可得委屈你,定不了教授啊。”

彦涵一笑:“这个我不在乎。都到这个地步了,还管什么教授不教授的,我就教我的书嘛。不过,我来,可有个条件。”

“只要你肯来,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彦涵就把儿子的事讲了一遍,然后说:“你们必须录取我的儿子。”这等于给老朋友出了个难题。

沉默片刻,赵域一咬牙,说:“老彦,你来吧,只要彦冰考试合格,保证录取!如果上面怪罪下来,我顶着!”

戚单说:“老彦你放心,这个忙我们无论如何要帮的。你回去办关系吧,先调过来再说。”

彦涵很感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先调过来可以,不过,彦冰如果没有被录取,我还是要离开的。”

赵域说:“你等消息吧,人事调动的事得由院长拍板,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尽力说通她的。”

院长是周扬的爱人苏灵扬,在延安时就认识彦涵。过了两天,赵域通知彦涵:“你办手续吧,苏院长拍板同意了,欢迎你来。”

一九六二年夏天,彦涵离开了美协,调到了北京艺术师范学院,教美术创作课。接着,彦冰参加了该校的招生考试。他的成绩绝对没有问题,但录取不录取,还得由院领导拍板。为此,赵域和戚单又是一番游说。苏灵扬说:“你们同意,我没意见。”

得知儿子被录取消息的那一天,彦涵不禁心花怒放,命儿子买来老酒,全家庆贺了一番。一块心病了却了。

转眼到了六三年,彦涵到师范学院已经半年了。彦涵本来就是有名的教授,到了师范学院之后,自然成了美术系的主力。他讲课既有理论,又结合创作实践,而且口才好,很受学生们的欢迎。学校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觉得这个摘帽右派表现不错。

一天,院长苏灵扬把他叫到办公室里谈话。“彦涵同志,你来了以后,工作上是很不错的。但工作好只是人的一个方面,你在政治上有没有什么要求哇?”苏院长很和气地问。

“政治上……当然有要求。”

“有什么要求?”

“我的党籍问题。”彦涵说。

他知道苏灵扬找他什么意思,这样的谈话,一九六一年他在美协就曾有过。

苏院长很高兴:“那好,你写个报告吧,把过去的错误认识一下,重新申请入党。”

从六二年开始,党内有个精神:在那些不该划为右派的党员当中,少数表现好的可以重新入党。全国美协根据这一精神,曾把彦涵列为重新入党的对象,并找他谈过话。现在,北京艺术师范学院也是根据这一精神,希望彦涵能够重新入党。

这当然是件好事,只要彦涵愿意,他就可以重新回到党内,从此政治地位也将大大改善。但问题是,以什么方式回到党内。在这个问题上,彦涵再一次表现出了他那难以改变的个性。

“不。”彦涵说,“重新入党我不入。我要求恢复我的党籍。”以前美协领导找他谈话时,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苏灵扬并不感到吃惊,她了解彦涵的个性。她耐心地说:“彦涵同志,这是不可能的事呀,中央没有这个指示精神。”

“那我只好保留我的要求,重新入党我是不会入的。我认为入党是很严肃的事,宣誓只能有一次,哪能有两次呢?”

彦涵知道,苏院长希望他重新入党是真心为他好,他从内心感谢她的好意,但是他不能接受。

“彦涵哪,你是老同志了,只要你愿意回到党内,何必计较是重新入党还是恢复党籍呢!”

“不,不是计较,这是原则问题。”彦涵的固执劲儿又上来了,“我从来就没有同意过开除我党籍的决定,现在也不同意,所以我不可能重新申请入党。”

“唉,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你还是重新写个申请吧。”苏院长苦口婆心地劝道。

“不,只能恢复,不能申请。”彦涵咬住不放。

“难道你就这样下去了?”

“这种情况不是我造成的。”

谈了半天毫无结果,两个人无法再谈下去了。

“那就……”苏院长感到很失望,“只好这样了。”

“这样就这样吧。”

这场谈话就这样结束了。这件事,被彦涵的一个朋友知道了。这位朋友是某省的一位省级领导,每次到北京开会,都要来看彦涵。

他翻来覆去地劝彦涵:“你不要总是这么固执,重新入就重新入嘛,这有什么关系!”

彦涵已经听烦了,说:“算了吧,你别再费那个劲了,你说不服我的。”

“没的话!”这位朋友也是个犟脾气,“我一定要说服你,你一定要重新入党。”

“那好,有个问题请你解释一下,如果你解释通了,我就听你的,解释不通,这个问题再也不要谈了。”

“你说吧。”

“当初说我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所以才开除我的党籍。对吧?”

