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诗现场
一只小小的陀螺,藏在荆棘旁,
它瞪大眼睛,羡慕地往外看,
一边张大嘴巴,独自呆呆地想——
啊,多么好多么好啊,不是梦吧?
没有什么对手,没有什么战斗盘,
没有人告诉你陀螺生来的使命,
没有没完没了的厮杀、旋转和碰撞……
难道人生还可以有这么多的选择吗?
可以想飞就飞,可以到处流浪……
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春天的上午,
一个开小差的逃跑陀螺小兵,边走边想。
结果,它刚一拐弯就遇到了一根鞭子——
看起来简直老得不成名堂!
可是,只要讲起过去那些事情,
老鞭子的全身就会重新闪闪发光。
“那时候,”他对小陀螺叹口气说,
“那时候可没有什么战斗盘,
每只陀螺都拼杀在水泥地上。
每根鞭子都啪啪啪地大叫着,
催促着自己的陀螺能够勇往直前。
那都是些木头心的小兵,全不含糊,
咬着牙齿,即使脚尖全部被磨秃,
也不吭一声,没有半点叫喊!”
小陀螺忍不住转了一圈,问:
“噢,真傻!它们不疼吗?干吗这样?”
老鞭子摇摇头,慢慢开腔:
“唉,小不点儿啊小不点儿,
一个个的关口,一次次的挑战,
陀螺最重要的价值就是在战场。
俗话说,响鼓要重槌敲打,
好陀螺就要靠好鞭子助力推掌。”
趁着老鞭子起劲说话的时候,
小陀螺早就溜到了草地上:
“哼,木头陀螺时代早已经过去,
它们木头木脑,挨鞭子是理所当然。
反正,我就要当史上最自由的陀螺,
别想让我把青春全交给什么战斗盘!”
沐阳讲述
申请书……申请书……
申请书……申请书……
我正在写申请书……可是,除了“申请书”这三个字,我目前似乎还写不出其他的字来!
而且我今天已经写了两个小时,可还是写不出来。我把手指头上的皮全部啃了一遍,也写不出来;我把手指甲全部啃了一遍,依然写不出来。
申请书到底是个什么鬼?唉,不管怎样,我今天也是一定要写出几个鬼画符来的啊!不然我死定了。
为什么我要写申请书?因为我想买陀螺。为什么我想买陀螺?因为我的陀螺被“熊疯子”没收了。为什么“熊疯子”要没收掉我们的陀螺?因为……他觉得,这有什么好玩的,所有的好玩的都是废物……
哦,这个周末真是倒霉透了!
老爸走到小书房来对我说:“哟,已经开始写申请书了,可以啊儿子!兵贵神速啊!比你老爸强啊!”老爸说完这句话见我没反应,还特别走近了一步,放低了声音说:“小伙子,赶紧写,写好就和我交流一下,我也正在为这事发愁呢……”
哼,他发的哪门子愁?他不就为个小米计步手环吗?他现在说这些,恐怕是来刺探我的情报的吧?退一万步讲,他如果有愁,他发的愁和我发的愁,肯定也不一样。噢噢,这还不是都归功于他的作家老婆脑洞大开的申请书创意嘛!哼哼!
话说上面这些都是我的内心活动,我可不会说出来的,你想想,我说出来不是找死吗?!
我现在发愁的是申请书到底是个什么东东啊,它到底要怎么写才好呢?现在的问题是这个逻辑是一环扣一环的:想想看,我要是写不出申请书,就没法立项;没法立项,就谈不上进入评审投票程序;没进入投票程序,我根本就没法拉票;不拉票,我的陀螺购买计划就没人来关注、没人来点赞。一个没有关注和点赞的计划的结局是显而易见的,除了泡汤,还有别的选择吗?
好吧,陀螺计划泡汤。你说说看,我,我接下来的童年生活还有什么大的指望!
这里顺便讲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家管钱的是我老妈,她管来管去,钱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一问三不知。我老爸就说,这样怎么行啊?我们家的钱都去了哪里?于是我老爸自告奋勇开始管钱,管了以后,也一问三不知,钱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又说,这样怎么行啊?我们家的钱都去了哪里?
然后他们就想了又想,老妈突发奇想,激动地说,要不我们成立家庭基金吧,实行公开透明管理,除了家庭生活用品,个人消费一律都要求写消费项目申请书,然后全家公开投票决定该项目到底是否批准和继续……可是多倒霉啊,谁知道转眼我就成了第一个尝试新规则的人!
