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演小狗?”汪小旺撇着嘴,“光会汪汪,一句台词也没有!”
“那有什么!我得演多……多什么来着?”丁立立歪过脑袋来看我。
“多萝茜。”我说。
“对,杜小拉演的那个小黄毛丫头叫多萝茜,我得演她舅舅,得粘上胡子!”丁立立说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我是提词儿的!”我吧嗒吧嗒嘴,“始终藏到一棵树后面!……罗老师怎么就发现不了我们的表演天分呢?”
于是,我们三个就那么躺在宿舍的床上,抢着叹气。
其实是这么回事,我们学校要参加区里的艺术节了,要排练一出童话剧叶绿野仙踪曳。杜小拉演多萝茜,孙喵喵演稻草人,金童童演铁皮人,叶建建演狮子(可以穿真正神气的狮子衣服哦),校长演奥兹国的国王,那个会魔法的人,小罗老师因为面孔白白的,又会魔法,让他演会使仙棒的好女巫。可就是那个坏女巫是谁,还没定下来……
我们宿舍成了“被抛弃的角落”了,除了汪小旺演的小狗托托戏份儿稍多,经常跟在杜小拉旁边撒撒欢儿以外,一个重要角色也没赶上。
忽然喇叭里说:“大家注意哦。叶绿野仙踪曳剧组准备排练!”
我们三个飞快地从床上蹦下来,往门外冲。
汪小旺因为是下铺,比较占便宜,冲到楼道里还回头喊:“谁最后出来,谁锁门!”
我们到了学校的礼堂,发现参加演出的人都站到了舞台上,我们也兴奋地冲上台阶,因为这儿平时并没那么容易上来的,只有需要在大家面前公开亮相的时候才行,比如三好学生,或者团干部,至少我是第一次上。
舞台挺宽敞,脚下是发亮的木地板,踩上去滑溜溜的。头顶上有几排高高悬着的灯架,许多大灯照下来,柔和的光洒满了舞台,每个人的脸都被光勾出了毛茸茸的轮廓,一眨眼睛,睫毛便像飞虫扇动透明翅膀。
女孩子就是喜欢舞台,杜小拉在舞台上张着手轻轻踮起脚跳着,满脸兴奋的样子。
金童童、叶建建他们站在舞台角落里,好像有点儿紧张的样子。
孙喵喵还是大大咧咧的样子,口袋里塞着豆沙馅儿的面包。
张校长和小罗老师站在一起,他们都尽力按捺着兴奋,做出个老师的样子来。
校长不紧不慢地开口了:“大家注意哦。”
舞台上立即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看着他。
校长说:“我们这回要排练的叶绿野仙踪曳,是一部童话剧,角色的安排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剧本也应该都拿到了吧!”
大家使劲儿点头,心里都有点儿发急。
校长说:“这个故事讲的是……”站在他身旁的小罗老师轻轻捅了捅他,校长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笑了,“我又一个人说个没完了。”他向我们眨了眨眼睛,“那我们就把服装换了,开始第一次彩排吧!”
这才是大家最关心的!大家轻声地欢呼起来。
校长说:“现在大家把眼睛闭起来。”
大家像准备接受礼物的小孩子似的,把眼睛闭上,心里又兴奋又紧张。
我听到“噗”的一声,脖子后面觉得冷飕飕的被风吹了一下。
校长的声音:“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哈!”他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我先看了看自己,基本上变化不大,只是衣服上支棱出几根小树枝子,还戴上了坠着许多小叶子的帽子。
我对自己有点失望,又赶紧去看别人。
先是杜小拉,她一脸陶醉的表情,脸红彤彤的。我猜她现在的打扮是每个女孩子都偷偷在梦里梦见过的。
浅蓝色的绸蓬裙,罩着白色打褶儿的透明纱,纱上还缀着数不清的闪光的蓝色小宝石,乳白色的绸缎腰带上面是蓝色的无袖上衣。头发蓬蓬卷卷的,扎着和衣服相配的浅蓝纱质蝴蝶结。
“咚咚”,杜小拉跺跺脚,好让我们注意到她脚上的白色缎鞋,上面也同样配了蓝绸缎蝴蝶结。
丁立立叼着烟斗,摸着黄胡子叫我过去,我正要跑过去,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发现是叶建建的尾巴,不,应该说是他扮演的狮子的尾巴。
他简直就是一副标准的狮子模样,嘴边支出胡子,耳朵会在头顶一动一动的,满头乱蓬蓬的黄毛。
“校长!”叶建建苦着脸从我面前“噌噌”地爬过去,“我怎么站不起来?”
“这个嘛……”校长穿的是一身黑色的绅士衣服,戴着黑色小领结,“我怕你忘记角色,就给衣服上增加了点儿功能。”
这时候,铁头铁脑的金童童和全身都往外冒草的孙喵喵走过来了,金童童敲了敲头上的铁漏斗:“能不能换个软点儿的帽子,这个太硌脑袋了。”
“还有我,”孙喵喵眨着用黑笔画出来的眼睛,张嘴给大家看,“瞧瞧,牙给包起来了,怎么吃东西啊!”
