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 颖 赵燕珍 常俊之 邱 月
[摘 要]本文运用语言接触和语言和谐的理论对喀卓人的语言生活进行描写和分析。指出全民保存母语是喀卓人语言生活的重要特点,全民兼用汉语是喀卓人语言生活的自然补足,汉语影响有助于喀卓人语言生活的和谐。
[关键词]语言接触;语言和谐;喀卓人
语言接触是人类语言的普遍现象。语言接触对语言功能的影响有两个结果:一是由于语言接触形成的语言影响,使得受语得到了丰富和发展,增强了语言的生命力,促进了语言的和谐;二是由于语言接触形成的语言影响,使得受语的基本结构受到冲击,出现了语言功能的衰退,甚至语言濒危。这两个不同的变化方向,在语言现实生活中都能看到,但存在不同的特点。对语言接触引起语言功能的变化,我们有必要通过具体个案的研究,进行理论的分析,弄清其演变的趋势。特别是对语言接触形成的语言和谐,必须进行深入的研究,这不仅具有语言学理论的价值,而且对解决民族语言问题也能提供一定的参考。
中央民族大学“喀卓人的语言使用现状及其演变”课题组进入蒙古族喀卓人聚居的云南通海县兴蒙乡时,看到这个地方的喀卓人无论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是步入学堂的孩子,都既能熟练地使用自己的母语——喀卓语,又能流利地使用第二语言——汉语,呈现出一派双语和谐的景象,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在思考:像喀卓人这样一个人口少、被汉语环抱着的少数民族群体,其母语为什么能够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比较完好地沿用下来?喀卓人的语言和谐是什么因素促成的呢?在当前改革开放的新形势下,它的发展趋势又会是怎样的呢?
我们认为,喀卓人能够保存母语,并能同时兼用汉语,实现双语和谐,有着多种因素在共同起作用。其中,语言接触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下面从三个方面来分析喀卓人的语言接触与语言和谐的关系。
一、全民保存母语是喀卓人语言生活的重要特点
喀卓人是我国蒙古族分布在云南通海一带的一支特殊群体,是元朝时期从北方大草原南下云南征战的士兵后裔。主要分布在通海县兴蒙蒙古族乡,他们自称“喀卓”[2],有5424人(2006年)。
喀卓人的先民来到云南通海一带时,使用的语言是属于阿尔泰语系蒙古语族的蒙古语。元朝灭亡后,他们在当地定居下来,与当地的彝族、汉族等民族通婚,久而久之发生了语言的转用。他们转用的语言是与藏缅语族彝语支语言相近的喀卓语。这种语言属于分析性语言,在语音、词汇、语法等方面都有自己的特点。比如,在语法上喀卓语以语序和虚词作为表达语法意义的主要手段,缺少丰富的形态变化;在词汇上单音节词占优势,双音节词的构词以复合法为主;在语音上有丰富的声调体系等。他们使用的词汇有相当一部分与彝语支语言有同源关系。
数百年来,喀卓人靠自己的母语在历史的长河中得以生存和发展,并用自己的母语创造了辉煌的历史文化,使自己民族的精神财富得以代代传承。喀卓语凝聚了喀卓人深厚的文化和民族情感,是喀卓人的重要民族特征之一。因而,喀卓人都非常热爱自己的母语,把它当成一个重要的民族标志。
我们通过逐家逐户的入户调查发现,喀卓人无论是在家庭内部,还是在村头寨尾都普遍使用自己的母语,喀卓语在他们的社会生活中是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我们先看下面的统计数据(6岁及6岁以上喀卓人母语使用情况):
上表显示,母语熟练的喀卓人占人口总数的99%以上。喀卓人人数如此之少,又处在汉语强势语言的包围之中,他们的语言在使用人口上能够接近100%地保留下来,这一客观事实使我们震惊。我们不禁要问,是什么因素使得喀卓人会有这样的语言面貌?是什么条件使得喀卓人的语言能够代代相传,始终保持语言活力?
