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垠的宇宙里的深处

一望无垠的宇宙里的深处

童诗现场

是的，我就是“沐浴”的“沐”，“阳光”的“阳”。

如果你想在银河系的旋涡里找到我，

你就要沿着黑暗的楼梯，乘着光，

到一亿万年前的宇宙深处来——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和我们的暗号，

你的第一个字母是不是能叠成一只飞船？

不要问我，关于小行星的知识是否有用，

不要问我，太阳系以外是否还有太阳；

不要再对我说，什么宇宙很大很大，

要走的路有一万光年那么漫长。

——噢，我再次强调：光年是长度单位！

假如谁再说这傻不拉叽的话，

我得用一千束流星尾巴上最厉害的火光，

把他的屁股抽成三百五十七瓣！

还记得吗？那些哇啦哇啦的语文课，

像是喉咙里住着念经的青蛙和老和尚。

还记得吗？那些说话喷口水的数学课，

像有一千万个飞沫军团在讲台上横冲直撞……

哦，在这孤独的宇宙旋涡的深处，

你会不会想起他们的好、他们的笨和好心肠？

你会不会想念那些成天皱眉头唠叨的人，

会不会后悔毛笔字像鬼画符，潦草和匆忙？

哎呀，一望无垠的宇宙的深处多么安静啊！

只是如果每天身边只有默默的星星气团，

啊，其实……还不如……每天，

耳朵和脑子被单词和课文吵得嗡嗡作响！

是啊，我现在就是这么想，这么想，

是“沐浴”的“沐”，“阳光”的“阳”。

如果你想在银河系的旋涡里找到我，

你就要沿着黑暗的楼梯，乘着光，

到一亿万年前的宇宙深处来——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和我们的暗号，

你的第一个字母是怎样叠成一只飞船？

沐阳讲述

这学期，我的数学老师换了。他姓熊，是个男老师。

熊老师戴着副眼镜，如果他不说话，你会觉得他蛮斯文的。可是他一说话，声音大得吓人，而且好像在冲谁发火。连他在讲台上讲课，也好像在发火！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啊，熊老师可并没有发火，不仅没有发火，他还专门为我们准备了一个笑话。他还说，他在生活中是一个很幽默的人。

熊老师说：“为了让大家很快就认识我，我决定给大家讲个笑话。这是我昨天专门在网上下载的，笑死我啦！”

他哈哈笑着，很快就收住笑容，停了一下，又接着说：“要是觉得好笑，你们今天在课堂上是可以大声笑的！这个现在我是允许的！以后上课是不能笑的！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们稀稀拉拉地说：“准备好了。”听笑话需要准备吗？

可是熊老师不满意我们的回答，他加大了声音：“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这回大家也喊了起来。

熊老师说：“好吧，我问问看——你们都学过《故乡》吗？”

我们说：“没有。”

熊老师说：“没学过也没关系，以后你们会学。现在你们听我讲，然后笑，就可以了，OK？”

我们回答说：“哦。”

这时候熊老师打开了一个本子，很厚的那种硬壳的本子。坐在我旁边的邓米拉说：“呵呵，原来，我们老师也有一个专门抄笑话的本子呀。”

邓米拉自己有一个厚本子，是专门用来抄笑话和流行歌词的，每天她都带在身上，最近她又迷上抄什么脑筋急转弯了。

熊老师大声说：“鲁迅一日走在大街上——你们知道鲁迅的，是吧？”

我们一齐说：“知道！”

鲁迅一日走在大街上，忽然一个男的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迅哥，你还记得我吗？”

鲁迅想不起来，便问：“你是……”

那个男的说：“你难道忘了？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戴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闰土！你是闰土！”

那个男的说：“不，我是猹！”

上面就是熊老师讲的笑话。他是抄在一个厚本子上的。

他哪里是讲笑话，他是念笑话，一字一句地念到最后的时候，他重复了两遍：“我是猹！”“我是猹！”然后他就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声音比他讲笑话的声音还大！

可是我们班里却没有什么笑声，大家最多咧一下嘴。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笑出声来。

孙一凡迟疑了一下，说：“老师……这个闰土是谁？为什么不是猹？”

洪宇王说：“猹是什么？”

梁子儒说：“是一种刺猬吧？”

欧阳思佳却举起《新华字典》说：“猹就是猹，是一种动物，我查到了……”

叶倩雨顺手抢过去念道：“猹，chá……

熊老师说：“够了，猹什么猹，我又不是上生物课！欧阳思佳，你这个班长怎么当的，把字典收起来！”

大家就不吭声了。

熊老师手一挥：“算了，数学课又不是笑话课！我才不认为必须让人笑起来才是好笑话！哼！”

他接着说：“再说了，你们要是个个都大笑，我就要大哭了！好吧，数学就是这样，是严谨的科学，严谨的，OK？”