校长刚要说话,“汪汪汪!”一条肉乎乎的大黑狗跑过来,一抬头露出汪小旺的脸来,他气愤地向校长汪汪好几声。他肯定是连说话都不会了。
一时间,校长旁边围满了说话声,还有汪汪声。
校长有点儿生气了,“你们怎么光想着自己的困难啊,都想想我们演的戏!要说困难,小罗老师的困难……咦……小罗老师呢?”校长向四周看着。
大家也跟着找,汪小旺吸了吸鼻子,忽然向大幕那边儿跑了过去。
汪小旺把大幕扯向一边,里面的人露了出来。
大家都愣了。
小罗老师穿着粉色长裙,金色的长发上戴了银色的王冠,手里拎了一根银色的小棒子。
小罗老师的脸红极了,他看着大家傻愣愣的样子,“你们谁要是敢笑……”
他还没说完,大家已经大声儿地笑了起来,声音震得舞台地板嗡嗡的,张校长笑得最响。
我敢说,我们的舞台设计水平可以赶上任何一部美国大片。
第一幕,多萝茜来到神奇仙境。
舞台给布置成了草原的一角儿,一个小木头房子,杜小拉在里面唱歌(她平时总小声说话,真没想到她的声音还挺好听),汪小旺在旁边瞎汪汪着。丁立立演的叔叔和另一个女生演的婶婶在草原上不知忙活什么。
他们暂时还没什么词儿,我闲得揪自己头上的树叶玩儿。
忽然狂风刮起来了,当然,这其实是校长在舞台旁边安了一个魔法鼓风机。
风越来越大,逐渐形成了打着转儿的巨大龙卷风,屋外的水桶、锄头,都被卷起来了,在舞台上方转着圈子。
我们在台下的人都看呆了。
丁立立和那个女生慌张地钻到了小木屋下面的地窖里,他们是真的被台上的飓风吓着了,丁立立连烟斗都从嘴边掉下来了。
杜小拉演的多萝茜本来也想躲进去,可汪小旺偏偏给困在木屋里。多萝茜只能返回去救它。
“汪汪!”汪小旺在屋子里一个劲儿地叫着。
“托托!托托还在屋子里!”杜小拉喊着,挣脱了丁立立他们,又钻回了小木屋。
这时候飓风在小木屋周围盘旋,墙壁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
我们在台下的人也感到了从脸边掠过的风,几乎是坚硬的。有的女生禁不住闭上了眼睛。
小木屋发出一声巨响,拔地而起,向舞台上空飘去。
我们心里都隐隐有些不安。
木屋越升越高,汪小旺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终于在舞台上空消失。
风慢慢变小。
我们站在台下,好一会儿透不过气来。
风终于停了。丁立立从地窖里探出了脑袋,他抻长脖子,向上看了好一会儿,愣愣地向台侧说:“校长……他们跑到哪儿去了?”
我们也跑到台边上去,向上看。
真的,头顶上除了几排灯架之外什么也没有。
杜小拉他们的木屋消失了。
好像从来就没有过一样。
校长跑到台中间,仰头看着,“不见了?……怎么回事?”他看了好一会儿,低下头,露出比我们还惊讶的样子。
校长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足足待了两个小时。
我们站在门外,能听到他一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我们还都穿着演出服装,叶建建烦躁地用爪子在地板上挠着,小罗老师则用魔法棒挠着脑袋。大家都烦透了。
想不到还有魔法学校的校长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丁立立一个劲儿地揪下巴上的胡子,可它们好像长在上面了,一拔就疼,他一边“哎哟”着一边小声跟我说:“怎么办?是不是应该找警察?”
可就在这个时候,校长室的门忽然开了,校长站在了门口。
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校长,金童童轻声说:“他们还回得来吗?”
所有的人马上瞪他。
校长表情很严肃:“没别的办法了,只有这么办了!”
“开玩笑?”叶建建的脸都白了。
“要跟着杜小拉他们去?”丁立立问。
“对,鼓风机似乎出了点儿毛病,把他们吹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了,只有我们去把他们找回来!”小罗老师把歪了的王冠扶正。
校长招呼:“来,来,大家站到舞台上来!”
大家都自觉地向舞台中心走过去,只有叶建建用爪子抓着地,不肯走。他可真像叶绿野仙踪曳里面那头胆小的狮子。
“大家得全部参加才行!”校长严厉地说,他走到舞台旁边,打开鼓风机。丁立立跑过去,拽着尾巴,把不情愿的叶建建拖了过来。
龙卷风再次刮起来,比刚才更加猛烈,卷起所有的东西,呼啸着围我们转着圈子,几乎可以看得见飓风裹着灰尘,在空气中形成的螺旋形纹路。
小沙子和草叶冲眼睛飞过来,又擦着头发和脸颊飞走,我禁不住闭上了眼睛,只能感觉到大地在“嘚嘚”地颤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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