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开始,我就可以住校了!
也就是说,我可以随便几点睡觉!在床上喝可乐!贴着墙拿大顶!
真让人兴奋!
我是第一个搬到宿舍里来的。
来得太早,校园里还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什么都是新的,能闻见好闻的油漆味儿。我兴奋得想到处看看,可哪儿都锁着大门。
我只好背着个大包,走进了宿舍楼。楼外地面是用许多淡黄色小石子嵌成的,可惜下面没有弹簧。我走到楼里,直奔我的五○二房间。
我探头探脑地推开宿舍门,宿舍的墙是舒服的淡蓝色,里面放着白色的木头床,是上下铺。
我当然选上铺了!想想看,不是谁都可以睡觉的时候踩着天花板!
收拾好了东西,我趿拉着拖鞋,大摇大摆地在空荡荡的宿舍楼道里走着。拖鞋“咔嗒咔嗒”地敲着地板,楼梯尽头的窗子中透出一小片蓝莹莹的天空,投在地板上一个小方块儿的光影儿。
我看见了楼梯的木制扶手,一条光滑流畅的漂亮曲线,涂着褐色的油漆,亮闪闪的,还有一股好闻的木头香味。那姿势简直就是在说:“来,马上出发!”
没的说,我立刻跨了一条腿上去,稳稳当当地骑在了扶手上。真的舒服极了,那扶手简直就是专门设计来骑的!
我轻轻地抬起了两条腿,大喊一声:“出发!”
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一发口令,就觉得屁股底下像垫了一块滑板似的,“噌”的一下就开始往下滑了。
我脑袋两边的景物飞快地向后滑去,耳朵边只有呼呼的风声,真的带劲儿极了!我从来没滑过这么棒的扶手!
忽然,我好像看见三层楼的墙上贴了一张什么布告。我赶紧用两条腿去夹紧扶手,同时嘴里喊:“停!”
我的身体马上来了个急刹车,恰好面对着那张布告。
我顾不上奇怪那个扶手了,因为那张布告更有意思,现在我把它照原样写下来:
各位同学,你们好!
我们今天要为同学们安排一次参观校园的活动……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脑海里已经出现了一个老师带着一大帮小不点儿满校园转悠的样子了。
可那通知上接着写:
别皱眉头,那绝对不是一个老师带着一大帮小不点儿满校园转悠!这次参观我保证有点儿特别!形式先保密!时间是晚上十点,请各位同学在宿舍集合!
这就够吸引人了吧!可下面还有让人心里面更痒痒的:
特别注意,请各位同学关好门和窗子,防止漏水!
这是什么意思?我歪着脑袋想了半天。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叫:“那学生,下来!”
一个老头儿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赶紧蹦下来,转身就要跑。
可是我的袖子被人给拽住了,抓得还挺紧,我后悔地想:我今天要是穿短袖衫就好了。
我背着身挣了挣,没挣开,只好老老实实回过头来。
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儿抓着我的袖子,表情非常严肃,可是他的脸蛋儿上有两块鼓鼓的小圆包,眼睛小小的、弯弯的,鼻头也是个红彤彤的小圆球。所以严肃起来的样子特别逗。
可我没顾得上笑,我主要是惊讶。因为那个小胖老头儿居然是一本正经地骑在楼梯扶手上。
老头儿轻轻咳了声儿,“嗯……我是负责管宿舍楼的老师,你叫我王老师就行了!”
我有点儿迷糊了,往周围看看,周围静悄悄,只有一只小小的黄蜂,嗡嗡着在窗户旁边打着转儿。
老头儿拍了拍木头扶手,认真地说:“这么高,多危险啊!”
我瞪着老头儿,他也瞪着我。他穿着蓝色的工作服,两条腿耷拉在楼梯两边,膝盖那儿有点磨白了。灰白的头发又硬又短,怎么看,都和马路边上下棋的老头儿没什么区别。
可是他真的是一本正经地骑在楼梯扶手上啊,我从来没看见过别的老头儿拿这个姿势坐着的。
我愣了半天,偷偷地用手碰了碰老头儿的袖子,是有点儿硬的粗纹儿帆布,实实在在的,肯定不是做梦。
我想了想,结结巴巴地说:“啊啊。王老师,楼梯上是危险啊……那那……”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光是一个劲儿地盯着他。
老头儿有点不明白地看了看我。我小声说:“比如您……”
老头儿笑了:“我啊,”他想了一下,“我这是工作!”他冲我挥了挥手里的刷子和小纸盒,又拍了拍自己的屁股下面。
我这才发现,他其实是骑在一块马鞍形的垫子上,那垫子最靠里面是一层软布,紧紧地贴着扶手,垫子的前面有个奇怪的杆儿,上面是一个马头形的刷子。老头儿的两条腿都没闲着,左腿放着一个锃亮的小铁桶,里面晃晃悠悠地盛着清水;右腿上放着一个绿色的木头匣子。我真不明白,这两样东西怎么能放得这样平稳。
我好奇极了,小心地问:“到底怎么工作呀?”
老头儿有点掩饰不住地得意:“那很简单噢!”他拍拍我的肩膀,“让开点儿。”
我赶紧躲开。
他拉了一下操纵杆,小垫子竟然开始慢慢地向前滑行了,老头儿马上开始“刺啦刺啦”地用刷子刷扶手,另一只手还默契地往扶手上倒点儿去污粉,扶手上堆起了一层白白胖胖的泡沫,还有几个透明的泡儿飞起来,在我的鼻子前面转悠着。
泡沫被移过来的垫子遮住了,老头儿扭了扭屁股,垫子就把泡沫擦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不剩了,扶手亮得能照出我傻乎乎的脸来。
我正想厚着脸皮凑上去问:“能不能让我骑骑!”
