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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白马人

时间:2023-08-17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红白黄紫各色杜鹃竞相开放,铺天盖地,壮观无比,难怪人们把这里誉为杜鹃山。心里一阵惊喜,哟,这不就是白马人嘛。盛装下的白马人,更显得古朴动人,两位女性尤为夺目。攀谈中才知是文县白马峪人,去平武王坝楚提亲。相反和文县白马河、南坪下塘白马人亲如一家,祖上姻亲绵绵于今。他采取来者欢迎,去者送其路费的办法赢得氐人的信任。一个政权的倾覆,与其苛刻的政治压榨有关;一个政权的诞生与大多数人民的拥护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走近白马人

初夏,我和一位摄影师,一位白马文化研究学者躺在摩天岭山巅一块绿茵茵的草坪上。大自然无私地把暖融融的阳光投向我们,热烈地亲吻着潮红的面颊,和风拂抚肌肤,天空湛蓝如洗,一派宁静,只有作为两省三县交界的三棵大松树,在悠悠地摆动着。红白黄紫各色杜鹃竞相开放,铺天盖地,壮观无比,难怪人们把这里誉为杜鹃山。纯净的空气,扑鼻的馨香,千山万壑中透出的浩然之气和大地上蒸腾的灵性,紧紧地把我拥入怀中。此时此刻,超脱感、幸福感,占据了整个心灵。

叮当铃响传入耳际,举头一望,从林间山道上走来一队身穿五彩长袍、头戴白鸡尾毡帽的人群向我们走来。心里一阵惊喜,哟,这不就是白马人嘛。盛装下的白马人,更显得古朴动人,两位女性尤为夺目。出于礼貌,忙起身招呼他们坐下休息。攀谈中才知是文县白马峪人,去平武王坝楚提亲。他们说,山前山后世代都是亲戚,有些人家的祖先就是从文县迁过去的。

这是一个谜一般的民族,一个历经沧桑从远古走来的民族。

摩天岭——涪江和白水江的分水岭。

黄土梁——文县与平武县的界山。

岭南的丛林里由西流来一条小河——白马河。

岭北的深山中朝东淌出一条小河——白马峪河。

两条同名的河,同样装束的人,两者之间有何渊源?于是便有了索引钩沉、爬梳剔抉,走近这个神秘民族的愿望。

感谢千里岷山的博大胸怀,感谢摩天岭茂密的原始森林,大山高矗阻隔了历史,才有今天的古音余韵。被历史湮没了一千多年后的1964年10月6日,一位巨人向身穿艳丽服饰的白马人女代表问道:“你是什么族,穿着、面目,不像藏族?”这一问,尼苏的乡亲们狐疑地问自己:“我们是什么民族?”于是发现自己与相邻的虎牙、色尔藏族互不通婚,生活习惯也不同。相反和文县白马河、南坪下塘白马人亲如一家,祖上姻亲绵绵于今。

十四世达赖喇嘛1954年从成都路过,西南民族学院的藏族学生激动不已,前去朝拜,而平武的白马青年学员则无动于衷。这一个个问号,唤醒了历史学家和民族学家,尘封慢慢拂去。学者们在不断地寻找古与今、远与近被时间与空间埋没的桥墩和散落的桥板,意在重新架起连接远古与现代之间的桥梁。

站在时间走廊的这一端,遥望久远,只有史书、志书,在这些黄绢册页上,赫然写道:川北、陇南,曾是古代氐族的家园。虽然甲骨文中已有氐字,但还不是族称。在殷代和西周时氐尚未从羌中分化出来,到了春秋战国,才开始以氐羌并提。最早简要而确切地记载白马氐的是司马迁的《史记·西南夷列传》:

“自冉駹以东北,君长以什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

冉駹,古部族名,秦汉时为汶山郡,在今四川省茂县一带。汉书上说(县)“有蛮夷曰道”。同样在道以上设“属国都尉”,所以那时在这里设了刚氐道、甸氐道、湔氐道及氐道。刚氐、甸氐两道属广汉属国都尉,湔氐道、属蜀郡、氐道,属陇西郡。刚氐道,在涪江流域包括今平武、江油、青川县;甸氐道在白龙江支流白水江流域的文县以西;湔氐道在岷江上游,松潘西北;氐道,属武都郡,在西汉水上游的甘肃成县东北,天水西南。按唐杜佑《通典》所言,自茂州的东北面,也就是松潘的部分地区,均为冉駹以东北,氐族的活动中心是武都郡,东面为兴州,汉时为武都郡,南境是龙州,晋以及宋齐时隶阴平郡,后魏设江油郡,西魏置龙州(今平武)西境是文州,史载“阴平郡文州,古氐羌之境,汉开西南夷,置阴平道”,北境是凤州,即陕西略阳一带。

后来,氐人在2世纪上半叶数次被迫迁往扶风、美阳、天水、南安、京兆、汉阳郡、广都、始平等地。

汉武帝以前居住在汧陇以南的氐人有十多个部落集团。

回望历史烟尘,耳畔不时响起金戈铁马,杀声阵阵……

公元前111年,雄心勃勃的汉武帝把开疆拓土的矛头指向西南,在陇南山区置武都郡。氐人受到排挤,激起不满,公元前108年氐人奋起反抗,朝廷出兵征讨,强大的官军镇压了氐人的反抗。朝廷将一部分氐人分徙酒泉郡。

在岷江上游、涪江上游,白龙江白水江流域及嘉陵江上游居住的白马部落以武都、阴平为中心,《北史》上说,这里氐人的种类繁多,或叫白氐,或叫故氐。

从汉武帝元鼎六年起到十六国时氐人被多次逼迫迁往陕西关中、甘肃天水和河北临漳、山西太原、永济、河南洛阳、甘肃临夏等地。氐族的分布范围也随之扩大,前秦苻氏,后凉吕氏的祖先都是略阳氐人,最早仍然是从武都迁徙过去的。迁徙,一个多么简单的字眼,却蕴涵了数以万计氐人背井离乡的困苦与艰辛。现在已无从知道有多少人亡妻别子,有多少人遗父抛兄。

