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别做梦了
王涛跟潘小元约好,两个人谁也不去向郭芳芳道歉,他们说谁若是向郭芳芳道歉,就变成小狗小猪。他们还拉了勾。
别人向郭芳芳道歉以后,脸上流露出羞答答的笑意,然后用兴奋和轻松的语气对别人说已经道过歉了。向别人道歉并没有使他们少了什么,反而使他们多了什么,这多了的东西就表现在他们的脸上和语气里。于是有更多的人去向郭芳芳道歉。
潘小元看着这些,有些心动,有些后悔跟王涛订了盟约。为了以后的作业和考试,潘小元不会把他的后悔告诉王涛。潘小元坐在王涛的前面,他常抄王涛的作业,用潘小元自己的话说:有时实在想不起来,看一下。只要王涛一不高兴,潘小元就别想“看一下”了。
潘小元只是把哪些人向郭芳芳道了歉,及时地告诉王涛,他很热心这样做。
“你不要烦我好不好?”王涛不耐烦地说,“让他们道歉去吧,不关我的事。我已经告诉陆老师我没说。”
“你不是说了?是你第一个……”潘小元很惊讶——明明是王涛第一个说的呀。
“我没说!”王涛不高兴地瞪起眼睛。
“好好,你没说。”潘小元妥协了,他也不再向王涛传达别人道歉的事。奇怪的是,不久王涛却主动问潘小元又有哪些人去道歉了。
由于没有向郭芳芳道歉,王涛和潘小元不跟郭芳芳讲话,可能是不好意思跟她讲话。看到郭芳芳,王涛的眼睛斜着,潘小元的眼睛向上吊着。郭芳芳是他们的同学,天天在一个教室读书,他们的眼睛怎能看不见郭芳芳呢?这样下去,他们会不会感到别扭?倒是郭芳芳担心他们老这样下去,会把眼睛弄出毛病来,所以她主动跟潘小元和王涛讲话。郭芳芳主动讲了,他们还是一个把眼睛斜着,一个把眼睛吊着。
当潘小元得知只剩下他和王涛两个人没有去道歉的时候,他问王涛:“陆老师会不会把咱们喊到办公室去?”
“喊去也不怕,我们就告诉陆老师没说。向郭芳芳道歉?别做梦了!我是班长,我成绩比她好。她呢?”王涛气愤地说。
王涛的气愤还跟陆老师有关。那天的课堂上,陆老师突然问他“好”是不是还有另一种意思,这让他很不舒服。当时陆老师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这应该是对待潘小元他们的,怎么能这样对待他呢?他是一个好学生呀!好学生怎么能向不好的学生道歉呢?如果向郭芳芳道了歉,同学们不是要笑话他了吗?
潘小元没有王涛想得复杂。有时看到郭芳芳,忘了把眼睛吊起来,等想起来再吊,郭芳芳已经不在跟前了。尽管郭芳芳不在眼前,他还要补吊一下,好像是为了完成任务。瞧瞧,这么做累人不?而且居然还有人问他是不是怕郭芳芳。
潘小元终于向郭芳芳道歉了,那是在校园里的一条较为僻静的过道里。潘小元这样,是不想被别人知道,更不想被王涛知道。但是郭芳芳怎么会到这条过道里来呢?而且课间郭芳芳的身边总有许多人。没关系,潘小元有的是主意。潘小元对郭芳芳神秘地说有人在过道里等她,只要她一个人去。有了这句话,郭芳芳能不去吗?郭芳芳去了,可是并没有人等她。
就在郭芳芳以为上了潘小元的当要离开时,忽然跑来一个人。经过郭芳芳的身边时,这个人急急地说:“郭芳芳,对不起!”然后转过身又跑了,快得让郭芳芳几乎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就是潘小元。
潘小元再回到班里时,他努力装作没事儿一样,可是他的兴奋不小心从眉眼里流露了出来。王涛见了,问:“你是不是也向郭芳芳道歉了?”
“我……没有呀。”潘小元说。不过他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涛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马屁精!”
王涛觉得他更不能向郭芳芳道歉了。道不道歉的问题,已经影响到他在班级的地位。别人都道歉了,唯有他不道歉,这是一种能耐,只有他王涛可以这样。
这天下午放学前,陆老师随口问了一句:“还有谁没有向郭芳芳道歉的呀?勇于承认错误,也是好学生。”说完,陆老师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王涛。
陆老师在办公室刚刚坐定,王涛进来了。陆老师理解错了,她以为王涛是来说已向郭芳芳道歉的事,欣喜地说:“王涛,你来啦。”
王涛是来送班级日记的,他一直为班级记着班级日记。
“陆老师,我爸爸要我不要记班级日记了,说会影响学习。”王涛说。他不看陆老师,看着自己的脚面。
陆老师“哦”了一声。
陆老师脸上的笑不见了。
“放下吧。”陆老师说。陆老师的语气很平淡,说了这三个字,她就低下头去批改作业。
王涛放下班级日记,以为陆老师会抬头说些话,比如请求他再记,只有他才能记好班级日记之类的话。王涛站了一会儿,见陆老师没有再说什么,只得走了,走了两三步还回头望一眼。
在王涛走出办公室时,陆老师放下笔,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着王涛的背影。
2.飞来横祸
王涛不但不道歉,还把班级日记送来了。作为非常喜欢他的陆老师,心里酸酸的。她差一点点就说:王涛,要是不愿向郭芳芳道歉,就算了。还是你记吧,你字写得好,又是班长。你不记谁记?