经实际考察,我们看到保证喀卓人全民保留母语的主要因素有:①社群始终高度聚居是喀卓语成为喀卓人最重要的交际工具的前提条件。在兴蒙乡,喀卓人占全乡总人口数的96.5%,可谓高度聚居。在乡内的交际活动中,喀卓语在各个场合都使用,成为人们须臾不能离开的语言工具。这种聚居局面保证了喀卓语永不削弱的母语地位。②长期通行族内婚,是喀卓语在历史演变中不被其他强势语言替代的稳定保障。多少年来,喀卓人都遵守族内婚的传统,很少与外族通婚(近几十年情况有所变化)。族内婚使得家庭内部用语只能是喀卓语,这就保证了喀卓语得以代代相传,不被强势语言替代。③群体内部的凝聚力,是喀卓语得以保留的心理基础。经过长期的发展,喀卓人在民族心理、民族感情等方面都形成了共同的特点,这保证了他们内部有着强大的凝聚力和向心力。语言是文化的一部分,又是民族群体的特征和标志,群体的凝聚力保证了喀卓语在人们心目中的崇高地位,使得喀卓语在强势文化的包围下,也能经受竞争的考验。④家庭是喀卓语的坚固阵地,家庭内坚持使用喀卓语是喀卓语的生命之源。
总之,喀卓人全民保存自己的母语有其深层的客观因素,是符合喀卓人的社会历史和文化心理规律的,是适应喀卓人实际需要的。
二、全民兼用汉语是喀卓人语言生活的自然补足
我们还看到,喀卓人除了全民使用自己的母语外,还全民兼用全国通用语汉语,汉语补充了喀卓语在现代化生活中语言功能的不足。喀卓人兼用汉语,使得他们的语言生活由单语发展为双语,成为全民双语型的群体。这是喀卓人语言生活的质变,在他们的社会生活中具有重要的意义。以下几个原因能够说明汉语为什么能在喀卓人的语言生活中起到如此重要的作用。
1.喀卓人的地理分布与汉族存在密不可分的关系
兴蒙蒙古族乡是云南省唯一的蒙古族聚居乡,位于云南中南部盆地的通海县杞麓湖西,隶属于玉溪市通海县。兴蒙乡地处通海县西北,位于凤凰山麓。东西跨度3.74公里,南北跨度3公里。
兴蒙乡周围都是汉族村镇,远处还有彝族村寨。周边的分布情况是:东与河西镇钱家嘴、四街镇七街村相连,南与河西镇螺吉、寸村等接壤,西与河西镇代文、解家营相连,北与河西镇石山嘴村的上三营毗邻。兴蒙各村周围除了回族的下回村外,都是汉族村。这些村镇长期以来都讲汉语(下回村也说汉语)。这就是说,喀卓人的语言环境处在汉语单语区的包围之中。其分布见下图:
兴蒙乡地处交通要道,云南玉通(玉溪—通海)高速公路横贯全乡,与昆玉(昆明—玉溪)、玉元(玉溪—元江)国道相连。兴蒙是一个紧靠城镇的乡,乡政府驻地白阁村距通海县城12公里,距玉溪市39公里。
不仅如此,历史上兴蒙乡曲陀关一带就是滇中交通要冲,是通海各民族与周边民族和地区交往的必经之路,历来与外界往来频繁。发达的交通,为喀卓人与其他民族的交往创造了有利的条件,也为喀卓人学习汉语提供了天然的地理条件和客观的内在需要。
2.在经济、文化上,喀卓人与汉族存在互通有无的关系
元朝覆灭后,喀卓人在杞麓山脚下定居了下来。最初,他们凭借当地依山傍水的自然条件,从事渔业生产,把捕来的鱼虾与周围的汉族及其他民族进行交易,建立了互惠的友好关系。从明代中期开始,杞麓湖水下降,不再适合渔猎,于是喀卓人开始转而从事农业生产,由渔民变成以务农为主的农民。新中国成立后,他们大力发展农业生产,除了种植粮食之外,还利用兴蒙乡的天然条件,种植烤烟、蔬菜、水果等经济作物。农业经济形态,使得他们与周围的汉族及其他民族拉近了距离,建立了互通有无的经济关系。频繁的经济往来为双语生活的产生和发展提供了必要的条件。还要提及的是,喀卓人除了农业生产外,成年男子还大多懂建筑,经常外出打工。这就进一步扩大了他们与汉族和其他民族的交往。改革开放后,喀卓人与外族人通婚的也渐渐增多,族际婚姻家庭自然会使用汉语作为共同语,这对喀卓人兼用汉语也起到了推动作用。