政局板荡,时代气运消长相依与氐族兴衰息息相关。很早以前,北方游牧民族就带着他们的强悍,盯上了中原沃土,不断内迁,群雄竞霸,争相入主中原,氐人也算其中的一员。

氐族的强盛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晋惠王之妃贾南风一手导演的“八王之乱”给氐人的发达创造了良机。从那时起氐人日渐辉煌,这也是让他们深感骄傲的时期。想不到就是这些被统治者看做是不安定因素,多次被流离转徙的氐人,秣马厉兵杀出一条血路,次第登上了历史舞台。自汉以降,甘肃南部的氐族,已经逐步强大,形成了以武都郡、仇池氐(百顷氐)和天水郡的略阳氐(兴国氐)两个中心。时势造英雄,在汹涌澎湃的浪潮中,大浪淘沙,氐人中崛起了一些叱咤风云的人物。相继在中国北部建立了前秦、后凉、成汉以及仇池五国,让史家可圈可点。最早形成气候的是仇池杨氏。《宋书·氐胡传》记载,略阳清水氐杨氏,秦汉以来就是陇右的豪门大族。汉献帝建安中,杨腾为部落首领,杨腾的儿子杨驹骁勇有谋略,是他率领族人迁往仇池作为根据地的。

清人汪士铎《水经注图·漾羌桓三水图一》载《三秦记》:“仇池山在仓、洛二谷之间,常为水所冲激,故下石而上土,形似覆壶。《仇池记》曰:仇池百顷,周回九千四十步,天形四方,壁立千仞,自然楼橹却敌,分置调均,竦立数丈,有逾人力,东西二门,盘道下至上,凡有七里,上则岗阜低昂,泉流交灌,煮土成盐。铎按:此即《诗》所云:至于艽野也。”

富庶的仇池、险峻的仇池,成就了杨氏。

杨驹迁仇池后,发展农业,广纳贤士,逐渐强盛起来,到其孙杨千万时,魏拜为百顷氐王。真正强大是在杨茂搜时。在杨千万之后有一个叫杨飞龙的人,曾经回到略阳,他没有儿子,收外甥令狐茂搜为子。由于另一支氐人首领齐万年为乱,茂搜带着部落四千余家,于公元296年返回仇池。此时晋室分裂,诸王作乱,匈奴、卢水胡、雍、秦二州氐羌反晋,不久进入五胡十六国,其时可谓天下大乱。在这个背景下仇池国建立。杨茂搜,自号辅国将军,群推为王,很快关中饱受流离之苦的人民聚拢于周围。他采取来者欢迎,去者送其路费的办法赢得氐人的信任。有了天时、地利、人和,杨氏就把大展宏图的计划付诸实施。占领了凤州、武州、成州、兴州、文州。仇池虽未被正史列专章记载,但这个半独立政权前后维系了近四百年之久,期间虽有短暂的降北投南、一度覆灭,而始终保持了相对独立,它的立国年限是氐人政权中最长的。

一个政权的倾覆,与其苛刻的政治压榨有关;一个政权的诞生与大多数人民的拥护有着最直接的关系。居住在秦岭以南汉中的巴氐李特兄弟,曹魏时期与其他氐民一起被迁到秦岭西部的略阳一带。公元289年,葱郁的秦岭山地,赤地千里,一片干枯,几乎成了死亡之山。关中连年大旱,人民反抗,统治者镇压,略阳、天水等郡的氐民因兵燹之灾和饥荒大规模逃入四川。李特兄弟遂成领袖。西晋地方官强令氐族流民回北方,难民不愿返回。官逼民反,李特便带领流民占据广汉,公元303年攻克成都,建立成汉政权,后来扩展至整个益州。

十六国时氐族与其他民族杂处的地域空前广大。公元三至四世纪,中国历史上发生的三大政治事件中,其一是氐人齐万年起义,其二是苻氏建立前秦,其三便是吕氏称帝。350年略阳临渭(今甘肃秦安)氐帅蒲洪称三秦王,改姓苻,不久被赵将麻秋毒死,其子苻健秉承父业,占据长安,称王,第二年称帝,为前秦。苻健子苻生继位后生性残暴,动辄杀人,弟苻坚只用几百人进宫就杀死了这个暴君。苻坚取得政权后,扫前燕、占汉中、取成都,继而灭了拓跋氏代及前凉,平西域、荡仇池,一度统一了中国北部,实现了北方短暂的统一,其疆域是氐人政权中最大的。公元383年8月,苻坚不顾众将反对,率百万大军攻晋,东晋大将谢玄仅以八万兵拒秦,结果淝水一仗苻氏惨败。“肥水之战”成为战争史上以少胜多的典范。公元385年苻坚被部将羌人姚苌所杀,前秦瓦解。

平定西域30余国的前秦大将吕光归凉州闻秦亡,于是自称天王,建立后凉。值得一提的是,吕光从龟兹国带回鸠摩罗什,后秦君主姚兴将鸠摩罗什迎入长安,创立意译派,对中国佛教文化贡献巨大。这不能不说是氐人对中华文明的一大贡献。

杨茂搜之子杨难敌以后,仇池氐内部相互攻杀,到杨定时(386年前后),又兴旺起来,史称后仇池。仇池的中兴,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杨氏内讧中杨佛奴与其弟佛狗,逃到关中投靠苻坚,苻坚把女儿嫁给佛奴的儿子杨定。苻坚死后,杨定回陇右徙治历城,离仇池120里,自号仇池公,称臣于晋,晋把天水郡的西县和武都郡的上禄县割给他,设仇池郡。唐杜佑《通典》中说杨定拥有“今天水、陇西、同谷、武都、阴平郡地”。

