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诗现场
发抖还用学吗?
我们都来学习发抖吧,发抖吧。
那个格林故事真是非常奇葩:
难道发抖就只需要一大盆子冷水,
难道发抖的时候,影子长一下短一下,
肚子上一大群活蹦乱跳的梭子鱼,
线段一样的蝌蚪突然变成了戴眼镜的青蛙?
发抖还用学吗?
咳咳,我真的知道那个人为什么突然发抖——
不用说这个人即将上台表演,
因为他看到台下黑魆魆的眼睛和无数人头。
发抖啊发抖,耳朵的轨道嗡嗡直响:
我,我打嗝了,我,我的牙齿在上下击叩。
我的腿迈不开一步,真的知道了什么叫
大惊失色,什么叫屁滚尿流。
噢他们的牙齿像野狼一样白,
肯定是在取笑我那冰凉冰凉的脚和手。
发抖还用学吗?
发抖像火山一样爆发的时候,
我的胳膊和大腿的影子是弯弯曲曲的,
就像被虫子啃过的榨菜头。
我的腿多么软啊,像踩在棉花糖上。
我的心脏咚咚咚响,扑通扑通,
好像有个巨人在用力说话,大声咳嗽。
我的手指在裤子上不停地来回蹭啊,
好像那里面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洞口。
发抖还用学吗?
不需要国王把他们派到没有人的荒山头,
不需要荒山顶上还有个红嘴魔窟,
不需要红嘴魔窟里有九个怪兽把守,
不需要怪兽喷出火焰,喷出奇怪的黏液,
不需要这些火焰和黏液变成黑乎乎的球,
黑乎乎的胡子黑乎乎的头发,都化成
怪物的脚指头和恶狠狠的怒吼——
让他们直接上台,让他们表演脱口秀……
沐阳讲述
完了,我们学校马上就要举行艺术节了。我完蛋了……
老师说,我们班要出节目,而且她还笑眯眯地说:“这次我们要派出最意想不到的队伍!”
“什么是意想不到?”底下的人都在大声问。
“秘密武器那种。”老师还是笑眯眯的,可是她的眼睛朝我这里看。她到底在看什么呢?我又没有秘密武器。我是打死都不要上台的人。我有什么秘密可言?
我们班里秘密武器多了去了,就比如邓米拉,她可以跳那种新疆舞,她的头可以突然像假的一样静止,而脖子却像木偶一样不停地动来动去。
还有孙一凡,他早就说他可以表演武术,为此他练习了好长时间的轻功——早在上个学期,孙一凡就对我们大家说,等他的轻功练好了,可以在我们学校的树上走路。结果马上有人发现了问题,吴肖篮问他:“可是我们学校的树和黄房子里面的树是连在一起的,那你不是要从黄房子上走回来?”
谁都知道黄房子那里有条恶狗,凶巴巴的,每次路过的时候我们都很害怕。
可是孙一凡说:“切!我轻功都练成了,我还怕狗?!我还敢揪它头顶的那撮红毛,它追得上我?笑话!”
那条狗的头顶本来全是白毛,可是它的主人却将其中一撮染成了红的,看起来又狰狞又可笑,它叫起来更疯狂了。
虽然大家都觉得孙一凡多多少少有点儿吹牛,可是也觉得好玩和好奇,因为孙一凡这学期的的确确比上学期跳得高多了。这是为什么?
“一般我不告诉别人的——绑沙袋啊!书上都这么说,如果你绑着沙袋能跳上椅子,那你只需要轻轻一点,就可以跳上讲台了。”孙一凡轻描淡写地说。
我们都特别期待孙一凡可以跳上讲台,而且是“轻轻一点”。我们都保证,会把讲台擦得雪亮,让老师看不出一丝痕迹。可是他却摇摇头说:“可惜,我半途而废了,不然的话我的轻功早练成了……都是因为我的小表弟。”
“小表弟?”我们正疑惑孙一凡的小表弟到底怎么顽皮,孙一凡就自己揭开了谜底——
“我小表弟一岁半的时候来我家里,我背着他,相当于负重十公斤,一遍一遍地练习跳上我家里的椅子,”他一边比画着,一边说,“椅子就那么高的一点,对我来说小菜一碟……而且小表弟咯咯地笑得开心极了,可是我妈和我阿姨看到我们的时候,全都尖叫着冲过来,好像已经发了疯。”
见我们哈哈大笑,孙一凡继续说:“唉,就这样,我半途而废了——小表弟走了以后,我被我爸用拖鞋从屋内打到屋外,他说我‘十三点’!”
孙一凡说得绘声绘色,我们笑得前仰后合:“孙一凡,那你现在真的一点儿都不练了吗?”
