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后,所有民族都满怀信心地期待着一场像普法战争那样短暂而又胜利的战争。很多人对战争渴望已久,把它看成是释放已持续多年的政治、社会和经济危机的突破口。哲学家罗素评论说:“普通英国人肯定渴望战争。”法国作家阿兰-福尼尔写道:“这场战争是美好的、正义的和伟大的。”欧洲各国首都的民众在街头跳舞以示对宣战的庆贺。当第一批士兵开往前线时,欢乐的人群向他们抛撒鲜花,以为他们很快就会凯旋。德国士兵在1914年夏天向亲人们告别的时候总是说:“当树木落叶的时候,我们就又回来了。”即便当时最优秀的军事家也很少关注防御,他们都幻想着要快速取胜。
谁都不曾想到的是,这场战争会持续4年,而且很多人再也没有回来,回来的人当中很多也是伤残在身。更重要的是,欧洲各国没有一个真正的赢家。因为,这是一场全新的战争,是人类经历的第一场真正意义的总体战。与以往战争相比,第一次世界大战表现了革命性的变化。
首先,从地域上看,这场战争超过了以往所有战争,席卷了五大洲的男女老幼,几乎每个人都在不同程度上、以不同方式参与了战争,或受到战争的影响。战争夺去了1500万士兵的生命,2000万受伤。
其次,为赢得这场漫长而残酷的战争,所有交战国都加大对社会的控制,如限制个人自由、重组工业生产、延长工作时间、控制工资和价格、扩大服役范围等,以动员所有可获得的人力和物资资源。战争不再是两军对垒,整个社会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广度卷入战争,一切都为打赢战争服务。这也使得全面的胜利成为唯一可以接受的结果,只有这样才能为方方面面的巨大牺牲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再次,战争中的宣传日益增多。交战双方都在捏造事实,故意宣传对方是如何残酷野蛮。所有国家都带有一种疯狂的歇斯底里心理,不惜使用一切的卑劣和残暴的手段来打击敌人。欧洲战争中的道德和礼貌或者说绅士风度的传统消失了。德国的宣传将俄国人描画成半亚洲的野蛮人,法国当局讥讽“德国佬”在比利时的暴行。1917年,伦敦《泰晤士报》刊登了一条消息,称德国人把人的尸体做成肥料和食物。后来一则新闻又含蓄地承认了这条消息来自于草率的翻译:德国单词马被错误地翻译成人。将对手妖魔化的结果是消灭了战争双方达成妥协的空间,使战争必须以某一方无条件投降而结束。
最后,这场战争的手段也发生了革命性的改变。这是战争历史上的第一次,工厂之间的较量变得与军队之间的战斗具有同样重要性,武器的生产能力要比人员的征召更具有决定性。在这场巨大的消耗战中,战争的结果取决于一个国家如何有效地调动它的经济以支持战争。
战争开始之后,德国在西线的闪击战很快破产,阵地战开始形成。由于自动武器(特别是机枪)、堑壕、带刺的铁丝网的广泛使用,致使防御方对进攻方拥有巨大优势。攻方每推进1公里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相比之下,防御方的损失却微乎其微。所以,在长达3年的时间里,西线的战线在任何一个方向的移动都没有超过10英里,双方为了突破僵局而发动的几场大战役最终变成了尸横遍野的绞肉机。如1916年的凡尔登战役,胜利的法国战死31.5万人,而被击败的德国损失28万人;在索姆河战役中,英国夺回了几公里的土地,代价却是伤亡42万人。正是因为战场上出现了这种僵持现象,战争的主动权也就由参谋本部手中逐渐转移到双方的工业能力上,更能经得住牺牲和消耗的一方将赢得战争的胜利。
在这一情势下,协约国的海权优势对战争结局发挥了决定性作用。它以封锁的方式切断了同盟国的工业资源补给和其他生活必需品的来源,而它自己却可以不受限制地从海外得到供应,特别是借助于美国的庞大资源。所以,最后打败同盟国的是饥饿、破产和社会秩序的崩溃。这是海权对陆权的胜利,虽然整个战争期间只有一次真正意义的海战。
协约国的海上优势也是造成美国后来参战的重要原因。欧战爆发后,美国总统威尔逊于1914年8月4日发表“中立”声明。当时,美国国内反战情绪高涨,威尔逊在1916年的大选中以“使美国免于战争”作为口号连任总统。美国资产阶级也希望通过中立大发战争财。中立的确给美国带来了巨大的好处。趁欧洲国家忙于打仗之机,美国开足马力生产。从1914年到1916年,美国的工业总产值由242亿美元增加到624亿美元,由债务国一举变成债权国。到1917年参战前,美国已向协约国贷款23亿美元。起初,美国与交战双方都有贸易关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协约国成功对同盟国进行了封锁之后,美国的生意伙伴和贷款对象就只剩下了协约国。1917年2月,德国宣布进行“无限制潜艇战”,使美国的商船遭到重大损失,严重损害了美国与协约国的贸易,美德之间矛盾激化。此时,欧战已经进入第四个年头,但两大军事集团都已精疲力尽,德国取胜的可能性不能排除,特别是协约国之一的俄国于1917年3月发生二月革命,随时有可能退出战争。如果协约国失败,美国的贷款就会付诸东流。显然,继续隔岸观火已不符合美国利益,1917年4月6日,美国对德宣战。
伍德罗·威尔逊(1856~1924)
美国宣战之时正是两个阵营僵持不下之际,美国的介入彻底打破了双方的平衡。1917年6月,美国派出几十艘军舰协助英国海军,进一步控制了德国海军的活动,至大战结束,共派出85艘驱逐舰参加反潜作战,美国海军参战是德国无限制潜艇战失败的重要原因。参战之初,美国只有30万陆军,但在1917年5月实行了义务兵役制后,迅速将军队规模扩展至300万,到1918年夏天,美国的军事装备、弹药和150万大军陆续运到欧洲,迅速改变了敌对双方的力量对比关系。与此同时,美国不仅完全中止了对德、奥的军火供应,而且大幅度提高对协约国的贷款,共达350多亿美元,从物资上为协约国的最终胜利奠定了基础。
