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丹丽 付皛玮
内容提要:苏轼是中国文化史上的千古奇才,在中国文学史上享有极高的盛名。除了文学创作上的成功,苏轼更为人称道的还有他多情的人生。苏轼重情,亲情、友情、爱情等种种人之常情,都成为他以旷达的心态面对坎坷人生的精神武器,并从中挖掘出快乐的精神养料。
关键词:苏轼;多情;亲情;友情;爱情;人生
苏轼一生历经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徽宗五朝,“仕至从官,出长八州”[180],困于俗吏,屡遭贬谪,人生际遇起起落落。然而,坎坷的仕途生涯却并没有使苏轼消极遁世,相反,他以一个达观主义者的心态旷然自适地看待人生中的种种困难,并始终执著追求自己的政治抱负与人生理想。探究苏轼旷达人生观产生的原因,学界普遍认同的观点是佛老思想对他的影响。佛老思想是苏轼在政治逆境中自我解脱的精神武器之一,但绝对不是某些学者所言的“唯一的精神武器”。在笔者看来,苏轼之所以能在宦海沉浮的政治生涯中,保持一种超然物外、与世无争的旷达态度,还离不开他生命中多种感情的熏染。苏轼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性情中人”,他曾宣称自己是一个“多情”[181]者,在他的诗词中,处处流露着发自肺腑的真情。他把情视为自己生命中不可割离的一部分,亲情之重、友情之贵、爱情之美,这些人之常情在苏轼看来,虽平凡但却炽热。如果说,苏轼在政治上是“失败者”,那么在生活中他绝对是个“大赢家”。在他大起大落的一生中,亲情、友情、爱情等看似平淡,却又温暖人心的种种感情时时刻刻支撑和鼓励着他,使他能在千磨万击中更加坚劲。
一、亲情之重
苏轼出身与一个富有文学气氛的封建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著名的古文家苏洵,弟弟则是同样在文学上取得巨大成就的苏辙,而母亲程氏也是一名非常有才学的女人。虽然苏轼的家庭只是一个并非富有的中小地主之家,就如苏轼所言的“生于茅草尘土之中”[182],但是苏轼却非常喜欢这个和睦的家庭。在苏轼的词中,我们经常能读到“此生飘荡何时歇?家在西南,长向东南别”[183](《醉落魄·轻云微月》),“归去来兮,吾归何处?万里家在岷峨”[184](《满庭芳·归去来兮》)等种种思乡念家的词句。在苏轼看来,父亲苏洵和母亲程氏是他政治抱负的重要教导者和支持者。他的母亲程氏是一个非常有政治见解的妇女,有次她给苏轼讲《后汉书·范滂传》,东汉范滂是一位非常有政治抱负和理想追求的“名士”,苏轼在听了母亲讲述范滂的传记之后问母亲:“轼若为滂,夫人亦许之否乎?”程氏坚定地答道:“汝能为滂,吾顾不能为滂母邪!”苏轼深受鼓舞,“奋力有当世志”[185]。以此足见,苏轼与母亲之间这种心灵相通的默契。父亲苏洵更是苏轼的榜样,他在政治追求与在文学创作上的态度都对苏轼产生了重要影响,而苏轼随机生发、翻空出奇的雄辩才情,也为苏洵所肯定与赞赏。对自己的父母,苏轼的感情里是充满了敬重与感激的,而对于自己的儿子,苏轼却有难以言说的愧疚。在《和陶贫士七首并引》(其七)中,作为老父亲的苏轼对六个儿子“流落三四州”[186],而自己与农圃俦为伍,不能为儿子们出一点力量,备感心酸;对自己“独遗以安”、未尽为父之责而备感愧疚。然而,他的每个儿子对他都非常孝顺,没有谁责怪过他,相反在苏轼遭遇“乌台诗案”的时候,他的儿子苏迈每天给他送饭,想方设法去解救他。正是这种母子之情、父子之情的力量与温暖,使苏轼在失意困惑的时候,找到了心灵的归依。
