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养与健康（七年级）

徐菡若　画

徐菡若　画

“植物们动物们相互取悦

上演着老师不曾教的一课。”

这是节选自我自己诗歌里的两句。当我谈到青春期和青春期教育的时候，总会想到它。在中国，青春期及性教育、爱情、两性、避孕，这些在很多学校都是“老师不曾教的一课”，讳而莫谈，或是隐晦而谈的。但是，这些又是孩子们青春期实实在在身体、心灵、精神中日复一日上演着或指向着的东西。

孔老夫子所谓，“食色性也”。除了青春期的生理特质，食品与营养对这个阶段孩子的认知也是很重要的。吃是每个人每天都面临的事情。特别是在现代社会，安全、适宜、营养的食品以及身体的健康都是社会和个人所关注的。

施泰纳在“给教师的实践建议”这个系列演讲的最后一个演讲中，几乎用了大半时间在谈营养与健康这个主题。他说了两个比较重要的观点。第一，“他们仍然保持着某些健康的本能”……“之后，你们就再也无法找到对适当的营养和保健的内在感觉”；第二，“这个阶段可以给孩子们讲授营养与健康，使他们在今后整个人生中不至于过分以自我为中心”。

这是什么意思？

进入青春期的孩子一方面逻辑认知开始加强，他们的判断力开始起作用；另一方面，也保持着本能上的一些东西，感受力也在延续着孩童前期的工作。所以，他们能够感受到什么是对他们“好的”，包括食品、自然环境中的元素，这基于一种本能。就像我们感冒了不吃油腻一样，老人这么说，自己也不想吃。但是，我们又觉得老年人所说并不一定是这样，也想知道背后的一些关系。油腻与生病感冒有什么关系？哪些东西吃了比较好？有个怀疑在里面。这个认知与本能的矛盾常常体现出来，认知对本能的东西有抑制作用，但是本能已经不可避免地露出曙光。

生理、食品和人，和自己的关系也是这个阶段的重点之一。生理行为实际上更多的是一种关注个人的行为。狗进食的时候是最有攻击性的时候。而对于人来说，性更是私密的行为。当然，网络时代的暴露癖另当别论。孩子刚刚步入这样一个阶段，如果完全关心、沉迷于自己的一种感受和满足，就为以后的自我主义打下基础。人是这样奇怪的东西，一方面需要自己的个体性，另一方面又需要群体性和社会性。在教育过程之中，老师要让孩子唤起对环境和他人的意识；另一方面，也要让他们认识到又要保有个人的需求和正常诉求。比如垃圾分类，让孩子看到无意识处理垃圾的后果；如废电池的随意处理造成的大量环境污染。唤起意识、勇于面对、讲求方法、从我做起、怀着正向态度，是理解性教育问题、食品问题、环境问题的总体思路。

结合自己和一些老师的教学实践，以及澳洲华德福“发现之旅”（the Path of Discovery）课程，具体展开可以是这样的：健康与生命——人是万物之灵长——人从何处来——生生不息（生殖系统）——呼吸生命（呼吸系统）——生命的红色循环（循环系统）——让那里有光（感觉神经系统）——大自然恩赐我们的食物（消化系统，食物营养与健康）——当心赛壬的诱惑（各种成瘾症）。

在实际教学中，可以从中文的“健”“康”“疾”“病”这四个字讲起。

汉字中“健”是指人有力。它的意思是持续架起木头。篆书中“聿”为手立木。“廴”，建字底（读yin），意为延续。形旁为“人”。“康”为明达，“五达谓之康，六达谓之庄。”（《尔雅》）中医认为“健”为外形的身强体壮，“康”为内质的滋润通达。（参《象形字典》网）《尔雅》与《字汇》称康为“乐也”“和也”。这是完全的内在和谐。

“疾”“病”两字更有意思。“疒”表示是床，甲骨文没有床，是箭矢射向人，金文加了床，人没了，一直沿用至今。“病”字加“床”开始于小篆，有床，丙为“把握”的意思。（甲骨文一物插入空中）。外伤是疾，内恙为病。

汉字用了三四千年，有很多华夏智慧。有个叫徐文兵的医生，写了一本《字里藏医》，就通过文字揭示了很多华夏智慧。

由此再带孩子们进入健康的整体观。有好几个老师都讲到了中国古书《黄帝内经》的片段，比如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篇章，学习人和宇宙天地万物的变化，探讨我们应该怎么吃，怎么行动才顺应天地规律让身体健康。

中国从来都是认为“天人合一”的，这是人天的对应关系。顺便说一句，2014年去世的哲学研究者汤一介先生提到的“天人合一”“知行合一”“情景合一”，为中国文化真、善、美的概括，余以为然。翻开中国古代文化著作，《管子》《淮南子》《吕氏春秋》等，都强调天地与人的对应关系，就如施泰纳人智学所探讨的一个重要部分。而这种意识必是对世界文化的贡献。说回课程来，“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黄帝内经》所强调的四季节律，《黄帝内经金匮真言》里关于五行的说法都可以介绍给孩子们。而中医中五行，水、木、火、金、土，肾、肝、心、肺、脾，甚至对应的眼、舌、唇、鼻、耳，都可以讲给到孩子听。这里有气流、有穴位，更是一种人和大自然同构的基本要素。

