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国家利益的复合两重性
迄今为止,国家是最高级、最复杂的社会政治组织,且又身处复杂的国际体系之中,它决定了国家利益的复杂性。这种复杂性表现为国家利益的复合两重性。
从国家范围来看,国家利益具有阶级性与民族性这一两重性。
国家利益的阶级性,是由国家的阶级性所决定的。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从本质上来说,国家利益不能不表现为国家中占统治地位的阶级的利益,表现为统治阶级维护和发展其社会制度和核心价值,追求其经济利益,简言之,国家利益主要反映了统治阶级巩固其统治的本质要求。所以,鲜明的阶级性是国家利益的根本性质和特征。
在强调国家利益阶级性的同时,我们必须看到,国家利益又表现出民族性。任何国家均由特定的民族所构成,虽然在阶级社会里民族是划分为阶级的,但是,不可否认存在着超越阶级的全民族利益,即为民族生存发展、繁荣昌盛所必需的条件——维护民族与国家独立、主权与领土完整,防止外来干涉与侵略,争取民族生存发展的良好外部环境,维护本民族的语言、传统、习俗、文化、宗教、尊严和生活方式,任何国家的统治阶级对此都不能熟视无睹。
自近代以来,任何阶级的统治,都是在民族国家范围内实施的,统治阶级的利益与民族的命运密切联系在一起,民族国家一般都是该民族利益的代表,至少总是以民族利益的形式,去追求自己的目标。因此,统治阶级作为国家的执政者,不能不对全民族的共同利益负起责任,在确定和谋求国家利益时,必然把民族利益纳入国家利益。如果统治阶级的政策和行为,从根本上违背了全民族的愿望和利益,统治阶级的利益就难以实现。在对外关系领域,民族性更多地表现为国家的凝聚力,国家利益也更多地以保护国家或民族的整体利益的面目出现。在反对外来欺侮、干涉、控制、入侵,维护民族尊严、发展民族经济、弘扬民族文化等方面,阶级利益与民族利益极易吻合,外交政策会成为举国一致的政策,全民族会为之而奋斗。如果两者发生尖锐对抗,会造成外交政策的失败。
在当代世界中,民主化与民族主义高扬,导致国家利益中民族性因素的增长,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客观现实。无论是在制定及实施本国外交政策时,还是在分析、评价别国外交政策与对外行为时,都必须清醒地看到这一历史性变化。简言之,要正确把握国家利益与国家行为,处理好国际关系,就必须既重视别国国家利益的阶级性,又重视其日渐增长的民族性,防止片面强调前者,忽视以至抹杀后者,否则,也会造成外交政策的失败。
但是,对国家利益阶级性与民族性这个两重性的研究,并未能全面揭示国家利益的内涵,尤其是未能充分揭示全球化、区域化条件下,国家利益内涵的深化。国家利益新的生长点,揭示了国家利益不只是具有上述单一的两重性,还具有特殊利益与普遍利益的两重性。国家利益研究必须从单一两重性深入到复合两重性。
从国际范围来看,国家利益又具有特殊性与普遍性,或曰个性与共性这另一两重性。
世界各国都是特定社会历史发展的产物。由于历史的、社会的、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宗教的以及民族的诸种国内因素和外部发展环境的不同,产生了各国特定的国家利益,国家利益表现出其个性或特殊性。这种个性或特殊性决定了各国千差万别的国家利益的本质、结构与特点。
一般说来,国家利益的差异、矛盾与对立,往往导致国际关系中的矛盾、竞争、冲突与对抗。在国际关系发生根本变革之前,国家间利益的不协调是基本的。