他的声音很大，简直都要撞到墙壁上发出嗡嗡的声音：“你们认识我了，现在，就别指望我天天讲笑话！我姓熊，‘熊熊燃烧’的‘熊’，是专门讲数学题的！”

熊老师一边说一边走下讲台。他站在叶倩雨旁边，叶倩雨就往后面缩了缩身子。等他走到邓米拉旁边，邓米拉也往后缩了缩，还撇了撇嘴。

熊老师继续说：“我说话的声音很大，就是这么大，你们都明白了？我从小声音就这么大，从一楼到四楼都听得见。”

下课以后，邓米拉对叶倩雨说：“哎呀，他的声音大得要死，口水也多得要死……”

叶倩雨也说：“也喷到我脸上了……他干吗要使劲说话，我们离他零点五米都不到！”

“我来学一下，我来学一下。”孙一凡冲到洪宇王的边上，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洪哥，你还记得我吗？”

洪宇王一口牛奶差点喷出来，可是他却兴奋地嚷嚷着：“我是猹！我是猹！”

女生们立刻跳起来尖叫，一边疯狂地笑着，一边就要使劲打洪宇王和孙一凡。他们两个只好落荒而逃。他们还一边跑一边在走廊里大声说：“我们去找孙老师！老天爷会保佑的！”

上个学期教我们数学的，就是孙老师。孙老师是个女老师。她没戴眼镜，头发短短的，人瘦瘦的。

孙老师上数学课的时候，画一条直线也会说“老天爷保佑你”。如果你问题回答对了，她还会说“老天爷祝福你”。

我们班的吴肖篮，他做算术竖式从来都不用直尺，结果每次的作业全都写得横七竖八，歪歪扭扭。每天下午，他都会被留下来重新订正一遍作业，孙老师总是对他说：“老天爷会帮助你。”孙老师说的时候还微笑着。

一年过去了，我们升到二年级。吴肖篮的竖式还是不用直尺。他的作业还是横七竖八，歪歪扭扭。他把本子往小组长那里一丢，头一转，说：“老天爷会帮助我。”

熊老师第二次上课的时候，正听见他说这句话。熊老师可没有孙老师那么温柔，他根本就没有笑。只见他一个箭步上前，把吴肖篮的本子抓在手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在空中挥舞着，说：“告诉我，这是什么？鬼画符？”

说完，他把吴肖篮的本子唰唰两下就撕得粉碎！

啊，我们都看傻啦！

接着，熊老师快速冲到讲台，从文具包里拿了一把尺子和一个本子，转身对吴肖篮晃了晃那把尺子，说：

“看好了，小子，这把尺子算我送你的！怎么用，你自己想想好，别跟我耍心眼儿！”

吴肖篮呆愣愣地看着熊老师。

“拿着本子！开步走！去！到你的位子上，老老实实给我按格式写作业！”熊老师吼叫着，“我就不相信了！不认真的人，谁帮得了你？！给我听着，今天不写好，中午就不能吃饭！”

吴肖篮这才乖乖地接过尺子，还有本子。

可他刚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又听见一个声音叫起来：“回来，把地上的纸片打扫了！”熊老师朝地上的纸片努努嘴。

吴肖篮一声不响地捡起地上被撕碎的本子，斜着肩膀将它们扔进了垃圾桶里。

还没到中午，吴肖篮就把重写的作业交了过去。

简直是奇迹——崭新的本子上，连等号都是用尺子比的，笔直笔直得简直不像话！

吴肖篮悄悄跟我说：“今天中午有鸡腿盖浇饭，傻瓜才会不在意呢！”

说到吃午饭，现在也是熊老师负责的。因为他现在是我们班级的副班主任啊。上个学期的时候，孙老师也是负责我们中午吃饭的，她每天都会说一句：“请爱惜老天爷给我们的粮食蔬菜，不要挑食。”

吴肖篮就说：“老天爷应该派人多送点我们爱吃的大排来！我不要青菜！”

孙老师瞪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洪宇王学着孙老师的样子，也摇摇头，然后把青菜统统挑出来。

就在今天中午的时候，他照常也要这样一根根挑出青菜来，可是熊老师走到他跟前停下来，看了一眼，然后就对着全班人说：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在我眼皮底下，没剩饭剩菜这一说！我现在就看看，谁敢在盘子里剩下一丁点儿！”

大家都不吭声，因为过去都是想吃就吃。有一阵，班里调皮的男生还曾经用肉丸子和胡萝卜打仗。当然，他们被校长请进办公室写了检查。当然，检查写成了互相揭发的信——因为男生揭发女生还曾经故意恶作剧，就是好几个人都把蛋黄放在他们穿的篮球鞋里，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女生们辩解说，那是因为男生太过分，才想出来报复一下，男生的鞋子太臭了，还不肯换洗……

