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不能要你的礼物
奶奶第一次走进房间，看见郭芳芳在盯着书架。
奶奶第二次走进房间，看见郭芳芳还在盯着书架。
奶奶第三次走进房间，看见郭芳芳依然在盯着书架。
奶奶走到郭芳芳跟前，摸摸郭芳芳的头。郭芳芳说：“不用摸，奶奶，我没发烧。”
“那你傻看什么呀？”奶奶问。
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回答的问题。郭芳芳想送书给红玉。但郭芳芳是个非常爱书的孩子，书架上的每一本书她都当宝贝，都想再看看。她几乎对送礼物的念头产生了动摇。更严重的问题是，郭芳芳已经把她要送礼物的事告诉了红玉，她不想做一个说话不算数的人。
“我想送礼物给红玉，可是……”郭芳芳不知道怎么跟奶奶说，她的眼睛恋恋不舍地看着书架上的书。那些书排列整齐，书里面有一个个动人的故事，好像正向她招手。
奶奶一下子看出了郭芳芳的心思。
“是舍不得了吧？”奶奶问。
郭芳芳点点头。
“是你自己想送的？”
郭芳芳又点点头。
“你希望她高兴？”
郭芳芳还是点点头。
“要是奶奶呀，就送自个儿顶喜欢的书给人家。礼物嘛……”奶奶说。
奶奶真神了，这么难的问题被她一下子解决了。郭芳芳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起来，她已经有了主意。她的眼睛落在她10岁生日时小叔送给她的礼物上面——《世界童话名著》，一共5本。
就把这套书送给红玉。有了这套书，红玉就不会整天捧着一本三年级的课本读了又读，她还不得高兴得跳起来呀！
郭芳芳就怀着这些美好的想法，捧着书，到了红玉家的船上。
“书呀！”红玉的眼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她果然跳起来，到了郭芳芳跟前。
“这是送给你的。”郭芳芳尽量不动声色地说。
“送给我？”红玉朝后退了一步。
“以后你在船上就可以看这些书了。”
“要很多钱才能买到吧？”
“我过10岁生日时，小叔送的。”
“哦——”红玉若有所思。
“非常好看，里面有小人鱼的故事，有小王子的故事，有豌豆公主的故事，有小木偶的故事，有魔法师的故事……我看了两遍，都没看够！”
“哦！”红玉眼睛盯着书。从外表就能看出这些确实是好书。郭芳芳已经看过两遍，她还可以看第三遍第四遍……
郭芳芳把书送到红玉手上。
红玉小心翼翼地接过书，说：“我看过后就还给你。”
“是送给你的，不用还！”
“不，我不能要你的礼物。”红玉说，“我看过就还给你。”
“是送给你的。”郭芳芳说着，就跑了，她怕红玉再推辞。
看着郭芳芳在夕阳里跳动的身影，红玉在心里说：“我会还给你的，一定还！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能随便收下呢？这是你10岁时的生日礼物，是心爱之物呀！”
2.魔法师原来是……
是在中午。
小巷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黄奶奶，另一个是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件很少有人穿的长衫，头上戴着一顶很少有人戴的礼帽，帽檐压得低低的，似乎很怕被人看见。
“你向前走，走五十步，不要朝后看。”戴礼帽的男人说。听上去，他的声音也有点像绕口令似的。
郭芳芳就在这时候，走进小巷。郭芳芳看见黄奶奶一步一步地走着，这不是一种寻常的走路，黄奶奶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嘴里还一动一动的，脸上是一种特别郑重的表情。
莫不是这两个人在做游戏？
黄奶奶停了下来，转过身，然后迈着细碎的脚步，向戴礼帽的人走去。
郭芳芳是喜欢游戏的，她朝两个人跑去。
戴礼帽的人向黄奶奶伸出手，手上有四枚比铜钱还大的亮闪闪的东西。
“还真能变呀，还真能变呀……”黄奶奶接过东西，兴奋地连声说。
戴礼帽的人看了一眼郭芳芳，不说话，然后就走了。郭芳芳发现这个人的鼻子扁扁的。
“你明天还来呀！”黄奶奶冲那个人喊，接着把手上的东西给郭芳芳看，“这是过去用的钱，是银元，现今可值钱啦。我给了他两块，他能给我变出四块来，跟新的一样，你说神不神呀？”
“能变钱？”郭芳芳感到惊讶。
“是呀，他能变钱，奶奶给了他两块……”
“他能不能变书呀？”郭芳芳急忙问。