苏轼的内心世界中感情丰富,他热爱生活,热爱人生,更热爱自己的亲人。他与弟弟苏辙不仅是感情深厚的兄弟,而且还是政治上和文学上的同道。苏辙说苏轼对他是“抚我则兄,诲我则师”[187],苏轼说苏辙对他“岂独为吾弟,要是贤友生”[188]。苏轼与弟弟子由既是亲人又是知音,他们惺惺相惜,共同经历人生当中的种种喜悦与磨难,在苏轼的诗词中就留下了许多兄弟深情挚意的痕迹。著名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就是他在中秋之夜怀念弟弟苏辙的。当时他与弟弟苏辙已有7年未见,词尾“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189]表明他们兄弟俩深深的手足情。苏轼在“乌台诗案”蒙冤受屈时,苏辙多方营救,愿以自己的官职为哥哥赎罪。苏轼死于常州前,曾嘱托苏辙为他写墓志铭,可见兄弟俩彼此信任,值得托付,感情是多么深厚。苏轼、苏辙兄弟俩共同爱好诗歌,做官在外长年互相以诗词唱和。如苏轼与苏辙在郑州分别时有诗一首《西门外马上赋诗一篇寄之》相赠。此诗是苏轼26岁被任命凤翔签判上任时,苏辙送他到郑州,临分手时苏轼看见远去的苏辙孤身一人,诗中说“苦寒念尔衣裘薄,独骑瘦马踏残月”[190],自己也深感寂寞“今我何以慰寂寞”。苏轼曾对苏辙说“与君世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191],他希望世代与君为兄弟,更希望这辈子能长久一点,好让自己能与弟为兄的时间久一点。苏轼珍重这份兄弟情义,同时,这份深厚的兄弟情也成了支撑苏轼达观面对人生苦难的重要精神武器。
二、友情之贵
苏轼自小就受到祖国传统文化的熏陶,在他的身上始终洋溢着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道德。他一向殷勤好客,笃于友情。苏轼的为人,作为官吏从不摆架子,即使在普通百姓面前,他也是平易近人、诙谐幽默。他这种可亲可敬的性格是很受当时的文人骚客和百姓喜欢的,因此,他交友甚广。而且苏轼相信“天下无一不好人”[192],普天之下的人都是值得相信和可以做朋友的。他一生的足迹遍布祖国各地,他为人正直坦率,襟怀坦荡,洒脱不拘,一生中交游甚广,所以他的朋友可谓遍天下。苏轼对于友情的看重,在他的诗词中一览无余。而与他送别唱和的友人中,不仅有达官贵人、高僧名士,也有他的学生或是普通的贫贱之交。苏轼交游的广泛,还表现在他能与自己意见不合的人做朋友。最典型的事例就是他与宰相王安石的友情。王安石的许多变法主张是苏轼所不赞同的,他们在政见上有很大的分歧。在朝堂上,他们争得面红耳赤,然而私下他们却是私交甚笃的好朋友。他在“乌台诗案”蒙冤受屈时,王安石曾出面向皇上替苏轼开脱求情。元丰七年(1084)苏轼移汝州途中特意拜访退居金陵的王安石,并作诗《次荆公韵四绝》,其中最后一首为:“骑驴渺渺入荒陂,想见先生未病时。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193]诗的头两句说,王安石在钟山有草堂一座,苏轼骑驴特地前往拜访。在诗中苏轼自注道:“公病后舍宅作寺。”诗的后两句说王安石劝苏轼在金陵买田定居,苏轼后悔当初没能陪同王安石“杖履从游”,故觉“从公已觉十年迟”。尽管二人政见不合,甚至常受王安石手下新贵们的排挤和打击,但难得的是苏轼以友情为重,短短几句中友情是真诚的。苏轼敬重王安石的才华与为人,在王安石失去往日的高位时,却欲追随之,足见苏轼看重的是情,而绝非是趋炎附势之人。
苏轼一生仕途坎坷,他在困顿中愈加感到友情的弥足珍贵。他的感情寄予友人,常和朋辈休戚与共,相濡以沫。他格外珍视朋友的相聚与重逢,更多情于离愁别恨。但他决不悲悲切切、刻意雕饰,而是以真挚的情感宣泄心灵深处的友情。虽然苏轼对朋友的真情真义偶尔也会遭遇一定的挫折,如他视为好友的章惇因嫉妒背叛他,使他的晚年漂无定所,但是这却并没有影响他对朋友的一往情深。由于他屡遭贬谪,不得不经常面临与朋友的离别,所以他常常写诗、写词来表达他对朋友的思念,如“凭仗飞魂招楚些,我思君处君思我。”[194](《蝶恋花·暮春别李公择》)“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195](《木兰花令·次马中玉韵》)“尊前一笑休辞却,天涯同是伤沦落。”[196](《醉落魄·分携如昨》)等等。苏轼一生珍重友情,他对朋友真诚,好与人为友。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朋友多了路好走”,不论遭遇什么挫折,漂泊多远,身边都有可以交心的朋友,这就必然会给受挫的苏轼以心灵的慰藉。
三、爱情之美
