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在外的第一个昼夜波澜不惊地过去了,维克多忐忑的心逐渐平静下来。随着太阳从东方升起,空气变得越来越温暖,这让他感到十分舒适惬意。经历过短暂的由于主人离家上班、上学引发的喧嚣之后,整个院落甚至整条多米诺街都异常宁静,几乎可以听到偶尔离枝的树叶飘落地面之声。
周围环境的安详与宁静,让维克多不仅放松了原本紧绷的神经,也给了他想进一步了解这个后院的勇气。他从椅子的缝隙中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置身于椅子上面的高处,视野较为广阔。在经过一番观察思量之后,他决定先去离他最近的薰衣草花丛碰碰运气,或许能够遇到一位好心的朋友给自己一些指点,哪怕只是一只采蜜的小蜜蜂也好啊——毕竟,自己有着和蜜蜂相似的条纹。
维克多谨慎地前行,速度极慢。快到椅子边缘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天空中,正好遮住了洒落在他身上的阳光。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维克多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只是机械地抬起头,呆若木鸡。
一只展开双翅的大鸟正盘旋而下,一边急速下落,一边高声叫嚷着:“噢,噢,噢!”
维克多瞬间惊呆了,他甚至感到了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大鸟是在看到自己才欢呼而下,直奔“猎物”的吧?
没等维克多做出更多的假想,大鸟已经快速扑扇着翅膀降落在椅子上。一股巨大的气浪扑面而来,把维克多从椅子上扫落到地面。
维克多想尽快钻入草丛躲避敌人,落在椅子上的大鸟却开口了:“对对对,不不不,起起起,我不是有意这么、这么、这么做的!”
“你是在向我道歉吗?我不能确定,因为从未有人这样对我讲话。”
维克多尽量保持镇定,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颤抖的迹象。
“是是是……的。请原谅,我……我有些口吃,着急的……的时候就更……加严重。”大鸟解释道。
这些话像是给了维克多一粒“定心丸”,他暂时放下了戒备心,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个体积庞大的不速之客:除了一对醒目的黑色翅膀,这只鸟其他部分的羽毛以白色为主。和硕大的身躯相比,他的眼睛显得格外小,但漆黑如墨,虽略微显得慌张,但还算有神。他的喙很长,从顶端向下弯曲,形成一个钩子的形状,看上去坚固有力。橙色的脚掌很大,趾间有蹼相连。
虽然没有太多机会见到鸟,但维克多还是拿他和树上的麻雀做了对比,得到的结论是:这只鸟不仅大,也更好看一些。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这么彬彬有礼。从小到大,似乎没有谁跟维克多这么客气地说话,更不要说道歉了。
初次体会接受道歉的滋味,让维克多有些不好意思。他忸怩地回应道:“你不用着急,我原谅你就是了。可事实上,我并不认为你犯了什么大错。从那么高的空中降落,自然会带些风过来,风吹到我这么小的身体上,自然会把我吹落到地上。不过,我并没有摔伤,你不用感到内疚。”
听了维克多的这番话,那只大鸟的眼睛有些湿润,嘴角的肌肉也抽动了起来,显得颇为激动。等到情绪逐渐平稳下来,他才再次开口:“天哪,你居然一下子和我讲这么、这么、这么多话!你居然、居然不嫌弃我……我口吃。我不小心把你弄到地、地、地上,你也不责怪我?这样的事情,可是、可是、可是我平生头次遇到。”
大鸟有些哽咽,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打量着地上的维克多,又看看自己的脚趾。看看自己的脚趾,再看看地上的维克多,吞吞吐吐地说:“不知道、不知道我……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和你成为朋友?我……我是一只漂泊信天翁,名叫托、托托。”
漂泊信天翁,这是一个多么美的名字呀。维克多似乎产生了幻觉,自己正在风中漂泊。“朋友”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词汇、一种概念。在这之前,并没有谁当面提出愿意成为他的朋友,更不要说体会“朋友”的真正含义了。正因为如此,他对于友情的渴望超出了常人,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大鸟的请求。
