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正发展的执行

公正发展的原则早就以多种形式存在于人类发展中，只是至今这些原则尚未整合于公正发展的理论框架内。一种划分不同公正发展形式的方法是按照三个维度来区别。第一个维度是公正的对象：不同时期的人群或不同身份的人群。第二个维度是公正的内容：机会、资源或者产出。第三个维度是发展本身涉及的公正：程序、分配或者复元；也可以基于对公正含义的不同理解（平均、公平或者按需）进一步区分。图4是公正发展的结构示意，由三个围绕着公正的基本概念展开的圆圈组成。第一个圈代表机会，既关注不同身份的人群也关注不同时期的人群。第二个圈代表资源，也同时关注不同身份和不同时期的人群。第三个圈代表产出，一般与不同身份的人群相关。在每个圈中，有各种不同的公正视角（首先是分配、程序和／或复元公正，然后是某种特定理解的公正〔平均、公平或按需〕）。将此三维度排列组合得到的结果涉及广泛，为便于理解，我分别列举了三个现有的例子和三个预计在不远的将来会出现的例子来说明公正发展。

产出复元公正的一个例子是，企业应该承担运营过程中产生的废弃物的成本，比如废水、有毒物质、温室气体等。就温室气体而言，已经创立了一种市场机制，即可以买卖碳额度的碳交易市场，让生产运营中释放此类气体的企业支付罚金。在不同国家强制性指标和推荐指标之下，这种交易机制使企业能承担更大的经济责任进而保证了复元公正。

不同身份人群之间机会程序公正的一个例子是，无论家庭经济状况如何，都要保证所有的孩子得到义务教育。类似地，许多国家设立的禁止歧视和区别对待的法律规定也是机会程序公正的一个方面。但这种形式的公正发展无法普遍适用。在中国，很多招聘广告要求应聘者必须达到一定的身高且五官端正。在一些国家，身患某种残疾（或者疾病）的人可能连读大学的资格都没有。

资源分配公正方面，保存物种多样性的渴望就是一个对后代公正的例子。此处应用了平均的概念，认为后代应该和我们拥有相同的生物多样性（非人类生命）。但是，这种基于平均的分配公正很难在不可再生资源上实现。

本章其余部分阐述了在不久的将来应该会出现的三种公正发展的形式。在本书中对这些形式进行大胆预测，主要是因为上述三者易于实施并且人们对此没有争议，很可能对公正发展产生实质性影响。但这些只是用来说明一部分重要且尚未出现的公正发展形式，并非这三者最为重要或者将最先出现。

一是对非必要消费权利的重新审视，这关乎现在不同收入阶层之间产出的分配公正问题。目前，消费自由的理念被广为接受，虽然没有在各个国家的法律中予以明确，但事实上人们普遍拥有和认同这种权利。此处对消费自由的定义是：在合法和支付能力允许的情况下，个人有权利消费任何他们想要的东西。由此推论：只要在合法和支付能力允许的情况下，个人有权利浪费他们想浪费的任何东西。比如，某人购买了某样东西，一旦不想要了就可以扔掉。

我们常常会在餐馆看到消费自由所谈及的情况。大部分餐馆只提供一种分量规格的饭菜，没吃完的饭菜就会被倒掉。在东亚地区举办的一次会议中，某一场晚宴上有一整桌菜原封不动地直接被倒入垃圾筒。这20多盘精致的菜肴原本是供12名参会贵宾享用的，其价值明显比该地区一名普通工人的月收入要高得多。据会议主办方称，12名原本应出席晚宴的参会人员在没有预先告知的情况下擅自外出就餐，因而导致浪费。另一个对食物极度浪费的例子是鱼翅羹——从活鲨鱼身上直接割取鱼鳍，将失去鱼鳍的鲨鱼扔回海洋任其自生自灭——只为供少数富人消费。这种行为和公正发展的原则背道而驰，毕竟地球上还有很多人食不果腹。一个践行公正发展的社会不太可能再无条件地接受诸如此类的行为了。未来此类行为会发生改变，任何以浪费的方式消费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更进一步，任何不必要的消费行为在未来都会被彻查。主流人群会慢慢接受这种对自由消费行为的调整措施，在改变个体行为习惯的过程中，发展的产出分配也会受到重大影响。

二是对低效率生产的纠正，这与现有企业和未来企业之间的资源分配公正规则有关。低效率生产问题早已有之，从古至今人们都在尽力提升生活中各方面的效率。但除了市场竞争机制可能会将低效率企业排挤出局，从来没有对低效率行为的惩罚。低效率生产自由的潜在内涵并不广为人知，人们只将其视为无害的不明智之举。如果一家企业想要以低效率水平生产，只要在它能承受的范围并且合乎法律要求，那么就是企业自己的事。但在物种一体化成为主流趋势的情境下，我们意识到一切都是相互关联的，无论对于现在还是未来的人而言，低效率生产都意味着浪费了那些本可以更多产的资源。美国奥巴马政府近期推行的高燃料效率汽车生产政策正是未来局势的预兆。该政策规定，汽车生产企业如果无法生产高效率的产品，并且它本身无法以高效率生产，都将受到严厉处罚。公正发展还会给其他行业带来类似的变化。那些无法达到最低生产运营效率的企业很可能会被政府管制，也会被顾客惩罚。

三是对超过替代水平的生育权的重新审视，涉及现在和未来的人之间机会和资源的程序公正问题。关于地球承载力的讨论已有很多，本书的观点倾向于不以此作为制定决策的依据。承载力和上限的概念相似，指的都是超过何种限度后会有负面情况发生。承载力潜在的假定是人越多越好，只是地球承载不了这么多人而已。本书更偏好一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最优规模，指的是某个地理区域内的最佳人口数量，包括城市、地区、国家、洲、地球等不同大小的区域范围。当然，最优规模可能会随着技术进步（例如机器人）和人类行为改变而变化。此处最优规模的核心理念并非尽力避免触及上限，而是我们应该寻找一种人口数量的内在均衡。在人类进化发展过程中，我们发现无论是家庭、宗族、部落、国家还是其他规模的组织，人越多力量越大。不仅因为人越多产出（数量）越多，更多的人口还允许我们分工更细、专业化更强，从而也提高了产出的质量。

但此项“规律”能够成立只是因为过去我们一直处于曲线的上升部分，等过了最优点我们就会沿着曲线的下降部分发展，人越多就会意味着个人和群体的福利水平都越低。基于这一认识，可能从个体水平来看其中包含的意义令人吃惊，意味着个体不能再按他／她的意愿来决定生育子女的数量，一旦超过某个数量就应该为之承担相应的代价（和后果）。每个人都应有权利生育一个孩子来替代他／她在社会中的位置（或者生育两个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因为每个孩子都只继承了他／她一半的基因）。这种替代概念与公正发展的原则相一致。当然，在目前的发展阶段直接执行上述生育限制可能不太近人情，人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这种理念。

生育子女的权利显然是不可剥夺的，但另一方面，如果每个人都突然决定生育10个孩子，我们的社会也将难以为继。这种人口爆炸会瞬间摧毁我们的政府并引起社会动荡。因此，允许一个人按照他／她的意愿决定生育子女的数量对其他人很不公平。我们需要认识到，每增加一个人就会给社会额外增加一份负担，不仅是孩子的父母负担更重，同时环境和社会总体成本也将增加。生育决策不是私事，因为这些决策对所有社会成员都有影响，现在和未来的人都得承担额外增加人口所带来的成本。这是一种机会和资源的程序公正形式，因为允许人们无止境地生育子女会导致其他人（及其子女）在机会和资源分配中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