正因为地理、经济等方面的密切关系,喀卓人在文化上除了传承自己本族的历史传统外,还受到了汉族和其他民族多方面的影响。如:喀卓人的住房多为土木砖石结构,造型与邻近汉族一样。在宗教信仰上,喀卓人也深受影响。他们在元朝时期就建盖了孔圣殿。明代道、佛两教传入兴蒙乡,喀卓人在原孔圣殿遗址上新建了道、佛、儒三教合一的三圣殿。随后,各村又先后建起了土地殿、鲁班庙、关圣宫、观音寺、龙王庙、山神庙等庙宇。各姓宗族也纷纷建宗立祠,各户各家设立家堂,供奉“天地君亲师神位”、本家“司命灶君神位”等。喀卓人的节日除了本族的忆祖节、那达慕节等外,还有鲁班节、春节等节日。在命名上,喀卓人普遍取的是汉名。
汉文化教育的长期沿袭,对喀卓人普遍习得汉语有着重要的作用。喀卓人清朝时就在乡内设过义学、办过私塾,1941年以后设立了小学。私塾和小学,都以汉语文作为学习内容。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九年义务教育得到普及,喀卓人普遍习得了汉语,成为全民兼用汉语的双语群体。喀卓儿童一般学到小学三年级,就已掌握了听、说汉语的基本技能。
3.喀卓人普遍兼用汉语是历史的必然
语言既是交际工具,又是文化载体,它的存在与发展,与使用者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密切相关。没有社会的需要,就难以产生语言兼用,更谈不上什么发展。
一个有自己语言的民族,要兼用另一个民族的语言,特别是实现全民兼用,不是轻而易举的。喀卓人很早开始就出现了双语人,新中国建立后双语又得到了很大发展,有其深刻的社会背景。这个背景就是上面所说的:喀卓人的地理分布与汉族存在密不可分的关系,在经济、文化上,喀卓人与汉族存在互通有无的关系。所以说,喀卓人普遍兼用汉语是历史的必然。
三、汉语影响有助于喀卓人语言生活的和谐
语言接触必然带来语言影响,而语言影响必然引起语言生活的变化。在一个多语社会,语言接触形成语言互补是一个普遍现象。当然,由于语言特点的不同,相互影响也会出现互补特点的不同。喀卓人在与汉语接触的过程中,不断把汉语的一些特点和成分带进自己的语言,补充本语的不足,这种影响有助于喀卓人语言生活的和谐。喀卓语受到汉语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喀卓语吸收了大量的汉语词汇
与汉族日益密切的往来使得喀卓人需要从汉语里借用大量的词汇来丰富自己。这种借用的主要特点有以下几种。
1.汉语借词具有深入性、广泛性和全方位性
深入性有多方面的表现。如在我们所收集的2453个基本词汇中,汉语借词有811个,占总数的33%。喀卓语里的许多核心词已被汉语借词替代。例如tho323“铜”、ni31“土”、fε24“肺”、khu31ta31“胆”、sε24“涩”、km31“给”、pa33“搬”、tsha24“唱”、lui35“累”、sua35“算”等[3]。又如喀卓语虽有一套固有的本语数词,但现在计算、称量十以上的数目、组合序数词以及表达电话、手机号码时,喀卓人都几乎毫无例外地习惯于使用汉语借词。例如:tshu33z35“初一”、z323ε323“一月”、si33tsh33z31“星期一”、tiε35i 31“第一”等。再如喀卓语的亲属称谓词大多使用了汉语借词,这也是词汇深度影响的标志。
汉语借词的广泛性和全方位性表现在喀卓语的各个义类都有汉语借词,基本涵盖了喀卓人生活的各个领域。其不同类别的借词比例不同,列表如下:
在现代化进程中,由于新事物、新概念层出不穷,喀卓语陆续从汉语中借入了大量的新词术语,这是无法完全统计的。所以,上述33%的借词比例只是根据基本词汇统计而来的一个基数,实际上它还未能全面地反映喀卓语汉语借词的比例。
2.汉语借词具有两个层次