“我的朋友,这是我的荣幸。我是一只蟑螂——尽管看上去长相有些古怪,但我的确是一只名副其实的蟑螂,我的名字叫维克多。请问,你的名字是托?托托?还是托托托?很抱歉,我真的没听清。希望这个问题,不会让你难堪。”
听到维克多这么痛快地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大鸟高兴地用力拍打了两下翅膀,回答道:“一点儿也不会、不会让我难堪,我的朋友、朋友维克多。我的名字是两……两个托,连在一……一起。”
知道了彼此的名字,两人的关系好像就近了一步。而经过互相倾诉之后,维克多发现托托的遭遇和自己竟然极为相似。
作为信天翁,有两件事情是生命中极为重要的:展翅在高空滑翔和准确降落在某个制高点后(比如高高的路灯顶端)引吭高歌。托托在破壳而出、逐渐成长的过程中,就很羡慕那些姿态优雅、歌声美妙的哥哥姐姐,盼望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们一样,展现漂泊信天翁的高雅气质。
可事与愿违,托托的语言能力表现得并不尽如人意。起初是偶尔重复字句,逐渐演变成了口吃。这让托托十分焦急,无法歌唱对于信天翁来说,无异于不会飞翔,这是致命的打击。可焦急似乎只能加重病情,他的口吃日益严重。父母带着他请教了很多经验丰富、见识卓绝的前辈,也没能找出治愈的良方。
更为糟糕是,到了学习飞翔的时候,托托的翅膀居然也出了问题——或者说,大家发现他的翅膀本来就存在问题。他的两只翅膀虽然有力,却长短不一。这使得他在滑翔的时候,只能不停地在空中兜圈子,除非拼命摆动几下一侧的翅膀,才能控制方向,而要想准确着陆,似乎是天方夜谭。看着托托笨拙滑稽的飞行姿态,同伴们都窃笑不已,认为他是族中的异类。没有一个伙伴愿意接近托托,更别说成为朋友了。就连父母也放弃了对托托的培养,并盘算着再生个蛋,把心思用在“有希望,有出息”的孩子身上。
形单影只的托托经常在背地里练习飞行、滑翔、降落。日复一日,进步甚微。但他没有放弃,今天着陆在维克多身旁,就是又一次不够完美的尝试。
“噢,托托,你真了不起,能一直坚持这么久。看看我吧,这背后的条纹给我带来多少烦恼,可我拿它没有一点儿办法,更不要说付出努力,改变什么了!”维克多既敬佩托托的坚持不懈,又对自己的消极态度有些惭愧。
“不要、不要这么说,维克多。实际上、实际上,我并不认为这些条……条纹有什么不妥之处,它们既醒目亮丽,又整齐美观,我……我敢担保,准有人羡慕、羡慕你呢。”托托安慰着维克多,“此外,你……你大概不知道,它们能保护、保护你。你看上去真的很像一只大号的、大号的毒蜂。我想没有人敢贸然、贸然靠近你。”
托托的开导,让维克多眼前一亮。自他出生以来,这些讨厌的条纹带给他的只有嘲笑和讥讽,他从未想过,这些古怪的甚至是丑陋的条纹还能有另外一种强大的功能——保护自己。托托的话让维克多的心情顿时疏朗起来。
“有朋友真好。”维克多在心里想,“朋友不仅能倾听我的苦恼,还能说出这么多动听的话语彼此关心,碰触内心深处的情感。”
“托托,谢谢你的安慰。说实话,刚才你的出现真是吓了我一大跳,我甚至以为你是特意飞下来捉我为食的呢!”
“噢,噢,噢。看来,看来你并不了解信天翁。我们捕食一些鱼……鱼类,或是虾,可从不、从不吃蟑螂,或是、或是毒蜂。”托托一边解释,一边深情地看着维克多说,“我以后能常来看你……你吗?如果你不讨厌一只口吃的、不会歌……歌唱、不会优雅……优雅飞翔的信天翁的话。”
“这是什么话?托托,你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朋友,无论你是否口吃,是否会唱歌,是否会滑翔,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友谊。我看得出,你善良,淳朴,又会说美妙的话让我开心,我很喜欢你呀。”维克多略显激动。没有想到,自己在托托那里这么受重视。
“这么说,你……你愿意和我待在一起?”
“对,如果你愿意,待多久都可以。”
就这样,两个好朋友彼此诉说着。太阳从东方的天空移动到中央,从中央移动到西方。不知不觉,夕阳的余晖映出一只大鸟和一只小虫的轮廓,让整个院落显得那么和谐、充满了温情。直到华灯初上,比约克曼一家开车回到家里,托托才依依不舍地和维克多道别。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