可老头儿忽然“唰”地拉了下操纵杆,小垫子马上停住了,老头儿嘀嘀咕咕地把绿匣子从挂钩上拿下来,眯着眼睛在里面翻了翻,拿出一块砂纸来。
老头儿把脸凑近了楼梯扶手:“我说怎么一过这儿颠一下呢!原来是路面有问题!”
我也赶紧把脖子抻过去,眼睛尽量睁大了。
原来木头扶手上有一块儿油漆没抹平,鼓出了一块儿。
老头儿戴上老花镜,弯下腰用砂纸一阵猛磨,我在旁边很想说:“能不能让我试试?”
我鼓了半天劲儿,刚张嘴:“我也想……”老头儿停了手,从眼镜上沿儿看了看扶手,把东西收好了。
“我……”我还想说点儿什么。
老头儿一拉操纵杆,小垫子像小赛车似的飞快地蹿了出去。
他边滑边说:“下回别滑扶手了!太悬!”
我傻傻地在原地站着,看老头儿扳动操纵杆,灵活地在楼梯拐弯儿处打了个转儿,垫子微微腾空,又“啪”地落在了扶手上,又拐了几次,很快便滑得不见了。
楼道里还有“唰唰”的擦洗声和垫子柔软地蹭过扶手的声音,可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了。
好半天,我才跑到楼梯旁,扒着扶手大声地朝下喊:“嘿——王老师,能让我也擦擦吗?”
我仔细地听着,可楼道里静静的,只有我的声音还在轻轻回荡。
那只黄蜂已经稳稳地停在玻璃上,安静得好像睡着了。
我有点怀疑,刚才是不是我的想象呢!
晕晕乎乎地回到宿舍里,我看见我后来最好的朋友——汪小旺和丁立立。
丁立立背着身儿把行李放到上铺去,然后像个运动员似的蹦起来,两手撑着上床沿儿,一使劲儿就蹿起来了,而且还在半路上灵活地转了个身,稳稳地坐在了床上,从床沿儿上垂下两条长腿来。得承认,他长得挺帅,下次我画漫画,就拿他做男主角的模特!
汪小旺正在下铺收拾东西,他样子老像是发着点儿什么愁似的,嘟着嘴,眉毛稍稍往下耷拉着,还爱眨巴眼睛,另外就是剃着特别平的“板寸”。等我们熟了以后,他说之所以能剃得那么平,一方面是因为他本来脑袋的基础就好,还有就是那家铺子的方法好,他们是用一个特平的纱网在脑袋上面一比,然后用推子在纱网的表面“刺啦刺啦”那么一推。可后来我们让他带我们也去看看,他先是愣了,然后支支吾吾地说不记得在哪儿了。我们说,又吹牛吧你,他也笑了。
我们彼此做了自我介绍,汪小旺那时候还有点儿认生,所以说话老老实实的,除了说姓名年龄、爱好之外,连睡觉有时候打呼噜,有时候梦游都说了(后来他变了卦,说他只有在每次月圆的时候“出洞”,所以绝没梦游那么简单,应该多少和宇宙运动有点关系)。
丁立立让我吃了一惊,他居然就是我在区运动会上看见过的那个人,老是跑第一,足足把第二名甩下一圈儿。不过那时候,他老是个小人影,我从来没机会这么接近他,这回我索性上上下下把他看了个够。
他挺随和,说他的学习不好,得请我们俩多帮助他。他这么说着,还笑着向我们眨了眨眼睛。
汪小旺好像学习不错,他过去上的那所学校就名字吓人,他根本没被老师单独留下过,而且居然不怕开家长会。
相比之下,我最普通了,好像什么事都是中游。可我安慰自己:这也说明我比较全面。
后来我们说起了那张通知,丁立立在床上大大咧咧地晃着腿:“还用问,在宿舍里好集合呗!”
我说:“那干吗要安排在晚上十点啊!”
汪小旺也跟着我说:“而且还说要关好门窗!防止漏水!”
丁立立卡了壳,“那……你们说呢?”他转守为攻,看着我们。
汪小旺东张西望着,忽然叫起来,“快看快看,抽屉的把手有点奇怪!”
我和丁立立也凑过去看,真的,真是挺奇怪的,抽屉的把手都做得像游戏机上的操纵杆,是一个金属棍连着一个彩色的塑料圆球。从左到右分别是红色、黄色、绿色。
汪小旺兴奋地说:“说不定……说不定这个写字台是个……是个小直升机!坐着它参观校园!”
我一愣,“那么用防水?”
丁立立笑了:“大概怕下雨!直升机上存了水,不就得掉下去了?”
汪小旺也听出是讽刺他来了,嘟着嘴不说话了。屋子里一下静了下来,我觉得无聊,走到窗户边。
从窗户看出去,校园里的人慢慢多起来了,都是学生。
有个梳两条翘翘辫的小个子女生费力地提着两个巨大的包,她的搬运方式挺有意思,先放一个包在地上,提着一个包前进一段,再放下这个包去提那个,忙得人眼花缭乱的。
丁立立也看见了,“下去帮帮忙!”说着就要走。
汪小旺却叫住他了:“不用你,看!”
楼下一个提着水壶正准备去打水的老头儿,他叫住了小女生,从自己兜儿里掏出了几个圆溜溜的东西,一个一个地往皮包底儿上按。小女生有点担心地看着,老头儿很快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轻轻地一推皮包,皮包竟然自己向前滑动了,走得还挺快,小女生赶紧跑去追皮包了。
丁立立看愣了:“他可真厉害!”
我有点儿压不住的得意:“我认识他!他是管宿舍的王老师!”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