394年杨定战死,侄儿杨盛袭位。425年杨盛战死,长子杨玄称武都王,杨玄死后他的兄弟,杨难当废玄子保宗,号武都王,袭梁州占汉中,元嘉十三年(436)杨难当自立为大秦王,年号“义建”,这是史籍中唯一见到的氐人年号。杨难当雄心勃勃,势力范围曾到今广元、绵阳,宋派龙骧将军裴方明征讨,一度占有仇池,杨难当奔魏,死在那里。仇池被北魏占有,亡国于公元443年。

杨氏氐人活动中心南移于武兴(略阳)。在杨难当投奔拓跋魏后,杨玄的儿子,也就是杨保宗的弟弟杨文德为仇池公。元嘉二十四年(447)文德于葭芦建立武都国,477年被魏所灭。传三主共三十年。

正当这时,杨保宗之子杨元和继杨氏正统,治白水(今昭化西),杨元和年少难以支撑复杂多变的大局,保宗之弟杨僧嗣自立,还戍葭芦。杨僧嗣死后,从弟杨文度自立武兴王,文度以其弟文弘为白水太守屯武兴。宋升明二年(478),杨文弘建立武兴国,其疆土东连秦岭,西接宕昌,南到汉中,北连岐州抵达长安,人口有10万余户。

武兴国延续的时间不长。杨文弘死后,杨集始为武都王。集始死后,子杨绍先袭位。南朝梁武帝天监五年(506)被魏将傅竖眼所灭。自此杨氏衰落。公元553年,武兴国亡于西魏。两次亡国,传四主共八十一年。

我所在的摩天岭南北,是古阴平郡管辖的阴平道和刚氐道界地,是白马氐族聚居地。阴平曾被杨茂搜占领过外,魏晋时的仇池杨氏势力没有到过这里,可以这样说:阴平、平武的氐人保持着独立状态。当时阴平一带的氐人首领是杨高。

公元450年,宋文帝刘义隆以氐人杨文德为辅国将军,率军自汉中西入,声震陇汧一带。氐人杨高率阴平、平武氐民,据广鲁桥,抗拒文德。文德水陆俱攻,大破杨高。士兵溃散,杨高败走。文德追至黎邛岭,杨高单身投羌,被仇阿弱家杀死。阴平、平武为杨文德占有。

在平武,梁末时已有氐人自己的首领,叫李文智。在此之前由杨杰和李龙迁统治。李姓杨姓是那里的豪族,这里晋时归阴平郡管辖,后魏平蜀,置龙州,隋初废郡,改平武为江油县、以石门为氐界。

阴平国作为独立和半独立政权是在南朝。公元477年,仇池氐人杨难当族弟杨广香,由北魏赐封为阴平公、葭芦戍主。其领地为原阴平郡,即今天的文县、平武、青川等地。后来又扩展到广元一带。起初治所设于葭芦,接着是阴平,后移治沙州,即今天的四川省青川县的白水。公元551年,阴平国主杨法琛据剑阁与梁军对抗,剑阁失守,退平武,以石门天险拒梁军。

公元580年,在阴雨连绵的八月,周益州总管王谦在蜀中起兵,反对北周权相杨坚,杨法琛的儿子杨永安鼓动广元、武都、文县、平武等地的氐民呼应,杨坚遣达奚长儒率兵剿伐,从四面八方聚来未经战争锻炼的氐人与训练有素的队伍抗衡,最终北周军队大败王谦及氐民,阴平国在怒号的秋风中亡国。传八主一二年。

在历史舞台上热闹一时的氐人自此在史书上消失了,从前台隐于幕后。事实上氐人没有在一瞬间消失,也不可能会突然消亡,由诸多因素编织了一道又一道既复杂又简单的蛛网,造成了一桩扑朔迷离的悬案让人们去破译、去诠释。

从秦汉至隋统一,氐人由弱变强,由强而弱,一直活跃在中国历史舞台上。尽管这些地区有羌族势力存在,如宕昌羌、邓至羌,而氐人占统治地位也是不争的事实。

氐民族十六国时起,于黄河流域建立政权,散居在境内的本族人,很自然地便集合在本民族政权之下,进入中原为统治民族,政权崩溃后人民难以返回原籍,经过长期的战乱,有相当一部分就免不了被融化,何况一个民族取得政权之后,便会对另一个民族,或统治过它的民族实施报复性的政策,比如强迫迁移,分散其聚居群落,减弱反抗合力,促使其与其他民族的同化、融合等,匈奴、羌、乌桓、鲜卑和身在中原的氐族都是这样。处在边远山区,像四川盆地边缘地域,历来都是不被朝廷看重的一块,周边州府三不管,无疑氐族仍然生活在那里,虽说唐以后史料记载氐人活动少了,却并非氐族消失了。

吐蕃东进,把本来就如蜩如螗的氐人挤入摩天岭群山中,于是,历史沉默了,氐族变了脸谱,无奈地戴上了面具。

公元7世纪初,吐蕃强大起来,松赞干布继位后凭借酥油马奶酿就的高原雄风,挥鞭催马统一了西羌各部落,将“羌”“吐谷浑”“氐”等不同种族部落收归麾下,在政治、军事压力之下,逐渐同化,形成藏族,继而执戟东进,与唐王朝在中亚及新疆、甘肃、陕西、四川、云南等地展开了长达二百年之久的争夺战。处于汉藏走廊地带的陇南、川北一带的氐人,既受战争之苦也无时不在面临民族存亡危机。

