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进化史同时也是与病菌、病毒,与瘟疫进行艰苦卓绝的抗争的历史。中世纪横扫欧洲的“黑死病”曾造成欧洲1/3~1/2人口的死亡,彻底改变了欧洲历史发展进程。中国史书上对瘟疫的记载也是不绝于书,瘟疫肆虐之时,上至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下至普通百姓,无一能够幸免,瘟疫严重威胁到人民的生命和社会的稳定。
随着西方现代科学的兴起,天花、结核等一个个瘟疫种类的病因被发现,有效的预防和治疗措施被发明出来。到20世纪20年代初,一群法国巴斯德研究所的医生在治疗鼠疫的道路上又不断取得突破。在这群守护人类的白衣天使中,有一位曾经在龙州生活过的医生,他的名字叫保罗-路易•西蒙(Paul Louis Simon)。
巴斯德研究所是法国著名微生物学家、化学家路易•巴斯德(Louis Pasteur)于1887年成立的一个公益型私人基金会,一直致力于对疾病的预防和治疗的研究、培训和其他公共卫生行为。巴斯德研究了微生物的类型、习性、营养、繁殖、作用等,把微生物的研究从主要研究微生物的形态转移到研究微生物的生理途径上来,从而奠定了工业微生物学和医学微生物学的基础,并开创了微生物生理学。循此前进,人类在战胜狂犬病、鸡霍乱、炭疽病、蚕病等方面都取得了成果。英国医生李斯特并据此解决了创口感染问题。从此,整个医学迈进了细菌学时代,得到了空前的发展。
19世纪末,巴斯德研究所的研究员又在鼠疫的研究上取得重大突破。1894年中国南方爆发大规模鼠疫,亚历山大•耶尔森(Alexandre Yersin)来到香港,在水上建了一个茅草吊脚屋,他在常温下解剖了无数尸体,最终发现鼠疫病原体是一种细菌,这种细菌后来就被命名为耶尔森杆菌(Yersinia pestis),也即通常所称的鼠疫杆菌。保罗-路易•西蒙就是追随着耶尔森的足迹来到龙州的。
西蒙,1858年7月30日生于德龙姆省波伏-苏-杰凡那市(Beaufort-sur-Gervanne,Drôme)。中学毕业后考入波尔多大学医科。毕业后,先从军担任医生助理,后又回到学校继续深造。
1882年,他成为二等海军医生,被派到法属圭亚那,1886年回到波尔多大学,次年凭借《法属圭亚那的麻疯病》一文获得医学博士学位。
年轻的保罗-路易·西蒙
1890年到1894年,他前往越南东京,参加中越边境勘界谈判法国代表团,并因此得以在龙州生活过一段时间。西蒙在龙州深入研究中国的自然、地理、人文、医学,他的文章《自然和医学历史》被收入1895年的《海军医学档案》杂志。
西蒙在龙州时,正好赶上中国南方爆发大规模的鼠疫。这场鼠疫起源于印度,从印度西向波斯、北向中国肆虐开来,造成数以百万计的人口死亡。在此后的几年中,鼠疫反复发作,在中国南部造成十几万人的死亡。西蒙全身心地投入到帮助龙州当地军民防治鼠疫的工作当中。
西蒙在龙州作画
耶尔森发现鼠疫杆菌后,并没有继续深入研究病菌是如何在人与人之间、人与鼠之间以及鼠与鼠之间传播的,他把全部身心投入在研究能抵御鼠疫杆菌的血清上,但效果并不明显。而西蒙则敏锐地意识到找到鼠疫病菌的传染渠道,并采取有效措施切断它,才是控制和消灭鼠疫传播的最有效方法。
西蒙于1893年来到龙州,当时,鼠疫刚刚在龙州爆发。西蒙在他的医疗笔记中记述了当时的惨景:
在疫病流行期间,疾病传播的难以捉摸性让我非常震惊:有时,病人发病是因为之前与其他病人接触过;有时,病人仅仅是在住过另一病人的屋子待过片刻;有时,病人远离传染区,但是会突然有一只死耗子在家中发现,然后过不了多久,此人也表现出得病的症状;最后,我还见过有人住在远离城市一公里的地方,周围没有其他民居,他也自疫病爆发以来没有和任何病人接触过,但也得了病。我曾把传染归因于空气中的病毒,但我保证,如果条件许可,我将深入研究疾病的传播方式。
带着这个承诺和查找出疫病传染途径的决心,西蒙回到巴黎,进入巴斯德研究所研究细菌学,师从巴斯德的合作伙伴埃米尔·鲁教授(Emile Roux)。鲁教授也是耶尔森的导师,1897年,他建议西蒙去再次爆发鼠疫的印度孟买接替耶尔森,西蒙毫不犹豫地就接受了任务。
在孟买,西蒙继续深入研究鼠疫的传播,把研究重点放在老鼠身上。他调查了无数病例,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虽然老鼠死尸对人类造成严重威胁,有时与老鼠近距离或短暂接触会导致传播鼠疫,像拿着老鼠尾巴把它扔出去,或是拿扫帚将其扫掉,但有时即使长时间地摸死去一两天的老鼠死尸也没事。西蒙进一步拿实验室里的死老鼠骨头试图去感染其他老鼠,但没有成功,很显然,老鼠之间的传播并非通过食物传播,而是另有途径。