“练啊,练其他的,我现在不练轻功,改练肌肉了!”孙一凡神秘地一笑。
“什么叫练肌肉?”我问。
孙一凡靠近我,小声说:“来,你摸一下我的胳膊,硬不硬?全是肌肉!”
我伸手摸了一下,好像没觉得有什么。刚想开口,孙一凡就接过我的话头说:“我才刚开始呢,看吧,两个月后,秘密武器揭晓!”
我想,这正是我们老师需要的人。
不过,我们老师这个时候还在继续说:“除了孙一凡,我们班里还要有两个秘密武器才行,而且要有表演性的。最好,两个秘密武器能在一起合作,这样威力巨大!”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这个时候吴肖篮站了起来,说他会弹钢琴。他还说他可以表演四手联弹。
我们老师立刻高兴地说:“哎,这个可以啊。吴肖篮,你和谁一起表演四手联弹呢?”
吴肖篮说:“李沐阳啊。我们是一个钢琴老师教的,我们可以一起弹《军队进行曲》。”
我看见老师转向我,笑眯眯地问我是不是这样的。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其实我只是想告诉她,我是在练习《军队进行曲》,可是我弹得还不熟练,更没想到要去当秘密武器表演。但是来不及了,老师兴奋地宣布:
“好,这个创意好得不能再好了。孙一凡你抓紧时间练肌肉,到时候我们是健美展示加钢琴伴奏——李沐阳、吴肖篮你们两个四手联弹《军队进行曲》!”
妈呀,我的头“嗡”的一声,我完了。
我一路上垂着肩膀,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乱糟糟的一片。没想到在电梯里遇到了曾老师,她对我说:“我听吴肖篮说了,好事情啊!好好练!弹完《军队进行曲》以后,再加弹一首《蓝色多瑙河》。棒极了!”
要么你自己去弹!我心里恨恨地想。
在喝牛奶的时候,我叹了口气。妈妈问我:“怎么啦?沐阳,为什么这样唉声叹气?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我没说秘密武器的事情,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唉,我不想上台表演。好多人都会看我的。”
妈妈立刻说:“呀,真是我的儿子啊!我小时候也和你一样害怕上台哦。”
“是吗?”我无精打采地说。
“那还有假啊?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第一次上台朗诵的经历,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妈妈提高了声音问我。
“发生什么了呢?妈妈。”我应付地问。
“嘿嘿,要不你猜一下吧!”我妈顿了一下,说。
“难道你死了吗?”我没好气地说。
哈哈哈,我说完这句话,没想到我们同时笑起来了。我妈居然接着说:“哎呀,儿子,当时我觉得和死了也差不多了!因为,因为我觉得自己紧张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手和脚都是冰冰凉的。”
“等等,妈妈,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我抬眼看着我妈。
“当然啦,当然啦,我简直觉得我的心根本就不在我的身体里,就在地上,在演出的台上扑扑地乱跳。”我妈比画着。
哈哈,我笑起来。心在台上跳来跳去?我妈讲话就是这样夸张。我就问:“那你怎么办呢?”
我妈对我说:“还能怎么办?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呗,深呼吸很管用的,知道吗?就这样,来跟我做一下——吸一大口气,对,就这样,再慢慢吐出去。对,再来一遍,一吸,一呼……我偷偷地仔细看了一下,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人看你,他们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啊,说话、做小动作、看别的地方……我就放心了。”
我吐出一口气说:“真的吗?”
“真的哦。一点都不骗你的。”
“妈妈,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上台了啊,我就开始朗诵,我朗诵的是《我爱我的祖国》——哟,这首诗歌你不是去年朗诵过吗?你觉得它难不难?”
“不难啊。不过,好像有点长,对不对,妈妈?”
“对啊对啊,可是我早在一个月前就背得滚瓜烂熟了。不过,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呢——有时候你就是卡在你最最熟的地方,你知道吗?我居然忘记了,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呀,那怎么办?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一句也想不起来,啊?那你怎么办,太可怕了,在台上,是不是?”
“是啊是啊,我就那样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然后呢?”我的手心都出汗了。
“然后,我看到台底下无数的眼睛都盯着我看,安静了几秒钟,我突然听见掌声,我看见我的老师带头鼓掌了!”
“真的吗?那所有的人都鼓掌了吗?”
“是啊,所有的人都鼓掌了,”我妈接着说,“我就一下子平静下来了,我就全都想起来了,我开始很小声,后来很大声,就开始朗诵了……我觉得也没那么可怕了,虽然我的眼睛还是不敢往下面看。”
“那你的眼睛往哪里看呢?妈妈。”
“我看操场后面的树啊,屋顶啊。沐阳啊,这可是个诀窍哦,上台了以后别去看下面的人群,你就看后面的操场啊、树啊、房子啊,你很快就平静了。”
“妈妈,那你脑子空白的时候,有没有哭?”