唐贞观以后,先是羌,后是吐蕃几次进攻松州(湔氐道),公元763年松州没于吐蕃。

位于文县西白水江上游的甸氐道,除白马氐人之外还居住着白水羌(邓至羌)。甸氐县晋时已废,没于羌族,其地曾为吐谷浑占据。西魏收复后,于此设邓州及邓宁郡,隋初改扶州,又改同昌郡,到唐上元元年(760)陷于吐蕃,大中二年(848)收复,时间长达88年。

武都和仇池是杨氐势力最大的两个地方,在唐代分别属于武州和成州。武都于大历(766-799)间被吐蕃占领,咸通(860-873)中才得以收复,时间百年左右;成州于宝应元年(762)被吐蕃占领,到公元866年方才收回,已超过百年。

在被吐蕃攻陷的地域中,史书唯独没有提及古阴平道和刚氐道被吐蕃占领。

《新唐书·吐蕃传》说,文州,吐蕃曾掠及,而未长期占领:“大历十三年,虏大酋马重英以四万骑寇灵州,塞汉、御史、尚书三渠,以扰屯田,为朔方留后常谦光所逐。重英残盐庆而去。乃合南诏众二十万攻茂州,掠扶、文,遂侵黎、雅。”

《旧唐书·吐蕃传》下也说:“十四年十月吐蕃率南蛮众二十万来寇。一入莽州,过汶川及灌口;一入扶文,过方维白坝;一自黎雅,过邛崃关。连陷都邑。”

掠扶、文,遂侵黎、雅。入扶文,过方维(青川乔庄)白坝(青川永红),其意甚明。显然中间没有长时间停留。《通鉴》和《方舆胜览》均没有提到文州被吐蕃长期占有的话,只可看出,(文州)唐吐蕃之难,徙于高地,号曰文台。唐人李吉甫的《元和郡县图志》却清楚地记载着“大历十四年,西戎犯边,刺史拔城南走。建中三年,以旧城在平地,窄小难守,遂移于故城东四里高原上,即今天州理是也”的话。《新唐书·地理志》在松州、扶州、武州、成州下都注有没于吐蕃的年代,这些地方的民族大混合的发生也就成了必然,唯文州和龙州下没有注文。可见文州,只是一掠而过,平武则完全没有波及,也不可能与他族融合。

氐人居住的大部分地区归吐蕃所有后,仅剩摩天岭山前山后的文县、平武的崇山峻岭中的氐人,躲过了亡族之劫。史书上也没有这一带民族迁徙的记录。此地正好是古阴平道、甸氐道、刚氐道三道的接合部,又是作为古道路的阴平正道和阴平支道上,唐宋以来虽未出现氐族之称谓,方志中却出现了阶州番、文州番。这是因为改朝换代后,氐人迫于政治威慑和军事镇压,一蹶不振,不足为患,外无展臂伸足之力,内失一呼百应之威。《阶州直隶州续志》上说到的嗢末人:“自恐热之乱,嗢末无所统,共相啸聚,每合数千人,以嗢末自号。嗢末吐蕃奴部也。虏法:出师必发豪室,皆以奴从。平居,散处耕收,亦曰浑末。在其阶、文者,皆与氐羌杂处,自分部族。中朝人总以西番名之,不复别其汉种唐种也。五代时,衰弱不能为患。至宋熙宁七年(1073),武都夷内附。凡内附者为熟户,今谓土户者是,与齐民无异。”这里所说的吐蕃奴部嗢末人的同化过程,也明确说到氐人的存在。又如《续资治通鉴》宋庆历三年(1043)记:在甘肃庄浪南水洛镇一带,尚有“杂氐十余落,无所役属。”

既然吐蕃没有长期统治过文州,唐以后把氐人称文州番,阶州番、白马番等就不足为怪了。

《阶州直隶州续志·番夷》将唐以后阶、文一带居住的氐人以外的番部称之曰:“西番”,内附者为“熟户”,而宋以后提到文州的少数民族是“文州番”;元以后同样把文县番以外的少数民族称“西番”“吐番”“生番”;明后期,干脆把文县的番部称“白马峪部番”“马百户部番”,把藏族称“生番”,这也说明白马氐人在文县历史上同而未化,是与汉族杂处的一个民族。

《宋史·神宗纪》就有熙宁十年四月癸巳,有“文州番”寇边的记录,“文州番”当是白马氐人。而《宋史》除了有番的记载,还能觅到氐的文字。在《蛮夷传》中说白马氐,在汉为武都郡,今阶州、文州,《读史方舆纪要》上也说到杨家寨,在距阶州北百里的一个叫杨家崖的地方,是故仇池杨氏之苗裔住过的寨子。宋绍兴(1131-1162)年间,吴玠兄弟,围保蜀口,择地为寨……寨中素有积储,丰于水泉。《武阶备志》上说:在周以后,户落耗散,其种人留居武都者,有苻氏、杨氏、窦氏、强氏、苟氏、毛氏诸巨姓,皆与汉民杂处,不复为寇盗。唯杨氏窃取厥土三百余年,西魏灭武兴,其子孙流移垒、宕、沙、岷等州者,仍为豪酋,迄今千余年,世承不断。可见在清末,氐人仍然在那里生活着。可惜“阶州番”吐蕃占领时间较长,受制于吐蕃,不能不受其影响,虽然种族仍在绵延,但已不足为患,在漫长的历史变迁中在多种复杂的因素下只有内附、同化、融合。南宋绍兴年间,文县、武都、平武,地处战争前沿,当时金人欲取蜀地,宋先后派吴玠、吴璘驻守这一带,宋金和约后,这里仍处于战备状态。公元1206年蒙古国建立,不久,金朝亡于蒙古汗国。南宋端平三年,蒙古兵再次攻文州,破城,乘势夺取蜀地。从南宋到元初在蒙古人向汉族政权横扫时,这一带的氐人是最受压迫的一层,常有反抗行为,史书屡有文州番、龙州番寇边的文字,说明这里“番”的人口还众多,让朝廷头疼。