汉语借词是适应不同历史时期的社会需要而借入的,因而具有层次性。大致可分为两个层次,一是新中国成立以前的老借词,二是新中国成立后的新借词。二者之中,以后者的数量居多。这两个不同层次的词,还有一些至今仍在并用。例如(逗号前的为老借词,逗号后的为新借词):“煤”——tshau31mε24“草煤”,mε31tha24“煤炭”;“钉子”——a323ti33“洋钉”ti33ts31“钉子”;“轮子”——ku33lu33“轱辘”,lui323ts31“轮子”;“监狱”——tε33lau323“监牢”,tε33i31“监狱”等。
新中国成立后,由于社会经济文化发生根本变化,大量表示新制度、新生活的词语进入了喀卓语。这些词语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是喀卓语原有词汇系统中完全没有的,而且是无法用固有成分创造出来的。例如ko323ta33“国家”、ko35tsha31ta31“共产党”、mo31fa35“模范”、tsui33tsa31“村长”、ti33ε35“经验”、si35o35s35“信用社”、ko33lo55“公路”、fa33tsa31“发展”、o323au35“学校”、vu31li53“物理”、khau31s35“考试”、tiε35s35“电视”、wa31pa33“网吧”等。
3.汉语借词融入了喀卓语的词汇系统
汉语借词适应、充实了喀卓语词汇体系,与本语固有词构成一个系统。[4]二者主要有三种关系模式:
(1)互补关系。
主要表现为借词和本语词在语义上有所分工,形成互补。例如:喀卓语“主人”有两个,一个是汉语借词tsu31zε31用于第三者向别人介绍主人,另一个是本语词xm33pε33kua55la24o35(管家庭的人)用于主人自称。
(2)融合关系。
主要表现为汉语借词与本语词一起构成有活力的新词。例如:
汉语借词有两种融入喀卓语的方式:一是分析重构型。使用者能够分析汉语借词的语素,按照本语的结构规则重新排序,使之和固有词一样,符合本语的句法结构要求。例如:
二是整体借用型。整体借用又可分成两种类型,一类是在不违背本语构词规则的情况下,整体借入汉语借词,不用已有的本语语素替换其中的语素。例如“衣服、碗”在喀卓语中分别有本语词,但仍然整体借入了“衣柜、碗柜”等汉语借词:
另一类是在违背本语构词规则的情况下,仍然整体借入汉语借词,即同时借入汉语语素及汉语构词结构。例如:
一些汉语离合词如“放假、开学”等,也被作为整体借入了喀卓语,不改变原有的词序规则。例如:
但也有些离合词在意义被理解之后可以改变词序,变成符合喀卓语句法规则的宾动式。例如:
“开会、打分”等离合词有两种并存的语序,说明它们正处于由整体借用向理解分析过渡的状态。
量词借用中也有这个现象。喀卓语数量名短语的正常语序为“名+数+量”,但汉语借词的进入使得这个语序规则也被打破,直接使用了汉语的“数+量+名”语序。但这种情况目前还比较少,而且不稳定。两种语序在不同人、不同语境下存在差异。例如,喀卓语“一代人”,目前就有两种形式和两种语序同时并存:
总之,汉语借词的融入,不仅没有削弱喀卓语的使用活力,而且还对丰富发展喀卓语的表达能力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借词进入喀卓语词汇体系之后,逐步发展出新的义项,表达新的概念。如汉语借词o33“用”,借入后增加了义项,具有“要”的意思。例如:
(3)竞争关系。
汉语借词和喀卓语固有词在相辅相成、和谐发展中也存在着竞争。其中,有的是固有词的生命力比借词旺盛;有的是汉语借词战胜了固有词;有的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有的是构词中使用本语词,在单用时则使用汉语借词。而且,汉语借词在不同的言语社团中,语用上也存在一定的差异。
