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立宪运动发展的过程中,社会各阶层逐渐强化了法律观念和权利意识,可谓民智大开,梁启超为此欣慰不已。鉴于运动的新形势,国会请愿同志会决定自行解散,以组织帝国宪政会为将来“政党之预备”。梁启超建议并指挥了其政党组织事宜。
◎清末内阁合影
立宪派在国内越来越有生气,可在国外的形势却不尽人意。康有为等一批书生经常遭受种种挫折,内部裂痕渐大,同志间心存芥蒂,所有活动无一不运行艰难。加之国内运动所需大增,经济状况愈加窘迫,海外事业举步维艰。
1911年3月,台湾爱国青年林献堂热情邀请梁启超访台。梁启超经过一番熟虑后,决定前往台湾考察“宪政”,并为立宪事业筹集善款。24日,梁启超偕同汤觉顿、女儿梁思顺乘日本轮船“笠户丸”离开横滨,25日船泊马关,27日顺温台界而南,28日抵台湾鸡笼山(即今基隆)。在船上数日,历历往事浮现在梁启超眼前。回想当年台湾涕泣请命,似乎听到了台湾父老在日本铁蹄下的挣扎呻吟,在船上听到林献堂的问候,恍惚间像是听到了台湾人民渴盼亲人的呼唤。
“舟入鸡笼,警吏来盘诘,几为所窘”,梁启超初登基隆,便品尝到殖民地苛政下的滋味。游台北、台中、台南等地,梁启超目睹了台湾人民“身无完裙居无屋”,“饿殍阗路歧”的悲惨景况。台湾同胞与祖国人民紧密相连,血肉相融。辛酸悲痛涌上梁启超心头,满腹悲愤自然流露,汇聚成一首首动人心弦的诗:“破碎山河谁料得,艰难兄弟自相亲”,“最是夕阳无限好,残红苍莽接中原”。字里行间无处不是情,无处不是泪。
在台湾,梁启超所到之处,日本特务无处不在,严密监视,让梁启超行动颇为不便,言论也受到限制。另一方面,则是台湾同胞情深似海,热情如火,梁启超的爱国情丝不时受到触动,难禁时令旁人为之动容。
在这段时间里,梁启超的感情无时无刻不在奔放四溢。游历一月后,国内形势突变,梁启超不得不满怀惆怅地告别台湾,返回日本。
“赞歧丸”航行到了中国海域,梁启超凭舷眺望。祖国近在咫尺,自己却是“南飞乌鹊怨无枝”,哀伤、怨恨袭上心头:
千古伤心地,畏人成薄游,山河老旧影,花鸟入深愁。
人境今何世?吾生淹此留,无家更安往?随意弄扁舟。
慈禧太后死后,各种社会矛盾并没有因此平息,而是进一步激化。立宪派领导的国会请愿运动波涛澎湃,革命派的起义接连不断,宫廷内部也是争斗不休。这时,清廷中形成了对立的两派,一派以载沣为首,一派以载涛、载洵为首,双方争权夺利,无休无止。载涛等欲以立宪之变从载沣等人手中夺取重权,他们迅速与梁启超等联络起来,欲以“全力抚循禁卫军,使成为心腹,然后一举彼辈而廓清之”。
此时梁启超正梦想开国会,追求议会政治。1911年6月4日,在他的指导下,原政闻社、预备立宪公会,帝国宪政会,湖北宪政筹备委员会等立宪团体集聚北京,召开大会,成立了有国会性质的宪友会。在徐佛苏、雷奋、孙洪伊等人的领导下,在各省建立分会,使之成为立宪派全国性的统一政党。梁启超的《中国政党之将来》《政党与政治上的信条》成为宪友会活动的指示塔,引导着立宪派走向促开国会的胜利。
然而,清廷在预备立宪过程中,大行暴政,致使物价飞涨,民不聊生,饥民不断暴动起义,革命派也逐步扩大了声势。梁启超敏锐地看到,清政府末日即将来临,须立即整顿国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加快了他的宫廷政变计划。
就在这时,武昌起义的枪声打响了。随后,各地纷纷响应,形成一股席卷全国的革命洪流,革命派声势大振。10月14日,清政府在帝国主义的要求下重新起用袁世凯,令其率兵镇压。革命派与袁世凯无论谁掌控全局,都必定不利于立宪运动的发展,梁启超决定实施宫廷政变计划。
宫廷政变计划以推翻载沣统治的恶政府,“改造一良政府”为目的。一面利用禁卫军发动宫廷政变,另一面策动北方新军张绍曾、吴禄贞、蓝天蔚等举行兵变,里应外合,推翻奕劻,召开国会,以咨议局、资政院议员为国会议员,一举实现君主立宪,奠定大业,完成“中国存亡最后之一着”。缜密的计划让梁启超满怀希望,颇为振奋,特别是军队的合作让梁启超信心大增,认为该计划志在必得。
袁世凯在受任湖广总督后,并不积极镇压革命,而是要求速开国会,建立责任内阁,解除党禁。逐渐总揽兵权后,袁世凯掌握了清廷实权。
10月29日,北京新军首领张绍曾、吴禄贞、蓝天蔚等在滦州发动兵谏。奏请政府批准“请愿纲领十二条”,要求解除奕劻内阁,在本年内召开国会,组成责任内阁,起草宪法等等。第二天,鉴于国内严峻形势,清廷不得不向立宪派妥协,宣布解除党禁,任命袁世凯为新的内阁总理,立刻组织责任内阁。
党禁已开,梁启超感到形势一片光明,已经开始详细谋划政变胜利后的应变方针政策。此时,袁世凯观望不前,新的内阁尚未成立。而革命派虽然形势大好,但还是不足以威胁北京城,况且各省均为咨议局立宪派人士控制。梁启超决定在袁世凯掌控局势前赶往北京,夺取政权,成就大业。
11月6日,梁启超化名陈用,乘日本“天草丸”号轮船,直奔大连,途经黄海,仰望夜空,繁星点点,心思飞向了远方:
瀛海团团月,相望几百回,即看桂影瘦,长是露中开。照梦成深仇,窥愁又独来,十年往还路,为汝一徘徊。
9日,“天草丸”抵达大连,熊希龄派李彬士迎梁启超入住太和旅店。此前梁启超在途中已发布“和袁、慰革、逼满、服汉”八字大方针,指导政变有计划地进行。可是,北京新军第六镇统制吴禄贞被暗杀的消息如一记闷棍给了梁启超当头一棒,政变计划未行大将先失。尽管这样,形势已经逼迫梁启超只能沿着设计好的道路继续走下去,但是他的心中已经悄悄浮起了阴云。当夜,梁启超乘坐汽车前往奉天谒见蓝天蔚,商讨大事。
梁启超归国的消息不胫而走,“久已播扬,内地亦举国咸知矣”,梁启超一路“警察护从,言辞甚恭”。11日晨,梁启超抵达奉天郊外,随后进入日本驻奉天领事馆。就在这时,新军第三十镇统制张绍曾被解除兵权,蓝天蔚“滦州兵谏”失败的消息传来,梁启超顿感形势大为不利。
袁世凯如猛虎下山,气势逼人,处处占尽先机。13日,袁世凯抵京组阁,梁启超在与袁世凯的正面斗争中大失威风,只得在友人的催促下,慌忙逃离祖国,重返日本。至此,梁启超策划的政变计划彻底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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