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大革命与拿破仑战争

当英国的工业革命正在如火如荼进行之际，一场震惊欧洲的政治革命于1789年在法国爆发了。这场革命最终引发全欧规模的战争，并一度使法国问鼎欧洲权力之巅。虽然法兰西帝国的崛起使英国面临“无敌舰队”覆灭以来的最大威胁，但凭借强大的海权和工业革命所积累起的巨大财富，英国不仅打赢了这场“欧洲均势”保卫战，而且顺势扩大了自己的权势，完成了由一个欧洲强国到世界强国的华丽转身。

法国大革命爆发后，欧洲国家最初持观望态度。1791年6月20日，法王路易十六出逃失败被捕，激发了欧洲君主们对法兰西共和国的敌视，也加剧了法国人民对外国干涉的担心。1792年4月20日，法国对奥地利宣战；8月，奥地利与普鲁士联军进逼巴黎，要求恢复路易十六的自由与统治。9月20日，临时组织的法军凭借“保卫共和国”的高昂热情，在瓦尔密战役中出人意料地击败了训练有素的普鲁士军队，扭转了不利的战局，保住了新生的共和国。

路易十六（1754~1793）

1793年1月21日，法国国民公会以叛国罪为由处死路易十六。这一行动激怒了欧洲所有的君主，因为它挑战了君主制合法性的来源——君权神授的观念，从而对其他国家的政体也构成了威胁。英国、西班牙、葡萄牙、荷兰、那不勒斯王国，以及德意志和意大利诸邦都加入了反法同盟，共和国再度面临危机。

危机之中，卡诺将军对法国军队做出重大改革：实行全国普遍征兵制；就地解决补给；多兵种混合编成；使用步兵纵队代替步兵横队，以利于快速机动；大量使用散兵；大规模集中使用炮兵。经过改革的法国军队虽然由没有军事训练和经验的普通公民组成，但高昂的民族主义激情和诸多战术创新使其成为一支足以和欧洲各国职业军队相抗衡的大军。法国和反法同盟在各条战线上展开了多年的拉锯战。1797年1月14日，拿破仑·波拿巴指挥法军在里沃利战役赢得了对奥军的决定性胜利，奥地利被迫和谈。法国赢得了对第一次反法同盟的胜利。

1799年，英国、俄罗斯、奥地利、那不勒斯、葡萄牙和部分德意志邦国再次结成反法同盟。反法同盟在战场上取得了节节胜利。这个危机的时刻给了远在埃及的拿破仑夺取最高权力的机会，一个军事强人横空出世了。之后，法国大革命就与拿破仑个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拿破仑（1769~1821）

拿破仑全名是拿破仑·波拿巴，因为国王、皇帝只称名，不称姓，所以后人都叫他拿破仑。他于1769年出生于地中海的科西嘉岛，当时这个岛屿刚归属法国不久，所以，拿破仑算不上是地道的法国人。他后来进入巴黎军事学校学习。1789年大革命爆发之后，拿破仑参加了革命军。1793年，年仅24岁的拿破仑在土伦战役中崭露头角，并因此破格提拔为炮兵准将。担任围攻部队炮兵指挥官的杜纪尔将军在战后给巴黎陆军部的报告中不无夸张地写道：

我简直无法用语言向你们形容波拿巴的功劳。他的知识非常丰富，智力相当发达，性格异常坚定，但这还不能够让你对这位非凡的军官的优秀品质有个最起码的了解。

1796年，远征意大利的胜利让拿破仑名声大震。1798年5月，他率大军远征埃及。1799年8月，拿破仑得知，在他远征埃及期间，第二次反法联盟形成了，法国丢了意大利，国内一片混乱。他当机立断，率领500名士兵秘密启程回国，10月返回巴黎。11月9日，拿破仑发动雾月政变，推翻了督政府，成为三个执政官之一。一个月之后，拿破仑成为首席执政官，两年以后，又成为终身执政。

当上首席执政官之后，拿破仑就开始了一帆风顺的对外征服过程，从1800年到1809年，拿破仑战无不胜，粉碎了第二、三、四、五次反法联盟。1810年前后，拿破仑的霸业达到了顶峰，法兰西帝国包括130个省，人口7500万，占当时全欧洲人口的一半。拿破仑自己不仅是法兰西帝国皇帝，而且还兼任意大利国王、莱茵联盟的保护者，哥哥约瑟夫任西班牙国王，弟弟路易任荷兰国王，最小的弟弟吉洛姆任威斯特伐利亚国王，妹夫缪拉任那不勒斯国王。在欧洲的历史上，恐怕没有哪个家族像波拿巴家族那样，把如此之多王冠戴到自己的头上。另外，意大利的其他地方和瑞士、波兰也都建立了听命于法国的国家，教皇国并入法国。奥地利和普鲁士因为战败而割地赔款。除了俄国和英国，整个欧洲都拜倒在了拿破仑的马靴之下。

