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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的泡泡糖

时间:2023-08-22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不光是儿子,那时所有小朋友的回忆都没有泡泡糖深刻、香甜、好玩。至于满地泡泡糖的卡通裹纸更是时代的鲜明标贴。这点小事也说我懒,我是想锻炼锻炼娃独立买泡泡糖的能力。儿子桂猷猷第一次买泡泡糖的经历还是失败了。儿子猷猷没有吃上泡泡糖,临睡时,还捏着那两毛钱,送到嘴边,嘴角一努一努,仿佛正在咀嚼香甜的泡泡糖。老婆下班回来,看着我和儿子嘀咕,知道我又一次没有买泡泡糖,想发作,看见儿子朝楼梯口一蹦一跳地去了。

儿子桂猷猷刚会走路时,也正是嘴馋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比“娃娃头”奶粉好吃的便是“大大泡泡糖”。每次下班时经过医院门口的小卖部我都要买一个两毛钱的泡泡糖。不光是儿子,那时所有小朋友的回忆都没有泡泡糖深刻、香甜、好玩。调皮的孩子还会用嚼剩下黏性极强的糖渍来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好好的地板多了一个白色的小山丘,妈妈的裙摆有一个可恶的胶贴,有时床上也会有孩子偷偷埋下的炸弹……至于满地泡泡糖的卡通裹纸更是时代的鲜明标贴。

一天只买一个泡泡糖,不只是手头拮据,还基于另外考虑。一是吃泡泡糖对牙齿不好,不能多吃;二是虽然一个泡泡糖只有两角钱,一块钱就买一把。但那时的工资低,儿子猷猷饭量又很大,一袋十元钱的“娃娃头”奶粉吃不到三天,一月只有百十元工资的我还是手头很紧;第三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顾虑,儿子生性胆小,很是依赖,什么都要父母办理,这对他成长不利。

我破例没有买泡泡糖,儿子猷猷远远看到我,从另一头的家里咚咚跑到楼梯口,一跃扑到我怀里,见我两手空空,还不死心地搜了所有口袋。他的小脸由一朵盛开的向日葵变成了一盘灰灰的葵花子,随即挣脱怀抱跑回家里,咧开嘴号起来,给老婆孟洁告状。她正在做饭,赶紧抱起儿子,一边哄一边数落。儿子天天盼你回来,一个泡泡糖把你买穷了?我是农家出身,家底比老婆差,婚后的生活,钱也成了回避不了的问题。她老是拣最软处戳。

我从老婆孟洁怀里接过儿子猷猷,放到床前。我们又搬回了翻修好的厦房,床、沙发、厨具都集中在一起,顶棚依然连通,说话声大隔壁都能听见,几乎没有秘密可言。不过还是有好处的,人们都顾脸面,虚幻的荣辱观很强。有矛盾小声争论,吵架少了,打架更不可能。还有就是随便能串个门,哪怕是饭熟之前、吃过之后的零碎时间。时不时左邻右舍会端一盘饺子一碗搅团。吃别人的就要还礼,一个小小的楼道,充满了简单的温馨和象征的和谐。

我从口袋里掏出两角钱在儿子眼前晃。

“儿子,从今以后,想吃泡泡糖,自己买。”

儿子还在将信将疑的时候,正切菜的老婆不愿意了。

“那么小,你放心让娃去?把人懒死了。”

一听说“懒”字,我就来气。老婆孟洁损我自尊的两个字,一个是“钱”,一个是“懒”。家底较好、容貌姣好的老婆和我结婚,都说鲜花插在牛粪上。恋爱的时候,她早早做好饭等我下班,淑女一样,温柔可爱。等到孩子降生,慢慢有了势,两边亲戚都夸她能行,生了个又白又胖的大小子,把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原来并不挑剔的老婆开始俯视我,去,炒菜去。我不会。不会不能学,王平的老汉都会包包子。去把娃的衣服洗了。洗不净。多洗几遍,你不嫌丢人就不要洗。我主外,你主内……什么是外?什么是内?有能耐你生小子去!小子总是人生的呀!……眼看一场风暴就要来临,听到隔壁说话声,马上又沉默了。

我都经过小卖部门口了,顺手的事,能说懒吗?再说要是柴火没有了,煤气没有了,米面油没有了,你停了火,断了顿,说我懒还可以。这点小事也说我懒,我是想锻炼锻炼娃独立买泡泡糖的能力。

去!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不买泡泡糖一天省两毛钱,十天两元,五十天就是一袋“娃娃头”,我还不知道你的小九九。

谁说娃不能多吃泡泡糖的?