我们谈到健康的时候，我请他们迅速写下自己马上想到的三个词。孩子们写出的有运动、早起、作业、学习、莫斯利安（奶产品名）、有机食品、垃圾食品、长寿、得瑟、早睡早起、美味、家和、好心态、美国、不转基因、穴位、神采奕奕、打球、平衡等。看得出来华德福家庭对他们的影响。我让他们归类，哪些是褒义，哪些是贬义，哪些是中性。然后让他们辩论。我很感兴趣那个“莫斯利安”和“美国”，他们为什么有关联，健康还是不健康？关于“莫斯利安”孩子们一顿争吵，从奶粉到奶牛到自己的弟弟妹妹。“美国”，因为好莱坞电影搞笑！笑了心情就舒畅了，于是就健康了，我只能说他们太会联系了！

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是一个很好的有关身体和健康板块的引入故事。

扁鹊见蔡桓公，对他说：“君王有疾患，在皮肤下，不治疗将往深处发展。”桓侯说自己没病。扁鹊出去后，桓侯说医生就爱没病说有病，去医治贪功。十天后扁鹊又见到，说：“君王的疾患在肌肤，不治会加重。”桓侯没理睬。十日后，扁鹊又见，说：“君王的疾患在肠胃，不治会加重。”桓侯也不理睬又不应。十天后，扁鹊望见桓侯掉头就跑。桓侯让人问缘故。扁鹊说：“疾患在皮肤下，热敷可以；在肌肤里，针刺可以；在肠胃，汤药可以；在骨髓，属阎王爷所管了！”五天后，桓侯身体痛找扁鹊，扁鹊已逃到秦地。桓侯一命呜呼。

这个故事启发孩子们去关注身体的构成和身体健康的层面，也介绍中医治疗的方式。

接下来老师们带领孩子们探讨的是人从何处来，这既是哲学问题，又是生理问题。

“天生百物人为贵。”（楚墓帛书）

人类是多么美妙的杰作，

拥有着崇高的理智，

无限的能力与优美可钦的仪表。

其举止就如天使，灵性可媲神仙。

它是天之骄子，万物之灵长。

——莎士比亚《哈雷姆特》

这两段话应该是这个板块开篇的座右铭。

“我们邀请了森林学校一位两个月宝宝的母亲和小宝宝。我们跟宝宝和妈妈坐在一个圆圈里，刚开始女生对孩子都很感兴趣，都想去抱孩子，男生也不无聊，开始问很多问题。宝宝在人群中，有些紧张，开始哭起来，母亲在安慰宝宝，孩子们都想过去帮助一下。孩子们接触到了幼小的孩子，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浓浓的爱，整个房间，都沉浸在爱中。他们观察孩子的动作，他们感受一个小小的生命给每个人带来的欢乐。”

这是本校果敏老师课程总结中的一段话，由爱开始，到对自己身体的认知与敬畏，去认识自然轮回的伟大。

但是如何学习生殖器官是对老师的考验！

我讲的时候是与校医一起，把男女生分开。会从男女的结晶——婴儿谈起，孩子们提出一些问题，给予一些解答。更有意思的做法是澳洲老师建议的，通过做泥塑，探索了人身上的结构，比如头部的囟门，口腔后面鼻腔和耳朵链接的咽鼓管，心脏和肺相链接的大静脉和大动脉，再往下是子宫和输卵管还有卵巢，在男生的身上则是睾丸和输精管以及精囊。而这四个地方，也代表了思考、语言、感受和意志，同样也是光、气、水和土的四种元素在身体里的工作。上面，意识是自由的，越是往下，就会慢慢失去这样的自由，变成身体的欲望，不受控制的部分。不过因为我们是人，我们有思想，我们可以控制自己的欲望，虽然很难。后来一些老师这样讲，男女生在一起上课，效果很不错，尽管有时难免尴尬。

最近有个国内研究资料显示，一个大省大学生患艾滋的比例近两年是翻番地增长。我相信其真实性，我是从心理学这个角度去看。《聊斋志异》中为什么书生总是碰到狐狸精？因为智力和情感，甚至意志、愿望本能是矛盾的，智力与思考压抑情感，智力要求的是向后、逻辑，“死亡的东西”，而意志、愿望是向前的，自由发挥。情感要求的是非逻辑、现在。各种训练，做题训练、生活作息训练，照本宣科、缺乏艺术体验与人文交流，都会导向压抑、陌生化、更自我，准确说更自私。但心灵的自然禀赋在那里，一旦有条件，就要寻求刺激、寻求温暖、寻求过量的东西去弥补，直至扭曲变态，也认为是正常了。

性，其实说破也没什么。“说破的鬼不害人。”性也绝不是洪水猛兽！必要的了解与知识，带着美好，知道后果。大不了就是这几招。既不要搞得太高尚、太神秘，也不要完全物质化、器官化。