“对。”

“如果说一个被开除党籍的人可以重新入党,那么他必须承认错误,并且改正了错误,这是个起码的条件。对吧?”

“对。”

“那么这里面就有了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从来就没有承认过错误,现在的态度也仍然不变,所以根本谈不上什么改正错误。既然我没有改正错误,为什么又让我入党?我现在要问你,开除我党籍和让我重新入党,这两个决定到底哪个是对的?如果说让我重新入党是对的,那么开除我的党籍就是错的,总不能两个都对吧?这个问题怎么解释?”

这位朋友并没有被难住,笑了一下,说:“嗨呀,这是政治需要嘛!”

“政治需要?这叫什么政治?需要开除你就开除你,需要你入党就要你入党,还讲不讲个是非原则?”

“你呀,吃亏就吃亏在太固执,认死理。不就是一张纸的事吗,何必那么认真呢!”

“事关原则问题,怎么能不认真呢?当初开除我党籍的时候,我既没有举手,也没有签字,现在我不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呀。如果说是当初就错划了我,那就应该有勇气承认,给予平反!”

“平反?这怎么可能呢!”

“我相信早晚会有平反的一天。现在我并没有要求平反,我只是要求恢复我的党籍,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宁可待在党外!”

“唉,你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不入党,很多实际问题都解决不了。你看看你现在的处境,工资减了,教授免了,儿子上大学人家不要,还有看病、吃药、住房……总这样下去怎么行呢?将来彦冰要找工作,彦东要升学,都是实际问题,你不能不考虑呀。”

“我当然考虑,但我总不能因此不讲是非原则,去搞投机嘛!”

“唉,你呀你……你是搞艺术的,不懂政治,不懂政治。”

这位朋友连连摇头。以后,再没有对彦涵提过入党的事。

既然不重新入党,一切待遇自然照旧。彦涵仍然是个摘帽右派。

虽然是个摘帽右派,彦涵的骨子里却依然是个战士。

六十年代初,正是国家最为困难的时期。粮食严重匮乏,人们普遍挨饿。就在那几年,彦涵刻了一批抗战题材的作品:《打草鞋》、《摘野菜》、《汗洒山岗上》、《工余》、《敌后方小学》……

他用这些作品告诉人们,当年,在抗战最为艰苦的日子里,敌后军民是怎样渡过难关的。没有布鞋吗?自己打草鞋;没有粮食吗?上山挖野菜;国民党禁运封锁吗?自己开荒种地;尽管敌人不断扫荡,敌后小学照样书声琅琅……

他还刻了《红军翻过大雪山》、《突破天险腊子口》、《向胜利进军》,目的更是显而易见。

六二年的时候,彦涵刻过一幅《陕北说书人》:一个陕北说书盲人,怀里抱着三弦琴,腿上绑着呱哒板,自弹自唱,脸上绽满了自信的笑容。彦涵就像那个乐观的说书人,用刻刀讲述着当年的故事,鼓舞人们共渡难关,走出困境。

没有任何人向他布置这样的任务,完全是出自艺术家的责任感。而他在鼓舞别人的时候,自己同样吃不饱,同样瓜菜代,同样患有浮肿病。而且,还要忍受着别人的白眼和内心的伤痛。

他的刻刀充满了温暖,有时却又相当无情。

也是在那段时间,彦涵刻了几幅土改题材的作品,即《血泪的控诉》、《捣碎封建的牢门》和《封建的末日》。数量不多,却思想深刻。

五七年以后,彦涵从自身和周围人的遭遇里,已经明白,中国虽然进入了社会主义,虽然上面说,地主阶级打倒了,人民翻身解放了,当家做主了,但在现实生活中,封建势力仍然无所不在:容不得批评意见,容不得不同观点,家长制,一言堂,运动不断,专事整人,残酷打击,无情斗争,致使许多善良的人,尤其是知识分子,遭受到了极大的不幸。

个人的不幸,知识分子的不幸,中国的不幸,根子在于封建专制;不根除封建势力,人民是不可能彻底翻身的——这是彦涵经过长久而痛苦的思考之后,得出的观点。

陕北说书人1962年

捣碎封建的牢门1962年

依彦涵的性格,他不可能不在作品中表达这样的观点。但是他也知道,如果明白地讲出,无疑会招来牢狱之灾。经过了五七年,彦涵已经懂得了保护自己,自然不会再干这种傻事。经过一番思索,他找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借助再现当年的土改,隐讳表达他的观点。于是就有了这三幅作品。这三幅作品,实际上是互相关联的一套组画。

《血泪的控诉》,借助农民控诉地主的场面告诉人们,封建势力给人们带来的灾难是多么深重。那令人撕心裂肺的控诉,是对地主的控诉,更是对封建专制的控诉。

在《捣碎封建的牢门》里,愤怒的农民手持长矛,冲向地主的庄园。庄园壁垒森严,雄踞画中,显示出封建势力的强大与顽固,也预示着斗争的艰难与漫长。题目中的“捣碎”二字,道出了画家对封建专制的深恶痛绝!