一天一个不怕,你买去呀。

“儿子,听好喽,”我还在挥手中的两角钱,“要吃自己去大门口买,右手边是小卖部。”儿子猷猷接过钱,还在迟疑。

“你说爷爷好,给我买一个大大泡泡糖。”

老婆孟洁系着围裙看我把儿子哄出门。他一步一趋,几步一回头,像自己要出远门一样。看上去既胆怯、可怜,又庄重、正式。

弄得老婆都有些不忍,几次要叫回儿子,被我制止了。

这次的事是我惹的,自然得洗耳恭听老婆孟洁的数落,她还正儿八经的流了泪,我只得主动接力做饭。儿子猷猷没有吃上泡泡糖,临睡时,还捏着那两毛钱,送到嘴边,嘴角一努一努,仿佛正在咀嚼香甜的泡泡糖。老婆看了又开始抹泪。

第二天,儿子照例远远跑来,一步跃到我身上,看到我还没有买泡泡糖,马上又咧嘴哭。

不许哭,要不永远也别想吃泡泡糖。他被我唬住了,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茫然地望着我。

“要吃泡泡糖,自己买。”我说,“老师不是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吗?”

“我怕几米叔—”

儿子猷猷怯怯地说,远远地往楼道里望。经过昨天尴尬的一幕,几米暂时不会逗儿子。

“要是碰见几米叔叔,你就说叔叔好,我去买泡泡糖,叔叔就不逗你了。”

“真的?”儿子扑闪着大眼睛,将信将疑,“拉钩。”

猷猷拿着昨天的两角钱兴冲冲地走了。老婆下班回来,看着我和儿子嘀咕,知道我又一次没有买泡泡糖,想发作,看见儿子朝楼梯口一蹦一跳地去了。知道我又灌了米汤,垮着脸和我一起盯着儿子摇晃的背影。

真是巧,刚到楼梯口,几米高大的身影就出现了,老婆孟洁要过去,我一把拽住。只见儿子猷猷和几米说了什么,就兴冲冲下楼去了。楼底下到医院门口只有百十米,门口人很多,摩托车、自行车进进出出,人来人往,儿子越走越慢,一步三回头孤单无望地消失在人群里。老婆又忍不住了,骂我有病,把娃当实验品,也不看年龄。从小养成好习惯,长大会有出息。我六岁都到山上拾柴、沟里抬水了。时代进步了,社会发展了,还当在你那兔子不拉屎的穷山沟里。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你谈恋爱的时候嘴上有蜜,手脚长眼,一结婚就变了。你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是如何从天使变成母夜叉的。

老婆孟洁先是一愣,刚要发作,被逗笑了。后背重重挨了一拳,温软的小手拧住了我的耳朵。老婆说跟我受苦受穷是事实,并不缺少快乐,幽默风趣伴随生活,经常一句话转弯抹角骂了她又把她逗笑了,生不出气。她说从天使变成母夜叉是迟早的事情,还别不习惯,儿子没长大,大了便会站在母亲一边。正在我们打情骂俏的时候,突然传来儿子的哭声。我们同时朝大门口望去,那里人头攒动,几拨人忽左忽右,好像又有重病人来了。在人缝中,小家伙委屈地揉着眼睛往回退。

第二次买泡泡糖的努力又失败了。这一次的饭干脆由我独自一人包办。故意把菜炒得一塌糊涂,擀的面又厚又硬,下到锅里直挺挺的如同铁丝。老婆孟洁没有嫌弃,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停地哄儿子,说爸爸有进步,能给娘俩做饭了。儿子不领情,连一个泡泡糖都不买。她这次倒不怨我,也说儿子,今后要吃泡泡糖自己买,爸爸说得对。几米叔说你的小嘴好甜,我猷娃长大了。不怕,今天买不了,明天一定买,我娃肯定行。明天妈看着你去买糖,让你爸再给咱做一顿饭。爸做的饭不好吃,慢慢会好的,你不也是两天没有买到泡泡糖吗?儿子噘着小嘴噗地把一根硬面吐到地上。饭已经吃完了,老婆仍抱着儿子不放。只得做了饭又洗碗,我算是无可救药了。本身就因为老婆条件好,咱带一点高攀的意思,处处忍让,成了著名的妻管严;现在又因为要老婆配合培养儿子独立自主的个性,弄得自己连锅头也开始挖了。罢罢罢,多做一点还把人累死了。