“能变出钱，自然也能变出书。你明天来问问他，他明天还要来的。你上学去吧，我要到闺女家去取给她的四块银元，拿来也这么变一变……”
“他……他不就是魔法师吗？”郭芳芳恍然大悟地说。
“是呀，是呀。”黄奶奶喜滋滋地走了。
郭芳芳还站在那里，她实在是太惊讶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已经见过魔法师了。郭芳芳又有些后悔刚才没有跟人家说说话，书里的魔法师都是喜欢跟小孩子玩的。要是看一看魔法师究竟是怎么变的，多好！
郭芳芳决定明天再来，她要请魔法师把她的《世界童话名著》再变出一套来，留给自己。嘿，多棒呀！
郭芳芳很想守住这个秘密，这可是独一无二的秘密呀！可是这件事实在太出乎意料，太让人兴奋了，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郭芳芳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这么一件大事，郭芳芳又怎么能保持沉默、闭口不谈呢？所以郭芳芳一到学校，就把她的秘密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她最先告诉的是李萍。
“李萍，你过来——”郭芳芳一到教室门口，就冲李萍喊了，还连连招手，挺神秘的样子。
李萍跑到郭芳芳跟前。
郭芳芳把嘴凑向李萍的耳朵。有同学想过来听，郭芳芳用手拦着。这一拦，围上来的人更多了。
郭芳芳只好把李萍拉到外面。
李萍的眼睛一点点圆起来。
“真能变钱呀？”李萍怀疑地问。
“你还不相信我？”郭芳芳的嘴噘了起来。
李萍想，郭芳芳是自己的朋友，是跳绳英雄，不应该对她的话产生怀疑，于是马上更正说：“我相信。明天也带我去吧，我想变一条裙子。”
“你谁也别告诉呀！”郭芳芳最后关照说。
接着，郭芳芳告诉的人是王娟娟。
李萍和王娟娟把她们从郭芳芳那里听来的话，又告诉了她们的朋友。她们都没有忘记说：“你谁也别告诉呀！”结果许多许多的人都知道了郭芳芳的秘密。
李萍和王娟娟相信郭芳芳的话，别人就不一定相信了。别人说哪有这事呀，做梦还差不多。郭芳芳听了，也不生气，自信地笑笑说：“你们等着瞧吧。”——到时把变出来的书给他们看，不怕他们不信。
郭芳芳把这件事告诉奶奶时，奶奶也不信。奶奶说：“黄奶奶可能是想钱想疯了。我明天瞧瞧去，别让人骗了。”
郭芳芳想红玉是一定信的，她还要跟红玉把书要来明天让魔法师变一变。于是郭芳芳就向河边的船上跑去。
“红玉，红玉——”郭芳芳一到船上，就喊着。
从船里出来一个人。看见这个人，郭芳芳心里“咯噔”一下，他虽然没有穿长衫戴礼帽，但他像极了那个人，而且也有个扁扁的鼻子……
这个人看见郭芳芳，显然也愣了一下，然后凶巴巴地瞪了郭芳芳一眼。
这个人不就是魔法师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爸爸，她就是芳芳姐，是我的朋友。”红玉这时出来说，“芳芳姐，来玩吧。”
这个人是红玉的爸爸！
郭芳芳含糊地对红玉说了句什么，就慌乱地从船上下来了。上了岸，郭芳芳撒开两条腿，朝家跑，好像有一条狗在她后面追一样。跑到家，她苍白着脸，上气不接下气。
“你跑什么呀？”奶奶看看郭芳芳的身后问。
郭芳芳能对奶奶说什么？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头脑很乱，简直像一团麻，连晚饭都吃得没心思。
3.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早晨，郭芳芳上学时，她又走了河边的小道，她要看看那些小船在不在了。
郭芳芳有一种预感，船不会再停在岸边了。这个预感搅得她一夜没睡好。她一点也不希望这个预感成为现实。郭芳芳是希望世界上有魔法师的，但魔法师不该是红玉的爸爸。
郭芳芳的目光在河面飞了一遍。这一看，郭芳芳的心里像被掏走了什么似的。停了多日的小船好像是飞走了。河面似乎宽了许多，河水一荡一荡的，河岸上绿树的影子倒映在水里，随着波浪似乎在一伸一缩。
郭芳芳决定什么也不说，包括看到的和想到的。
郭芳芳不说，不等于别人也不说。上午第三节课时，郭芳芳被陆老师叫去了。陆老师说：“郭芳芳呀，你如果再看到那个魔法师，就来报告老师。那是个骗子，把黄奶奶的银元骗去了，他给黄奶奶的是铝片。”
中午到家，奶奶也对郭芳芳讲了，意思跟陆老师讲的差不多。
下午，郭芳芳一到学校，好多好多人围上来，向她打听那个假魔法师。