不久,西蒙又被紧急调往鼠疫更加严重的卡拉奇,一到疫区,他就终于发现了鼠疫的传播途径。西蒙经过仔细观察发现,不少在发病之初就送到医院的病人身上长出疱疹,在疱疹中间长有一个小创口,通常比针尖还小,周围环绕着小红晕。这样的疱疹通常出现在四肢的末端,然后顺着淋巴腺体开始长出带状的疱疹,再以后病人就会有发烧或其他症状。西蒙认定,这就是鼠疫传播到人类的入口。
西蒙观察到,当地人有赤脚走路的习惯,而病人最初的疱疹就发生在跳蚤等其他寄生虫最经常咬人的地方,联想到中国南方、印度的居民生活习惯相似,西蒙认定,跳蚤才是真正的传播渠道。
西蒙当时住在帐篷里,根本不具备实验条件和防护措施,但为了尽早证实自己的预判,他冒着生命危险,在简单地用肥皂水洗过手后,开始实验。他找到许多刚刚死去的老鼠尸体,用镊子夹着,装入一个纸袋里,然后迅速封口,将纸袋再扔到肥皂水里,这样就能在老鼠皮毛里找到跳蚤,然后他再用解剖刀解剖开跳蚤的肚子。西蒙从跳蚤肚子里的确找到了鼠疫杆菌,由此跨出重要的一步。
西蒙在卡拉奇为病人注射抗鼠疫血清
下一步是要证明受到感染的跳蚤能够传播病菌,但就在这时西蒙被调回孟买,去治疗那里爆发的霍乱,这推迟了他的试验。
在没日没夜地到受灾群众家治疗后,西蒙自己也患上疟疾病倒了,正在他被转移到印度阿格拉休养时,他接到任命他担任越南西贡(今胡志明市)巴斯德研究所所长的任命,他又回到远东。
西蒙一到西贡就着手工作,他在巴斯德研究所制作了许多仪器,正准备大干一场时,他又被紧急召回孟买和卡拉奇工作,因为在两地鼠疫再次大规模地爆发。
西蒙将他在卡拉奇下榻的饭店房间变成一个实验室,把他从西贡带来的实验器械安装好便开始实验。他抓到一只奄奄一息的老鼠,将它装到一只特制的玻璃大口瓶中,然后从饭店的一只猫身上抓到大量跳蚤,将跳蚤倒在老鼠身上。24小时后,老鼠身上布满疱疹,已经奄奄一息,西蒙将另一只健康的老鼠放进瓶子内一个特制的小隔层中,与病鼠没有任何接触。第二天,病鼠死了,它器官和血液中的鼠疫杆菌布满了玻璃瓶。又过了4天,原来健康的老鼠也死了。这一天,是1898年6月2日,西蒙十分兴奋,他终于破解了困扰人类千年的瘟疫的秘密。他把自己的发现写成文章,刊登在当年10月的《巴斯德年鉴》上。
不过,西蒙的发现并没有马上引起重视,多数医学家对此持怀疑态度,一些知名医学家,包括耶尔森都写文章质疑西蒙的研究成果。直到1903年,两名法国医生在马赛重复了西蒙的实验,获得同样结果;1906年英国研究印度瘟疫委员会也得出同样的结论。世人后来把战胜鼠疫的功劳加在英国人头上,西蒙反而默默无名。
西蒙的戎装照
但西蒙的发现对人类来说是一个难以估量的贡献。当时由于海运的发达,鼠疫从过去在一国、一洲孤立地暴发变成横扫全世界,并反复发作的人类首要敌人。西蒙的发现让人们可以通过切断传染源来遏制疫病的流行,从而让人类在这场与病菌的较量中占了先机。经过耶尔森、西蒙以及跟随他们脚步的其他医学家的努力,20世纪已不再是鼠疫肆虐的世纪,人类文明得以再向前迈出一大步。
虽然西蒙并未因发现鼠疫传播的途径赢得巨大名声,但他丝毫不在意,依然在医学探索的道路上继续埋头前行,与此同时,他还在其他领域获得巨大成就。
作为一个医学家,西蒙同时还是一个自然学家和园艺学家,他为这两门学科留下了丰厚的遗产,而这一切的取得要归功于西蒙广博的学识以及对事物强烈的好奇心。
1882年至1886年,西蒙在圭亚那服役时,就曾做过一本很厚的笔记,题为《圭亚那植物的花》。非常可惜的是,尽管当代人用现代科技作了详细的实地查找,但笔记中描述的许多品种已经不见踪影。
1893年,西蒙在龙州工作期间,他深入乡野,不仅作了不少描绘龙州风土人情的水彩画,而且作了200多个品种植物的标本和一个详尽的标本名录,每个品种都附有详细介绍,这些珍贵的收藏后来都捐赠给法国自然博物馆。标本目录和介绍后被收进1931年出版的《印度支那的花》一书中。
但西蒙在自然和园艺学上重大的贡献是他于1914年至1917年在西贡工作时所作的226种兰花的水彩画。他利用自己任西贡巴斯德研究所所长和殖民地政府卫生服务部部长之机,在自己亲自采集之外,请各地友人寄送当地采集的兰花品种。每个品种,西蒙都查找以往的书作出详细介绍;书中查不到的,他就向其他自然和园艺学家请教;实在查无依据的,就自己取名并作出介绍。
这些资料有很高的科学价值和观赏价值。至今为止,全世界共发现800多个品种的兰花,不断有新品种被陆续发现,印度支那三国共有300多个品种,大部分被收录在西蒙的书中,其中有12个珍稀品种以西蒙的名字命名。这批资料也被法国自然博物馆收藏。
西蒙所画的龙州水彩画
西蒙的兰花图册
西蒙于1947年去世。从上世纪80年代起,西蒙对医学的贡献和他在其他领域的成就开始为世人认识,纪念活动也越来越多,对于这份迟到的承认,西蒙应该能含笑于九泉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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