如果要探究苏轼一生中的幸运,想必就应该是他生命中遇到的三个女人。如果要用一句诗来形容这三个女人在苏轼生命中的意义,笔者认为林徽因的小诗“你是爱,是暖,是希望”[197]则再合适不过了。苏轼生命中的爱,就是他与王弗的结合。王弗虽然早逝,但苏轼与她感情笃深。王弗当年16岁便与19岁的苏轼结婚,婚后二人生活美满。妻子对丈夫体贴关怀,成为苏轼的贤内助。王弗不仅能照顾家庭,而且还非常具有远见卓识,如她通过章惇和苏轼的谈话,就能判定这个人不可与之深交。虽然当时苏轼并不以为然,但是后来章惇对苏轼的迫害却证明了王弗的预言是正确。然而命运弄人,这样一位聪明能干的妻子却不幸英年早逝,结发妻子的死对苏轼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而苏轼对王弗的爱,十年之后仍是那么刻骨铭心。一首《江城子》,一句“十年生死两茫茫”[198],把苏轼对王弗的怀念抒写得淋漓尽致。苏轼对王弗的怀念在她死后十年尚可如此深沉绵长,足见苏轼心中与王弗的爱情是多么真挚。
苏轼的第二任妻子王闰之则是苏轼生命中的暖。王闰之也是个贤惠质朴的妻子,对苏轼的体贴关心不亚于王弗。王闰之是苏轼的患难之妻,虽然她的才气不如王弗,但是她却是跟着苏轼历经磨难的人。王闰之有许多优秀品质,比如有时苏轼酒后鼾声如雷,王闰之对此并无怨言,侍候左右。更可贵的是苏轼在困难的时候,王闰之能与其共渡难关。在徐州任上,苏轼因忙于抗洪公务,吃住在城头,几过家门而不入。对此王闰之独自一人默默承担起家务,让苏轼全力奉公。“乌台诗案”苏轼下狱,王闰之同苏轼一样遭受抄家之祸,苏轼临被带走时,见妻子哭得伤心,便宽慰她说:“何不作一诗送我?”王闰之听后方不觉失笑,遂与丈夫从容分手。在生离死别时,夫妻二人能如此旷达处之,说明二人之间相互理解,感情笃深。后来苏轼被贬黄州,王闰之随同。可是就在苏轼将要青云直上,苦尽甘来的时候,王闰之却突然病逝了。对苏轼来说,王闰之就是寒冬里的一股暖流,在苏轼最艰难的时候,一直默默陪在他身边,为他排忧解难。
苏轼的第三位妻子王朝云就是他生命中的希望。虽然朝云本只是一名侍女,后来才被扶为苏轼的侍妾,但是他却是苏轼晚年的希望。朝云出身虽稍逊于前两位妻子,但是她的容貌和才学却远远超越她们。林语堂评价朝云,说她:“聪明、愉快、活泼,有灵气。”[199]虽然我们现在已无法目睹这位杭州美女当年的风采,但是当我们读了苏轼写给朝云的那些真挚、炽热的赞美诗,从中可见一斑。在东坡的诗词中,经常把朝云比作超尘脱俗的神女,冰清玉洁的牡丹,玉骨冰姿的梅花等,用尽最美丽最高雅的词句来赞美朝云,足见苏轼对朝云的喜爱。而朝云之所以如此深得苏轼的疼爱,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是最懂苏轼的。她能直透苏轼的内心世界,深深理解东坡的怅然。根据史料记载:子瞻在惠州与朝云闲坐,时落木萧萧,凄然有悲秋之意,命朝云唱“花退残红”,朝云歌喉将啭,泪满衣襟。子瞻诘其故,答曰:“奴所不能歌,是‘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也。”子瞻翻然大笑曰:“是吾悲秋,而汝又伤春矣。”遂罢。朝云不久抱病而亡,子瞻终身不复听此词。朝云懂苏轼,她知道苏轼有远大的政治抱负,可是却是“一肚皮的不合时宜”[200]。而正是因为朝云是苏轼的知音,才使苏轼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使他坚信,自己的坚持是正确的。
在苏轼的诗词中,我们能看到为数众多的饱含亲情、友情和爱情的作品。在他的性格中,虽然有着豪放旷达的一面,但却不乏细腻深情的另一面。他的一生虽然颠沛流离,但是他却始终把亲情、友情、爱情等种种感情视为生命中不可割离的一部分。面对仕途之艰的考验,苏轼淡然处之;面对命运的捉弄,苏轼旷达自适。亲情之重、友情之贵、爱情之美,这些人之常情虽平凡但却炽热。如果说,苏轼在政治上是“失败者”,那么在生活中他绝对是个“大赢家”。在他大起大落的一生中,亲情、友情、爱情等看似平淡却又温暖人心的种种感情,时时刻刻支撑和鼓励着他,使他能在千磨万击中更加坚劲。
(作者单位:西华大学人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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