拿破仑为什么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毫无疑问，这是因为他继承了革命家的遗产，包括一支由公民组成的勇于为祖国献身的军队，一支建立在才能而不是出身基础上的军官队伍，一个优于法国敌人的灵活的战术体系。而且，拿破仑继续对军队的作战方法进行改进，比如将纵队和横队结合起来形成混合队形，增加炮兵人数等。拿破仑还改进了军队的组织结构。在战争初期，法军将步兵、骑兵和炮兵联合起来，创造了一种只有几千人的小型军队——师，它既可以独立行动，也可以与其他师联合作战。在开始1805年战役前，拿破仑又将师发展成军。军解决了指挥和供应问题。拿破仑的新式野战军往往因为规模过于庞大而无法由一个人有效控制，将其分成军之后，拿破仑就加强了对部队的指挥和控制。军还改进了后勤供应，因为沿不同线路前进的几个军要比只沿着一条路线行进的一支大军更易于补充给养。

战场上接连不断的胜利使拿破仑有了称帝的想法。1804年，拿破仑就此举行由成年男子参加的公民投票。结果，赞成票为3572329票，反对的只有2569票。就这样，在把一个世袭君主送上断头台之后，法国人又把这个来自科西嘉的小个子男人送到了皇帝的宝座上，因为正是这个男人，带给了他们无限的荣光，在被英国人压制了100年之后，法国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这份辉煌即使伟大的路易十四也没有带给他们。

拿破仑本来决定在7月14日举行登基庆典活动，因为这一天是法国大革命的爆发日，可是1804年7月14日正好是星期六，拿破仑下诏庆典改在7月15日星期天举行。但是，普通的登基典礼还不能让拿破仑满足，他要效仿一千年前的查理曼大帝，由教皇为他加冕，成为查理曼大帝那样的“罗马人的皇帝”。不过，拿破仑可不愿意屈尊去罗马，他要把教皇请到巴黎。拿破仑的权势是教皇都不敢轻视的，因为这个时候，拿破仑的军队正驻扎在意大利的北部和中部，直接威胁到罗马。1804年12月2日，教皇庇护七世在巴黎为拿破仑举行加冕仪式。正当教皇准备将皇冠戴在拿破仑的头上时，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拿破仑突然伸手接过皇冠，自己戴在头上，接着，他又拿起一顶小皇冠戴在皇后约瑟芬的头上。拿破仑可不想让别人以为他的皇冠是教皇给的。

从1793年的土伦战役到1804年称帝，拿破仑从一个下层军官走到政治的巅峰只用了10年的时间。既然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帝，庞大的帝国就必须得后继有人。但是，年过四十的皇后约瑟芬已经过了生育年龄。1809年12月15日，拿破仑与约瑟芬离婚。当拿破仑再一次谈婚论嫁的时候，他的境遇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今天，他是欧洲的主宰，只有一位大国的公主才能配得上他的身份和地位，他也需要这样的新娘，给他的皇位和血统增加几分正统色彩，因为，出身是拿破仑唯一不能改变的。

问题是，此时的欧洲国家已经被拿破仑消灭得差不多了，除了法兰西帝国外，只有英、俄、奥还可排在大国行列。当然，屡败屡战、英勇倔强的英国人是不会与拿破仑联姻的。可能的选择就是俄国和奥地利。起初拿破仑更中意俄国，因为这个国家游离在他的掌控之外，联姻可以加强俄法的关系。但是，拿破仑的求婚遭到沙皇婉言拒绝。于是，奥地利成为唯一的选择。而奥地利为了保全自己国家，非常愿意把公主嫁给拿破仑。1810年4月，18岁的奥地利公主玛丽亚·路易莎与拿破仑举行婚礼，第二年的3月，玛丽亚·路易莎生下了儿子罗马王。帝国后继有人的消息让整个国家都欣喜若狂。看起来，有了罗马王，这个波拿巴家族的法兰西帝国就可以代代相传了。

事情真的能像法国人想象的那样吗？当然不是。其实拿破仑貌似强大辉煌的帝国始终没能解决一个问题——即如何迫使英国求和、接受法国在欧洲大陆的霸权地位。拿破仑的陆军可以在欧洲所向披靡、攻无不克，可是他的海军却无法和英国相比，窄窄的英吉利海峡已成为拿破仑无法跨越的天堑。只要英国没有被征服，拿破仑的江山就坐不稳，因为它会寻找一切机会组织反法同盟，给那些表面上屈服而实际上时刻不忘复仇的国家以希望和补助金。率先启动工业革命的英国积累了足以影响战争进程的巨大财富。

