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题由来及研究意义

第一节　选题由来及研究意义

能源是影响人类社会进程的重要因素。每一次能源科技革命以及随之而来的能源消费结构的变革都推动了文明的进步。同样，每一次重要的能源危机也都能在人类的发展进程中留下烙印。能源的利用方式及其带来的相应成本，从微观层面看，影响着我们的生活品质和生存环境的质量，从宏观层面看，影响着国民经济的健康成长和一国的国际竞争力。

可以说，能源安全牵涉一国的经济、环境和战略安全。首先，就能源与经济的相关性而言，仅有能源还不足以创造经济增长的条件，但能源肯定是必不可少的。总部位于巴黎的国际能源署（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的一项研究表明，对处于中期发展阶段的国家，能源在生产要素组合中起着主导作用。在这一阶段，高能源强度产业是拉动经济增长的重要力量。¹其次，根据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的报告，在人类活动导致的温室气体排放总量中，因化石燃料利用所产生的二氧化碳占据了其中的56.6%。²因此，能源部门在应对全球气候变化上面临着最大的挑战。最后，作为动力来源，能源尤其是石油无疑是一种战略资源，它可以成为对他国施加压力和威胁的工具。无数历史经验表明，在解决国际冲突时能源发挥了重要作用。³有鉴于此，能源安全业已成为各国经济与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

如同能源消费结构随着能源技术进步而不断变化一样，能源安全的含义也随着时代的更替而不断演变。在20世纪70年代，能源安全主要指的是石油的连续稳定的供应。能源安全的主要措施包括应对石油供应中断的应急能力建设——战略储备、需求抑制、燃料替换、紧急增产能力、集体行动、国际合作等。经过三十多年的实践，能源安全的概念被逐步拓宽。它包含所有的能源形式，也包括环境的兼容性与可持续性。如今，能源安全也取决于能否有效地应对全球气候变暖。⁴有鉴于此，本文倾向于采纳能源经济学家林伯强的观点，将中国的能源安全定义为，以合理的价格满足经济发展需要的能源供给稳定性，以及对人类生存与发展环境不构成威胁的能源使用安全性。⁵长期的发展表明，能源供应安全与能源使用安全两者之间存在着一种互动演进的关系。能源的有效保障是国家能源安全的基本目标，而能源使用的安全则是国家能源安全更高目标的追求。⁶

作为一个能源生产和消费大国，如何保持能源、经济和环境的可持续发展是中国在新时期面临的一个重大战略问题。⁷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遭遇了能源供应与使用安全的双重挑战。由于重工业化、城市化的加速推进，导致中国的能源消费急剧增长，消费总量从2000年的10.38亿吨标准油当量的能源迅速攀升至2010年的24.32亿吨标准油，占世界同期能源消费增量的53.2%。⁸目前中国的能源需求基数已经达到相当高的水平，即便是小幅增长也将是巨大的绝对量增长。与此同时，中国的能源效率也偏离了良性发展的轨道，能源消费弹性系数⁹由20世纪最后二十年低于0.5的水平迅速攀升至2001年至2009年年均0.83的水平。¹⁰能源消费的快速增长和能源弹性系数的急剧提高导致环境状况的恶化，目前中国温室气体排放总量已跃居全球首位。

就能源供应安全而言，中国国内资源约束突出，主要表现为石油、天然气等优质资源相对不足，继而导致国内油气产量供不应求。2010年，中国石油产量为2.03亿吨，石油消耗量为4.286亿吨，国内供需缺口为2.256亿吨，占中国石油消费总量的52.6%，占中国一次能源消费总量的9.3%。¹¹考虑到中国目前尚未完成工业化，工业生产对经济发展还有很大的推动作用，高能源强度¹²制造业的发展仍然必不可少，短期内能源消耗增长也将难以放缓。国际能源署在其最新的参考情景¹³中预测，2015年中国石油对外依存度将达到62.2%，并将进一步增至2035年的84.6%。¹⁴与之类似，同期中国天然气的对外依存度也将分别达到31.5%和42.2%。¹⁵到2015年，甚至连国内储量最为丰富的煤炭都可能出现1.86亿吨和0.81亿吨的供需缺口。¹⁶

对于中国未来的可持续发展而言，不断增长的化石燃料消费不仅对国内本已紧张的能源资源的有效供给施加巨大的压力，而且化石燃料生产和利用过程中所产生的污染将对生态环境造成巨大的冲击，其主要表现为全国范围的二氧化碳排放、南方的二氧化硫和酸雨以及北方的粉尘污染。如果按当前的发展趋势预测，仅就目前全球最为关注的温室气体的排放而言，2020年中国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将达到103亿吨，到2035年将进一步攀升至129亿吨。¹⁷

随着中国迅速超越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的能源消费国，中国能源安全问题不仅成为21世纪中国可持续发展的核心问题之一，而且也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问题。据国土资源部的一份调研报告显示，近几年来国际矿业和能源媒体以及相关的经济媒体就有关中国资源问题的报道量成倍增长。总体上看，在外国人所关注的中国资源问题中，能源是最受关注的，大约占总数的90%左右；其中，石油又占到90%左右。¹⁸与之类似，国外政府及相关机构还密切关注中国的环境问题。据美国能源信息管理局（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披露的数据显示，早在2006年，中国与能源相关的碳排放总量已经达到60亿吨，占全球的20.5%，已超过美国的59亿吨。¹⁹