(二)在语音上,喀卓语也受到了汉语的影响
语音的影响要通过词语的吸收来实现。汉语借词大量进入喀卓语,使喀卓语的语音系统发生了一些变化。在声韵调三方面,主要影响在韵母和声母上,二者中声母影响较小。
在韵母方面,汉语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地方:①借入了复合元音韵母iau、ui、uε等新的韵母,原有的韵母体系改变了。②一部分青少年的汉语借词增加了鼻音韵尾,或者使用鼻化元音。例如:ku33“光”。③部分青少年出现了u韵母,并因而带来了相应的复元音韵母iu。④青少年三合元音多于中老年人。例如:wai35ko33“外国”,青少年是三合元音,成年人是二合元音wε35ko33。
在声母方面,主要是h声母的变化。中老年人还保留h声母不变,青少年的h声母在一定条件下则出现脱落现象。具体条件为:当韵母是a时,声母h就脱落。例如ha53“鸡”、ha31“力气”、ha55“松”,ha53“编,织”等;当韵母是时,声母h可保留可不保留,处于两读状态。例如h31“大”、hm35“鸭子”、hm31“莲花”、hm53“针”、h35“嗝”、hm323“割”、h53“划(船)”等。
(三)汉语的语法影响逐步加深
喀卓语与汉语同属于分析性语言,语法上存在诸多共同性,而且喀卓族长期以来与汉文化接触密切,又普遍兼用汉语,因而喀卓语语法也受到了强势语言汉语的一些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借用部分虚词
借用的虚词主要包括副词、连词和结构助词。其中,借用的副词主要有i24fa33“越来越”、xε35“还、在”、o35“又”、tsε35“再”、tsε33tsε33ni31“真是”、to35“就”等。例如:
喀卓语固有词里已有sε31“还”这个副词,同时还借入了汉语副词xε35“还”。汉语借词借入喀卓语之后,服从本语的句法规则,可以用在语气助词之后。例如:
汉语借词xε35“还”还可以和本语的sε31“还”并用于同一个句中,表示程度的加深,或“又……又”。例如:
借用的连词主要有i33wui35“因为”、so31z323“所以”、sui33za323“虽然”、ta35s35“但是”、ts35za33“既然”、zu24ko31“如果”、ta53zu24“假如”等。例如:
借用的结构助词主要有ts31“着”、t44“得、地”等。例如:
2.借用一些复句格式
喀卓语借用了一些汉语的复句格式(连同虚词一起),这在一定程度上丰富发展了喀卓语固有的复句格式和表达方式。例如:
3.出现一些新型语序,与固有语序并存共用
如喀卓语数量词本语通常必须放在名词之后,但当数词超过十时,偶尔也有人使用“数+量+名”语序。例如:
而且,受汉语影响,当数词超过“十”时,出现了较多的不用本语固有量词,直接借用汉语量词的现象。例如:
又如,在小句、单句内,喀卓语稳定保持着“SOV”语序,但在汉语借词内中,偶有“VO”型借词进入。例如:
4.带来两种并存的使动格式和被动格式
语言接触带来了两种并存的使动格式和被动格式,丰富了喀卓语表示使动、被动的语义类型。分述如下:
(1)并存的使动格式。喀卓语中有本语固有的使动标记。例如:
ku33是本语的使动标记,是表达使动的原始形式。但受汉语的影响,现在喀卓语多不采用使动标记ku33,而是用隐性的词汇形式表示使动。例如:
上例中的ku33k53“弄碎”用to31k53“打碎”表示,“碎”就是隐性的使动格式。这种使动自动合一的格式有可能是受汉语的影响产生的。又如:
汉语的影响使喀卓语在句法上出现使动自动合一的格式,同时,由于大量新词新语直接借用汉语的语素和结构,造成同一个词上固有显性使动格式与新借隐性使动格式并用的局面。以动词“开”为例:
“开”在汉语里是一个多义项的词。在不同的义项上,喀卓语有不同的对应词。有的直接借用了汉语词khε33“开”,有的还用本语固有词。使用借词时,自动使动合一,使用隐性的使动格式;使用本语固有词时,在同等语音条件下会出现变调,以声调曲折来区别自动使动,使用显性的使动格式。其中thε31/24是自动的“开”,本调thε31是使动的“开”。例如:
(2)并存的被动格式
喀卓语的被动标记用介词“给”表示,有可能是受汉语影响而产生的。当地汉语方言也常用这种被动格式。例如:
地上例中的汉语借词km31“给”可用可不用。不用km31是隐性的被动格式,用了km31就构成显性的被动格式。被动标记介词km31“给”来自动词的“给”。例如:
从上述三方面的分析中可以看到,汉语影响与喀卓人的双语制存在相辅相成的关系。喀卓人是一个全民双语的群体。双语的形成和发展不仅对喀卓人的语言生活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而且对喀卓人的社会经济、文化教育等的发展起了重要的作用。汉语的大量影响,使得喀卓语与汉语的特点差异缩小了,也使得第二语言习得时母语的负迁移降低了。第一语言和第二语言矛盾的缩小,有助于推进喀卓人学习汉语、兼用汉语,使他们能在较短的时间内实现全民双语。而喀卓人实现了全民双语后,又为他们更多地吸收汉语成分创造了有利的条件。而且,兼语的水平越高,全民的文化教育水平也越高,也就越容易保持自己的母语。
四、简短的结语
上面对喀卓人双语生活的分析说明了一个道理:语言接触有利于语言和谐。具体就是,喀卓人既发展了本语的固有特点,又从汉语里吸收自己所需要的成分丰富了自己,二者之间构成了补足关系,这种补足关系为语言生活的和谐提供了牢靠的基础。
语言接触对语言的发展究竟有什么作用,人们至今还不能完全说清楚,也尚未达成一个一致的观点。如文章开头所述,语言接触会产生两种结果:一是造成语言功能的衰退,二是促进语言功能的发展。这两种结果都在现实生活中能看到。但是我们可以认为,在不同的社会条件下会产生不同的结果。在我国,由于实行了民族语言平等政策,语言接触带来的语言补足,有利于语言的发展和民族的繁荣。只要善于因势利导,处理得当,就会促进这种积极的因素,并带来有利的结果。反之,如果对语言接触的性质认识不清,担心语言接触会使受语言衰退甚至消亡,从而对语言接触持抵触的态度,这就不利于语言的健康发展,也不利于构建和谐的语言生活。
在现代化进程中,民族关系将越来越密切,语言接触也会越来越频繁。因而,如何认识语言接触与语言和谐的关系,将是一个重要的理论问题,对解决我国民族语文的相关问题具有重要的应用价值,值得我们继续深入地进行研究。
原载《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5期
【注释】
[1]作者简介:蒋颖,女,湖北宜城人,中央民族大学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为汉藏语系语言比较、藏缅语族语言。
基金项目:中央民族大学“985”工程重点项目。
[2]兴蒙蒙古族自称“kha55tso31”,汉文曾有“嘎卓”“卡卓”“喀卓”等不同的译法,我们征得当地各界喀卓人的同意,统一译为“喀卓”。
[3]这些词在彝缅语支语言里,都有自己的本语词,而且不同语言的本语词之间大多具有同源关系。由此可以证明,喀卓语已经不用固有词,而是使用汉语借词。
[4]“本语固有词”以下简称“本语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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