历史湮没了白马人,历史也挽救了白马人。歌德说过:“没有秩序比不公正更令人厌恶。”历史的车轮滚动到十三世纪,土司制度应运而生。

土司制是现代白马人与古代氐族延续的保障;土司制又是高悬在白马人头上的一把利剑。单从白马人至今仍在繁衍生息这一点而言,我们还是应该感谢土司制。

鉴于氐人不时起来反抗,朝廷又难以有效管辖,为减少边患,南宋末就在龙安府实行了土司统治。《龙安府志》记载,宋孝宗淳熙元年(1174)薛严任龙州知州时,因守城有功,赐世袭。而早于薛严的涪江上游实际主持军政事务的长官王行俭,是宋理宗宝庆二年,即1226年赐封为世袭龙州三寨长官司职。由头是他在宋宁宗时授龙州判官,开拓疆土,兴学化夷,修建城垣有功。1276年2月,二人同时归附元朝,元沿宋制,允其世袭。就现有资料看,文州设土司要晚于龙州。公元1916年编修的文县中寨王土司《王氏宗谱》上说:明洪武二十八年(1395)三月,王砌豹,授陕西都司文县守御军民京制指挥世袭千户所,至《文县志》上提到的王受印已九世。《文县志》《甘肃通志》都提到文州番,明确记载是氐羌遗种,在明清亦有土司统治。到雍正八年知县葛时政奉文,改番归流,土司裁革止,文县的氐羌遗种,昔年赦书乡居多,谓为新民,已与汉民无异。上丹堡、下丹堡、柏元、糜地、岷堡、黄土地、白马峪、七头山等处仍与汉民杂处。

数次朝代鼎革,频繁的行政区划变更,并没有影响平武番人的土司制度的根本改变。究其原因,不外乎有压迫就有反抗,有反抗就会酝酿相应的较为稳定的统治机构。这里山大沟深,地处偏远的阴平古道与“东路关道”间的死角,又是在汉藏两大民族的夹缝中,朝廷鞭长莫及。特殊的地理环境为他们造就了一个生存避难所。无论土司制也好,流官制也好,在客观上对氐人的居住区域保持了相对稳定。虽然压迫有加,而无灭种危机。从南宋到公元1956年,平武地区民主改革结束,土司制在平武曾三次设立三次更名,前后达755年之久;文县番地土司制比平武实行得晚,改土归流后同化的面积也较大。魏晋以来内乱外扰,风雨如晦,行政建置改变快,像南北阴平、武都等,都曾侨置蜀中多年,在原阴平郡辖境内曾设过的曲水、长松、建昌、尚安等县及北部城、五部城可以看出,当时统治者的煞费苦心。

我的家乡洋汤河流域,曾经也是氐羌居住过的地方,有些地名,如西纳寨、屯寨、西番山、喇嘛山、三番湾、碉楼坝、固镇等还留有氐羌民族的烙印。龙池山下还有一座古城,周围几个村庄都挖出过很多番坟和古钱币,有的当铜卖掉,现散落在黄家村居民中的还有“五铢”“开元通宝”等,同样未被人们重视。城墙于1958年在“大闹阴平”,深翻土地中毁掉,1974年在农田基建中最后一堵遗址被铲平。这样一座建在山坡上的城池,至今还有古地名被沿用,如固镇山门、城隍庙、校场、古路坪、关底下等。这座旧城方圆各村的汉民是在明初或明末移民来的,有的甚至在清末。山西洪洞大槐树下来的居多,其次是陕西、四川。

文县氐人从原分布的龙巴河、洋汤河、马莲河、缩小到只有紧靠平武的白马峪河、中路河、丹堡河个别山头。这与改土归流后政局的动荡和民族压迫有关,比如咸丰十年(1860)的“庚申番变”,甘肃文县、川北及平武、南坪番民起义,当地少数民族遭到大量杀害,也是人口锐减之要因。而从另一角度看,没有相当势力也无力造反,可见那时白马人的数量还是可观的。

历史是无情的。

历史是什么?是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一部封建社会史就是一部帝王将相实行阶级压迫的记录。氐人的历史除了魏晋到五代这一时段风云一时之外更多的是压榨,是奴役、是杀戮、是驱赶。白马氐人的兴衰成败就是最好的例证。

古阶州以外的氐羌居住地,在唐代被强大的吐蕃占据,涪江流域及文州以西的扶州、松州,也是吐蕃的天下。保留古氐习俗最完整的有:黄土梁两面的白马河流域,也就是黄土梁以南平武称为白马路十八寨,今人叫白马、木座、木皮、黄羊;以西的南坪(九寨沟)下塘,以北的文县白马河流域各山寨。两面的白马人有史以来就保持着亲缘关系,有难时翻山避难,和平时交往频繁,文县的白马峪就有几个家族曾迁入平武白马、黄羊等地,直到今天他们仍然亲如一家。

多姿多彩的民族,让人着迷的民族。

白马人无文字,他们很早就与汉族人民生活在一起,等到他们壮大了建立了自己的政权后便大量用汉人中的智者为其出谋划策,苻坚重用王猛,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汉文化对他们产生了诱惑,就连姓名都改成了汉姓,可见与汉民族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关系了。根盘历来都在其重大节日的唱曲中、舞蹈中。“氐蛮留话把,汉人留文书”是他们的口头禅。能提供后人研究的,是他们的“话把”,以及奇异的服饰、独特的风俗。从文县白马人山寨强曲出土的东汉时铸造的“铜冼”,足以说明白马人从那时起已经在那里过着稳定的家庭生活了。韩定山先生的《阴平国考》中说:“但考东汉以前,诸羌部落,似犹未至阴平,其在阴平者,白马氐而也。东汉以后羌氐错居,而以氐为主。”从古到今他们生活的地方未变,因之,很多学者都认为,他们是白马氐人已无疑义,而且今天白马人的生活习俗与古之白马氐人也极为相似。

