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就是车的底座,引申开来就是承载物体。当我们在纸或其他物体上画上山川、江河、城镇及其他物体时,就把这样的图称作舆图,它就是中国古代的地图。
中国古代在绘测方面发展较早,长期领先于其他国家,这就是文明古国最直接的体现之一吧。总体来说,中国古代的地图在绘制方法上不但注重实用性,也注重艺术性。
地图最早出现的时间当然是在纸张出现之前。传说在黄帝(前2717~前2599)时期,就已经有了地图。而到了夏禹时期,人们认为在祭祀或驱鬼时,可以按地图而行,这无疑是在地图上加入了迷信的色彩。但地图的实用价值也越来越得到体现,因为人们在狩猎过程中,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后,就通过绘图的形式将环境描绘下来,供以后或其他人的活动参考。有丰富的文字记载了这个时期地图的特征和用途。作为“五经”之一的《尚书》中有一篇《洛诰》,其中就记载:
魏源与《海国图志》
召公既相宅,周公往营成周,使来告卜,作“洛诰”。周公拜手稽首曰:……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师。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涧水东,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东,亦惟洛食。伻来以图及献卜。
这说明西周初年的周王朝为了建造洛邑(现在的河南洛阳),绘制了洛邑一带的地图,这就类似于现在的城市建设规划图了。到了春秋战国时期,由于战争、治理国家和管理土地的需要,地图内容更加详细,功能更加多样。《论语·乡党篇》有“式负版者”的说法,“负版者”就是持图集的人,就是国家官员,而“式”就有尊敬之意。春秋时期的各诸侯国已有比较详细的土地图籍。到战国时期,各诸侯国都有自己的地图,这是战争所必备的工具。《管子·地图篇》写得非常清楚,在行军打仗之前,必须详细研究地图,包括山川、江河、深谷、丘陵、陆地、河埠以及森林树木,甚至对蒲苇的茂盛程度、路途的远近、城郭的大小等等都要详细知道。这充分说明,军事上应用地图已经达到相当高的水平,战争已经离不开地图了。先秦时期的地图,传说中最著名的还是《九鼎图》《山海图》和《兆域图》。据《左传》记载,夏禹在涂山大会诸侯之后,为了纪念这次盛会,各诸侯和方伯(一方诸侯之长,即地方长官)纷纷进献青铜,利用这些青铜铸造了九个鼎,这些鼎上就有九州(天下)的地图,九鼎成为夏王朝的镇国之宝。1983年10月,在河北省平山县中山国古墓中发现了一块铜版地图,图文用金银镶嵌,铜版背面中部有一对铺首,正面为中山王和后的陵园的平面设计图,这就是“兆域图”。
青铜鼎
先秦地图普遍有较浓的迷信色彩,而且绘制的范围小,几乎没有数学知识的应用,更说不上有什么精确度。
秦汉时期的地图,发展得更加精致、实用。秦统一六国后,“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字”。加上修建万里长城,兴修水利工程,开凿运河,划分郡县等,六国的地图都集中到咸阳(秦朝国都)了。任何政治、经济、军事行动都离不开地图。可惜的是,因年代久远,战乱频仍,秦时的地图已全部遗失。汉灭秦时,刘邦进入咸阳城,后来担任西汉王朝丞相的萧何不是去霸占钱物和美女,而是“收秦图笈”,为大乱后的国家稳定和经济发展提供了重要的保障。公元前200年,萧何在长安(今西安)建石渠阁来收藏图笈,这是目前已知的世界上最早收藏图笈的政府机构。西汉的“文景之治”是中国古代2000年封建王朝中最繁荣的三大时期之一,这一时期地图绘制技术得到迅速的发展。1973年12月,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中发掘出三幅绘在帛(织物,相当于现在的布)上的地图,分别是地形图、驻军图和城邑图。地形图的内容包括了地貌、水系、居民区、道路等,绘图技术相当成熟,已经能用闭合山形线表示山脉的坐落、山体的轮廓范围及其延伸方向,细节处如表示河流的线条有粗细变化、自然弯曲近似现实,看不到有换笔的接头处。地图基本上遵从了现在的所谓“制图原则”,如对地图内容进行分类分级、化简取舍,有地图符号的设计,详略得当等。同样,驻军图除了基本地图的内容外,还有军事要素,如驻军的驻地、防区界线、指挥城堡等,而且用彩色勾勒出来。据史载,汉代在政治、经济、军事等许多方面应用地图,如刘邦封子弟为诸侯王的封地范围就是根据地图而定的。西汉后期的经学家、官至丞相、以“凿壁偷光”故事闻名于世的匡衡因旧地图的疆界有误,多收了四百顷田租被弹劾贪污而免官。征和年间(前92~前89),事汉武帝、汉昭帝两朝的财政大臣桑弘羊(?~前80)建议在渠犁(今新疆库尔勒境西南)发展水利,就提到要利用地图来修建沟渠。但到了三国时期,由于战乱纷争影响了绘图技术的发展,战争中使用的地图大都是原有的。
秦国地图
如果对秦汉三国时期的地图特点进行归纳,可以发现它们已经没有了迷信色彩,同时已经有了对现场进行勘测的意识,地图上的位置大致是准确的。这主要归功于数学的发展和应用,如勾股定理和简单定向工具的应用。此时的地图还没有形成系统的制图理论,只是由于某种需要才在图上标示大概的方向和相应的图例,符号大都较简单。
