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地带来的欢乐与烦恼

S绿地带来的欢乐与烦恼

张家禾

引言：

S路绿地是2002年某区政府结合新一轮旧城区改造和S路商业街新一轮发展规划，投资5亿元人民币建设的一块大型公共绿地。绿地总面积4．2万平方米，种植了1000多棵大树、36万多株灌木，铺植草皮9800平方米。绿地将自然引入繁华都市，银杏、桂花、香樟等观赏植物使人赏心悦目；人工山体上种植了月季、红花继木等花卉灌木；亭台楼阁精巧雅致，小桥下面流水潺潺，突出了“以人为本，以绿为主”的生态环境，体现了“绿脉”（绿化）、“水脉”（水体）、“文脉”（文化）三脉合一的休闲功能。

绿地的建成，如所预期为都市居民提供了公共文化休闲生活空间，周边的房屋也因此大受购房者青睐；但数年过去了，当初始料未及的是，绿地也引发了一些问题，受困扰者首当其冲就是周边房屋里的居民。

一、中低收入人群的乐园

这些年来，随着中国经济的持续快速发展，中国人的生活状况显著改善，温饱问题早已解决，总体达到小康水平。“衣食足然后知礼乐”，随着物质生活状况的改善，人们的精神文化需求越来越旺盛，刺激了文化娱乐业的高速发展。但不少文化娱乐场所的收费均较高，因此消费人群相对有限。仅以唱歌为例，S绿地附近就有“钱柜”、“歌城”等场所，但进去一次的花费少则数十、多则数百，显然非一般工薪阶层日常娱乐所能承受。

而S绿地则为公众提供了一个全敞开、全免费的公共娱乐场所，因此大受人们的欢迎，特别是到了每天晚上，有人在这里自发组织跳舞，跳舞的队伍每天都有几百号人，有跳自由式舞的、国标舞的、拉丁舞的等等；还有露天KTV、吹笛子、唱京剧的、搞推拿的、卖小吃的，热闹极了。在这儿休闲娱乐的既有周边的居民，也有住在附近的外来流动人口。

S绿地附近的Q路一带就是外来流动人口的聚居地，他们白天在工地打工、在小铺经商，他们在为生活打拼同时也是在为这个城市奉献。他们离开了家乡，想走亲访友没个去处；他们的收入一般不高，营业性娱乐场所的高收费挡住了他们的脚步，因此，他们业余的精神文化生活是非常贫乏的，某种意义上说，这是这个城市对他们的亏欠。自从有了S绿地，就给他们打开了一个休闲活动的公共空间，一到晚上，他们呼朋唤友，结伴而去，在S绿地，他们可以唱歌，可以跳舞，可以交往，可以结友，给他们的精神文化生活带来了一抹亮色。

二、周边居民生烦恼

S绿地给一些人带来欢乐的同时，却也给另外一些人带来烦恼。S绿地附近的居民纷纷向政府管理部门反映说：多年来深受该绿地夜半歌声的困扰，一直无法正常生活与工作，苦不堪言。如今，这个娱乐群体更加壮大，非但有自娱自乐的，更有一些非法营业的卡拉OK专业户；夜间扰民的时间越来越长，每天从夜幕降临开始，一直要闹到深夜一、二点钟才肯鸣金收兵；扰民的规格也越来越高，如今的扩音设备已由原来自娱自乐型的业余级设备，扩展到包括进口大喇叭、卡拉OK电子显示屏在内的正规专业级设备。现在的场面是，夜幕刚刚降下，公园里的各路神仙就纷纷云集，他们各占其位，开启音响，拉开嗓门就开始引吭高歌，响彻夜空。除了下雨，天天如此。这样的环境下，大人们如何工作？孩子们如何学习？居民们如何生活？

有居民抱怨说，我们几次三番向方方面面求助，向报社和电台呼吁，我们还打110报警。可以这样讲，能想到的媒体、部门我们都反映了，然而，众多部门居然对此都束手无策，这里情景依然，而且日趋恶化。

三、管与被管：各执己见

对于S绿地引出的问题，周边的居民希望政府出面进行治理，但现在对这种街头文化的管理，尚无比较具体的法律、法规可循，而且，有人认为这样的现象存在还有它的合理性。因此，在是否应该管和如何来管等问题上形成了不同的观点。

问题一：对这样的现象是否要管？

参与演唱、表演的群众认为，在绿地唱歌表演多是属自娱自乐，包括演唱、歌舞表演和广场上的滑板、街舞，公园林荫道上的水笔书法，闹市区的流浪画家、吉他手等等，共同构成了本市的街头文化，象征着国际大都市的包容与开放。街头文化跟主流文化是不冲突的，相反，由于街头文化扎根社区，扎根基层，它是活的，是生命力旺盛的，也是富含营养元素的，一代相声大师侯宝林也是从北京天桥的地摊开始一步一步走向艺术殿堂，为全国人民所熟悉，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直接接触底层市民，深入了解其喜怒哀乐和人生百态，并从中汲取营养，才成就了一代大师。在国外，街头文化也很流行，像纽约、巴黎、柏林等国际大都市都有这些街头文化现象，已成为当地的一个文化景观。所以，如果政府出面取缔，就说明我们这个城市还不成熟，缺乏应有的包容。