无限制潜艇战
德国海军部于1917年2月宣布的一种潜艇作战方法,即德国潜艇可以事先不发警告而击沉任何开往英国水域的商船,其目的是要对英国进行封锁。德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后,就对协约国实施潜艇战,给英国的海上运输造成沉重打击,后因担心欧洲反德浪潮加剧,不得不采取“有限制潜艇战”。但1916年凡尔登战役和日德兰海战的失败迫使德军孤注一掷,潜艇战成为其“最后一张牌”。德国海军的一些高级将领宣称,使用“无限制潜艇战”6个月内就可打垮英国。
1918年7月18日,协约国开始反攻。在这之后,德国在战场上接连遭到失败,国内出现了革命的征兆,经济到了崩溃的边缘,盟国也相继投降。11月6日,德国决定投降。1918年11月11日,在巴黎东部的贡比涅森林联军司令福煦的列车上,德国代表签订了投降协定,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
第一次世界大战是人类历史上一次空前的大浩劫。从国际政治的角度看,它的最大的后果在于欧洲的衰落和美国的崛起。
仅从表面上看,欧洲列强在一战后仍然统治着他们的旧殖民地和新的保护国,欧洲的霸权似乎比以前更稳固了。但是,这不过是一幅虚假的画面而已,与现实并不符合。一战对欧洲的权力和威望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害,英、法等国只是徒有战胜国的虚名。
首先,这场总体战耗尽了欧洲的资源和财力,使其失去了长久以来支撑其优势地位的经济基础。战前,欧洲的海外投资额每年高达3.5亿英镑,1913年世界制成品出口的60%来自欧洲三个主要国家——英、法、德。伦敦在很大程度上不是国内投资中心,而是世界金融中心。英镑起着共同的贸易货币的作用。著名经济学家凯恩斯用“乐队指挥”来形容英国战前的经济作用。战争使欧洲经济遭到严重破坏,其在世界经济中的主导地位被削弱。在1913~1920年的七年间,欧洲的制造业产量下降了23%;英国的国外投资在1913~1918年之间下降了50%,直到1929年才超过1914年的水平;英、法、德按人口平均的收入在20年代中期还低于1913年。大战前的30年间,欧洲制造业的产量平均每年增加3.33%,如果战争期间维持了这种增长率,1928年的产量水平本应该在1921年达到。从纯粹的经济角度来估计,由于战争,欧洲的工业发展倒退了8年。战争还使英国耗掉了80亿英镑的军费,从战前的债权国变成了债务国,黄金储备从1913年的2亿美元到1921年只增加了6亿,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开始从伦敦转移。英国已走下了世界经济霸主的宝座。
其次,战争也极大地削弱了欧洲国家在海外的威望和对殖民地的控制,这从另一个方面损害了欧洲的全球霸权。非洲、亚洲和太平洋地区的殖民地人民把第一次世界大战看作欧洲国家之间的内战,是一群自称为文明社会的人野蛮而血腥的自相残杀。在他们看来,欧洲已经分裂,变得不堪一击。所以,这些白人也不再注定是殖民地的统治者了,殖民地人民不愿意再做帝国顺从的臣民。战争期间,欧洲国家还被迫放松了对殖民地的控制,并征召殖民地人民入伍或充当劳工,加之威尔逊“民族自决”原则的广泛传播,这些都加速了民族主义在各殖民地的发展。
而且,一战的进程也表明,欧洲仅靠自己的力量甚至不能解决欧洲自身的问题。欧洲需要美国、日本、英国的海外领地和其他国家的参与,需要它们的经济、政治和军事的支援,才能最后定出战争胜负。
仅仅四年时间,欧洲就从权势的巅峰跌落下来。
美国则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最大的受益者。美国的工厂在战时需求的推动下迅速地发展起来。在1913年至1920年间,美国的制造业产量增长了22%,到1929年,美国的工业产量至少占世界总产量的42%,大于包括苏联在内的所有欧洲国家的产量。
美国还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债权国和最大的资本输出国。到1919年,欧洲欠美国的债务已达100亿美元,其中英国40亿、法国30亿,欧洲有17个国家欠了美国的债。美国的国外投资从1913年的大约20亿美元增加到1930年的150亿美元,其中30%投放在欧洲。黄金储备从1913年的7亿美元增加到1930年的45亿美元。
现在,美国成为新的世界银行和世界工厂了。
当然,如果我们是站在1919年而不是后来看美国,那么它仍然难以称得上是世界首强。虽然美国在战争期间显示了惊人的经济与军事实力,但外界仍怀疑它是否拥有在世界政治中起重大作用所必需的目的一贯性和政治技巧。与英法等老牌强国相比,这个只有100多年历史的年轻国家无疑稚嫩、青涩了许多。美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突然置国际责任于不顾任性地退回孤立状态,只是证实了这一怀疑。然而到1945年,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怀疑美国权势的现实了。事实上,经历了两战期间的磨砺和二战的锻造,美国已脱胎换骨成为一个有明确目标、政治和外交上成熟的国家,强大的国力终于毫无保留地转换成影响世界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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