申请书……申请书……可是已经半天过去,我什么也写不出来。噢,等等,准确地说,我曾经写出过一百七十个字,加上标点符号,我是在昨天语文自修课上偷偷写的呢——
“大家好,我叫李沐阳,男,十一岁,我此刻内心非常痛苦煎熬。为什么会煎熬痛苦呢?因为我的陀螺上周被没收了。对于陀螺一族来说,生活中没有陀螺,就好像没有阳光……我强烈要求申请购买一个新的陀螺,请立刻批准吧!!!”
“申请书好像不是这么写的。这个开头好像演讲稿呀……”上语文课的时候,邓米拉看了我写的,偷偷传字条告诉我。
于是我立刻传纸条问她:“那怎么写?Helpme(帮帮我)!”
邓米拉真是我们班著名的八卦能手,等到下课的时候,我的字条已经传遍了全班。所有的人都热心地围过来讨论起来,他们有的说:“你怎么还写你心里痛苦啊?申请书又不是小说,不能有心理描写啊!”
有的又说:“怎么不能写!申请书就是要争取同情,你懂不懂啊?”
另一个进一步指出:“而且我觉得吧,你这个痛苦还写得不够。建议你去网上查一下文学作品,抄一段对痛苦比较深入的描写,起码要达到打动审批项目的人的目的啊!不然,你这个申请怎么能批得下来?”
有的说:“哪有申请书写痛苦的?搞得清楚不?申请书属于公文,懂不懂公文?必须简洁!”
还有人直接出主意:“李沐阳,你干脆啊,直接去百度下个申请书呗,找一份措辞最厉害最牛的,依葫芦画瓢不就行了?”
也有在边上看热闹的:“哈哈,李沐阳,你们家可真是逗,这么一点经费还申请来申请去,我还以为是那什么……”
好吧,下面就是我写了两个小时,综合多方意见和建议最后写出来的简洁明快版陀螺消费申请书——
申请书
各位:行行好,我就想要200元买陀螺。
200元不多也不少,买陀螺正正好。要知道“熊疯子”上星期三刚没收了我的陀螺。估计周四已经扔进了垃圾桶,而且垃圾桶已经在上周末全部被清理了……
行行好,我不能想这些细节,想到这些我会牙疼舌头疼,咽喉也干疼干疼的。而且只要是地球人,都知道我三天不玩陀螺就会全身疼,疼到脚趾,再顺着血管疼回来……
行行好吧!
我强烈要求,恳求,祈求,批准申请——仅仅是购买一个新的陀螺,200元,不多也不少啊,请立刻,马上,瞬间——批准吧!
最重要的说明是,我“五一”、“六一”的钱都没有用完——我可以把“五一”的钱拿出一半现在用!
下面是今年5月以后的预算:
“五一”:400元
“六一”:600元
圣诞节:600元
……
可是这个申请书交上去几乎没有两分钟,就直接被打回来了——因为不合格呗!
主要审批人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你自己看看,一个小小的申请书,居然写得乱七八糟,逻辑全无!连申请人姓名都没有。最最关键的是,还写在这样一张缺了角的、皱巴巴的纸上!还不停说‘行行好、行行好’,你是沿街乞讨呢?你让我这个项目审批人情何以堪?!”
老妈把我的申请书随手扔给了我。于是,那团皱巴巴的纸又回到我的手上。天地良心,我不是故意要弄皱那张纸的。因为它在我们班级里传来传去,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啊!可就是这样一份我和我的小伙伴花了一个下午,外加放学后的半小时才勉强完成的申请书,被一票轻易否决!而且还加上——“情何以堪”!
对了对了,关于这个“情何以堪”是有个小小典故的。有一回,我在“学而思”培训班上奥数,我两次没去上课了,到第三次测验的时候,我得了满分。然后,教我们奥数的韩老师,对全班的人说:“看看人家李沐阳,两次没来上课,人家还考满分,你们跟我学了那么久,还有不及格的,让我情何以堪?”
这个“情何以堪”,是让我骄傲的“情何以堪”啊。不过很快因为脍炙人口,它立刻就被用滥了——当天下课后,我妈就一直在念叨“情何以堪”,每次说话都尽量用上:李沐阳你觉得今天的青椒炒肉不好吃吗?你怎么吃这么少,让我情何以堪?!李沐阳你走路能不能快一点,你能不能抬头挺胸向前看,如果别人说我走在驼背帅哥的边上,让我情何以堪?!而最近的最近,老妈一直唠叨的就是:沐阳啊沐阳,快小升初了,你这样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让我情何以堪?!
哎呀,她自己也不想想,她这样唠叨来唠叨去,让我情何以堪?!