公元265年,司马氏取代曹魏政权,建立了晋朝,史称西晋。新王朝要重新划分全国行政区域,更改一些地名,原有的地图就不能满足需求了。当时掌水利、营建之事的司空裴秀在原有地理测绘资料和地图资料的基础上,写就了《禹贡地域十八篇·序》,这是中国最早的地图制作理论文章,也成就了裴秀“地图学家”的头衔。在南北朝及隋朝时,战火不断,制图理论和技术也是停滞不前,特别是为了避免国家疆域图落入敌手,许多地图就被有组织地焚毁了。直到唐宋时期,由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政治稳定、经济发展,制图理论和技术又得到发展,代表性的人物有唐朝宰相、地理学家贾耽(730~805),他继承和发展了裴秀的制图理论,讲究“分率”,使他的作品非常著名,如《海内华夷图》。宋朝时期,“图”和“志”分道扬镳。宋朝统治阶级加强中央集权,维护国家统一,收罗了大量地方和局部地图,绘制了全国统一的总舆图,如《淳化天下图》、石刻《华夷图》和《禹迹图》。值得一提的是,北宋时期著名的政治家、科学家沈括(1031~1095)对绘图理论和技术贡献巨大,他不但编制了《天下州县图》(又名《守令图》),还总结了制图方法,对后世影响巨大。元、明朝时期,传统制图技术进入了发展的高峰期,出现了“朱思本地图系统”。元代地理学家朱思本(1273~1333)是当时皇帝和权贵们信奉的玄教大宗师的亲信,有机会获取大量的地理资料,同时他也游历各地收集实地资料。经过10年的努力,他终于完成《舆地图》的绘制。朱思本绘制的地图的可贵之处在于采用了传统的“计里画方”的方法,即画地图时打上方格,每个方格的边上代表一定的长度,这样绘制出来的地图,在当时来说是相当精确的。此外,明朝地图学家罗洪先(1504~1564)的《广舆图》和明崇祯七年进士陈祖绶(生卒不详)的《皇明职方地图》都体现了“朱思本地图系统”理论。明朝还有著名的《郑和航海图》,现在来看它极其珍贵,因为它是15世纪之前保存下来的唯一的包括亚、非洲的航海图。到明朝末年,西方传教士来华,也带来了大量的地图及制图理论和技术,其中贡献最大的当属意大利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学者利玛窦(1552~1610),他送给中国人的第一张地图是《山海舆地图》,可惜的是明朝人并不识货,只认为这是装饰品而未加重视。
五代十国图
总结从晋朝到明朝的地图理论和绘图技术,地图的范围更大了,并且地图的绘制从理论到实践,已初步向学科发展。为了满足不同的需求,地图的要素增多了,出现了图例。同时,“计里画方”等技术的应用,说明绘图方法更科学了,而且地图不都是以单幅出现,已经形成了地图集。
经纬度并非完全来自西方,在明末传教士们来华之前,我国古代已经有了经纬度的知识。但利玛窦于1602年(万历三十年)刻成的《坤舆万国全图》是在《山海舆地图》基础上的完善,它是一幅有经纬度的世界地图,影响极大。1629年(崇祯二年),明朝著名科学家、政治家徐光启(1562~1633)利用西方测绘技术,组织测量了北京、南京、南昌、广州四个点的纬度,并利用地图约略推算出山东、河南、湖广、四川等十五个布政使司(明清两朝的地方行政机关,相当于现在的省人民政府)所在地的经纬度。这样,经过西方传教士和我们本土科学家的努力,经纬度得到大力的发展。到清康熙年间,清政府修纂了全国的地志,编制了全国统一的地图。康熙皇帝不管是三次亲征噶尔丹,还是巡游东北、江南,都不忘令随行人员测量所到之处的经纬度,为编制全国地图准备第一手资料。终于在1718年(康熙五十七年)编制完成了《康熙皇舆全览图》。清乾隆年间,制图技术持续发展,1760年至1762年(乾隆二十五年至二十七年)在《康熙皇舆全览图》的基础上,通过实地勘测绘制了《乾隆内府舆图》(又称《十三排图》)。这两种地图都是以通过北京的子午线为本初子午线的。到晚清,湖北巡抚胡林翼(1812~1861)聘请湖南新化人邹世治编纂了《大清一统舆图》,此图依据《内府舆图》,采用经纬度与“计里画方”并用的方法,是中国有史以来最全面的地图。1895年(光绪二十一年),清政府在北京设立了我国第一所培养测绘人才的京师陆军测绘学堂,为我国地图学的发展和测绘人才的培养起到重要的作用。
大清邮政公署备用舆图
清朝时期编制的地图范围已经不局限于中国了,出现了如魏源的《海国图志》之类的世界地图。同时,因为利用了经纬网的方法来确定位置,地图更加精确。最重要的是,地图的制作不再仅仅满足于原有的资料,而是进行了大规模的实地勘测,准确地获取了第一手测绘资料。同时地图学的发展统一了图示,已经形成绘制地图所需要的数学基础知识的理论。
我国学者郭庆胜对中国古代地图水平进行了综合研究,以如下的一幅图来反映:
说明:M轴代表数学基础的发展,m轴代表制图理论的发展,A代表粗略,B代表可辨相对位置,C代表计里画方,D代表经纬网,a代表具有迷信色彩,b代表概略表示地物,c代表制图六体,d代表形成图例符号,e代表能制作世界地图,横轴是时代,粗线表示制图理论发展情况,细线表示数学基础发展情况。
中国古代地图学的发展,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中国科技的发展,它与中国古代社会政治、经济、军事等的发展息息相关。可惜的是,在儒家重士思想影响下,进行实地勘测的工作往往被认为是下里巴人才干的工作,这也影响了中国地图学更进一步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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