各国的国家利益几乎没有完全相同的,也几乎没有完全冲突的。按照国际伦理学的观点,在国际社会里,每个国家均应享有获取合理的国家利益的权利,同时也应尊重他国享有同样的权利,国家利益的实现是互为条件的,应当调节相互间的利益,以补偿换取让步。否则,或者是国际冲突永无休止,世界各国永无宁日,谁的国家利益都难以实现;或者是民族主义恶性膨胀,走向国家利益的反面。呈现在世人眼前的国际社会,既非完美和谐,也非烽火遍地,而是合作、竞争与冲突并存。这充分说明,在两国、多国以至全世界国家之间,在不同领域和不同程度上,存在着相似利益、互补利益、平行利益,或者存在着共同的、普遍的利益。个性之中包含着共性,特殊性中存在着普遍性。托马斯·鲁滨逊在《国家利益》一文中所指出的,就国家而论,国家利益有三个层次的意义,即单个国家的利益;两个或两个以上国家的共同利益;世界各国的共同利益,即人类的共同利益。第一层次反映了国家利益的个性或特殊性,是基本点,后两个层次都是第一层次的重叠或交叉点,表现为国家利益的共性或普遍性。
值得关注的是,当代历史条件的嬗变,国际体系的转型,都极大地有利于国家共同利益的扩展。全球化趋势日益渗透到全球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相互影响,相互需求,强化了相互依存,确立了全球日益广泛的共同利益范围,虽然,各国从中依然是获得国家利益,但有意义的是,这种利益绝不是排他性的,在一国获得自己利益的同时,其他国家乃至全世界都获得了好处,国家利益找到了更多的共同点,正在构筑更牢固的全球合作的基础。
从积极的相互依存到区域一体化,表明国家利益的共性或普遍性,有了部分质变或质的飞跃,从而开始了国家利益融合的漫长的历史进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蓬勃发展的区域一体化,是国家共同利益日益增长的最好证明。
冷战的结束,使一度被极度扭曲的国家利益逐步恢复了本来面目,展现出越来越多的共性或普遍性,使高级政治让位于低级政治。高级政治往往是冲突的政治,低级政治则是有较多合作的政治。国家利益开始从军事安全利益向经济发展利益倾斜,各国外交政策的重点转向争取多多益善的合作伙伴,特别是经济合作伙伴。多层次、多渠道的跨国合作深入发展,并趋于机制化,国际合作逐步成为世界各国普遍采用的生存方式和发展方式。武力在实现国家利益中的作用有所下降,对于妨碍和平、稳定与发展的局部冲突,也越来越倾向于采用和平谈判、国际合作的手段加以干预和制止,这一切充分表明了共同利益之所在。
当代,世界面临着日益激化的全球公共问题的严峻挑战,既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以及恐怖主义所隐伏着的杀机,又有诸如人口、粮食、贫困、疾病、毒品、债务等全球社会问题所造成的困境,还有生态环境恶化所预示的前景。这一切都与世界各国利益息息相关,包含着共同受益或共同受害的因素,从长远的观点来看,意味着同生共死,而且,单靠个别国家的努力难以奏效,也不能遵循损害他国利益的思路去寻求解决办法,必须摒弃传统的狭隘国家利益观念,从全球角度即世界各国的共同利益来思考,作出最大限度实现共同利益的决策和行动,以避免人类的悲剧性结局。极而言之,各国为了自身的生存与发展,必须关注全世界和全人类的命运。全人类利益或全球利益应该成为国家利益新的生长点,从而也成为新的国家行为的源泉。
国家利益共性或普遍性的增长,正在塑造国际关系良好的发展前景。如果在世界范围内把人类视为一个整体,如同在一国范围内把民族作为整体一样,那么,人类必要的生存和发展条件,同样是各国不能忽视的,不能不在某种程度上,将其纳入本国国家利益,因为这两者已越来越难以分割。只有把握这一历史脉搏,才能在确定国家利益时,既不忘其特殊性或个性,又兼顾其普遍性或共性。
综上所述,在确定和分析国家利益时,必须坚持全面的观点,既重视国家利益的阶级性和特殊性,又不忘民族性与普遍性;必须坚持发展的观点,在继续肯定国家利益的阶级性与特殊性占首要地位的同时,清醒地看到它的历史性变化:民族性与普遍性在不断增长中,国家利益的内涵在不断深化中,国家利益的兼容性因此而增强。当然,不同性质的国家,在国家利益的复合两重性上表现出很大的差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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