《魏略·西戎传》说氐人:“语不与中国同,及羌杂胡同,各自有姓,姓如中国姓矣。其衣服尚青绛。俗能织布,善种田,畜养豕、牛、马、驴、骡。其妇人嫁时着祍露,其缘饰之制有似羌、祍露有似中国袍。皆编发。多知中国语,由与中国错居故也,其自还种落间,则自氐语。”

文县境内氐羌遗种的白马人在清前期状况,《文县志》记载道:“富者衣服与汉同,余者衣服五色,不穿中衣,戴毡笠如庵,以鸡翎插之,其旧俗也,性喜斗,刀箭不去身,遇急则结阵以待,喊声震山谷,不着鞋祙,赤足行千里,夜则籍草而卧。不用被褥,其妇女绩羊毛为褐衫,镶边大领,束以带,宽约八寸,耳坠大银寰,重两许,不梳髻,惟结辫,以珊瑚玛瑙珍络之,性复嗜酒,喜歌、侑客觞、不饮,即跪唱番曲,必饮后而止。”

虽然经过了千百年时间的风风雨雨,吸收了周边汉藏民族的一些习俗,据白马人老者回忆新中国成立前他们的穿着打扮,与史书上说的比较,确无多大变化。

目前生活在甘、川交界处的这些白马人姓氏与历史记载没有大的变化,仍以杨为大姓,还有班、余、高、曹、李、张等。

白马人虽无文字,可有自己的语言,语言是构成民族要素的第一要素,孙宏开先生,在三次实地考察的基础上认为:“从语言系统总的特点来看,白马语与羌语、普米族语相接近,而与藏语稍远。”

白马人是较早进入农耕文明的民族。《后汉书·西南夷列传》说氐地“有麻田”,《魏略》说氐人“其俗能织布,善种田,畜养豕牛马骡”,《梁书》说“地植五谷”,可知历史上白马人过着以农耕为主兼狩猎的生活。因居住地海拔高,他们喜养蜂,农作物以花荞、苦荞、青稞、燕麦、小麦、糜谷、大麻、胡麻居多,自玉米、洋芋传入我国后,低一些的地方玉米洋芋也种。在林边沿居住的白马人,此俗尚没有多大改变。居住房屋与藏族石墙平顶、羌族的板屋石墙都有很大区别。

令人神往的民情民俗,使白马人吸引了众多的目光。秦汉以来,文县境内的氐族就生活在岷山山脉的摩天岭群山中,目前称白马的地名还有很多,像白马河、白马峪河、白马关、白马岭、白马路等。他们不信佛,是与藏族有根本区别的标志。他们供奉的是日月山神、“白马老爷”也叫“白马土祖”“白马祖神”“土主娘娘”。平武县羊洞河与白马河交汇处的一个小山包就是白马人的总山神——白马老爷。他们用彩绸缭绕于山上,把这座山装扮得如身着红袍的天神,巍然而立。文县的强曲后山有座盘瓠庙,与鱼豢《西戎传》上所说的“其种非一,称盘瓠之后,或号青氐,或号白氐、或号蚺氐”暗合。白马河流域的草坡山、枕头坝、景家坝后山均有白马庙,“洋汤天池”脚下也有一座白马庙,白马人经常在这里寻根祭祀。山,与他们难舍难分,因为白马人的根扎在深山中。

大山养育了白马人,大山保护了白马人,大山成就了白马人。所以,大山就成了白马人的神山、圣山。

大山是什么?

大山是阻隔,大山是愚昧,大山是蛮荒。因之,白马人千年不绝。

大山是避难所,大山是永恒,大山是脊梁。所以,白马人敬仰大山,朝拜大山。

大山者,是昆仑山、青藏高原、岷山。大山流出了黄河,流出了长江,哺育了中华民族。是大山、是高原,给中华民族注入了数以百计不同种族的血液,滋养了民族的昌盛。

三年前,一个暮春之晨,在雾气低迷的成都平原,我步入广汉“三星堆”博物馆,站在一具三眼纵目青铜头像前,激动万分,立刻想起了白马人鬼面子舞中的三眼面具,又想到了二郎神,难道白马人也与古蜀文化有内在联系?孤陋寡闻的我,只会联想,找不到答案。不期在黄土梁碰见了一队白马人,记忆之神告诉我,得去请教曾维益先生。于是顺白马河而下进入涪江岸边的龙安古城,叩开了曾先生的新“双厕斋”,疑问得到释怀。曾先生告诉我,《华阳国志》中说:“周失纲纪,蜀先称王,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死,作石棺石椁,国人从之,故俗以石棺石椁纵目人冢也。”李思纯在《江村十论·二郎神考》中认为,灌县二郎庙中的二郎神是南北朝时期的氐人杨难当,并不是治水的李冰父子。二郎神的三只眼是古蜀国纵目人的图腾。从与曾先生的谈话中得知白马人的三眼面目与古蜀国人关系密不可分。然而,我没有深入研究,不敢信口雌黄。

白马人能歌善舞,无论是锄玉米草、逢年过节、婚丧场合还是专门的祭祀活动中都要唱,有打柴歌、锄草歌、出嫁歌、娶亲歌、情歌、酒曲,唱他们从远古走来的历史,唱他们生活中的忧伤,唱他们的欢乐,唱他们的男欢女爱。

文县白马人在一首酒曲中唱道:

    我们的城在文州城

    我们要把这个城给破了哩。

    看你是硬来哩还是软来哩,

    你要硬来我比你还硬!