如果郭芳芳不说，没有人知道红玉和那个骗子的关系。可是郭芳芳又怎么能不说呢？她小小的心灵已经承受不起，需要倒出来，需要别人来分担她的心灵重负。
郭芳芳终于呜呜咽咽地开口了。说出第一句后，一肚子的话和受到的伤害如决了堤的河水，倾泻出来。
郭芳芳说那个魔法师是骗子。
郭芳芳说那个骗子是红玉的爸爸，她在红玉家的船上看见了。
郭芳芳说她送了一套书给红玉。
郭芳芳说那些小船不见了……
郭芳芳说了很多，也很凌乱。
听了郭芳芳的话，有人下了这样的结论：“红玉也是骗子！”
“她爸爸是大骗子，红玉是小骗子。”有更多的同学说。
这不是郭芳芳想听到的话。郭芳芳心里不相信红玉是骗子，她不愿把红玉和她爸爸联系起来。红玉怎么是骗子呢？红玉是那么好，为她捉小青虫，带她到船上玩，对她讲她们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可是……红玉又怎么会有那样的一个爸爸呢？红玉知不知道她爸爸是骗子呢？
郭芳芳的头脑里理不出头绪来，过去郭芳芳几乎认为，坏人只在书上和电视里才有，现在一下子出现在郭芳芳的身边，真让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郭芳芳，你被红玉骗了，是吧？”差不多全校同学都来问她。
郭芳芳开始后悔把红玉说出来。
“现在外面骗子可多啦，有一些人专门装成可怜的人来骗钱……”
“还有一种骗子，他对小孩说是你爸爸让我来接你的，小孩信以为真，结果骗子把小孩拐跑了。”
“有的骗子更厉害，他把东西给你吃，比如糖啦饼干啦，你一吃下去，就什么都听他的。让你回家把钱拿给他，都乖乖拿。”
……
关于骗子的故事一下子满校园飞。也不知怎么有那么多的骗子故事，好像都是讲故事的人亲眼所见，一个个讲得眉飞色舞，由不得你不信，也由不得你不害怕这些骗子。
郭芳芳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如果遇到一个不认识的人，如果这个人多看她一眼，她就想：这个人是不是骗子？
学校里每天都在诞生新的骗子的故事。
在这些故事里，郭芳芳开始想念她的书了。那是她最爱读的一套书，她已经想读第三遍了。小叔要是知道，会不会骂她呢？
郭芳芳开始有点责怪那只小鸟了。要不是它，她就不会认识红玉。不认识红玉，就不知道红玉的爸爸是骗子。不知道红玉的爸爸是骗子，有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郭芳芳还开始有一点责怪潘小元了，都是他的弹弓惹的。要不是他的弹弓，怎么会有受伤的小鸟？
郭芳芳最最恨的人，是那个骗去黄奶奶银元的骗子。他为什么要去当骗子？他不怕警察吗？
郭芳芳一直是一个快乐的小女孩，然而，现在就是用放大镜在她脸上找，也不见一点点笑容。郭芳芳的好朋友李萍和王娟娟看不下去了。她们劝郭芳芳，你笑吧，笑一笑心里就好受些了。
郭芳芳用手指指心窝，说：“我这里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泪，一下子盈满了郭芳芳的眼眶。
是呀，一个“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的人，能笑出来吗？
郭芳芳在家里也没有笑脸。奶奶知道为什么。奶奶希望看到郭芳芳天天快快乐乐的，她说：“红玉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骗人呢？一个骗子会天天捉虫来喂小鸟吗？”
“这么说，红玉的爸爸是骗子，红玉不是，对吧？”这么一想，郭芳芳的脸上有了一点点的笑容，好像阴沉的天空开始转晴了。
郭芳芳把奶奶的分析带到学校，讲给同学听。谁知谢明讲了这样一个骗子的故事：一个一丁点大的孩子，跪在街上，说自己的爸爸妈妈都死了，让人可怜可怜他。别人就可怜他啦，掏钱给孩子。你知道孩子的钱到哪儿去了？到他爸爸妈妈那里去了。他爸爸妈妈没死，好好的。
“外面的骗子够多的了吧？”讲完了故事，谢明强调说。
骗子的故事让人害怕，一点也不好玩。郭芳芳干脆捂起了耳朵。
好在儿童节快到了，大家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到“六一”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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