陆老师忍忍,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因为这些话差不多是在向王涛道歉。老师不是不可以向学生道歉,但如果错的是学生,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陆老师等了一天,她以为王涛会来把班级日记再要回去。
王涛没有。
又一天,陆老师把班级日记带到班上,说:“王涛不愿写班级日记了,谁愿意记?”
大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迷惑不解地看着老师手上的班级日记,然后又奇怪地看着王涛——班级日记不是一直是王涛记的吗?
王涛梗着脖子,扭过脸,谁也不看。
“难道没有人愿意为班级服务吗?”陆老师和蔼地问。
一下子,班里高高地举起许多只手,连潘小元也举手了,一双双眼睛热切地看着老师。
陆老师看着这些手,满意地点点头,她要让王涛知道,他是没有特权的。他不做,会有别人做。
陆老师让不是班干部的李萍记班级日记。李萍从陆老师的手上接过班级日记,异常激动,异常惊喜。她走下讲台时,冲一个个羡慕地看着她的同学,灿烂地笑着。陆老师看到这一情景,相信李萍会认真地填写班级日记。
王涛不记班级日记了,还是不是班长呢?其他人心里都在想。陆老师没有说,大家只有等下课。因为下课上课班长是要喊“起立”的。
下课时,喊“起立”的,还是王涛。
王涛不但一如既往地喊“起立”,而且声音比平时还响,而且他还管上了同学们的课间活动,不许追逐打闹,不许乱跑乱扔。按道理说,这些作为班长是应该管的,班长是老师的小助手嘛,但王涛过去并没有管,因而不少同学感到奇怪。
陆老师把这些看在眼里,她没有表扬王涛。她也知道王涛是希望她表扬的,她要看看王涛还要做出些什么来。
新一天的早晨,王涛意外地没有来上学,直到早读课下了,也没有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王涛从不迟到旷课。难道这是他在不写班级日记之后采取的又一个举动?陆老师心想。陆老师很快就否定了这种想法,王涛还不至于这样。
陆老师找出学生名册,查到王涛家的电话号码。
王涛家电话没人接。
陆老师决定到王涛家去一趟。她有些担心,王涛会不会在路上……她不敢想下去。陆老师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这几天早晨,总是漫天的大雾,往往要到中午才散。陆老师一再提醒同学们上学路上注意安全。这几天一到学校,她就到班级,查看学生来齐了没有。
不久,陆老师回到学校,带来这样的消息:出于安全的考虑,这几天王涛的父亲每天用自行车送王涛一段路。谁知今天早晨在下一个坡时,王涛父亲的自行车与一辆桑塔纳相撞。
陆老师回到教室是这样对自己的学生说的:“我们所有的小孩,吃饭、穿衣、上学,哪怕买零食,所花的钱都是父母挣来的,王涛也一样。告诉你们,就在今天早上,王涛的父亲送王涛来上学的途中,出了车祸。我们的同学王涛受了一点小伤,没事的,而他的父亲失去了一条腿……(同学们睁大惊恐的眼睛,看着老师)装一条假肢需要很多钱,而且从此也失去了原有的工作和工资收入。王涛以后要过着与你们不一样的生活(同学们的目光里闪着同情)。我想当王涛再次走进教室的时候,你们一定不会有人看不起他、笑话他的,是不是?”
“是!”学生响亮地说。
李萍站起来,问:“陆老师,班级日记是不是还让王涛记?”
陆老师感动地望着李萍,说:“还是你记,这和王涛记不记是两回事。”
3.假如……
王涛在家里打一个喷嚏,能把一家人都吸引到自己身边,问长问短。要是打两个喷嚏,那就更不得了,衣服递过来,感冒药递过来,开水递过来。奶奶会说要不要睡一会儿,妈妈会说要不要吃些东西,爸爸会说要不要上医院。
王涛在家里就这么被“宝贝”着,不是因为他是独生子,也不是因为他是男孩子,而是他能从学校得回一张张奖状。这是许多孩子都做不到的。别人做不到,王涛能做到,王涛能不重要吗?