第三天,儿子猷猷终于买到了泡泡糖,没有吃拿回来,高举着炫耀。他极认真拆泡泡糖,得意洋洋地展示乳白色糖体。我说孔融让梨。他不知听了多少遍这个故事,拿着一个糖不知给谁。我用刀把糖切成三份,不小心把手切烂了。血流如注,老婆孟洁赶忙找创可贴,还说做什么都要收费。儿子则用卫生纸擦血,小脸哭丧着不停问疼不疼。忙活了半晌,我们三个很正式地将儿子第一次买的泡泡糖的一份扔进嘴里,夸张地咀嚼起来。

“我从没有吃过这么香的泡泡糖。”我说,朝老婆孟洁使了一个眼色。

“我也是,我娃买的糖好香。”

“是不是明天还要分啊?”儿子显然觉得一小块太不过瘾了。

“不啦,明天我娃一个人吃。”

老婆孟洁和我一起逗儿子,眼看快到开饭的时候了。“老婆,对不起,”我举着手指,“因公负伤,不能给您老人家效劳了。”

“没见过这么刻毒的人。”

“刻薄。”

“刻薄加恶毒。”

儿子桂猷猷除了感冒、气管发炎、喘得让人心焦之外,大部分时间还是很好养的。感冒又大多在冬天,洛川的冬天不甚漫长。猷猷狗属相的第三个特点便是不择食,饭量大。“娃娃头”不到三天一袋,吃饭一顿能吃两个小馍或两小碗面。儿子在丈母娘家,我们工作都忙,想的时候打电话。他气喘吁吁,说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老婆孟洁隔空教儿子怎么打招呼,怎么看图识字,怎么谢谢拜拜之类。农村的孩子多,农村的院子大,农村的玩意也多,总是玩得不亦乐乎;不是到场里钻麦垛,就是和几个小朋友一起赶猪赶鸡,再不就是跟大人赶集买好吃的。这些比同父母通话要好玩得多,往往说不上几句,就撂下电话跑了。

洛川的春天来得很猛,四月清明刚过,凄冷的风雨钝了不少,仍有刺人的浅疼,但这毕竟是西伯利亚冷刀子的强弩,刮不了几天。风过之后,洛川高塬空旷明净,天空的云彩被风一层层揭过,露出湛蓝深邃的穹底;太阳亦步亦趋地从东方爬出来,魔幻般伸出无数仙指,温馨而柔绒地抚摸着大地和人们;赤裸了一个冬天的果树,从干瘪、消瘦、冰冷变得柔韧、丰满和温暖,无数道动脉源源不断地从融冻后的土地里提取水分和营养,枝条肿胀起来,水和营养在花芽处集聚,渐渐膨大,挤出一撮撮小花蕾,沉甸甸地摇曳,如拳般展开,绽放五朵洁白的或粉红的小花。随着冷风的持续减弱,南来的春风越发强劲,一点点往北推进,洛川高塬由南向北漫卷出花的波浪花的海洋。在这万物复苏的早春,老婆孟洁将儿子猷猷接回家。正是冬春交接的季节,年节的尾巴随着偶然的一两声炮响隐约显现。人们都趁这渐渐远去的年味抓紧走亲访友,推杯换盏,相聚言欢。桂猷猷是我们和老婆两边同辈中第一个儿子,也是最大的男娃,自然受到欢迎,我们也是东家出西家入。

1996年3月的一天,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儿子猷猷突然呕吐、痉挛,眼睛翻白,四肢无力。老婆以为又感冒了,急忙打吊针,用先锋消炎。我感觉这次发病与平日感冒不同,以往哭闹不停,咳嗽不止,最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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