怎么才能踢开英国——这个拿破仑建立欧洲霸权的绊脚石？对法国而言，迫使英国求和的途径有两个：要么直接获得英吉利海峡的控制权从而威胁英国生存，要么间接地绞杀英国与欧陆和殖民地之间的贸易从而断了其财路。

由于有强大的皇家海军防卫，拿破仑很难发动对英国的战争。1805年10月21日特拉法尔加会战的失败彻底粉碎了拿破仑侵英梦想。在这次会战中，法兰西联合舰队遭受决定性打击，主帅维尔纳夫被俘，21艘战舰被俘，法国海军精锐尽失，而英国海军舰只毫无损失。对于这次会战的重要意义，英国军事理论家富勒在《西洋世界军事史》中评价说：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特拉法尔加海战都是一个值得记忆的会战，它对于历史具有广泛的影响。它把拿破仑征服英国的梦想完全击碎了。一百年来的英法海上争霸战从此告一结束。它使英国获得了一个海洋帝国，这个帝国维持达一个世纪以上。

虽然拿破仑被迫放弃其直接攻击英国的计划，可是间接路线看来还是畅通的。假如他能控制欧洲沿海港口，那么英国的财源，即海外贸易将被切断；而如果没有这项巨大的财源，英国政府就不可能有希望击败拿破仑。英国的财力是支撑反法联盟存在的支柱。

从1806年11月到1810年10月，拿破仑发布了多个敕令，这些敕令的核心思想就是禁止欧洲大陆与英国及其殖民地进行贸易，与英国及其殖民地来往的船只也一律没收。拿破仑的大陆封锁体系确实给英国造成了一定的损失，但要说窒息英国、迫使英国屈服那还远远不够。一是贸易的下降并不能使英国经济立即崩溃，二是英国有制海权，欧洲的海岸线极其漫长，法国杜绝不了走私的问题。与此同时，英国的海上反封锁措施则隔断了法国与中立国、殖民地的联系，法国和欧洲的海港一片死寂，几乎无法进行任何对外贸易。结果，拿破仑的大陆封锁政策引起法国国内和盟友的普遍不满，也是促使法国与俄国分道扬镳的重要原因。

除了英国，俄国也是拿破仑的心腹之患。这个国家与法国一直是貌合神离。其实，拿破仑对俄国还是非常客气的，1807年俄国虽然战败，但是在随后签署的和约当中，俄国不但未能像普鲁士、奥地利那样割地赔款，而且还获得了新的领土！但是，法俄两国的友谊并没有像拿破仑预想的那样顺利，1808年9~10月，拿破仑与沙皇在爱尔福特举行会晤，虽然两位皇帝表面上非常亲热，但是在将近20天的会谈中拿破仑没有获得亚历山大任何有价值的承诺。所以，这次会晤让拿破仑意识到，法俄同盟徒有其表。此后，两国关系因为波兰问题开始恶化，亚历山大又拒绝了拿破仑向自己妹妹的求婚，再加上俄国公开允许英国产品走私进入俄国港口，破坏拿破仑的大陆封锁体制，凡此种种，都让拿破仑坚定了征服俄国的想法。

1812年6月24日，拿破仑率领60多万大军渡过涅曼河，对俄国不宣而战，从此，也就迈开了帝国灭亡的第一步。俄国是一个进去容易出来难的国家：它的西部是大平原，当然很容易进去；可是它又太大，再多的兵力、推进的距离再远都是沧海一粟，再加上气候恶劣，习惯了温暖天气的西欧人根本受不了。于是乎，广阔的领土和寒冷的冬天就成为俄国人战胜入侵者的法宝。拿破仑进入俄国后，虽然赢得了一些战役的胜利，但是俄军总司令库图佐夫采取了退却战术，诱敌深入，回避与拿破仑进行大战。9月14日，法军进入莫斯科，留给拿破仑的是一座着火的空城。拿破仑想和库图佐夫决战，但是找不到人。他几次想和沙皇谈判，愿意以最宽大的条件缔结和约，但是沙皇不理睬他。拿破仑在莫斯科滞留了一个多月，粮草将尽，战马死了几万匹，10月13日，莫斯科下了第一场大雪。最后，拿破仑被迫于10月19日从莫斯科撤退。他的大军在零下35摄氏度的冰天雪地里行走，一路上村庄空无一人，没有粮食，武器弹药也无法补充，后面又有俄军的骚扰，饿死、冻死的人不计其数。到12月中旬，法军渡过涅曼河时，不到半年时间，60多万大军只剩下了2万人。