国际社会之所以关注中国的能源问题，主要在于中国不断增长的能源需求不仅深刻影响中国的政治、经济及对外政策，而且对世界能源及环境安全也会产生重大影响。在全球化背景下，中国能源市场已是全球能源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一个举足轻重的大国，中国的能源政策也将对全球能源市场产生重要影响。这就要求中国能源政策制定者在制定本国能源政策时应该同时也必须考虑中国能源政策的国际影响。同样，全球化的能源市场，加上在能源与环境方面的全球治理也给中国的能源政策设定了一些外部条件。如果不考虑国际市场的这些外部因素，不了解其发展趋势，不充分分析并吸取别国在能源市场体制改革上的经验或教训，只看国内的情况，这样制定出来的国家能源政策可能是很不现实的。²⁰

基于上述考虑，本书将侧重于中国能源安全的外部因素这一维度，并主要选取美国因素作为研究对象。之所以选择这一因素，不仅基于个人专业及学术偏好的主观考虑，而且同等重要的客观事实在于，随着中国日益融入全球能源市场，以及更为积极地参与应对全球气候变暖这一进程，国际因素尤其是美国因素将对中国能源供应与使用安全产生越来越显著的影响。

首先，从供应安全方面看，作为重要的能源进口国，中国的能源供应安全不仅受制于能源供应国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形势变动，而且还会遭受其他能源消费大国尤其是美国的竞争和挤压。这一基本判断主要基于以下三点理由：（1）当前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能源消费国，也是最大的能源进口国，国内油气储藏潜力相对于它的消费需求远远不足，因此同属能源消费大国并且严重依赖海外能源资源的中美两国将不可避免地在全球范围争夺油气资源。²¹（2）在美国看来，中国为了确保海外能源供应所发动的能源外交攻势，已经促使其与那些被美孤立的政权建立起紧密的双边关系，此举日益引起美方的担忧与不满。²²（3）由于担心美国的军事包围以及一旦爆发台湾海峡冲突时美军可能会封锁马六甲海峡，中国加快了海军现代化进程，这也引起了美方的关注。²³

换言之，集中考虑美国因素，不仅基于美国是最有实力干预中国获取海外能源的大国，而且鉴于它曾干预中国和其他国家获取进口石油的记录，我们有理由判断在可预见的将来美国仍是最有意愿干预的国家之一。不难想象，随着中国能源需求特别是油气进口量的进一步攀升，能源在中美双边关系总体框架中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重要。如何处理中美能源关系远非只是一个技术性问题，而且将牵涉到两国的战略关系。作为探讨中美关系以及中国能源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不得不回答这么一个问题：既然获取海外能源是维持中国发展不可或缺的要素，那么中国该如何应对海外能源供应安全中的美国因素？

其次，从使用安全方面看，美国因素对中国能源安全的影响同样至关重要，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两方面：（1）美国在全球能源领域的主导地位要求中国能源政策制定者在制定本国能源政策时必须密切关注美国能源政策的动向；（2）作为最重大的全球问题之一，如何应对全球气候变暖正迅速提升至中美关系的核心位置。²⁴作为最大的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最大的能源消费国和温室气体排放国，中美能否在节能减排问题上进行有效合作不仅对两国关系产生重大影响，而且同样对国际社会如何应对气候危机产生重要影响。如果中美能够携手合作，不仅能加深两国间的互信，加强两国应对共同战略挑战的伙伴关系，而且还将为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就全球节能减排议题达成共识创造条件，从而大大提升成功制定后京都全球气候协定的前景。如果中美未能在气候变化领域建立起有效的合作关系，那么中美两国关系将因此而受损，而降低全球温室气体排放以免气候剧烈变化也将变得渺茫。

不过，问题的重要性只是该问题受到重视的必要条件，而非充分必要条件。当然，如果说学术界对能源、资源与环境问题熟视无睹的话，显然并不公允。毕竟国内外不少学者对中国能源安全问题的日渐升温及时作出了反应，这表现为近年来涉及这一领域的论著数量明显增多，由此产生的能源安全研究在绝对数量上颇为可观。然而，这些论文的论述和探讨，要么着重强调中国能源安全的重要性与紧迫性，要么以研究美、日、俄等大国能源安全的成败得失为主，希望藉此得出一些有益于中国的一般性规律，相对而言，对中国能源安全中至关重要的美国因素缺少应有的重视。与此同时，每当谈及能源安全与气候变化政策对中美关系的影响时，不同群体的学者倾向于独立地探讨这些问题。不过，正如一位学者所言，能源安全与气候变化问题若要得到有效解决，这种探讨最终必须得汇总在一起。而中美两国作为全球最大的能源消费国和温室气体排放国，它们的关系势必成为人们讨论的核心问题。²⁵换言之，正如本文采纳的能源安全定义所言，能源安全问题和气候变化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是并行不悖的。有鉴于此，从供应与使用安全角度对中国能源安全中的美国因素进行深入探讨无疑是很有意义的。

鉴于能源安全问题本身的复杂性，外加中美两国又都是具有重要地缘政治影响力的大国，因此论文不仅涉及地缘战略研究，它同样牵涉经济学的供求和竞争关系，同时也涵盖政治经济学相互依赖范畴。本书将从中国能源安全中的美国因素这一视角出发，考察该因素在中国寻求海外油气资源、维护能源通道安全以及在全球节能减排议题上的影响，旨在为这一领域的研究提供一些新的思考，期望有志于此的学者对其中不成熟的观点或者有待商榷的命题提出批评与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