而《封建的末日》,则是通过再现地主被农民押出庄园的情景,形象地告诉人们,封建势力无论多么强大与顽固,终将会被人民押上历史的审判台。这是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

土改时期,彦涵创作中的反封建主题,是出于朴素的情感,经历了五七年,则成为理性的觉醒。一旦觉醒,便绝不妥协,勇猛抨击,并贯穿他后半生的创作生涯。

有人谈起彦涵,称他是“趴在地上战斗的战士”。这个比喻,准确而形象。

一九六五年七月下旬,中国美协打电话给彦涵,说,为了纪念抗战胜利二十周年,美协要举办一个美术展览,因为这方面的作品不多,需要补充一些,希望他能刻一套这方面的组画,限期十四天完成。其实,就是救急。

彦涵以前就有过创作抗战生活组画的想法,现在机会来了,而且要在展览会上展出,这对一个摘帽右派来说,实在难得。他当即答应下来,而且不要美协掏一分钱,材料全部自备。

放下电话没一会儿,彦涵就把创作计划想好了。他决定以根据地民兵的生活为内容,表现抗战的胜利是人民的胜利这一主题。根据民兵生活的不同侧面,他把组画分为六幅,分别是《埋地雷》、《麻雀战》、《打岗楼》、《抬担架》、《支援前线》、《送参军》。

十四天要完成六幅作品,实在是太紧张了。为了确保按期交稿,彦涵对时间进行了周密的计算和安排:三天定稿,十天刻印,最后一天送稿。他有这个把握。

正是盛夏,屋里闷热难耐,他搬了把椅子,放在院子里的屋荫下,以椅当桌,将木板竖靠在椅背上,自己光着膀子,只穿一条肥大的裤衩,坐在小板凳上,一手夹着香烟,一手起草画稿。他已没有时间在纸上起草画稿了,干脆省去,直接画在木板上。

这是他创作时最紧张的时刻,整个神经都处于高度兴奋状态,谁也不能打搅他,否则会破坏他的情绪,甚至惹他发怒。白炎和孩子都清楚这一点,从他身后走过时都放轻脚步,叫他吃饭时,也只是白炎说到而已,吃与不吃全由他。

整整三天,他几乎没和家人说过话,整个心绪都回到了硝烟弥漫的太行山。三天后,六幅画稿如期画好。第四天一早,彦涵把六块木板捆在自行车后座上,送到美协审查。这是必不可少的程序。美协领导一见,又惊又喜,当即通过。他们心里明白,画稿完成得这么快这么好,恐怕只有彦涵能办到。

接下来的工作是刻制。刻木刻既是脑力劳动,又是体力劳动,加上时间紧迫,且要一气刻六幅,工作的艰辛可想而知。白天,彦涵光着膀子,在院子里从日出刻到日落,晚上又转到屋里刻到半夜。到后来的几天,手指磨破了,手腕累肿了,他裹上胶布,忍着疼痛继续刻。

白炎怕彦涵把身体累垮,特意为他熬了鸡汤,可他累得没一点胃口,喝不下去。

终于,在第十二天的晚上,六幅作品全部刻完。当天夜里,全家人一齐上阵,帮他印画,一气干到凌晨四点,才全部印完。

早晨一上班,彦涵骑车把画送到了美协,比计划还提前了一天。这时,他才如释重负,感到无比地轻松和欣慰。回到家里就累倒了,呼呼地连睡了三天。

八月初,《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二十周年美术展览》在中国美术馆开幕。这次展览,不仅展出了彦涵的这套木刻组画,还有他以前的一些抗战题材作品,包括《百万雄师渡长江》,一共三十多幅。他是参展作品最多的一位画家。

彦涵也去了展览会,他的作品前围了很多人。他在观众中听到这样的反应:一位观众指着他的作品,对另一位观众悄声说道:“这个画家是个右派。”

另一位观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右派?”显然无法把眼前的作品与“右派”这个称呼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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