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外交哲学

一、何谓外交哲学

最早令国人注意到外交哲学的应是基辛格的《大外交》一书。在书中，基辛格提出要从“外交哲学”的高度把握国际关系，认为处理外交事务“要有‘外交哲学’，而不能仅限于把外交事务当作‘行政问题’来处理”。⁽²⁾但是，基辛格并没有对其主张的现实主义外交哲学细致阐述。

《战略与管理》杂志1998年第2期发表了喻希来等人的文章《世界新秩序与新兴大国的历史选择》，引发了国内学术界关于中国外交哲学的大辩论，“双方争论的焦点在于中国到底应该奉行现实主义的外交哲学还是理想主义的外交哲学，中国外交是应该信奉权力和国家利益，还是应该与此同时强调中国的道德理念”。⁽³⁾2001年开始，关于中国对日新思维问题，国内学术界又进行了一次辩论，围绕究竟是韬光养晦、无条件让步，还是有所作为和进行调整，引发了对中国崛起和中国外交哲学的热论。然而迄今为止，中国学术界还没有对“外交哲学”的概念形成一致看法，在对外交哲学使用上与外交思想、外交理论、外交战略、外交政策等纠结在一起。概括起来，目前关于外交哲学内涵主要有三种看法：

中共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门洪华教授认为，“外交哲学是特定历史文化背景下产生的、对外交政策和外交实践具有长期指导意义的政治哲学思想或价值观念”。⁽⁴⁾在他看来，外交哲学产生特定历史文化背景，深深扎根于外交实践，是派生于历史和文化背景的。相比之下，“外交思想则更加直接地代表一个国家占主导地位的对外意图和该国的总体利益”。许一多、周俊峰的文章则更简单地认为，“任何一个国家的外交都有自己的哲学指导思想，这就是该国的外交哲学”。⁽⁵⁾事实上，尽管一个国家的政治哲学思想和价值观念对外交哲学有影响，但两者不可等同，一个国家可能有政治哲学和价值观，但未必有外交哲学，对外交政策和外交实践起到长期指导意义的政治哲学也未必是外交哲学，而更可能仅仅是一种外交思想传统。总之，外交哲学是“行动的哲学”，不是“观念的哲学”（意识形态和政治理念），是处理外交事务的一种世界观和方法论。

西安理工大学人文学院范文教授认为，“外交哲学是介于哲学和外交学之间的中间环节，一头与哲学相连，另一头与外交学接壤。外交哲学研究对象是外交活动和现象最普遍的规律和本质，是外交认识与实践活动所依据的世界观、方法论、价值观、思维方式。外交哲学是外交理论和外交政策的灵魂”。⁽⁶⁾在他看来，国际关系理论的任务在于对国际关系现实的解释，外交哲学更侧重于外交实践背后所依托的价值取向和文化积淀的反思，外交哲学概念应该着眼于“哲学”，也就是说，是世界观、方法论这个前提导出外交活动，而不是由现实存在的国际关系导出外交活动的倾向性和目的性。显然，范文的看法过于注重外交哲学研究“外交是什么”，事实上外交哲学更看重“外交应该是什么”，外交哲学不是外交战略和外交政策，而是一种对外交观的根本立场、观点和看法。

北京外国语大学张志洲教授认为，“外交哲学是一个国家对于外交思想的一种基本信仰和系统化的基本价值观念，是一个国家的国家哲学观和世界观在外交领域中的体现。外交哲学具有外交理念基础性、世界观系统性以及长期稳定性”。⁽⁷⁾在他看来，外交哲学是从属于国家政治哲学和高于外交思想的范畴，是国家哲学观和世界观在外交领域中的体现，更是外交思想的一种基本信仰和系统化的基本价值观念。简言之，外交哲学是最高主权者的对外价值原则和行动方针，不是一般的外交观念。此种看法基本上抓住了外交哲学的定位，略显不足的是，过于强调外交哲学的观念性维度，对其行动性维度重视不够。

综合学界对外交哲学含义的看法和外交哲学本身的规定性，我们认为，外交哲学是指一个国家在特定历史条件下，为实现国家最高政治意志而形成的指导外交实践的价值信念和根本行动方针。它具有全局性、主导性、相对稳定性和内在统一性，是一个国家较长一段时期内统揽外交全局的指导纲领。只要一定的国际格局和一个国家在其中所处的国际地位短期内没有发生大的变化，该国的外交哲学就不应当轻易变更。比如作为孤身欧洲海外的英国，在欧洲主导世界的基本国际格局下，特定的国际地位使得英国长期奉行“均势外交哲学”，把维护欧陆政治平衡作为长期的基本指导方针。而冷战后美国一超独霸地位令美国恪守巩固“全球领导”的外交哲学，不放过任何一个挑战者。中国长期稳居天朝大国而四夷力量薄弱的国际环境，形成了“天下主义”的外交哲学。

具体来说，外交哲学需要回答三个问题。其一，外交为了什么使命而存在？尽管外交都追求和平处理国际关系的制度和规范，根本目的和使命却存在差异。究竟是为实现某种政治理想，还是为追求某种现实利益，抑或兼而有之？不同的选择将会产生不同的外交哲学，比如追求价值而不惜牺牲利益的理想主义外交哲学，追求现实利益而不惜放弃理想原则的现实主义外交哲学。其二，外交依靠什么资源而发展？任何外交使命的完成，无非是两种途径：一为武力和战争，二为谈判和妥协。外交是一种非战争形态，但不能回避和摆脱武力影响，依靠不同资源实现外交，产生了不同的外交哲学。比如片面强调武力实现目的的外交哲学是黩武主义，片面强调和平手段实现目的的外交哲学是和平主义。其三，外交遵循什么规律运行？外交的行动过程特征，决定了外交在很多时候并非深思熟虑和三思而后行，而是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然而，在外交是否有规律以及遵循何种规律问题上，产生了不同的外交哲学：主张外交必须遵守科学规律不得任意为之的称为科学外交观，主张外交没有定法应当通权达变的称为艺术外交观。

当然，尽管外交哲学林林总总，但并无好坏之分，只有是否适合一国在一定历史时期的需要。一个急剧变动的世界和一个地位迅速变化的国家，都应根据形势需要确立适合本国国际地位和时代要求的外交哲学。唯有如此，才能更好地维护国家利益，和平处理国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