“我想哭的,可是哭顶什么用啊?你看,后来我不也好了吗?再也不怕了,知道吗?所以,沐阳你记住,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如此。”
“嗯。”我点点头。“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如此”,这句话我记得最清楚了。
等到艺术节的那天,我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可是我还是用很小的声音报了自己的名字。我和吴肖篮是牵着手走上台去的,我发现,吴肖篮平时的声音蛮大的,胆子也蛮大的,可是那一天他的手在发抖!而另外一个秘密武器孙一凡,连腿都在发颤……
想不想知道我们的秘密武器到底怎么样?
孙一凡脑洞大开,他化装成美国队长的模样慢慢走上台,他哪里需要露出他自己的肌肉呢,他只需要轻轻挥一挥盾牌,台下就沸腾了……我和吴肖篮把《军队进行曲》来回弹了五遍,观众才让我们下台,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难道上台表演就是这么简单?难道我真的是秘密武器?
就像我们老师在艺术节的班级日志里说的那样:“当所有的秘密都不是秘密时,我们自身的潜力就是最好的秘密武器——下一回,该轮到谁?加油!耶!”
老妈日记
每个人真的都有自己的秘密武器。每次的活动,我都能深切体会到一个孩子的潜力,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秘密武器爆发的时刻。
就如同学校的艺术节,每年总是一些活跃的可爱的女孩子占据舞台中心,那些害羞而敏感的孩子,从来都是在台下为其他人鼓掌。像沐阳这样比较内向、声音小的男孩,早在挑选排练中就被淘汰了,连登台的机会都没有过。
家长们都一样,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抛头露面。我当然也希望沐阳可以有机会登台,展示自己,并且在人多的地方,流畅地讲话和表演。但是有些孩子就是这样,他们对舞台和表演之类天生地抵触,他们在这些方面总是表现出退缩和胆怯。怎么办呢?作为家长,急是急不得的,除了引导和等待时机,可能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有时候,等待孩子战胜自我的这个过程,对大人来说也是挑战。
终于,有了艺术节这个很好的机会,老师也积极地将没有表演经验的男生推到前台——我想,这是重要的。在小学,男生不如女生敏捷灵活,缺少语言和表演天赋。他们多么需要一种外在的推力,让他们曝光一下,哪怕他们的表现是笨拙的。这样的机会是难得的,我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所以,抓住机会是重要的。
于是,有了这宝贵的第一次四手联弹的机会。事先我已经从老师那里得知,但是我故意不去问沐阳,怕给他增加压力。
我在等他自己唉声叹气地说出来。一旦他说出来,就是心理上求救的信号。我告诫自己要一步一步地慢慢引导,所有的道理,比如如何和小朋友合作沟通,如何在场面上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些都必须融入我们的谈话之中。我告诉他我自己的经验,告诉他所有的人都有笨拙的第一次。
在这一点上,沐阳的钢琴老师的教学很有现代精神。沐阳和吴肖篮是在没有太多准备的情况下上台的——因为他们将日期搞错了,以为艺术节在下周,可是其实是在他们排练的那周。这种仓促上阵,考验的其实是一种应急能力,需要心理调适,并且,因为是伙伴,所以还考验了协作能力。
沐阳在家已经把《军队进行曲》练得很熟了,但吴肖篮还不能背谱,所以吴肖篮上台前对沐阳说:“我们只弹第一小节好吗?”沐阳答应了伙伴。然后,他灵机一动,说:“我们可以反复弹奏熟悉的那几段。”他们两个手牵手上台。两个孩子经历了怎样的手脚冰凉、畏惧和相互无声的鼓励呢?从两双都在发抖的手可以看出来,这个过程看似微不足道,对孩子来说却是重要和温暖的。
他们两个小不点儿最终还是勇敢地站在了台上,他们介绍自己的班级、姓名的时候,沐阳个子小,声音也很小,吴肖篮的个子大,声音也大。不过,弹琴的时候沐阳显得沉着镇定,起了主导作用。他们老师在电话里这样评价。我很欣慰。而我们之间轻松的对话,更像是彼此打趣。
回头再问沐阳的时候,他就说:“上台其实并不是那么可怕。我听到他们笑我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妈妈?”
“究竟为什么呢,沐阳?”
“因为我鞠躬的时候腿是弯的,看起来像撅屁股。”
“哈哈,儿子,来来来,就让妈妈打一下屁股吧。”
上台终于成了一种搞笑的纪念。这至少说明,沐阳的登台经历是愉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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