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形态理论

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看来，意识形态表达一种虚假意识，其自身不具有独立性，也没有历史，说到底是一种为他的存在。这意味着意识形态只是一种附属物且随物质生产和交往而变化，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明确指出：“道德、宗教、形而上学和其他意识形态，以及与它们相适应的意识形式便不再保留独立性的外观了。它们没有历史，没有发展，而发展着自己的物质生产和物质交往的人们，在改变自己的这个现实的同时也改变着自己的思维和思维的产物。”^[2]马克思在此要说明的问题不仅仅在于澄清意识形态的这种为他性，更在于表明意识形态本身的虚假性，从而将其排除在阶级斗争的范畴之外。因为马克思认为阶级斗争的领域主要表现在经济领域即物质生产和物质交往领域，只要经济领域的斗争实现了，意识形态的变化便会自动表现出来。当然，马克思本人并未直接清除意识形态的存在，而是将其归于上层建筑之中，按照阿尔都塞的说法，这表明马克思对意识形态的存在是持认可的态度，只是未加深究。而后来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便在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机械决定关系中，将意识形态做实为一种纯粹虚假而应该抛弃的对象。而阿尔都塞就是在对此的批判中将意识形态拉回到社会现实的范畴中，从而提升意识形态在社会存在以及无产阶级革命实践中的地位和作用，并为无产阶级的革命实践提供一种新的政治逻辑与话语。

为了摆脱传统马克思主义对意识形态的偏见，阿尔都塞的首要工作便是为意识形态正名。为此，阿尔都塞区分了作为社会现实的意识形态和作为虚假意识的“社会存在”。阿尔都塞指出：“我决不是要谴责作为社会现实的意识形态，正像马克思说的，人们正是通过意识形态‘意识到’他们的阶级冲突并且‘决一雌雄’的；在宗教、伦理、法律和政治等形式中意识形态是一种客观的社会现实；意识形态的斗争是阶级斗争的有机组成部分。另一方面，我批评意识形态在理论上的作用，因为它们总是科学认识的威胁或障碍。”^[3]就意识形态作为社会现实的一部分而言，阿尔都塞认为其主要表现在上层建筑中、扎根在阶级斗争中，这意味着阶级斗争不仅仅表现在经济领域的斗争，而且还表现为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而这是传统马克思主义所否弃的。就阿尔都塞而言，意识形态的斗争不仅表现为对阶级斗争的有益补充，甚至还表现为阶级斗争的核心领域即引领斗争的方向。这就是后来在激进政治理论中所讨论的所谓“霸权”问题，而此就直接表现为意识形态和政治实践领域中的阶级斗争。而意识形态在理论上对科学知识的威胁或障碍，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早已做出过批判，“关于意识的空话将终止，它们一定会被真正的知识所代替”^[4]，并且认为其只是具有历史编纂学的意义。这类意识形态当然是要批判和清除的，因为马克思和阿尔都塞都将这种意识形态指认为具有虚假性和欺骗性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

阿尔都塞为意识形态正名，为其论述意识形态的功能扫清了理论障碍。在阿尔都塞看来，这不仅是在哲学上即辩证唯物主义的维度上澄清了一个理论问题，更是在无产阶级的革命实践的维度中拓宽了实践的空间，为无产阶级思考革命实践问题提供了一套新的政治逻辑与话语。而这首先表现在如何理解资本主义社会现实上。传统的马克思主义只在经济—阶级利益模式中分析资本主义社会，诸如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对立阶级、资本主义生产平均利润率下降导致经济危机等，通过这种分析来为无产阶级的革命实践提供理论保障和现实的合法性与必然性。这当然是历史唯物主义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的重要环节，但问题在于对于社会存在的理解，不应停留在粗俗唯物主义的层面，而应将意识形态、政治等各社会存在维度都纳入到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整体分析之中。就阿尔都塞的判断而言，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功能恰好是维持资本主义社会的有效手段。这不仅表现在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合法性论证上，更重要的在于通过意识形态的各种载体（学校、教会等）而不断地化解资本主义内部的矛盾并且通过再生产的功能确保资本主义社会的延续。这就是阿尔都塞称之为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所具有的再生产功能，而这是理解资本主义社会存在与发展的关键环节，当代意识形态理论家（伊格尔顿、詹姆逊、齐泽克等）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理解都以不同程度继承或受启发于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理论。阿尔都塞对资本主义社会所进行的意识形态分析，尤其是将其与权力实践联系在一起，为无产阶级理解资本主义社会并实质地参与到与资产阶级的全面斗争中做出了重大的理论贡献，特别是在后工业时代和福利国家的背景中，无产阶级如何理解社会现实和开展政治实践，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理论及其所开启的新政治逻辑与话语同样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