歌曲的音调悲凉凄婉,与他们在吊丧时的哭声有很相近的旋律。应该说,这是他们把受压的怒吼通过歌声向上苍控诉。

他们把所发生的事编成歌,一代代地传唱。他们的神秘,他们的深邃,从这些歌曲中也能窥探出与藏族有别之端倪。

他们的舞蹈,绚丽多姿,狂悍,奔放,激情澎湃独具特色。每当节日喜庆,夜幕降临,在院场里,空旷地,垒起干柴,点燃篝火,男女老少,以火为中心,手舞足蹈,跳起“圆圆舞”。这时的歌声由深沉变为欢快:

    这是我们过去跳舞的地方,

    唱的地方,

    这里是安全的地方,

    是自由跳唱的地方。

    火儿不吹自己燃起来,

    青年人不叫自己来。

    白马城是什么城?

    白马城是铁打的城。

    白马城是什么城?

    白马城是银打的城。

    白马城是什么城?

    白马城是金打的城。

歌声、笑声、舞步声,伴随着白马河的涛声,在青山间回响。跳跃的火光给优美的舞姿平添了美的情趣,给养育了他们的这方土地注入了生机、注入了活力。在这跳跃的画面中,不难看出其中有白马人童年的身影、生活的不易、从古到今经历的坎坷征程。大年初一起,一个村庄这种舞要跳到正月十八日,尤以正月十五最壮观。经一天准备,晚饭后全村人手执火把灯笼,登上后山神庙,迎请五谷神。接上五谷神后沿山梁而下,远看犹如巨龙飞舞而来,到了村旁空地上,人们围着篝火,翩翩起舞,歌声响彻云霄,喊声震动山谷,直到红日冉冉升空。

在白马人大家庭中,最激动人心的莫过于“池歌昼”,也叫跳“曹盖”又叫“鬼面子”。正月初五预练,正月十三开始,文县的白马人先从麦贡山、立志山、中岭山、入贡山、强曲,依次从东到西,正月十八到迭部寨结束,用热情奔放的舞姿、酣畅淋漓的歌喉欢度自己的节日,祈求来年五谷丰登。

2003年7月,我在众山环抱的一块开阔地上,痛痛快快地掬了一捧白马河源头的山溪,在徐徐升起的朝阳中,亲眼目睹了这一惊心动魄的场面:80多位身着盛装的白马人男女青年组成四路纵队,领头的四位,头戴花面獠牙面具,其中一位为纵目。面具顶部镶五彩纸花,插两支或多支锦鸡尾毛,翻穿皮衣,足蹬毡靴,一手执牛尾,一手握剑,两位黑面人扮猴相,一手提竹篮盛五谷,一手拄拐杖,一边跳一边抛撒谷物;两位女面具,浓妆,面似菩萨。三声炮响,篝火升空,整个队伍发出惊天动地的嚯嚯声,伴着咚咣锣鼓,四位山神或叫四大天王,扬牛尾挥利剑腾空起舞,两美神做农事、家务、纺织动作,两黑面左招、右惹,跳起了让人心醉的“池歌昼”。从他们的舞姿中可以感觉到他们在厮杀,在拼搏,在驱邪,在打猎,在种田,原始的图腾痕迹渗透在整个舞蹈语言中。心灵被撼动,犹如接受了人生的一次洗礼!这是一个伟大民族自强不息的精神再现,这是一个伟大民族奔向光明的憧憬。

奇绝独特的民风,淳朴而多姿,让你流连忘返。

严格的族内婚,是白马人顽强地延续其本民族血统的基本特征之一。我的白马人朋友余流元先生听说我要为他们写一篇文章,在一个瑞雪飘飘的午后将他们的婚俗向我娓娓道来。

当代的白马人与古代记载的一样,恪守一夫一妻制。文县的白马人,古时有偷婚、抢婚的习俗,比如,与舅舅的女儿定了亲,女方并不愿意,另有所爱,情急中相爱双方便暗度陈仓,待新的生命诞生,两家也只好作罢;再有,双方家长已给儿女定了亲,姑娘看不上未来的女婿,背地里已有钟爱的情郎,相爱双方在大喜前悄悄预谋一个大胆计划,待娶亲人马一路歌声,高高兴兴向新郎家走去的途中,突然冲出一路人马拦路抢走新娘。如果男方软弱,就只好认输,一方不服一定要论理,则双方请两寨长者说道理,最后的结果是给未得到媳妇这家给一定的经济补偿了事。

正常的结婚很慎重。一般均由父母做主,甲方父母,看上乙方家姑娘,就请寨内德高望重者二人,提二升青稞酒,前去提亲。第二次去四人,提一斗五色粮食酒去定亲,伙内亲朋到齐后,男方代表当着众亲戚说明来意,其中包括娶亲时间,所备彩礼等。旧社会彩礼为:十二双腊肉,两斗酒,一丈二尺麻布,一丈二尺其他布,二十四吊铜钱。祖上从未做过亲的,男方要给女方家做三年农活,叫“雇身汉”,这期间女方怀孕,随时可以娶回家中。这应该是母系氏族社会的遗风,我国云南个别少数民族的走婚现象与此有相近之处。娶亲时,男方去双人双马,按女方要求,两男两女或一男一女。迎亲者忌讳未婚,和家中有女无儿者,鳏寡人,接亲人马由一名长者带领,快进寨子时,女方家把所带礼物接走,并给娶亲者撒草木灰,待入堂屋坐定,已是面目全非,只剩一双眼球在转动,滑稽相惹得稚童们笑得前仰后合。晚上酒肉招待迎亲队伍,并确定送亲人员,一般13人,最多15人。次日清晨,大摆筵席,席毕,三声礼炮,送亲女眷,扶着闺女在堂屋中转三转,以示给祖先辞行。尔后新人辞别亲人上马,起程炮声一响,高唱《娶媳妇》《赞姑娘》酒曲儿出村,一路欢欢乐乐向新郎家走去。