但政府部门认为必需要管，正常的街头文化活动可以提倡，可以开展，但必须有序，有规范，不能干扰附近居民的正常生活，破坏居民的良好生活环境。再说周边的居民已经有投诉，不管不行。

问题二：如何去管？

对这一现象，由谁来管、怎样管，涉及到管理部门的职权范围、执法依据等等。几个相关部门都觉得，任何一个部门单独出面管理都有一定的难处：从绿化管理部门来说，建绿地的本意就是为居民提供公共休闲场所，现在不许他们娱乐，似乎依据不足；从城管部门来说，绿地并非马路，好像也不在其管辖范围内；从文化部门来说，演唱摊点以自娱自乐为主，捎带收点费，一晚上多则上百、少则只有几元，数额甚小明显不成规模，难以称得上是营业性演出，因此很难出面管理；从辖区街道办事处来说，其职权与绿地更无直接关系；公安部门接警到现场后，也只能调解劝说，无法采取强制性措施。

但作为管理部门，居民的呼声显然不能不听，居民日常生活受骚扰的现实也不能不理。经过反复研究，决定由几个相关部门联手对S绿地露天演唱摊点现象进行综合治理，区政府组织有关街道及公安、城管、文化等部门一起出动，规定绿地的露天演唱活动以晚上10点钟为限，过10点则以说服为主、以强制为辅，劝其收摊，以免影响周边居民休息。

综合治理坚持了一周，问题得到解决，周边居民表示满意。但仔细推究，问题似乎又没有真正得到解决。一是被管的唱歌者觉得委屈，他们认为在绿地娱乐是他们的权利，政府如此大动干戈（当时车辆即出动了60—70辆）是不应该的，那么，他们的抱怨有没有合理的成分？晚10点以后他们有没有娱乐的权利？如果有，他们能到哪儿去娱乐？二是受益的周边居民还在担心，他们宁静的夜晚能否长久保持、夜半歌声是否会卷土重来，那么，他们的担心会不会变成现实？如何切实有效地保障他们休息的权利？三是管理部门也面临难题，各部门联合出手大张旗鼓地进行综合治理管理成本很高，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同时也容易引起部分人员的不满情绪，那么，管理部门日常的长效管理该如何进行？作为服务性政府，在为周边居民服务的同时，如何为绿地娱乐人群（主要是中低收入人群，包括大量外来流动人口）提供服务？

思考题

1．哪些因素促使政府建设S绿地？S绿地作为公共产品，其受益群众应该包括哪些？

2．S绿地在满足群众利益诉求的过程中，为什么会导致矛盾和冲突？其背后的核心要素是什么？

3．政府对这种现象应如何进行管理？怎样形成一套长效治理机制？怎样解决外来务工者的文化需求问题？

案例附录

游园守则

根据《S市公园管理条例》，游客应遵守以下规定：

一、自觉遵守绿地开闭园时间1．2米以下儿童、精神疾病患者不得单独入园。

二、自觉遵守“七不”文明规范和公民道德规范。不得随地便溺、乱招贴、涂写刻划、搬移拆损园内设施设备。不得赤膊和随意卧躺、洗晒农物、拾荒行乞。不得攀爬假山等设施，不得在河池中嬉水、游泳。不得擅自进行球类、滑板、放风筝等活动（除规定场所外）。

三、不得嬉弄、惊吓、捕捉鸟类、蟋蟀、鱼虾、蝉类等各种动物。未经许可，不得携带各种动物入园。不得随意破坏树木、花卉生长，不得随意采摘、挖掘果实、种籽、泥土和捕捞水生植物等。

四、不得携带枪支弹药、易燃易爆物品以及其他危险物品进园。不得进行燃放烟花爆竹、烧烤、宿营等活动。

五、游客游园时的自身行为不得影响他人游园。任何团体活动必须服从有关管理部门的管理，不得擅自进行聚众演讲、集会、募捐等活动，不准搞封建迷信、赌博及法律、法规明令禁止的一切活动。不得随意进行设摊、兜售、行医及散发广告宣传品等经营活动。

六、各种车辆未经许可不得进入园内（残疾人专用车除外）。

区绿化管理局

案例分析

本案例涉及的核心问题是公共产品在使用过程中所引发的多元诉求的满足与协调问题，由此派生出两个问题，即经济发展所引发的对文化的需求、公共问题解决中多元共治结构的建立问题。

其一、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群众必然会增加文化方面的需求；政府作为公共产品供给的主体，必然要通过一定的努力来回应这种需求。政府的责任不仅体现在硬件的建设与供给上，与此同样重要的是要加强管理，否则的话，公共产品不能起到“惠民”的作用。

其二、“公共的需求”或者是“文化的需求”，是一个抽象的词汇。公共政策的制定或推行，一定要使之具体化，即要通过的一定的平台和机制，来收集和整合各种需求信息，以此作为公共政策制定或执行的依据。

其三、公共事务的解决和处理，涉及不同的部门、不同的行为主体；政府要想形成一套长效治理机制，就要善于发挥其他主体，特别是利益相关者的作用，让它们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有发言的权利和机会，在此基础上，形成一套让各个利益相关方都能接受的共治方案；对政府的相关职能部门，要明确他们在这个问题上的职责范围，防止推诿扯皮现象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