1813年6~8月，第六次反法联盟形成，参加的国家有英国、俄国、奥地利、普鲁士、瑞典、西班牙和葡萄牙。10月，第六反法联盟与法国在德国莱比锡展开决战，拿破仑大败。

莱比锡战役推倒了拿破仑帝国灭亡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1814年3月31日，反法联盟军队进入巴黎。4月11日，法国与普、奥、俄签订了《枫丹白露条约》，拿破仑正式退位，但终身保留皇帝称号，每年领取250万法郎年金，并拥有地中海厄尔巴岛的主权。

1815年2月26日，正当反法联盟国家为了分赃而争论不休的时候，拿破仑带领1000人从岛上逃出，3月1日在法国登陆，在向巴黎行进的途中，他受到了法国人民的热烈欢迎，3月20日，拿破仑重返巴黎，路易十八仓惶出逃，拿破仑重登王位，统治法国近100天，史称“百日王朝”。但这一次回归只是拿破仑的回光返照而已。

威灵顿公爵（1769~1852）

滑铁卢是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南郊18公里处的一个小镇。1815年6月18日，拿破仑在比利时滑铁卢被威灵顿公爵率领的反法联盟军击败。拿破仑向西逃，准备渡海去美国，计划失败之后向英国海军投降。6月22日，拿破仑再次宣布退位。这一次，他是作为战俘，终身监禁，反法联盟国家把他远远地送到了南大西洋远离大陆的圣赫勒拿岛以绝后患。1821年，年仅52岁的拿破仑郁郁而终。

曾经显赫一时的拿破仑为什么会失败？概括起来有四个方面的原因：战略上的贪婪，英国始终如一的反对，其他民族对法国的憎恨，对手在军事上的改进和革新。拿破仑虽然具有出色的战术和作战能力，但在战略上存在致命缺陷。他既不知道适可而止，也不知道适时而止，他从未有过一个使自己满意、也能保证欧洲长期稳定的终极目标，因此注定要失败。也正是战略上的贪婪，导致英国对他自始至终的反对，因为英国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一个拥有大陆霸权的法国。更为重要的是，强大的海权和工业革命赋予了英国摧毁拿破仑霸业的能力。

拿破仑也败于他在欧洲所激发出的民族主义精神。事实上。自从拿破仑从莫斯科撤退之后，欧洲反法战争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在此以前，除了在西班牙，对抗拿破仑的都是一些旧王室；从此以后，与他为敌的就是欧洲各国的人民了，反法起义遍布整个欧洲。法国革命曾唤醒了法兰西的民族精神，这一民族精神赋予法国横扫欧洲的力量。革命的法国还为封建统治下的欧洲其他国家带去了自由、平等、博爱等革命理念，打碎了各国的封建秩序，这些都让拿破仑在欧洲受到普遍欢迎。但是，随着拿破仑的征服越来越具有掠夺的性质，随着一个个割地赔款条约的签订，他丧失了革命所赋予他的合法性，成为一个失去了神圣光环和道德感召力的普通征服者。欧洲各国的民众开始憎恨他，憎恨法国人的统治。法国大革命的理想和拿破仑的征服启蒙了欧洲人民，他们和法国人一样，也有了自己的民族主义情绪和爱国主义热情，他们因此获得了法国人曾经拥有的那种惊人力量。

拿破仑的对外征服也将其原本独享的军事创新很快传遍欧洲，尤其是征兵制，几乎已经被所有国家采纳。如果说拿破仑曾经以总体战打赢了其他国家的王朝战争的话，那么，在双双进入总体战之后，拿破仑的优势也就丧失了。

拿破仑的影响并未因为个人霸业的失败而终结，他给欧洲、给世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维也纳会议之后的欧洲，旧王室纷纷复辟，从表面上看似乎又回到了1789年之前。事实上，拿破仑对欧洲旧秩序的破坏带有不可逆性，自由、平等、博爱等理念已经在欧洲大地生根发芽，民族主义思想广为传播，已经觉悟的人民不可能再次被欺骗、被奴役。在自由主义和民族主义的感召下，19世纪的欧洲大陆革命运动一浪高过一浪，出席维也纳会议的政治家们不是回到了过去，而是来到了未来。

拿破仑的影响还远达美洲。他对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入侵，使它们失去对美洲殖民地的有效控制，进而爆发了拉丁美洲独立运动。他把路易斯安那从西班牙手里要回，又以平均每英亩3美分、总共1500万美元的“低价”卖给美国，使美国的领土扩大了一倍，并打通了西进的道路。

当然，拿破仑失败最直接的后果是，一个世界性霸权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