到新郎家门口,亲友们给送亲者又要撒一身草木灰,意为打鬼驱邪。送迎双方高唱《开门歌》。开门礼毕,执礼司仪给新郎新娘撒酒、撒青稞,祝福他们早生贵子,白头到老。庆贺活动持续三天三夜。这三天由酒主宰,喝着五谷泡酒,唱着酒曲,主人给客人敬酒,晚辈给长者敬酒,新郎新娘给父母敬酒。祝福不断,歌声不断。

结婚是白马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其场面也比所有的节日要隆重、要热烈,这是白马人热爱生活向往美好的具体表现。远在云南的纳西族和白族,很早以前也是从甘肃、四川迁徙至那一带居住的,他们的婚俗中的抢婚、唱酒曲等都与白马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这不能不叫人感到一个民族的习俗,无论历史多么漫长,流徙多么远,都难以改变,否则,他就不是一个独立的民族。

白马人生性耿直,热情好客,不管你什么时候去做客,都会对你盛情款待,敬上大块肉、大碗酒,他们的最高礼节是将酒碗举于头顶跪敬,高唱酒曲,男儿膝下有黄金啊,面对这份真情,这份盛意,你能不喝?

诗情画意般的土地,值得关爱的民族。

历史学家、民族学家、社会学家、人类学家、文学艺术家们,从白马人的历史,古代与现代生活的地理位置,白马人的今天与传说,其先人留下的歌谣、舞蹈,白马人的“话把”,白马人的体质、语言,进行了全方位的探讨,绝大多数学者认为:白马人就是历史上的白马氐族。费孝通先生在《关于我国民族的识别问题》一文中也说:“平武藏人在历史上并非藏族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随着现代文明的渗入,白马人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文明程度正在提高,参与国家管理的人才不断涌现。令人欣喜的是白马人正在与时俱进,改革的大潮冲击着白马人,旅游产业开发极大地激发了白马人奔向富裕的热情。

在一个山花烂漫的春天,我溯白马河上行,造访平武王朗自然保护区,途中在白马藏族乡“亚者造祖村”作短暂停留。这里海拔高,春的脚步姗姗来迟,树枝刚露新芽,鹅毛大的雪片,似玉兰花,朵朵扑面,晶莹的雪山下面,山寨已改往日的破旧,两层或三层木式楼房鳞次栉比,画栋雕梁,大人小孩身穿民族服饰,艳丽夺目,电灯通明,歌声阵阵。晚餐中,几位白马姑娘一改过去羞涩掩面的神情,落落大方地站在你面前,唱着高亢嘹亮的酒曲,双手举酒杯,她们从内心洋溢着喜悦,对游人展现出独有的热情,让你不能不由衷地感到白马人赶上好时代了!不过,从延续民族传统而言,其现状也不容乐观,白马人正在异化,且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快。明清以来的改土归流,到清末,使白马人同化与藏,同化与汉的人口骤增,现在就比《龙安府志》《文县志》中记录的村寨就少了很多。语言丧失、服饰潮流化、传统失落,正在悄悄逼近白马人。近代以来,到新中国成立初,青川县已几乎全部汉化,文县缩小到中路河几十户,丹堡河月牙等几十户,白马河大小十二个村庄;九寨沟县下塘不多的村庄里人口也在逐步减少;平武白马路一带是白马人最集中的地区,民俗最为原始。由于人数少,识汉字者有限,加上长期生活在万山丛中,以致在1951年没有经过民族识别就归入藏族之列。然而有一点值得庆幸,就是他们固守本民族的文化至今。经过几十年的恢复发展,总人口上升到万人以上。

目前白马人关心和研究本民族历史的学者为数尚少,大多是汉族学者。如孙宏开、赵卫邦、冉光荣、杨耀坤、徐中舒、尚理、周锡银、李绍明等著名学者,平武县白马人研究遥遥领先。以曾维益先生为代表的后起之秀,研究成果蜚声海内外,而文县与九寨沟县的研究尚处在初期阶段,让人感到美中不足。一个民族的研究,一个民族的识别,不光是历史学家和民族学家的事,是国家的事,也是白马人本身义不容辞的职责。因为氐族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较大的民族,是一个有贡献的民族。无论汉族也罢,其他民族也罢,都有义务使这个民族在华夏民族之林中占有一席之地。

杨耀坤先生认为:“白马人是历史学和民族学的值得珍视的研究对象”“现代白马人的社会生活是确定和研究古代氐人社会生活的标本”。

著名学者曾维益先生说:“白马人是一支古老的民族,白马人已不是一个陌生的人群,白马路再也不是遥远的角落,但白马路的山寨却仍是一个神秘的地方。民族学家惊叹于白马人的奇风异俗,社会学家喜爱白马人意识的年轻单纯,音乐家珍惜白马人乐曲的原始纯正,舞蹈家独钟白马人舞蹈的古老朴实,生理学家发现了白马人个性突出的身体素质,语言学家听出了白马话的与众不同之处,文化学者最爱白马人民族文化的童心,历史学家迷恋于白马人历史的朦胧,宗教学者看上了白马人信仰的幼稚,政治学者则问自己白马人到底是什么民族?形形色色的旅游者们却留恋白马路原始风光的万种风情和白马人独特习俗的风情万种。随着对外开放,随着白马人的走向世界,独特的白马风情必将吸引更多的人前去观赏、前去探讨,前去一饱眼福,前去探幽揭秘。”

我想这一步已经不会遥远。

我祝福白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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