可是我始终没敢说一句。
我为什么没敢说?因为我希望和老妈始终搞好关系。搞好关系干什么?明摆着是希望她能大发慈悲,不管我的申请书写得如何,最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接把我的申请书批了得了!……
唉,做人难啊,做某作家的儿子更难啊!想想看,我的陀螺也是属于我的全年消费品,而我的所有消费品,都是有账可依的。
我每年年底都要辛辛苦苦打报告、画表格,经过列表和计算,然后才能做出所谓的“全年财政预算”。具体地说就是,下一年要花多少钱,都必须提前在这里面说清楚。可是,你们说说看,我今年怎么可能知道明年我要怎么花钱啊?这就好比预测我明年吃多少斤饭和多少块大排,平均分配,细嚼慢咽。你说,我怎么能提前预知呢?而且,即便是全知道了,我又还有多少吃饭的激情呢?
唉,要是外公外婆在上海就好了,因为他们连冬至和雨水这样的日子都要给我买礼物的……我过了一段多么美妙的日子啊!结果,他们现在去了美国。最可怕的就在于,美国本来节日就多,要是再加上外公外婆的二十四节气,我的妈呀,我看我的表弟Alex,简直要被礼物淹死了。
俗话说,几家欢乐就有几家愁。我呢,李沐阳,中国上海师范大学第一附属小学五年级2班4号,在中国上海,只能过三个法定节日,第一个是生日,第二是“六一”,第三个是春节。唉,杂志里说过,人生要是单调起来,简直没有一丝光亮。我也这么认为。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吧,我后来又这么想。而且我鼓励自己一直就这么想下去,直到我的申请书被批准,我就立刻去买暗影空翼——据说那是史上最强大的陀螺。
可是现在的关键是,我怎么才能写出史上最强大的个人消费申请书呢?
老妈日记
说老实话,我已经越来越hold(控制)不住了。
眼看着各个学校都紧锣密鼓,小升初的战斗正式打响。身边的孩子们三天两头被推荐到各个中学面试,在这个节骨眼上,李沐阳不去打听学校的推优名额不说,居然还在写什么购买陀螺的申请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最要命的是,这家伙在一张破兮兮的稿纸上大言不惭,什么“我三天不玩陀螺就会全身疼”,干吗?挑衅啊,还是威胁?而且整篇前言不搭后语,这是什么态度?
但是,显然,人家已经学会充耳不闻——最明显的就是晚上和沐阳谈话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细微的抖腿动作和嘴角边的一丝嘲讽。我突然意识到,一个斗智斗勇时代的悄然降临——对于一个男孩子满心的不在乎,父母该如何面对?
这么想着,我的怒火平息了许多:“李沐阳,对不起,刚刚是我情绪激动,不该说死的事情。”
沐阳翻着白眼,扬着脖子,脚在地上蹭来蹭去。我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申请书我看了,无论从文法上还是从情理上,的确有点……狗屁不通。”
他依然梗着脖子,但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你知道吗,写申请书可是一门学问,它要有抬头、称呼和落款,还有申请事项、缘由、重要性……还要有……”我停了一下,“哪里有你那样做乞讨状的?嗯?什么我牙疼头疼脚趾疼,你疼就去找医生治病啊!你还来申请什么娱乐用品!”
沐阳翻一下眼睛,不说话了。然后我接着说:“你知道吗,关键是——”说到这里,我又特别停了一下,而且神秘一笑。
这时,沐阳抬眼看到我的笑容了,他立刻觉得这里面有利可图,脱口而出:“是什么?妈妈?”
“当然是要有一定技巧啊,”我说,“你想啊,你写申请书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是想得到批准,对不对?”
他望着我,不点头也不摇头。
我自顾自地滔滔不绝:“所以啊,你要掌握审阅你申请书的人的心理。比如,除了强调你申请的东西对你的重要性,还要说明这个重要性是正面的,有益于你的成长的……这个理由一定要充足,措辞要得体,不卑不亢,绝对不能过于情绪化,什么死啊活的,而且最重要的……你要说到点子上,比如最关键的,你要抛出你自己符合的条件——你得有砝码,充分说明你是有理有节的,值得拥有这个的,你是有足够的资格来获得这个的……”
沐阳沉默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他在听。我于是说:“想想看,你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知道啦——小升初。”他声音很小,有点垂头丧气,可又有点若有所思。
“这不就对了!记住,要让你的这个重要砝码在申请书里说话,至于怎么说,你好好考虑一下,OK(好不好)?”我说。
“那,那你和爸爸……会批吗?”沐阳犹豫着问。
“不试怎么知道?而且,”我压低了声音,“关键是你的态度,一定要真诚,不要耍花头,聪明反被聪明误!”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