呼吸生命。呼吸是人唯一与外在世界直接交换的方式。施泰纳说宇宙最大的秘密就是呼吸！“一阴一阳之为道”（《易传》），大地变化，地理天文，五年级的植物学习、七年级天文的学习都可以结合进来。事实上，这些也可以和这整个板块结合。

开始这个主题之前，我问孩子们，我们要活下去最离不开什么。孩子们各种回答：食物、水、父母、当然有说离不开钱的！好一个守财奴！我于是端上一盆温水，让孩子们轮番“表演”“浅水淹死人”——闭气是不好玩的。孩子们发觉，其实呼吸才是最需要的。然后我让孩子们在教室里坐着，同学之间互相记录呼吸和心跳，之后去操场上急速跑三圈进来再测，以此深化呼吸与健康的关系，同时看到与循环系统的关系。整个呼吸系统需要介绍给孩子们，如鼻、口、各窍与皮肤，气管、肺、肺泡和一点毛细血管，可以用漂亮的插图。

结合中国越发恐怖的雾霾，包括有时候的成都，我们可以探讨空气问题，也教他们一些自身防范措施。高中可以有更专题的探讨，寻找一些解决之道。

关于生命的红色循环，我是从去医院查血谈起，也讲了一位老师去献血晕过去的事情。

循环系统的要点是血液及血液循环的重要性。孩子们可以感受、观察动脉、静脉、脉搏。介绍一点心、肺知识。让孩子看到呼吸和血液循环是如何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可以从中文“心”系列字，如思、想、意、性、爱、愚、聪等字去看心的作用。体会一下孟子谓“心之官则思”的含义。这远远不是一个感受、情感可总结的。教学时，可以一个同学分配一个字去研究一下。

感觉神经系统是静静地去接受，或排斥外在给我们的东西。我是让孩子通过描述日常生活中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五官作用来进行教学的，然后用了一个《五官争功》的相声来说明各自的作用。人智学讲的感觉神经系统是受佛教启发而来的十二感觉（运动感、平衡感、温暖感、生命感、言语感、思考感、自我感等）。前五种感官的作用可以深入讨论，可以从电子媒体、合成剂食品、光污染、只要口感的垃圾食品等方面去提醒孩子要关注自身健康，也要关注他人。

然后到大自然恩赐我们的食物。食物营养与健康，介绍消化系统。两样活动孩子们印象深刻。我找来搅拌机，所有孩子们认为能吃的统统丢进去，他们一下明白牙齿和胃的功能，也明白真的是丢进去就出不来，吃红染红、吃黑变黑。看你考虑不考虑食品的品质和后果！

另一个是孩子们扮成消化系统不同的器官，摆成一列，牙齿、食管、胃、小肠、大肠、唾液、肝胰液、肛门。让同学成为食物，给他不同色彩的布，到不同的部位披上，表示不同的状况。然后从肛门拉出去！

“臭啊！粑粑！”

大家都开心地笑。

赛壬的诱惑。赛壬是五年级讲奥德修斯里面那个诱惑的海妖。以前提到的不良习惯有吃、喝、嫖、赌、抽。现代“五毒”我说是吃、喝、抽、网、购。喝指酗酒，也指咖啡成瘾。咖啡有的家长不重视。因为富有咖啡因，会加速心跳，带给心脏不必要的负担，引起身体兴奋，又会使人非常疲劳。对发育中的孩子是种非常大的伤害。糖类表面甜蜜，实际上过量摄取会引起身体内堆积，引发疾病，对身体并不好。

成瘾性药物，比比皆是。轻者止咳药水，重者摇头丸、k粉。我教的第二个班级，请他们去戒毒所参观，一下他们就明白什么是毒品，千万碰不得！

购是消费主义的通病，妇女同志中毒最深。这个一半是戏谑，一半确实可以指导孩子，如何买自己需要的东西。养成良好的购物习惯，不要被占有欲主导。

最后谈谈网络与游戏。

不管我在国内，还是去美国、欧洲，当今全世界的父母，都与一样东西奋力作战，那就是网络，无处不在的网络游戏、手机终端游戏。以前是电视、游戏机，现在早已被网络和移动终端游戏所取代。网络是指孩子大量时间花在了虚拟空间里，跟真实生活脱离。而网络游戏、移动终端游戏成瘾也是全球普遍的问题。对未成年人的祸害不用说了。消磨孩子的意志，浪费孩子的青春，损害孩子的身体。短期来看，最有效的对抗网络的方法是禁网，再加以恰当引导。长期则是唤起孩子的认识，培养人生兴趣。华德福学校对电子产品和网络的警惕是从孩子的身心出发考虑的。

主要参考书目

[1]黄帝内经[M].姚春鹏，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0.

[2]奥托·沃尔夫.嗜甜成瘾[M].王新艳，译，许姿妙，审订.人智出版社有限公司，2014.

[3]鲁道夫·史代纳.人为什么会生病[M].李佩玲，译.台北：小树文化有限公司，2015.

[4]徐文兵.字里藏医[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