总之，我们的午餐会的确曾经是比较混乱的，校长说这个状况会得到解决的。好吧，现在就是午饭时间，熊老师就威严地站在过道上。

他的眼睛在班里巡逻，最后盯住吴肖篮，直盯到他全身发毛，然后又瞪住洪宇王，一字一顿地说：“想想看，你们是好不容易画直了线，才能吃饭，还不好好珍惜！”

他的声音简直越来越大，恐怕全楼层都能听见：“全给我吃掉！不管好吃不好吃，全部都是专门的营养搭配，没什么废话，给我统统吃光！”

在以前，午饭的时候，全都是嘻嘻哈哈的声音，现在都是吧唧吧唧的声音。根本没人聊天啊，走下座位啊，你吃我碗里一口，我尝一下你碗里的。

喏，熊老师在讲台那儿呢，黑铁塔一样，谁敢哪！

洪宇王吃饭的时候，头都没抬起来过。他先是迅速地吃掉了鸡腿和米饭，然后喝汤，盘子里剩着他最不爱吃的青菜。熊老师兜来兜去，最后就一直站在洪宇王的旁边，说：“我倒是要看看，你吃一点点青菜会死啊？”

然后，洪宇王就一根一根地吃，吃一口菜喝一口汤。

熊老师又说：“以后先吃蔬菜，后吃肉，最后才是喝汤，OK？”然后他转过身，又大声重复了一遍：“以后给我记住了，先吃蔬菜，后吃米饭、肉，最后是喝汤，OK？”

“哦。”我们一边点头，一边快速扒饭。

熊老师一直站在洪宇王的旁边，直到眼睁睁看他把最后一根蔬菜和最后一粒米饭吃完，才对我们全班所有人说：“看见没？好好的，死不了人！”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梁子儒悄悄对我说：“我的妈呀，李沐阳，我的肚子给撑得呀……”

我问他为什么，梁子儒说：“我不喜欢吃那个卤蛋啊，我就直接吞的，现在胃里还有一整个卤蛋撑在那里呢。”

梁子儒用手比画着卤蛋的形状，翻着白眼：“我的老天爷！我明天该不会直接屙出一只蛋来吧！”

老妈日记

现在小孩们的本子都很花哨，除了姓名、班级，还有星座、出生年月、通信地址、血型、e-mail之类，什么都有。

我偶尔看到沐阳的本子，上面写的简直让我又好笑又好奇——除了正常填写外，他会突然心血来潮，比如，星座他会写“银河黑暗系”，旁边还配图一个骷髅，而血型那一栏他自作主张写上的是“热血XY”，住址那一栏填写的更是不着边际——居然是“一望无垠的宇宙里的深处”。

看到“一望无垠”，看到“宇宙里的深处”，我除了好笑，还会心生恍惚，这个家伙心里都想的是什么呢！不是远走高飞就是离群索居。他是不是特别盼望快点离开啰唆的老妈老爸，去到宇宙深处遥远的不知名的星球，俯瞰这个按部就班的、有点烦闷的世界？

直到我听他说起这个熊老师。

沐阳告诉我，孩子们现在都背地里偷偷叫他“熊疯子”。“熊疯子”每天都有不少故事发生。听沐阳讲起他们的故事的时候，我常常不由得想起我们小学的老师。

那时候的男老师不像现在这么少。他们分布在各个中小学，基本上都是粗线条、斩钉截铁的类型。那种粗犷的排山倒海的作风里难免伴随一些适度体罚，而家长也居然都是这样央求老师的：“不听话，您只管打！打死了我负责！”他们咬牙切齿地说着，好像恨不得要送亲生的孩子去喂狼——还不是因为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调皮男孩，让忙于工作的大人们伤透了脑筋，交给学校里强有力的老师来管教，真是求之不得！所以，那个时候强势的男老师多么有威信哪！

男老师们有家长撑腰，受家长膜拜，只要几个来回就把那些小霸王、浑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似乎从来没有听说哪个孩子因体罚受伤，浑小子们就这样皮实地一代一代长大了——奇怪的现象就是，过去班级最淘气、被老师打得最多的男孩子们，在成年后的班级聚会中往往和老师亲得要命。

我们现在的男孩子，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而老师们拥有比过去更多更精致的管理艺术和谈话艺术，那些逾越教学游戏规则的事情是绝对不允许的。得体、文雅而富有契约精神，这自然是文明的进步。可真想起来，那种雷厉风行、粗粝的却发自内心的朴实真挚的教育方式，真让人怀念！

沐阳嘴里的这个熊老师真让我很好奇。他的简单粗暴似乎是很不合时宜的，但是却常常有力有效。而且我觉得有趣。

据说在这个学校的老师中，他属于另类。那么，他这种“另类”，又会给我们的当代男孩教育提供些什么呢？他将学数学比喻成喝可乐，一口气喝下去，然后打个大大的嗝，感觉挺舒服。这种话语多么粗俗，却多么形象，还那么亲切可感。呵呵，我真的蛮期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