王涛是知道自己重要的。假如看见潘小元穿一双名牌皮鞋,而王涛也想自己有一双,那么回到家里,王涛先不说要鞋子,他先打一个喷嚏,然后再提鞋子。不多说,一句话就够了。
这样,王涛的“脾气”就被“培养”起来了。如果在某件事情上,满足不了王涛的要求,王涛会去看电视,并且还要把电视的音量开到最大。这时候任谁跟他说话,他也不理睬,更别说看书做作业了。当然,王涛可能还会摔东西,逮着什么摔什么。
遇到王涛发“脾气”,家里就相当于爆发了七级以上的地震。
每次发脾气,都以王涛“胜利”而告终。
王涛自然也要把“脾气”带到学校,比如他不向郭芳芳道歉,他把班级日记还给陆老师,只是那“脾气”表达得要含蓄一点。
突如其来的灾难,把王涛从“宝贝”的位置上摔下来,别人都去关心他爸爸了,没有人关心他是否吃好,是否穿好,也没有人管他上学。他头上裹着纱布,他觉得这样是不该上学的,另外别人会笑话他,于是他就待在家里,吃饭在伯伯家。伯伯家的菜不好吃,不好吃也得吃,而且他连脾气都不能发。
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
这天要不是奶奶送王涛到学校,他还要待在家里。
当头上包扎着白纱布的王涛走进教室的时候,同学们鼓起掌来。可王涛对掌声没有什么反应,脸上是痛苦的表情。
到了座位上,好像是出于习惯,王涛掏出书。
“这是我的笔记,是昨天老师讲的。”他的同桌朱晓勇把自己的笔记本递给王涛。
王涛既不说要,也没说不要。
朱晓勇把笔记本放在了王涛的桌子上,过了一会儿来看时,发现笔记本已经在他的桌子上了,也不知道王涛看了没有。
王涛没有来的那几天,一直是副班长负责上课、下课的呼礼。现在王涛来了,副班长自然就不喊了。这也是陆老师的意思。
上课了,陆老师走进教室。“起立”声却没有响起来。陆老师站着,学生坐着。他们都望着王涛,在等待王涛呼礼。
过了一会儿,陆老师宣布上课。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其他几位老师似乎约好的一样,也都先等一会儿,然后才宣布上课。
陆老师是多么希望“起立”两个字,能响亮地从王涛口里吐出来呀。那一双眼睛在课堂上曾是那么专注地看着黑板,现在呢?他虽然还是端端正正地坐着,可是眼睛里透着一丝忧伤。大部分时间,只见他坐在座位上,不知想些什么,男孩子的课间游戏也不能吸引他。
与过去相比,王涛好像换了一个人。不少人以为是他头上裹着白纱布的缘故。
白纱布去掉了,王涛的头上也没有留下特别明显的疤痕,可是他还是那样沉默。
潘小元已经不能像以往那样抄到王涛的作业。过去老师一布置作业,王涛便立刻埋头写作业,而且做得很快。现在王涛迟迟动笔不说,还做得慢吞吞,这让潘小元怎么抄?有一次王涛竟忘了做数学作业,气得夏老师说:“王涛呀王涛,你怎么能这样?”
这是夏老师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说王涛。别人都以为王涛会羞愧得脸红,然而,王涛却是无所谓的样子。
让王涛再次喊出“起立”的,是一篇作文。当陆老师批改到这篇作文时,决定立刻把它拿到班级读。
假如……
我们班王涛的爸爸永远失去了一条腿。一个人好好的一条腿,突然就没了,那得多痛苦呀!
王涛是我们的班长,我们爱听他呼礼,他喊的“起立”特别有劲。他是一个好学生,语文数学还考过双百分呢!现在王涛变了,连“起立”也不喊了。他一定很伤心哩!都怪那讨厌的大雾。
假如我能发明一种神奇的药粉,只要在有雾的天气,朝天空一撒,雾马上就散了。那样一来,王涛的爸爸就会看到前方的车子,而司机也会看清前方的人,王涛的爸爸就不会出事了。
假如王涛的爸爸骑的自行车有一种神奇的功能,当自行车快要与前面的车子碰撞时,猛地朝上一跳,自动让过汽车,使骑自行车的放心大胆地骑,开车的放心大胆地开,该有多好!那样,王涛现在就不会痛苦了。
假如那天的小汽车上,安上一个神奇的装置,在要发生人与车相碰撞时,突然伸出许多软绵绵的触角来,人撞在上面,就像挠了一下痒痒。这样一来,那天王涛顶多被挠得笑起来,他爸爸呢?把自行车闪一下,再骑呗。
假如那天的公路,是一条神奇的公路,它可以变宽,也可以变窄,还可以一分为二。那天只要把路立刻分成两条,一条让自行车行驶,一条让小汽车行驶,这样一来,王涛爸爸的腿当然不会失去啦。
假如医院里有一种神奇的药水,只要在王涛爸爸的断腿处,涂抹一点,三五天就长出一条新腿,跟过去的一模一样,照样用自行车送王涛来上学。
……
读完作文,陆老师说:“这篇作文是郭芳芳写的。”
王涛流泪了。他使劲地用手背擦着,可是刚擦了,眼泪又很快流了出来。爸爸那天倒在地上,他都没有流这么多泪。
就在下一节课,老师和同学们听到了久违的“起立”声。那一刻,同学们“唰”地站起来,一个个昂首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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